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长公主在一旁看见,颇感意外,微笑着对高世荣道:“高驸马都回来了,今儿吃的果真是团圆饭…福国长公主呢?也一齐来了么?”

高世荣欠身答说:“她病未痊愈,仍不便前来…请我代她向太后娘娘及官家告罪。”

但听太后声音冷冷响起:“这是什么病,拖了这许久还没好?恐怕是找的御医不对,还是请她入宫,我寻个好的给她仔细瞧瞧。”随即命身边宦官:“你去找个大点的车舆,派往福国长公主府去请她。务必要把她请到,她若病得坐不了,就让她躺着来。”

宦官承命离去。赵构脸色微沉,但终究没说什么。

韦太后再侧身面朝坐在她身旁的秦鲁国大长公主,微笑着与她闲聊,其余人等也都迅速各寻话题说笑开来,又恢复了起初的和乐气氛。

行至第四盏酒时,有三位优人入内演杂剧。只见其中两位优人各扮一名士人,相遇互问出生年份,一人说是甲子生,一人则说丙子生,另一位优人从旁听了便说:“此二人都该下大理寺。”两士人忙问原因,那人回答:“夹子、饼子皆生,与馄饨不熟同罪。”

这话一出,除韦太后与赵构外众人都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又都偷眼看赵构,见他自己也开始笑了起来,才纷纷笑出声。

秦鲁国大长公主在诸人中行尊年高,赵构最为敬重,每次相见赵构必先向她一揖为礼,所以此时见韦太后不解,也好笑着向她解释这个涉及赵构的讽喻:“这里有个缘故。太后也知道,官家一向爱吃馄饨,某次御厨一时不慎,给官家做的馄饨有点生,官家吃了龙颜大怒,当下就命将那御厨下大理寺治罪。此事后来很快传开,全临安的人都知道。这几个优人大胆,竟拿来编了笑话取笑官家呢。”

韦太后听了也展颜笑,摇头对赵构道:“哥真不晓事。为人君者当爱民如子,待人宜宽仁,若馄饨煮生了点都要治罪,传到民间,你就成了昏君,也仔细史官给你书上一笔,遗臭万年!”

赵构欠身含笑称是,当即传令,命将大理狱中的御厨放了。诸宫眷见了,不免又对二人此举颇多恭维,称颂不已。

又行了两盏酒,忽听内侍报说福国长公主到,韦太后立时收敛笑意,正襟危坐,冷眼朝门边望去。

乐声暂歇,诸人见太后神情如此严肃也隐隐觉得怪异,便都没再出声。

迎着那无声处投来的千道目光,柔福缓步走进。

果然犹带病容,她瘦了许多,寻常的大袖长裙如今略显宽大隆重,露在绛色罗生色领外的颈上肌肤苍白,仿佛隐见血脉。发髻随意挽着,素面朝天,脸上神情也一样清淡。她走得轻缓,裙幅只微动,披帛长长地曳于身后,似一袭烟罗付水流。

她渐行渐近,韦太后的脸色也越发难看。不待她行礼请安,太后便先开了口:“这人是谁?”

柔福止步。秦鲁国大长公主还道韦太后是真认不出柔福,遂轻声提醒:“这便是以前的柔福帝姬瑗瑗呀。”

“柔福帝姬?”韦太后冷笑道:“柔福帝姬去年已薨于五国城,如今这个却又是哪里来的?”

满座皆惊,细窥太后表情,见她不似说笑,便都沉默,殿内回复鸦雀无声的状态。

赵构亦不语,一双眼睛只静静地凝视柔福。柔福抬目看韦太后,也不发一言。

韦太后朝身后杨氏颔首,杨氏躬身退出,须臾,领一年逾花甲的老翁入内。

那老翁捧着一灵牌跪地行礼,杨氏轻声促道:“请跟这里的皇亲国戚们说说,你是何人,捧的是谁的牌位。”

老翁道:“草民名叫徐中立,是柔福帝姬驸马徐还的父亲,这牌位,是柔福帝姬的。”

听了此言高世荣的脸当下就白了,其余宫眷也是面面相觑,大感惊异。

而柔福居然神色仍淡定,傲然立于殿中纹丝不动,惟眼角余光扫了扫徐中立,听他说下去:“柔福帝姬北上后,先居于上京,后来迁至五国城。蒙道君皇帝加恩,犬子徐还得尚柔福帝姬。帝姬温雅贤淑又孝顺,家中上下无不夸赞。无奈绍兴十一年她忽罹患重疾,延医调治多日也不见好,最后抛下犬子撒手而去。太后娘娘素来怜惜柔福帝姬,回銮时特恩准草民护送帝姬灵柩南归。如今帝姬灵柩随道君皇帝梓宫奉安于龙德别宫。”

他说完后殿内又是一片沉寂,好一会儿才听秦鲁国大长公主问韦太后:“如此说来,现在这位福国长公主…”

韦太后重重叹气,对杨氏道:“你跟大长公主说。”

杨氏答应,道:“这位福国长公主自然是假冒的…”随即从韦太后如何在金国照顾“柔福帝姬”说起,直说到她们如何亲眼目睹帝姬入土落葬,又如何不忍柔福埋骨北国而偕其遗骨南归。这话她早已记得烂熟,说起来头头是道,毫无滞涩,最后顺理成章地引出福国长公主为容貌酷似柔福的民女假冒的结论。

话音刚落,就听潘贤妃在一隅冷道:“我说呢,她若真是官家的妹子,岂会出言诅咒太子。假冒帝姬入宫,恐怕还不仅是骗取富贵,另有图谋也未可知。”

秦鲁国大长公主最重女子品行,柔福素日行事乖戾,她一向看不惯,此时也叹息一声,道:“本朝公主历来恪守女诫,几乎个个都温惠淑慎,德行出众。当年见福国长公主杖杀婢女,就觉此女太过骄蹇自恣,不类宋室皇女,果不其然…”

听她提及杖杀婢女之事,杨氏转问高世荣:“高驸马,听说福国长公主杖杀的女子中有一人以前在汴京服侍过柔福帝姬?”

高世荣已说不出话,青白着脸点了点头。

杨氏遂又说:“难怪呢,那婢女必然知道福国长公主是假冒的,只不知假帝姬是之前就与她串通好的,还是她入府后才发现帝姬是假的…”

此刻高世荣脑中紊乱得理不出头绪,惟有一疑问难以遏止地涌上心来:柔福杖杀张喜儿,除了妒忌,难道也是为了灭口?

他转首看殿中央的柔福,依然是端然直立、下颌微扬的姿态。直到如今,她在他目中还如初见时那样,每缕丝发都似有不着凡尘的高贵。

这样的她,会是假的帝姬么?一个冒充皇女,并残忍地杀害知情的喜儿的欺君者?

“高驸马,”他听到韦太后开口问他:“你好好想想,福国长公主如此虐杀她,那婢女可曾说过什么值得琢磨的话。”

关于喜儿的记忆是跟一些惨不忍睹的景象相联的:阡陌纵横的血色伤痕、青紫的斑块、染血的破衣…高世荣不禁闭了闭眼睛,想像摆脱眼前是非般摆脱这难忘的画面。

奇异地,一句往日并没多在意的话清晰地浮现于心,那是喜儿临死前说的最后的话…她说…“她不是当年汴京宫中的柔福帝姬”…

“她说,她不是…”他不自觉地重复心中这话,待这几字出口才猛然惊觉,一下停住。

“她不是真的柔福帝姬?”杨氏试探着问。

“她不是…她不是?…”高世荣低声重复,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是在自问。忽然感觉到有道别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抬眼一看,果然如此,柔福终于向他看过来,一清如水的眼眸无嗔无喜,唇边却有隐约的笑意。

高世荣只与她对视一下已无法承受,颓然垂首,意识到,在她清眸一转间,他再次一败涂地。

“我不知道。”他沉重地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吴国长公主可怜他难堪的处境,轻叹道:“驸马是个重感情的人,别逼他了。”

杨氏转目请示韦太后,韦太后亦瞬目示意不必再问他。

婴茀一直沉默着冷眼旁观,不料这时韦太后却唤了她一声:“吴贵妃。”

婴茀立刻站起,欠身以应。

“你也是当年在汴京服侍过柔福帝姬的人,是真是假你应该也能看出罢?你且说说,这个福国长公主是不是真的柔福帝姬。”韦太后如是说。

这当面的指认,是当初密谋时太后未曾提及的。婴茀未有准备,一时难以回答,而所有人的注视已瞬间转至她身上。

她半垂眼帘,看见的只是自己的裙幅,而无须举目她已知道赵构与柔福在以何等神情看她。

韦太后又在催她:“说,她是真是假。”

心跳的加速不过是短短一瞬的事,她很快调匀了呼吸,回答太后的问题:“这些年来臣妾因见福国长公主容貌与柔福帝姬无异,便没多置疑。公主下降后,平日往来也不多,故此一直未留意分辨真伪…”

“是,还是不是?”韦太后一定要个明确的答案。

婴茀略显迟疑,但终于还是一低眉,作出了眼下必要的选择:“现在的福国长公主大异于昔日华阳宫中的柔福帝姬…如今看来,行为举止,确若两人。”

太后这才淡淡颔首,转目看赵构,等着他表态。而赵构仍危坐不动,待婴茀说完,他不露情绪的目光再次投向柔福。

而柔福竟无声地笑了,一步一步从容走至婴茀身边,站定,朝她微倾身,轻柔的笑意与发上步摇曳动的阴影一齐落在她肩上,她在她耳边私语:“婴茀,你知不知道,我归来之前,楷哥哥嘱咐我什么?”

乍听她重提赵楷,婴茀一怔,无言以对。

“他说,”柔福继续轻声告诉她:“回去后,替我亲亲婴茀…她欠我的。”

于是,未待婴茀回神,柔福已微微侧首,在旁人惊愕的注视中,以她冰凉的双唇,轻缓地触及婴茀同样欠缺温度的唇。

4.寒鸦

不过只是倏忽一触,却仿若有纵阔古今之绵长。婴茀竭力不让自己陷落于这一吻带来的前尘旧事与现时交集的情绪里,她知道自己只能应之以不动声色的态度,给所有观察她神色的人一个坦然淡定的印象。

所以末了她依然以适才的姿态直立,眼帘如常微垂,将要浮上脸庞的赧然绯色被她的意念生生泯去,她的平静无懈可击。

而吻她的柔福徐徐回顾,宁和地扫视殿内的人,从徐中立、潘贤妃、高世荣、秦鲁国大长公主、吴国长公主,到杨氏、韦氏,经她目光触及的人倒有一大半或垂首或移目,不与她对视。最后她的视线锁定在赵构脸上,“官家,”她微笑着这样唤他,问:“我是假的么?”

赵构的目光亦一直在她与婴茀站立之处轻微游移,此刻他终于开了口。

“贱婢,”他说:“谁借你的胆,敢罪犯欺君?”

目示柔福,他吩咐两侧内侍:“将她押下,送交大理寺审。”

内侍们领命,向那据说是罪犯欺君的女子走去。她漠然看着,身上仍有他们昔日尊重乃至惧怕的长公主的余威,故此他们虽走至她身边,却一时都不敢去拉她。而她没让他们为难,再看赵构一眼后即转身启步,自己朝外走去,内侍们跟着她走,倒像是素日随长公主出行一般。

待她身影消失,赵构才又举觥,似什么都没发生那样,朝众人浅笑道:“继续。朕记得尚有两盏酒未曾行过。”

赵构下诏,命殿中侍御使江邈与大理寺卿周三畏审理柔福帝姬一案。韦太后常命杨氏去听审。而这案审得也顺利,柔福竟对指控毫不反驳,说她是假冒的帝姬她也点头承认,只是问她的“真”身份时她不答,惟倦怠不堪地说:“我懒得想,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没问出假冒者的身份这案子便不好了结,江邈与周三畏正一筹莫展间,杨氏指点道:“昔日汴京有个乾明寺。去过那里进香的宫人回来都说,寺中有个尼姑容貌酷似柔福帝姬。近来太后做法事,听人说官家南渡后乾明寺的许多尼姑也来临安了。两位大人不妨寻几个来,看如今这个犯妇她们是否认得。”

江邈与周三畏便着人去寻,很快找到一个原汴京乾明寺的老尼。带到大理寺,那老尼一见柔福便惊道:“静善,你怎么在此处?”

再审了一番老尼,于是“真相大白”,柔福也供认不讳,迅速画押。不久后,一纸记录了详细案情的奏章送呈赵构御前:

静善是汴京人,俗家姓李,自幼在乾明寺出家为尼,靖康之变时被掠入金军中,认识了同样被俘的一些宫女,宫女们见了都以为是柔福帝姬,均唤她帝姬,熟悉后亦告诉她许多宫中旧事。建炎四年静善侥幸逃脱,在路上遇见侍侯过柔福帝姬的宫女张喜儿。张喜儿亦说她酷似柔福,两人为骗取富贵便联手密谋,由张喜儿教静善宫中礼仪及细说宫中诸事,准备稳妥后正欲宣扬此事,不想二人又被山贼冲散。静善被刘忠掠去,待被救出后就以帝姬身份入宫,并下降驸马高世荣。张喜儿继续流浪,后来也来到临安,并被高世荣收入府中。静善怕张喜儿泄露其秘密,且又妒恨张喜儿得宠于驸马,遂杖毙张喜儿以灭口兼泄愤。

柔福一案开审后,她十二年来所得俸禄四十八万缗、赵构赏赐宝物书画若干,及她在临安城外漾沙坑坡下第一区的府邸均被抄没。被她杖杀、埋在府中的婢女尸体也被挖出,其中受害婢女陈采箐的家人每日号哭于大理寺前,要求处死静善。

如何治罪江邈与周三畏不敢作主,特请赵构亲示。

如何治罪,赵构一时也难决,几番提笔却终究又搁下。夜已很深,厅中立侍的宦官眼皮都快撑不住了,他却还极度清醒地烦躁着,最后只得站起,负手于书阁中来回踱步。

阁外秋风又起,掠过梧桐,惊动一只寒鸦展翅飞。赵构闻声望去,却见窗上映出一女子侧身而立的剪影。

梳髻着钗,显然不是寻常宫女。赵构的心不觉一颤,隐隐忆起当年柔福在他门外偷听政事的情景。

疾步走去蓦地开门,那毫无防备的女子仓皇抬首,他看到一张似是而非的柔福的脸。

有几分相似的眉目,截然不同的神态。红霞帔韩秋夕当即跪下谢罪,她的反应却让他有一瞬深重的失望。

“你在这里干什么?”赵构冷冷问。

她双手举一瓷盅过头,怯怯地回答:“臣妾见官家辛劳,常深夜不眠,便亲自为官家炖了一盅参汤…门外无人立侍,臣妾无法请人送入,又不敢进去打扰官家,因此在门外守侯。”

赵构点了点头,说:“进去搁下,回去罢。”

韩氏答应,搁下参汤后低首后退,在阁外恭谨地退了十数步才敢转身走。

夜风吹拂下,赵构凝视她背影,心里一模糊的念头逐渐开始变得清晰。

再回到阁中,那要作批示的笔仿佛不再那么沉重,他提起,在大理寺送呈的奏章上批了两字:杖毙。

5.秋扇

杖毙的诏命公布,定于九月甲寅行刑。关于此案的故事因此很快流传于市井间,“柔福帝姬”这几字忽然就代表了弥天谎言,那传说中以福国长公主身份白享了十二年清福的尼姑也瞬间沦为了百姓辱骂、鄙夷与唾弃的对象。

嘲讽奚落的话大理狱的狱卒偶尔也会当着柔福面说,她却总是恍若未闻的样子,安静地在狱中等待刑期的到来,脸上不着悲喜痕迹。

行刑前两日夜,赵瑗到狱中来看她。见她铅华褪尽,骨瘦如柴,仅着一身素衣躺于潮湿阴暗的牢房角落里,双目无神地望着斑驳的屋顶,赵瑗眼中顿时蒙上了一层薄雾。

“姑姑。”他尽力微笑着唤她。

她看见他,也笑了笑,轻轻起身走过来,扶着隔在他们中间的木柱,一如既往柔和地看他:“瑗,你怎么来了?”

赵瑗垂目,黯然道:“瑗想问问姑姑,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瑗可以为姑姑带来。”

柔福摇摇头,道:“人都要死了,又还用得着什么呢?”想了想,回首以示身后一小木箱,“今日驸马也来过,给我带了几身衣服,足够了。”

赵瑗颔首,沉默片刻道:“听说高驸马准备离开临安。”

柔福幽凉一笑:“他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罢?”

赵瑗无语,不想告诉她,她入狱后高世荣驸马都尉的身份自然随之消除,连原来的官职也被削去,这又为人提供了一个幸灾乐祸的机会,甚至有人作对联嘲笑他:“向来都尉,恰如弥勒降生时;此去人间,又到如来吃粥处。”

“他今日来,只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也不说话,但我知道他是来道别的。”柔福叹了口气,对赵瑗道:“你日后若见了他,请代我跟他说,我对不住他。”

赵瑗点头答应。见他一时没别的话,柔福便劝他:“快回去罢。我是犯了死罪的假帝姬,你来这里是不好的,别让你爹娘知道。”

“姑姑,”赵瑗再唤她一声,比前次多了几分郑重,“我自入宫以来,认识的姑姑就是你,真公主也好,假帝姬也罢,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不管你是什么人,"奇"书"网-Q'i's'u'u'.'C'o'm"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姑姑。”

听了此言,柔福恬淡地笑着,也不说什么,只引手为瑗理理鬓发,如他小时她常做的那般。

赵瑗神色郁郁地凝视她,忽然又微笑开来,转而问她:“姑姑,你饿不饿?我给你带了些点心。你想吃什么?酥儿印、芙蓉饼、骆驼蹄、千层儿、蟹肉包儿还是糖蜜韵果圆欢喜…”

柔福怔忡不语。暗淡的光线下,赵瑗看见她目中有晶莹的光一闪而过,但她很快瞬瞬目,依然微笑,说:“我不饿。但谢谢你,瑗。”

随后又都无言。赵瑗低首,若有所思,须臾,向柔福伸出此前一直负于身后的右手,拳曲着,像是握有什么东西。

“那么,这个呢?”赵瑗含泪浅笑,“我想,这是姑姑想要的。”

柔福默然伸出自己右手,赵瑗将握着的东西转入她手心。

那是一个玲珑的瓷瓶,犹带着赵瑗温暖的体温。柔福握紧收回,可以感觉到有液体在其中微微漾动。

她立时明白了这神秘液体的作用。

赵瑗朝她跪下,哽咽道:“姑姑,瑗没用,无力救你,所能做的也仅有这些了。”

左手沿着木柱下滑,柔福亦徐徐跪下,与他平视,温柔而诚挚地表达她的感激:“瑗,姑姑真的很感谢你。这正是我需要的。”

她拉起他,再转身打开小木箱,从中取出一柄团扇,递与赵瑗:“姑姑如今身无长物,无法回礼,只有这扇子了。你拿去,偶尔想起姑姑了便瞧瞧,就当姑姑还在你身边。”

赵瑗接过,见那是柄寻常的素绢团扇,扇面很干净,无字无画。

“是驸马夹在这箱衣物里一并带来的。”柔福解释,“有些旧了,也不见得好,原不是拿来送人的。”

赵瑗却很郑重地收下,说:“多谢姑姑。”

柔福又是一声轻叹,淡笑着道:“也不知他为什么要送来。现在已是深秋,天已那么凉,谁还能用扇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