池弥来这儿一年多了,从来不和女孩亲近,更别说,关在洗手间里这么香艳。

可是看着池哥那一脸生人勿近的杀气,谁也没敢冒冒然开头调侃,纷纷让开了一条道,由着两人离开。

刚刚洗手间门口的小骚乱惊动了场子的赵经理,他一边问着怎么了,一边走过来。

有人附耳,告诉他是新来的小保洁笨手笨脚弄脏了池哥的衬衫和长裤,所以被带进洗手间好好的“教育”了一番。

说话的人满脸诡秘的笑容,赵经理是这场子里的老人,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走近前,果然看见池弥黑着脸,衬衣和裤子上酒渍犹在,卡座边上也是一片狼藉,被他破格录用的小姑娘披着乌黑的长发,楚楚可怜地立在一边,让人不忍苛责。

“笨手笨脚的,还站着干嘛?”赵经理低斥,“还不去拿东西来清理地面。”表面看起来是在责难,其实也算是给戎容找了脱身的法子。

戎容从出来之后就一直低着头,闻言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要走。

“清理有什么用。”整理着袖扣的池弥忽然开口,看向背对着自己的女孩,“衣服不赔了?弄成这样就算了?”

赵经理打着圆场,“她家庭条件不好,不然也不能来做这个。衣服的事,卖我个薄面?”

从小戎容就懂得什么时候用什么姿态,她很清楚如何示弱,什么时候逞强……这一点,加上她那副人畜无害的容貌,还真是攻无不克的利器。

池弥冷笑,看向赵经理,“家庭条件不好出不起钱,就从工资里扣。慢慢扣,慢慢还,我不着急,一辈子都行。”

这话……多熟悉。

戎容闻言回过身,在那双刚刚还情|潮汹涌的丹凤眼里看见了复杂未明的情绪。

“还扣啊,工资已经开得很低了,”赵经理试图再替戎容争取争取,“她那点工资,连在附近租个房子都不够租——”

“不够就别干!”

赵经理被池弥突兀的怒气吓了一跳,不敢再多说,只能一边筹谋着想点法子给小姑娘加点奖金,一边把人给打发走了。池弥这男人啊,拳是打得不错,就是脾气实在古怪,谁都吃不准他心里到底在乎的是什么。

*** ***

那一晚,池弥在酒吧里待到很晚,场子里几乎都没人了,他还在独饮。

期间魏小妮来过两次,都被他的冷淡逼走了。

到最后,男人们也都醉得醉,回家的回家,酒吧里灯关了一大半,只剩他待着的这一处留了两盏灯,音乐声缥缈,像从另一个世界飘来,让他喝多了的脑袋有些迷糊。

他明明是绝对不能忍受做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的。

无论是从自尊,还是对戎容的渴望,他都不能接受与另一个人分享。

可为什么,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吻了她,而且,不仅是吻,如果那不是在公共场合,如果不是有人突然打断,如果……他甚至无法满足于一个简单的吻。

曾经无数次,在男人们聚集的场合里,他听见别人提起对女人的渴望和需求。对这些,他从来是左耳进右耳出,除了反复在脑海里盘桓的那个柔软的少女,他连想象,都不愿想象同旁人的耳鬓厮磨。

所以,他才会被人怀疑性向。

但当那个纠缠了他半生的人,突然出现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骨子里那个不受控制的野兽就再也不能安于体内,那些通灌了脊梁骨的战栗,刺激着他的大脑,对她的渴望甚至已经超过了对擂台上击败对手的欲|望。

他不想分享。

他也无法放手。

他想要她,从少年到如今,从心到身,从实质里到名誉上,拥有她的每一根发丝和每一缕灵魂。

眼神涣散,在酒精的作用之下,池弥仰面躺在沙发椅上,对着闪烁的镭射灯,思绪信马由缰。

“你怎么还没走?”

戎容的声音响起,有那么一瞬,池弥甚至以为是幻觉。

他定了定睛,看清了身后的人,已经换掉了那身工作服,穿着贴身的长裙,线条毕露。

他又看见了那根洗得发白的绳子,顿时敏捷地翻坐起身,一手撑在沙发背上,一手将戎容脖子里挂着的坠子扯了出来。

玉佩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人说玉要靠心血来养,只有常年贴身带的玉佩,汲取了人的心血和气息才会泛着活气。

毫无疑问,这块玉这两年一直被她贴身戴着,所以才如此润泽。

“你什么时候找到的?”

当年他将自己唯一的随身之物藏在床底,本想着,恐怕只有有朝一日戎容从美国回来,才会发现。甚至,脑海中存着一丝卑微的念头:如果那时候戎容已经忘记了他,起码这块玉佩会让她想起自己。

只是他完全没想到,戎容是戴着它出国的,而且一戴就再也没有摘下来。

“十六岁生日,你留给我的礼物。”戎容轻声说,“我戴了两年,现在它是我的了。”

当年池弥说,这块玉跟了自己十八年,相当于就是他了。

如今,这块玉是她的了。

他,也是她的了。

池弥松开手,离开了沙发,弯腰从茶几上拿起未喝完的酒,又灌了一口,“给你了的,当然是你的,还是说,你打算拿它来偿债?”

“就算我死了,也会戴着它安葬。”

池弥心头一紧,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听不得她说一个“死”字。

“或者,拿我欠你的愿望抵。”池弥摩挲着杯缘,“省得你总是拿这个来要挟。”

“你真的很讨厌我提起你欠我的心愿?”戎容将吊坠重新藏在胸口,沁凉沁凉的,连带的胸口有些疼。

池弥勾唇,“换做是你,天天被人惦记着催债,你烦不烦?”

“不烦,”戎容理所当然地说,“是你的话,我就不烦。”

池弥觉得酒可能喝多了,口干舌燥,而且披着头发的戎容……比他梦里的还要让人难以自持,他撇开视线,“那没办法了,你就慢慢扣着工资还钱吧。”

“嗯,慢慢还。你不着急,我也不着急,还一辈子都行。”

一辈子都行。

池弥突然觉得心烦意乱,猛地将酒杯扣在桌面,玻璃碰撞,声音尖锐刺耳,“你他妈哪里来一辈子给我?”

戎容被他的动作和突如其来的怒火下了一跳,下意识地揪住有点难受的左胸的衣裳。

她这个动作,一下吓醒了半醉的池弥——她心脏有病的!

那猝然升起的怒火,终于败给了生怕惹她发病的恐惧,池弥拾起沙发背上挂着的机车服,擦着戎容的手臂往出口走。

戎容小步跑到他身前,张臂拦住池弥,“你明明还喜欢我,干嘛一定要对我这么恶声恶气的?”

“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每个男人都喜欢你?”池弥居高临下,丹凤眼里带着淡淡的嘲讽。

“我没说别人,”戎容才不理他,执拗地盯着他的眼睛,“我就说你!你明明就喜欢我,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你,”池弥抱肘,“吻你就是喜欢你?那我喜欢的人可海了去了。”

原本还红扑扑的小脸瞬间白了大半,戎容仰面,唇瓣动了动,欲言又止。

池弥不忍心看她,干脆转身,推门要走。

身后终于传来她微弱的声音,“你真的,还吻过别人吗?”

池弥身影一僵。

在他面前,戎容大多数时候都是自信又充满朝气,印象里唯一一次露出这种神态,还是她因为吃醋池弥受到许多女孩子的情书,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人。

那次她可怜兮兮的一句“喜欢你的人都比我优秀,我却还想拥有你”轻轻松松地掳走了他的心。

这一次也一样。

池弥手推在门上,丢下一句“傻么,说什么都信”,就出去了。

颓然的戎容终于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立刻生龙活虎地追上前,在狭长的甬道里快步跟着池弥,“所以你的初吻是我,唯一一个接吻对象也是我,你就是还喜欢我的对不对?”

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在逼仄的走道里刺激着池弥的感官。

每一秒,他都想反身将她按在墙上,完成那个被中止的吻。

可他不能,不但不能,还恨极了这个没有底线的自己,终于,再戎容又一次试图拉住他的时候,池弥倏然站定,单臂将她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眸光冷冽,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再说一次,你有什么想倾诉的,尽管去找你的未婚夫倾诉,别来烦我。我很忙,没有时间陪大小姐打发结婚之前的闲暇时间!”

戎容呆呆地反问:“我的未婚夫是谁?”她怎么都不知道?

“我确实成绩差,英文也就ABC的水平,比不上你那个出口成章的明少爷。我也确实没去过美国,不能亲眼见证你们相亲相爱的宴会现场。”池弥带着苦笑,“你可以拿我当想吃天鹅肉的疯子,但麻烦别拿我当傻子,行吗?”

戎容总算GET了关键词,明少爷。

果然是他!她就猜到,在俄州这两年,她都快变成只会画画的山顶洞人,哪儿还有别的什么绯闻可传?无非是帮着明伦那家伙打掩护的时候,惹来了些无聊议论。

说到底,只要叫来明伦,三两句就能解释得清,何至于让池弥发这么大火?

“你弄错了,他不喜欢我——”

“我没弄错,我知道他不喜欢你,”池弥打断了她的话,“所以你才会来找喜欢你的人填补空虚。”

麻蛋!饶是戎容素来不爱爆粗口,也忍不住在心里飙了句脏话。

池弥这家伙,从前就是执拗了点,如今怎么成了这么个钻牛角尖的笨蛋!还能不能友好沟通了?句句话都要曲解她,她真恨不得一手一遍揪住他的嘴,不好好说话她这辈子都不放开了!

她本就是大小姐脾气,倔劲上来了,还就不高兴再低声下气地哀他,脖子一梗,“对啊,所以你现在承认了,你是喜欢我的人?”

池弥脸一黑。

论嘴皮子,他哪是她的对手……

戎容从他的手里挣脱开,一手揉着手腕,从他的禁|锢中逃开,大眼睛里又是生气又是难过,“话我搁在这里了,我跟明伦没婚约!信不信由你!”说完,也不等池弥再回应,转身就跑了。

走道里,少女的香气还残存着。

池弥转身,背靠在墙上,长长地输出一口气。

虽然戎容撒谎是不眨眼的,但这一次,他愿意相信她说的是真话,哪怕……事实上,是谎言。

他穿上皮衣,快步追出竞技馆。

因为担心又会遇见前夜的那辆捷豹,他没有直接追上戎容,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一直步行,走了将近半小时的夜路,终于拐进一个老式小区里。

池弥曾听姜河说起过,冯老板在这个小区里租了好几个套间,给手底下的员工当宿舍用……

赵经理说戎容的工资低,连房子都租不起,他原本以为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居然就真的住在几人一间的公寓里。

就算,戎总真的生意赔了本,卖掉了城郊的别墅,那明伦呢?跨国公司的继承人总不至于连一套楠都的房子都供不起吧?还是说,她确实是陷入困境,无依无靠的……

戎容上了楼,室友睡的睡,看电视的看电视,彼此互不打扰。

她走到窗边,本打算拉上窗帘,谁知意外在小区门口的树下,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池弥。

他就那样站着,连脸都看不清,她居然也能认得出人来。

过了会,她看见池弥从裤兜里掏出了烟,丁点儿大的火星在夜色里忽明忽灭。

臭池弥……两年不见居然还抽上烟了!她非得让他戒了不可。

转而,她又想到这人嘴巴虽然硬,身体倒是诚实得很,半小时的路呢,居然一声不吭地守着她回来——不枉费她做戏做戏全套,放着别墅大豪宅不住,来跟半生不熟的姑娘们挤公寓。

能让他心疼一下,也值啦~

第32章 32%痴迷

“开什么玩笑?扣完之后日薪20?我就算在场子里捡易拉罐卖也不止这么多钱!”戎容一手拎着喷水壶,一手拿着黏糊糊的蓝色毛巾,对赵经理刚刚拿来的“工资单”表示完全无法接受。

当初她跑来找工作,本来只是想留在池弥身边,至于做什么她是无所谓的。

应征擂台宝贝也不过是因为觉得能近距离观赛,很有趣。

鬼知道,阴差阳错地变成了食物链低端的保洁员,工资一月不到三千块,在楠都这种地方,租个单室间都得两千块。

好,住宿舍,她也认了!反正她也不觉得池弥能让她做多久。

只是,现在告诉她扣完赔给池弥的衣服钱之后,她自己只剩下20日薪,月薪600?这已经不是揭不开锅了,是连锅盖都要卖了:)

赵经理无奈地挠头,“你也别急,我还在想办法给你申请奖金,到时候多少能弥补些。”其实他也觉得池弥有点过分了,那身衬衣加牛仔裤,往高了报1000块顶天了,他居然硬生生给加了个0。

偏偏,如今冯老板青睐他,旁人也不敢多言。

苦了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干这种脏活苦活居然还要被克扣工资,连他这个老江湖都看不下去了。

“一万块?”戎容气得胸脯起伏,“你说他那衬衫要一万块,怎么不去抢银行呀!”她才不信池弥会买一万块的衬衫,如果真那么奢侈,她给买的那件卫衣怎么可能穿到发白还留着?

“两万,”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考虑到穿了两水,给你打了个对折。”

戎容回头,便看见某人神清气爽地站在那儿,身边是拄着拐杖满脸歉意的姜河。

“发|票呢?你拿发|票来,我就还你。”她伸出手。

池弥倾身,贴近她的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低嗓门说,“你知道有种东西叫代开发|票?逼急了,我能开出10万的票索赔。”说完,人退回原地,微笑,“你信吗?”

戎容咬牙切齿,拿喷壶对着他那张脸就喷。

赵经理吓得半死,要命咧!这小丫头太岁头上动土啊!

谁知道被喷了满脸水的池弥,居然无动于衷地站着,目送小丫头愤愤不平地一边揩着器械的灰尘一边走远,丝毫没有动怒的打算。

赵经理:“……”这个看脸的世界。

人散了,姜河说:“那衣服,我替你买的,399两件,裤子299还打八折。”

“我知道。”池弥抹了把脸,因为水湿的关系,使得眉毛和睫毛变得更黑,乍一看像偶像剧里勾勒眼线的小生,有种莫名的性感。

姜河:“你干嘛要欺负人家?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大小姐啊……”

远处,戎容又在被保洁大婶耳提面命,虽然脊梁挺直爱听不听的,但好歹也是忙个没停。

池弥双手抄兜,转过身下楼,“我就想看看她能倔到什么时候。”住公寓,当保洁,为了留在他身边一味委曲求全,他才不信这就是戎容的能耐。

她会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小算盘。

他的目的就是逼出她的小算盘……或者,让她向自己求援。

*** ***

戎容快要被气炸了,每天20块钱报酬的工作,到底谁给的脸指派她做东做西的呀?

每每火冒三丈,就要撂挑子不干的时候,她总会想起池弥那抹“欠揍”的冷笑。

很好!想逼着她认输是吧?她偏不。

这世上除了喜欢这件事,再没有第二样能让她低头认输。

过午,场子里的人都知道因为晚上有池弥和外来的挑战拳手的一场独立赏金赛,所以冯老板会来,员工都打起十分精神,各自筹备。

戎容也被派去擦拭擂台。

“要每根绳子都亮得反光。”保洁大婶是这么要求的。

反光,反光,你当都是白金绳子啊~戎容气呼呼地擦拭着,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她以为是来收拾场地的助手,没好气地说:“再等等,还没反光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大笑传来。

一回头,她才发现来人是冯征带着保镖来巡场子。

冯征认得戎容,也记得那天她跟池弥水火不容的调调,笑着对赵经理说,“池子不让她当宝贝,也不让她做公主,你就留她当保洁……这招妙,妙得很啊!”

赵经理连连谦虚。

其实他看得出来,冯老板对这小丫头很有好感,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破格留下戎容,还处处维护她的原因之一。

“我听说你弄脏了池子的衣服,所以每个月工资被扣了赔他,所剩无几,是不是啊?”

戎容坦然地比出两个手指,“日薪20,包住不包吃。”

“那哪儿能活得下去。”

戎容点点头,眼底波光粼粼,一脸的敢怒不敢言。

冯征大笑,“看来池子是铁了心要赶你走,你到底是哪得罪了这小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