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雪一个实习生,两个科室轮流下来,没少被人呼来喝去过,如今忍者神功已经练到了七八成。

谢斯年大概是她遇到的看起来最温和的医生。而且他的温和,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虚伪,而是能让人感受到他就是这么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

两人还只能算是素不相识,听到他说这些话,荣雪苦逼的一天,情绪顿时都好了不少。

她笑了笑:‘谢谢学长!’

两人正说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媳妇儿!”

荣雪转头一看,果然见邵栖从一辆出租车下来,他朝谢斯年笑了笑:“我男朋友来接我了,学长再见。”

谢斯年点头微笑:“再见。”

荣雪朝邵栖跑过去。

“那人是谁啊?”等她来到他跟前,邵栖偏头朝犹坐在花坛边的男人看了眼。

荣雪道:“一个医生,刚刚说了几句话。”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邵栖还是将谢斯年看清了个七八分。第一感觉是,那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而且看着还挺年轻的。

他撇撇嘴,想到刚刚荣雪站在人家跟前,笑语宴宴的样子,心里有点吃味。拉住她的手从斑马线过马路,边走边阴阳怪气道:“听说男医生私生活都挺丰富的,很多医生结了婚还和小护士乱搞,一点节操都没有,你可得注意点。”

荣雪笑着随口道:“你是说刚刚那位谢医生吗?人家还没结婚呢!”

她这样一说,邵栖更加警铃大作,顿时不爽道:“人家结没结婚管你什么事?”

荣雪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看出他是在吃醋,不由得笑道:“我和谢医生根本不算认识,也不是一个科室的,你想到哪里去了?”

邵栖梗着脖子道:“反正除了工作,你离男医生远一点。我知道长得不错的男医生挺受女孩子喜欢的,你要是喜欢医生,我以后也是,你只能专心喜欢我。”

荣雪愣了下:“你的意思是以后还是会当医生?”

邵栖道:“也不确定,反正先学着呗,以后想当医生就当,不想当也可以做别的。”

荣雪思忖片刻,好整以暇道:“邵栖,学医不是儿戏,就算你能拿到学位,但你现在这种六十分万岁的态度根本不适合,因为当了医生你面对的是生命,一丁点错误和马虎都可能酿成悲剧。你如果还打算从医,就不要像现在这样不务正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心思花在拼命赚钱上?”

邵栖道:“当然是养家啊!我可是男人,不管将来我做什么,赚钱都是很有必要的。我得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安安心心地工作生活,把我当成你坚实的依靠。”

三岁的差距看似不多,但她走得总是比自己快。在他看来,只要自己有了赚钱养家的能力,就能完全填补那点差距。

荣雪叹了口气:“邵栖,我并不需要你养我,也不要依靠你。”

邵栖不干了:“我是你男朋友,未来的老公,你不依靠我,还想依靠谁?”

荣雪终于隐约明白,他做这些事,是想在这场姐弟恋中,证明自己足够成熟。可是却有种小孩子急于长大,故意穿上大人衣服的蹩脚样子。

荣雪道:“邵栖,不管我们未来会不会结婚,我们能不能走得长久,我们都不是谁要依靠谁的关系,我会好好做自己该做的事,也希望你好好做自己该做的事。”

邵栖不乐意听这些话,一门心思沉静在自己构建的未来蓝图中:“我们当然会结婚会长久,我就是在为我们未来做准备。”

荣雪无奈地笑,明明还是幼稚又单纯,却非要觉得自己已经是可以掌控一切的大人。

她没有和他争辩,她从来不是一个喜欢与人争辩的人。

两人回到家,她煮了两碗面,邵栖吃得很开心,吃完之后就坐在电脑前,一头钻进自己的生意经。

荣雪洗完碗,又开始打扫。

两个人的小公寓,家务并不算多,她素来勤快,但是每天上班已经累得精疲力尽,回来还要照顾两个人的生活,有时候也难免有些烦躁。

尤其是偶尔拖地,让他挪一下脚,都慢吞吞不愿意。她知道他从小有阿姨照顾,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加上整天忙着他的生意经,还得抽空上课,她也不好让他做什么。

这大概就是同居生活,难免有这样那样的不满意。

算起来两个人已经算是很好,在一起满打满算半年有余,还没真正吵过一次架。这大约就是性格互补的好处。

因为餐馆的位置尚可,邵栖的餐饮事业还算顺利,校园网络超市也做得还不错,虽然是东打一耙西打一耙小打小闹,但对于一个学生来说,两个月下来,竟然是赚了不少钱。

他对养家养女朋友这件事十分执着,赚了钱就给荣雪买东西,衣服鞋子买了一大堆。荣雪说自己整日穿工作服,漂亮的衣服也用不上,他却置若罔闻,仍旧是三天两头带回家各种购物袋。

他自得其乐的时候,荣雪却有点不胜其烦,浪费不说,小公寓里堆满了各种她根本不需要的东西,他只负责搬进来,却不负责收拾,全都变成她的任务。

矛盾就这样慢慢显露出来。

邵栖觉得自己努力赚钱自力更生养家,给她好的生活,提前把他们未来生活规划好,但她却毫不领情,甚至视而不见。

而荣雪却始终认为,他一个学生整天跟个钱串子一样不务正业,让她忧心忡忡。而且她对他讲得那些乱七八糟的生意经,毫无兴趣。一个二十岁不到的男孩,一副油滑市侩的模样,总还是让她有些反感。

她人生目标明确,就是完成学业,做一个医生,这个职业足以保证她的生活,她也不需要额外的锦衣玉食。

当然,荣雪在医院早就练成忍着大法,就算是反感也并不会明显表现出来,就算心生不满,也不好说出一字半句。

但邵栖就不一样,当他发觉自己的努力,并没有得来自己想要的回报,甚至被她视而不见时,他就开始心有不甘。

当他的心有不甘到达一定的程度,必然是要爆发出来。

十一月初,两人在一起十月有余,同居两个多月,终于迎来第一次争吵。

那天,荣雪值晚班,出门时,正好遇到邵栖回家。他拦住她:“媳妇儿,我给你买了一套秋装,你快试穿一下。”

荣雪对什么秋装毫无兴趣,看都没看便道:“我得去上班,明早回来再说。”

邵栖把衣服拿出来:“这还早着呢!你先试穿一下。”

荣雪看了眼那套秋装套裙:“我都说你不要给我买衣服,我天天穿工作服,根本用不上。”

邵栖道:“你工作服里面也得穿衣服啊,而且在家可以穿啊。”

荣雪敷衍道:“工作服里穿那么漂亮不是浪费?在家穿家居服就好。”

她边说边往外走,还才走到玄关处,邵栖忽然将手中的衣服重重摔在地上:“我看你是压根不稀罕我给你买的任何东西。”

荣雪转头看他,不知是不是被他摔衣服的动作给刺到,难得语气有些不好:“我都说你不要给我买东西,我需要什么自己会买。”

邵栖恼火道:“我这么拼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靠自己的能力,让你过得很好,证明我可以给你好的生活,证明我值得让你依靠,但你却一点都不领情。”

荣雪深呼吸了口气:“邵栖,好的生活不是衣服鞋子,你值得我依靠也不是你能能赚多少钱,我不是不领你的情,而是我真得不需要你为我做的这些。”她顿了顿,又才继续,“你一个大二的学生,不好好学习,天天急于证明自己的成熟,不务正业赚钱,嚷嚷着养家,咱们俩这是家吗?你是不是觉得能赚钱了就是成熟?就是有责任心有担当?值得让人依靠?如果你这样认为,恰恰证明你幼稚得可笑,因为你连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还没搞清楚。”

她不愿意和人争执,不代表不会,这番话说得几乎有点刻薄。

可能还不知是有点,因为邵栖的脸色在她的话落音后,几乎是大变,跳起来在地上的新衣服上踩了几脚,大吼大叫道:“是!我可笑我幼稚,我天天想着赚钱是傻逼行了吗?”

荣雪无奈地看着他像个撒泼的孩子,摇摇头,淡声道:‘我没打算和你吵架,我去上班了,冰箱里留了饭菜,你自己在微波炉热一下就好。’

邵栖怒气冲冲越过她出门:“不用了,既然这不是我的家,我就回自己的家。”

“邵栖——”’荣雪唤他,但他充耳不闻,顶着一脑门火跑去了电梯。

第42章 情浓

荣雪今晚上的是大夜班,从晚八点到早八点, 漫长的十几个小时, 好在夜班事情不多,就是按规定查几次房, 没有特殊情况,或者遇到事儿多的病人,基本上就是在办公室休息。

从家里出来后,她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她和邵栖算是吵架了吗?应该算是吧, 她知道邵栖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他其实一时是个急性子暴脾气, 在外面一言不合就能跟人干起来, 但对她真的算是很包容了,从来没有发过脾气, 甚至都没说过一句重话。他今天这样, 应该也是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他抱怨她不领情, 对他的付出视而不见,可他何尝又不是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只顾着自己那一脑门子热情,完全没有考虑她要得是什么。

两个人从来不在一个频道,她之前一直以太忙太累为借口, 不去考虑这些潜在的问题, 可既然有问题在,迟早会爆发出来。

她当然不会以为他没地方去,这是他的城市, 他在这里有家有亲人有朋友,能去的地方多得是。

但她确实有错,所以主动打了好多次电话,可那头已经关机,发了几条道歉的短信过去,到了下半夜也一直没有任何回应。

联系不上邵栖,她也没什么睡意,一个晚上基本上没阖眼。到了早晨交班的时候,还被接班的住院医生笑上个夜班上成了国宝。

邵栖向来精力旺盛,习惯晚睡早起,除了头一晚在床上折腾太厉害,隔日会稍微多睡一会儿,从来没睡过懒觉,荣雪都对他这充沛的精力很是羡慕。

现下八点出头,他显然是已经醒了。

荣雪再次试着拨了他电话过去,这次终于是开了机,不过响了快十声才接听。荣雪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出他此刻的傲娇模样。

“干什么?”那头恶声恶气开口。

荣雪问:“你在哪里?是回家了吗?”

邵栖道:“老爸把家当宾馆,女朋友把家当宿舍,我没家,我在流浪。”

“邵栖——”荣雪无奈地叹了口气,“是我不好,你到底在哪里?我去接你回家。”

“不回。”

荣雪沉默了片刻:“那好吧……”

还没说完,那头的人就哇哇大叫起来:“你有没有点诚意啊?我跟你说我昨晚都要被你气死了,站在阳台吹了一夜江风,现在头昏脑热……”

荣雪轻笑:“那好吧,我马上来接你。”

站在阳台吹江风,这家伙明摆着就是要她去接他。

邵栖哼了一声:“不用了。”

说完非常帅气地挂了电话。

荣雪还记得邵栖家江边别墅的位置,离这边也不算远,不堵车大概半个多小时。但现在是早高峰,公交拥挤不说,上上下下指不定折腾多久,他那急性子,估计自己去晚了又得给她闹一阵。

荣雪走到医院大门外的路边,准备打车。然而早上来来往往出租车很多,空车却很少,她站了几分钟也没拦到车,正想着还是去坐公交时,一辆黑色的SUV停在面前,车窗滑下,驾驶座的人倾身探过来:“是要坐车去哪里吗?我去江滨,要是顺路的话载你一程。”

是谢斯年,说话时带着他惯有的淡淡微笑。

荣雪愣了下:“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坐车就好。”

谢斯年轻笑了一声:“看来是顺路了,上来吧这里不能久停。”

他已经伸手将副驾驶的门从里面给她打开。

荣雪再婉拒就是矫情,准同事之间顺路搭个便车也算正常。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很干净清新,一如谢斯年这个人。

谢斯年发动车子,转头看了她一眼:“值夜班了?”

荣雪点头。

谢斯年笑:“干我们这行的夜班是常事,尤其是开始几年,你得学会在办公室睡觉,硬生生熬一宿,不用多久身体就受不了的。”

荣雪心道自己样子就这么明显?笑了笑:“其实平时还好,到了点就困,坐着也能睡着。”

“是吗?那昨晚是有事?”

荣雪摇摇头:“也没什么事。”

谢斯年本以为是他们科室有麻烦的病人,但看她的样子大概是私事,也就笑笑没再追问。

毕竟只有过几面之缘,两个人只能算是陌生人。一旦没有人开口说话,安静的车内就感觉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荣雪想了想,主动打破这种尴尬,随口问:“上次看你不太舒服,已经好了吧?”

谢斯年轻笑道:“髋关节的老毛病,不是什么大事。”

荣雪奇怪问:“你这么年轻怎么会有这种老毛病,是运动损伤吗?”

谢斯年摇头:“那倒不是,就是非典后遗症,时不时疼一下,尤其是变天的时候。”

他语气平淡,好像只是在说感冒后遗症一般。

虽然那场灾难已经过去几年,哪怕之后媒体很少再去追踪当年的幸存者,但荣雪作为医学生却知道非典后遗症意味着什么。当年的治愈者,有很大一部分,在出院半年左右后,开始出现后遗症反应,其中最严重的就是股骨头坏死,有人因此残疾瘫痪,不得不离开工作岗位,甚至生活难以自理。

非典虽然已经过去,但那些治愈者们后面的几十年,恐怕都无法从这场灾难中离开。

谢斯年听她没有回应,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当年治愈的人多多少少都有后遗症,毕竟当时疫苗和特效药没有出来,只能靠激素治疗。我们医院四个同事感染,一个不治身亡,一个提前内退,一个转了后勤岗。我大概是当时年轻身体底子好,算是影响比较小的,也就是髋关节有点问题,还能继续做医生,已经很幸运了。”

他语气轻松,但荣雪知道髋关节问题意味着什么,大概就是股骨头坏死的表现。

她点点头问:“但是当医生这么辛苦,对身体不会有影响吗?”

谢斯年笑着看了她一眼:“只要不发生大的疫情,我们科室算是比较轻松的了。”

荣雪也笑,片刻之后道:“我也想过主攻传染病流行病方向,我们学校现在医学病毒学做得很好,我也挺感兴趣的,但是总觉得太难了。”

谢斯年笑:“其实医学各科难度应该都差别不大,不过女孩子当传染病医生可不是个好选择,对象都不好找。我们科室有两个女医生去相亲,对方一听天天接触传染病,吓都吓跑了。”

“有这么夸张吗?”

谢斯年笑:“骗你的。”

荣雪也被他逗笑:“我看过谢医生方向是病毒性传染病,你是学病毒学的吗?”

她看到过他的简历,本科是江大,博士是美国一所非常著名的医学院,难怪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副主任医师。

谢斯年点头:“是啊!我也是本科在江大学基础医学的时候接触了病毒学,对这个很感兴趣,所以申请了这方面的研究生。本来是想去研究生专注研究,做论文的时候去了一趟非洲,接触了很多病例,回来就决定转临床进医院做医生了。”

谢斯年声音温和,说话听起来有种娓娓道来的舒服感,偶尔还有些幽默,荣雪听得有兴趣,大概是有共同的话题,那种刚刚认识的尴尬,不知不觉已经散去。

直到进入了江滨路,荣雪才反应过来:“我就在这里下吧。”

谢斯年的目的地是直行,而邵栖家的别墅,在前面转弯。

谢斯年道:“到了吗?”

荣雪点头:“前面转弯就是了。”

谢斯年道:“没事,我开到你要到的地方。”

“不用麻烦了。”

谢斯年笑:“两分钟的事,算什么麻烦。”

车子转弯,到了临江别墅区大门处。

“就这里,真是太谢谢你了。”荣雪看到熟悉建筑。

谢斯年停车,朝旁边看了眼,随口问:“你住在这里?”

荣雪赶紧摇头:“我来找人。”

她应该也不像能住得起这里的人吧!

谢斯年点点头:“那再见。”顿了下,又补充,“回头好好休息,熬了夜还是要补回来的。”

荣雪笑:“明白,再见谢医生。”

谢斯年调转车头,荣雪目送他离去,刚转身要往小区大门走,却看到门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一张脸黑得快赶上锅底。

邵栖全程目睹她从车内下来,虽然没看到开车的人是谁,但是个男人没跑了。

她弯身和人道别,侧脸的笑靥在朝阳下,看起来恬静动人。

他知道不只是自己这样认为。

他忽然意识到,她要比自己早走上社会这个大染缸,从此开始接触更多的人。那些在社会中摸爬滚打多年的男人,仗着自己有钱有身份,或许看着还有那么一点成熟稳重的气质和才华,总是容易吸引单纯的年轻女孩,就像他老爸一样。

他爸一个带着儿子年近半百的单身爹,常年都会有小姑娘追随迷恋,更别说稍微年轻一点的男人。

刚刚那坐在车里的男人是不是也是如此?

荣雪比他大三岁,比起同龄人或许更成熟,但是在真正的成人世界,她也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女孩,大约也会仰慕那些有阅历的成熟男人,她会不会也被那些披着羊皮的狼吸引?

荣雪走过去,见他绷着一张脸,戳了戳他:“还在生气呢?”

邵栖哼了一声,睨了她一眼:“刚刚那是谁啊?”

“一个同事,顺路载了我一程。”

“男的?”

荣雪叹了口气:“真的就是顺路。”

邵栖冷笑:“是吗?”

刚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你真吹了一晚上风?”

邵栖垮着脸不置可否。

“发烧了吗?”荣雪伸手去碰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