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下子僵持了起来,秦老爷子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在秦放和颜诺之间打了个转,半晌后才动动拐杖说,“做了一天飞机我也累了,先回酒店歇歇,有什么事晚些再说。”然后也不再理会什么,慢慢的走过他们两个的身边,秘书则紧随其后。

秦放一脸沉郁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沉默了许久,颜诺也没有说话,尽管自己的手已经被他握得有点疼。

不过他们还没离开,又发现林秘书去而复返,言语从容而有礼,“秦少爷,董事长说,今晚的家宴请颜小姐一并出席。”说完后朝两人点了点头,又快步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这句话让秦放黯沉的眉眼瞬间缓和了不少,拉着颜诺驱车离开了机场。

车窗外,浅金色的温暖阳光驱散了冰冷的晨雾,这座城市开始繁忙起来。

颜诺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前方的车水马龙,对于秦放此时冷然的沉默,她很默契地选择了安静,如果有些事情他不告诉她就证明了还不是时候,或者说,他没准备好。只是她没想到他先说的居然会是,“颜诺,对不起。”

对不起?颜诺先是一怔,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是等绿灯的时间太过漫长,亦或是他的心情太糟糕,他暗咒一声,“SHIT!”又狠狠地一拍方向盘,刺耳的喇叭声附和着他的怒气。

颜诺把手伸过去放在他的上面,耐心的说,“你说的,两个人在一起就不要再分彼此,你的事也是我的事,所以不要再说什么‘对不起’的话,我不爱听。”她微微一想就知道他是在内疚他爷爷对自己冷淡的态度,又或者是一些即将破解而出的更深处的原因。但是她不在乎这些,他的心意是怎么样的她比谁都清楚,既然决定在一起了,该面对的事情他们就应该一起面对才是。

秦放低下头,目光落在颜诺与自己交叠的手上,光照折射下她白皙的手背晕了一层虹影,粉色的整齐的指甲像一枚枚光洁的贝壳,是那么的温暖,连带的他愤懑的心也宁静下来,转过身定定的望着旁边一脸柔和的她,脑海里想起一句话,于愿足矣,只因有你。

他揉了揉眉心,淡淡出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一时半会说不完,而且既枯燥又沉重,到时候把你吓跑了的话谁赔我一个?”

周围的声音太过嘈杂,却没影响他们半分。颜诺深看了他一眼,慢慢的说,“我不怕的,因为现在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我们。”

秦放脸上染上了笑意,轻轻“嗳”了一声,不断地重复着,“我们,对的,我们……”

颜诺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现在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先回去睡一觉,你看看你,都快跟国宝抢饭碗了。”她指指他眼底的黑青,语气里又是心疼又是责备。

秦放一味的微笑,修长的剑眉分外的养眼,甚至开始得寸进尺,语气痞痞的挑逗着她,“那行……你得陪我一起睡。”

颜诺狠瞪了他一下,咬着牙说,“你做梦!”

她的脸上飞上两抹红晕,恰似潋滟的西湖,万般柔情。他呼吸有些急促,忍不住想挨过去亲一下,还没得逞身后就传来一阵阵不耐烦的催促喇叭声,弄得他懊恼的耙耙头发,颇不甘心放过了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颜诺不成想他这么胆大,好一会才回神,立马推开他,“少不正经!快开车!”那轻柔娇嗔的模样几乎让他失了神,心微微漏了一拍。

如果是在做梦,他希望时间永远停止在这一刻。

爱到极致时,只愿长醉不愿醒。

二八话

自从知道老爷子要回国这个消息以来秦放就一直没合过眼,眉宇间已是倦极,可心里越难受越不愿意跟颜诺分开,商量来商量去,最后索性订了电影院的一间VIP双人包厢,两人窝在那里打发时间。包厢里暖洋洋一片,在黑暗中,银幕斑驳交错的光影折在他们俩身上,炫色而迷离。

银幕上演的电影是颜诺选的《麻雀变王妃》,其实这部片子她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佩吉和埃迪,灰姑娘与王子间的浪漫爱情故事,是很多女孩子一辈子的梦。

其实无论是电视剧、电影亦或是小说,灰姑娘的故事总是无一例外的得到大多数女性的喜爱,她们最希冀的不过是看到王子与灰姑娘从此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因为这样的童话,在现实总是太难。

秦放本就对这些爱的死去活来的爱情电影没什么兴趣,又因为一夜没睡,所以刚看了个开头就开始犯困,一直哈欠连连。这时,服务员敲敲门走进来,送上的是两杯热腾腾的鲜牛奶。

秦放死盯着牛奶,不悦地皱着眉问,“这是什么东西?我明明点的是威士忌!”

“是我换的,你啰嗦什么?”颜诺在桌底下踢了他的小腿一下,转眼又对服务员浅笑,“谢谢你了,我们就要这些。”

秦放委屈的瞥了她一眼,却不敢再吭声,颜诺逼他喝下了热牛奶,助眠效果极好。不知什么时候他就枕在了她的大腿上,双眼微微合起来,不过脑子却很清明,记忆如同放电影般,让一幕幕逝去的模糊影像在眼前重新放映。

颜诺手上捂着还冒热气的牛奶,热烟袅袅娉娉,她选择当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故事里的秦放,原来并不是姓秦,是个父不详的孩子。虽然他没有爸爸,却有个世上最好的妈妈,他并不认为自己跟别人有什么不同。他和磊子住在同一个老巷子里,古老的小木楼很简陋,在下雨天甚至需要用锅碗瓢盆盛水,日子过得很苦,可是他觉得很幸福。

只是当他渐渐懂事,明白了妈妈眼睛里的痛心里的苦,他就不再快乐了。原来他的名字的意思是放开,是对一个给与了他生命却又没有尽到责任的人的弃守,那时的他恨不得一夜长大,将妈妈护在身后,让她从此不再受任何的伤害。

有一天,一个严肃的男人来到家里找妈妈,他本来被遣去买东西却没有离开,而是守在楼梯上。那天他们谈了很久,后来妈妈跟他说,那个男人是他爷爷。

恶俗又真实的灰姑娘故事,刚留学回国的风流公子遇上纯朴的小镇姑娘,互诉衷情,只是相恋过程很美好,结局却恨残酷。秦家这样的豪门大户最讲究门当户对,他们如此卑微的爱情如何能得到家族的认同?尤其男方温文懦弱,父亲雷厉风行,分开是既定的命运,也是必然。

当儿子车祸骤然离世,秦家家主才想起还有一个没有被承认的孙子,秦家唯一的根基。于是他想来接自己走,而他妈妈竟然同意了,因为那时她已经油尽灯枯,再也无力照顾他了。

初到美国时,他就像刺猬一样时刻戒备着,仿佛每个人都是他的敌人。他一个乡下野小子,不懂礼仪,不会交际,不识英文,日过多艰难多痛苦,只有自己知道。在又一次跟所谓的爷爷大吵一架以后,他负气参加了野外求生训练营。

他太过孤傲的性格并不合群,甚至最后一个人在荒山野岭里走失了,吃光了所有的食物和水,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死在这个陌生的国度。不料再睁开眼时,竟然又回到了文明社会,更让他意外的是,他没有见到那个总是绷着脸教训他的老头。

后来有人告诉他,老头为了他花重金悬赏,还在花甲之年不顾身体亲自带着一队人在深山里找了他三天三夜,终于在灌木丛里找到奄奄一息的自己,他却因此一病不起。

他问过老头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对他说,不管你承不承认,你都是我的孙子,虎毒不食子。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有太多他不理解的东西,他既然接受自己,为什么不能接受妈妈,为什么要分开他们?

对于那个高高在上又教他护他的人,他心里有恨,有怨,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总之,很复杂。

秦放缓缓的,慢慢的对颜诺说出一切,那平静淡漠的语气又仿佛只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说着说着,他再也抵不住睡意的煎熬在她怀里睡着了。

故事没有说完整,又已经是全部。

颜诺低下头,默默地凝着秦放的侧脸。他安静的时候就像一个从漫画出来的忧郁男孩,带着桀骜不羁的孩子气,有时又孤独得让人忍不住心疼。

她知道他并不是冷漠,也不是无心,他只是在亲情的矛盾中挣扎而已。他和她在某种程度上说是同一类人,一个用暴躁来掩饰孤独,一个用微笑来遮掩心伤,何其相似的自欺欺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放渐渐醒过来。张开眼时,彩色的银幕上:佩吉终于下定决心远赴丹麦找埃迪再续前缘,埃迪在茫茫人海中发现她的身影,惊喜之下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帅气的抱她上了马背,扬长而去,那么的唯美,又那么的浪漫。

颜诺被这个百看不厌的情节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秦放不高兴她这般冷落自己,两手不停地在作怪,一个劲的搔她的痒,还在她小巧的耳边呵气。她被逗得直躲着他,最后避无可避,整个人像猫儿似的窝在他的怀里,连眼睛都笑得弯成了月牙儿,脸色也跟着红润起来,像三月的桃花般明艳动人。

秦放忍不住落下片片碎吻,在她的眉梢,鼻尖,脸颊,耳垂上流连忘返,垂下眼,瞥见她脖子上莹白的肌肤像极了冬日里的初雪,白净得让人嫉妒,渐渐地他眼眸里点燃了两簇火苗,越烧越旺,不规矩的手指甚至想滑进去为非作歹。

这灼热的碰触让颜诺从混沌中惊醒,她猛地一推开他,他猝不及防的跌坐在沙发的另一边,愕然,不解,难过纷至沓来,最后,眼底里的光一点一点的消失。

“你闹什么呀,我还要看电影呢!”颜诺轻柔的语气稍稍化解了的尴尬,接着又安静地蜷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心里忐忑不已,不敢再看他。

秦放也觉得自己性急了些,勉强地勾唇笑了笑,站起身想出去吹吹风透透气,驱散身上那火燎热辣如被火炭灼伤的疼。颜诺却以为他生气了,急得想跟着他站起来,谁知早已麻掉的腿又让她软软的跌了回来,一串钥匙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匙扣上还拴着她和秦放两人不久前合影的大头贴。

她弯腰捡起来,指尖下意识地描着他的轮廓。想起那时逛商场时,他见到一对又一对的小年轻排队照这个,他玩心一起也嚷着要跟她合照一套,甚至还威胁着非要她随身带着,弄得她手机上钥匙扣上包包里都是大头贴,现在一想起就觉得好笑。

秦放不知内里,见她又叫又笑的,没好气地问,“你这是怎么了?跌傻了?”

“都是你害的!我的腿麻了,你快背我起来!”颜诺嘟着嘴,淘气的朝他张开手,那娇懒水灵的样子让人实在难以抗拒。

秦放刚才的不快瞬间被这样的笑容绞碎,杳无踪迹,也情不自禁的笑了出声,“真是怕了你了,像个孩子似的,喏,上来吧。”他转过身弓着腰,拍拍自己的背示意她爬上来。

颜诺笑眯了眼,乐呵呵地趴在上面,脸贴着他温暖的背脊,冬日的寒冷刺骨,在他身边,早已回春。

很快到了晚上。

说是家宴,其实也不过是秦老爷子,秦放,还有颜诺三个人。在金碧辉煌的五星级大酒店的包厢内,所有的温情都被奢华掩盖,只余下意味不明的试探。

秦老爷子的表情高深莫测,一坐下来就不含糊,开门见山问道,“你在这里也玩够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玩”这个字眼显然触了秦放的逆鳞,他忍着怒气,紧绷着脸答,“我没在玩,也没打算去美国。”他对秦家的一切没有任何兴趣,秦家那些人个个如狼似虎地盯着这块大饼,他不稀罕跟他们争,更何况,现在他还有了颜诺。

秦老爷子被他一激,颤着手指着他低吼,“臭小子!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才甘心?”得了肺癌的人基本都有不同程度的气促,尤其他年纪大了更是受不得刺激,一直喘着大气狠瞪着他。

秦放一见这样心里也急,面上却依旧梗着脖子不肯服软,“我是认真的。”

颜诺终于知道秦放的脾气从哪里继承而来,这会说他们两个没血缘关系恐怕没人相信。她心里叹了口气,打起圆场对秦放说,“我忽然想吃黄鱼,你出去问问看今天有没有新鲜的?”

其实这些自可以叫经理来问,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颜诺是给他们一个台阶下,让他们各自冷静一下。秦放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走了出去。

秦老爷子见孙子这么听话,不由得挑起眉,微微想了想,这才开口问颜诺,“丫头,你不怕我?”他很好奇,这个小丫头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自己,即使不论他自有的威严,就他是秦放爷爷的身份应该也让她顾忌三分才是啊。

颜诺没有证明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侧过头眨了眨眼,轻缓地说,“您很疼秦放。”

“所以呢?”秦老爷子忽然来了兴致,这个丫头有趣。

颜诺说,“他也很疼你。你没发现吗?这里的菜他全部亲自确认过了,没有一样是带辛辣刺激性的和油腻的食物。如果您足够了解他的为人,也还要这一个孙子,那么你该做的应该是撮合我们,我为什么还要怕您呢?”

秦老爷子的笑容更深了,却是那种商人的犀利本色,“不错,不错,还挺有说服力的,听说你也是商科出身的,难怪了。”这样的话,说明他早对颜诺是什么背景什么来历一清二楚,是示警也是探试。

颜诺自问坦坦荡荡,也无惧他的试探,进退有礼地说道,“抱歉,我从来不觉得感情可以当生意来谈判来投资的,如果您能祝福我们,我也会孝敬您的。”她顿了顿又接着说,“秦放的心意难道您还不明白吗?他不愿意接受您的事业,不愿意让你省心,就是让您还有些挂心的事情,不要放弃任何治疗的机会,你们的心意是相同的,都在为对方着想。”她没有把话题缠绕在她和秦放两人的问题上,反而一直努力修补他们祖孙俩的关系。

秦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颜诺是好是坏只需一眼便知,当下心里也有了准绳。

接着他们还没聊几句,秦放就进来了。

他紧张的看了看秦老爷子,又挨在颜诺身边小声嘀咕,“你有没有怎么样?无论他说什么,你都当他在放屁就好,别放在心上啊。”

那细致入微的关心看得秦老爷子直摇头,这孙子怕是栽了。罢了,罢了,即使他反对他也不见得会听自己的,如果真能就这样定下来也还不错,至少颜诺还入他的眼,不像族里那些混账勾搭的不三不四的女人。

颜诺扑哧一笑,摇摇头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什么话?爷爷不过是在跟我说了你小时候的糗事。”她在说话间不露痕迹的改了称呼,秦老爷子也没有出声反对,算是默认了。

“咦?”秦放又惊又疑,随即大叫,“我哪里有糗事,别听老头乱讲!”

这下连秦老爷子也忍不住笑出来,一下子气氛变得乐也融融。

秦老爷子没什么食欲,年纪这么大又有那样缠身的病,吃一顿饭已是累极,很快就散席了。临走时秦老爷悄悄对颜诺说,“我家阿放比段家那小子更好,更适合你。”在每个家长的眼中,自己的孩子总是比别家的要好上千百倍。

颜诺没觉得意外,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离开酒店以后,他们没有回家,因为说好了要一起守岁。

今夜是除夕,街上热闹非凡,市中心的广场上聚集了万人在倒数。临近午夜,无数的礼花在空中缤纷绽放,天幕上姹紫嫣红,散落时又如斑斓的流星雨,炫目夺人。

颜诺穿着粉色长款的羽绒服,牵着秦放的手慢慢地走在街上,脸上被风吹得红红的。听着不远处那些人在热情的倒数,她忽然仰着脸,踮着脚在他脸上轻吻一下,又红着脸飞快的跑开,十足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秦放眼里掩不住的惊喜,脸上笑纹加深,好不容易逮住她,伸手抚上那红彤彤如蜜桃的脸颊,彼此温和地相互注视着。

就在这时,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颜诺温顺地偎依在秦放怀里,笑得眉弯弯眼弯弯,“秦放,新年快乐。”

那双眼眸里跳跃着明亮的火焰,他一下子怔住了,忘了呼吸,也忘了回应,内心温暖至极,再凄厉的寒风也被这温情的一刻给化开了。

这是他和她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开始,属于他们的未来。

二九话

秦老爷子的主治大夫史密斯医生是治疗肺癌的学科权威,正是他打电话告诉秦放秦老爷子不顾劝阻硬是要回国的消息,他又气又恼,却无计可施。秦老爷子在C城逗留了三天,这三天秦放和颜诺都陪着他四处转悠,可是为了配合治疗,终究还是得回去。

临上机前,秦老爷子从口袋拿出一只祖母绿的戒指放到颜诺手里,清癯的脸上带着欣慰,“丫头,这戒指是他奶奶的遗物,我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你,这个权当给你留个念想吧。”

颜诺受宠若惊,觉得这枚戒指无论是从意义上或者是价值上都显得太过贵重,一直推拒着说不能要。秦放没好气瞪了瞪眼让她收下了,又硬着声对秦老爷子说,“等这边年后开了工,把工作室的事情都打点好,我们会过去一趟。你要听史密斯医生的话,别年纪一大把还当个老顽童让人操心!”

秦老爷子的眼睛瞬间亮堂起来,这两爷孙的心情总是第一时间反应在眼神上,果然是血浓于水。他眉峰挑起,眯着眼慢慢地说,“阿放这孩子很不错的,就是脾气太倔,往后还得烦你好好地照顾他。”

颜诺郑重地点点头应承,“爷爷,您别担心,我会的。”

老人家终于心满意足的进了登机门。秦放静静地看着他离去的萧瑟背影,又瞅着颜诺手上的戒指,叹了叹气,“他真的是老了,换做以前的他,不狠狠地折腾我们一番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颜诺紧搂住他,“爷爷他很爱你的。”

有些事情不用点破大家都明白,真要拆散他们,依秦老爷子那样的人物会有千千万万的方法,他却选择在重病中亲自回来一趟,不过是想看清楚孙子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人,瞧过了,放心了,当然不会再有别的心思,他已是风烛残年,没有什么可以带入土,唯有对亲人的牵挂。

这个新年对于秦放来说,既愉快也沉重。

他终于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颜诺带给他的不只是一点点的满足,而是全部。可是他跟史密斯进行了几次视像电话,却得知老爷子的病况不太乐观,晚期癌细胞已经移至各个脏器,拖得太久,再做手术已经于事无补,只能靠药物控制病情恶化,饶是砸再多的钱,秦老爷子也不过剩下一年半载的光阴。

最怕的是,子欲养而亲已不在。

颜诺知道他近来的心情总是不太好,所以一有时间就拉着他四处走动散散心,他们说好了等与盛世合作计划的二期工程主体设计落实以后就飞到美国去,陪秦老爷子度过晚年。

不过这期间也有一桩喜事。

因为连玥的关系颜诺重新和旧时室友取得了联系,得知陈辰这个曾经扬言当不婚族的新时代女性居然要结婚了,邀请她和秦放一同出席了婚宴。她那时并没有多想其他,只是希望秦放也能融入她的朋友圈,真正的做到不分彼此。

婚礼当天很多大学同学都来了,新娘依旧是明艳动人,一有比较新郎就显得平凡许多了。不过看他跟前跟后将新娘照顾得十分周到体贴,便知这是个疼老婆的好男人。皮相,只是蒙骗世人的面具,两个人在一起重要的是交心,其余皆是空谈。

颜诺进新娘化妆室跟旧时室友聚了聚,出来的时候却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她的师兄裴修文。很早之前就听说他出国进修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上面。她呐呐地喊了声,“裴师兄,好久不见了。”

裴修文早已经褪去学生时代的青涩,变得成熟稳重,他笑得温文尔雅,“怎么就你一个人?段师兄呢,没跟你来?”当年颜诺可是他们学院炙手可热的系花,也许她不知道他也曾经是其中一个的爱慕者,若不是段奕琛这个对手太强大,或者他也会有所行动的。

不过裴修文的消息显然太过滞后,还不知道段奕琛已是过去,成为颜诺心里的刺,不拔会痛入心扉,一拔就鲜血淋漓。

颜诺记得她本命年的时候,她爸爸听人说带玉可以挡煞,于是托人给她找了一只上好的紫罗兰玉镯。她初时很喜欢,可是渐渐的发现自己带着不合适,做事时容易磕磕碰碰的,小心翼翼地护着怕会花了碎了,到头来不过是漂亮的累赘。她最后还是摘了下来,虽然自己是真的很喜欢那只镯子。而段奕琛就是像那只难舍却依旧要舍的镯子,一段如履薄冰的感情,要谈天长地久简直是奢望。

裴修文微微一笑,“你都多大的人了还不好意思吗?那时你们可是羡煞旁人的腻歪啊!”他还依稀记得,当年传出他们两人的恋情时所造成的轰动,后来每当别人问起颜诺这事,她总是羞涩得脸红红的。

提起这些,颜诺却笑不出来,而且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我还说呢,原来你在这儿啊,还真让人好找。”是秦放,他双手插在休闲裤的口袋里,不知站在那里多久了。他走上前来,明显的感觉颜诺松了口气,他扬眉说,“你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这位是我读研时的师兄,裴修文。”颜诺怔了一怔,下意识地挽上他的胳膊,“裴师兄,这是我男朋友,秦放。”

“你好,我是秦放。”

“你好,我是裴修文。”

裴修文尴尬得很,与秦放握了握手,简单的寒暄两句就找了借口离开了那里。

颜诺缓缓抬头,忐忑地看着秦放。灯光的阴影投放在他身上,那双眼犹如墨色的黑夜,深沉得如同见不到底的黑洞。沉默了半晌,他伸出手温和地拉着她走出大厅,“前面都快开席了,你还到处乱跑什么。”其余的,他一句话都没问。

这顿婚宴吃得十分地煎熬,颜诺忘了,这里的很多人都知道她和段奕琛的以前。秦放不喜欢见到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又发现周围的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探寻,疑问,不解,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幸好后来再也没别的人不识相地提起以前,颜诺轻松了许多,心里却暗自斟酌着这件事得找个机会跟他说开了,她怕他心里会有疙瘩。散席的时候连玥她们都拉着她说悄悄话,大致的意思都是觉得秦放不错要她好好把握云云,她连连称是,秦放的好她比谁都清楚。

秦放因喝了几杯酒,俊朗的脸上已显醉态,微醺的神色越发的慵懒,只是仍然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颜诺不让他开车,又担心他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就打了车一起回到他家里。

开门进了屋里,颜诺扶着秦放躺下沙发,就开始在厨房找蜂蜜冲水给他醒酒。她总是嫌他这里过于冷清,所以每隔几天就会买些东西来充盈一番,所以不至于巧妇无米。她抬头打开消毒柜拿杯子时,瞥见秦放悄无声息地倚在门框边上。她渐渐也习惯了,他似乎很喜欢看自己煮东西的样子,总是冷不丁的从身后抱着她,脸贴着脸亲热起来,却不像现在这么深沉难测,眼底里没有一丝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