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她的却只有男人低沉的笑——妈咪说,让你不要再睡书房了——呵!就妈咪那爱迂回的精明性子,能把话说得这么白才怪!

恩静简直欲哭无泪,结果罪魁祸首却笑得挺欢愉,胸腔质感的震动甚至传到了她身上:“过来吧。”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再躺过去就要摔下床了。”

他声音里有淡淡的调侃,见恩静紧张得动也不动,干脆长臂一伸,将她拉过来。

“诶…”

“放心吧,我不会和你计较的。不过下次撒谎前记得先打一下草稿,你的谎言实在是…和厨艺一样糟。”

“阮先生!”

他笑了,低沉而质感的笑声透过胸膛,传递到她纤细的身躯上。察觉到怀中女子手脚太过于冰凉,他下意识地用双臂圈住了她。

“阮…”

“嘘——睡吧。”

一夜无事,他只是抱着她。有好长一段时间恩静无数次睁大眼,悄悄地看他入睡后的俊容,静默之中,唇角浮起了淡淡的笑。

隔天用餐时,餐桌上只有妈咪、俊仔和她们夫妻二人,张嫂说:“二小姐感冒,想多睡一会儿,说是不下来用餐了。”

秀玉挑眉:“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是啊,”张嫂也好奇怪的样子,“我昨天也没见她有感冒的迹象啊。”

而的确,稍后恩静不放心,弄了点早餐送进阮初云房里时,并未见这大小姐有感冒的迹象。只是她面色苍白,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恩静越发觉得阮初云最近有异,将早餐搁到床头柜后,她坐到初云床边,柔着声音试探道:“看你最近好像经常闷闷不乐,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哪知阮初云听她这么问,竟吓了一大跳,神色愈发慌张了:“没、没有啊!”

“那你昨晚…”她巧妙地省去了“鬼鬼祟祟”这个词,“猫在你哥书房外做什么?”

“我有事想问大哥。”初云垂下头。

恩静轻拢起秀眉,在心中思忖着该不该问是什么事,谁知初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求助般地抓住她的手:“大嫂,你说在厨房里安监控器是正常的事吗?”

她这么一问,恩静便直觉地想起了之前在厨房发现的那个X-G。

不过她何等聪明的人,自然知打草必惊蛇的道理,所以回答得不动声色:“这就要看具体情况了:如果是在餐饮企业里,有些管理者会利用监控器来掌握员工的工作情况,比如说员工是否在工作时偷懒;可如果是装在家庭厨房里…”

她说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本以为初云暗示的就是之前在厨房被发现的监控器,所以想由企业监控谈到家庭监控,以降低她的戒心。

可谁知,她才刚分析过企业的情况,初云便急急开口:“可如果、如果监控器所装的位置根本就不可能拍到员工呢?”

“什么?”恩静一愣——难道,她所指不是之前在家里发现的那一个?

“初云,你究竟想说什么?”

“没有啦,”初云干笑两声,“只是…突发奇想罢了。”

可看她那神情,哪像突发奇想?

只是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了,两人素来不亲昵,阮初云对她,不会有那么大的信任的。

接下来的两天里,张嫂依旧要在早餐桌上说:“二小姐说感冒还没好,不下来吃饭了。”

连续三天。

这一晚,阮东廷从浴室出来后,恩静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疑惑:“还记得之前厨房的那个监控器吗?我总觉得关于这件事,初云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阮生对这话题却是兴趣不大:“她瞒着我们的何止这一件?”将毛巾往头发上蹭了两下,又朝她招招手:“过来给我吹头发。”

自那晚“被服伺”之后,这大少爷便养成了不自己动手的坏习惯。

恩静有些无奈:“你这人,又不是没手!”

虽然声音柔得听不出一丝抱怨的味道,可阮某人还是挺计较地睨着她:“怎么?你替我吹头,我替你暖床,不是挺好么?”

“…”

“说啊,不好么?”

恩静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无赖的家伙,只好把吹风机调得更大,用轰隆隆的声音抵抗住某人唇角不加掩饰的恶意。

其实即使已“同床共枕”了,隔天开了门,这两人依旧是平素里的阮先生阮太太。阮东廷又向来起得早,恩静都还没醒呢,他就已经穿戴整齐地到书房办公了,所以直到现在,阮家上下也没有人发现这个“好消息”。

直到这天张嫂早起,到二楼想拿什么东西时,正好撞见阮东廷从房间里出来。她“哎呀”了一声,不久后,“喜讯”传遍了阮家上下。

也传到了…何秋霜耳里。

其实继在厦门的那一次争吵后,秋霜与阮东廷已经好一阵子没联系了。听到这“喜讯”时,秋霜慌了手脚,当天就打电话告诉阮东廷,说她身体不舒服,要来香港做一个全身检查。

谁知这厢他还没替她约医生,隔天下午,秋霜竟已提了一大篮子美味来到了阮家。

彼时阮东廷正坐在沙发上和妈咪说着什么,两人声音低低,眉头紧锁。谁知秋霜一在张嫂的引路下进来时,就亲亲热热地朝他们走来,也不管两人正在谈什么,便满脸惊喜地叫道:“哎呀太好了,伯母和阿东都在啊!”

“你怎么来了?”阮东廷浓眉微摺起,谈话被打断,他面上有淡淡的不悦。

秀玉却很好地控制住了表情:“是啊,稀客啊。”

“伯母这么说我就要不好意思了!都怪我,来香港好几次了也一直没来探望您。”秀玉正心中冷哼:还好你没来,否则这家里还能安宁?何秋霜已经亲热地走过来,挽住她手臂:“伯母,为了表达我的歉意,今天我特地准备了些点心过来,都是我们‘何成酒店’今年刚上桌的新甜点呢。”

她这话一落下,张嫂立即将一个英式小篮子提上前来,那上头正摆着一大列精致的小蛋糕,旁边还体贴地配了包咖啡豆。

恩静从楼上走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何秋霜亲密地挽着妈咪,旁边是看不出情绪的阮东廷…

“最喜欢伯母家的后花园了,张嫂啊,你去煮一壶咖啡,就用我带来的咖啡豆,让我和伯母、阿东到后花园好好地喝下午茶呀。”

“好咧!”张嫂回答得中气十足,只是抬头一看到楼梯口的恩静,面上闪过了丝尴尬。

阮东廷顺着张嫂的目光转过头去:“正好,你也下来了,过来。”他朝她招招手,“秋霜带了‘何成’的新甜品过来,你也一起尝尝。”众人皆面面相觑,可他大少爷却再自然不过地,又回头吩咐张嫂:“给太太也添一套咖啡杯。对了,也给初云添一套吧,把她叫下来,就说秋霜来了。”

秋霜来了,初云自然是要下楼的。

只是这一次的初云却结结实实地气坏了何秋霜——

一众人同座,原本秋霜下意识地要坐到阮东廷旁边,可突然间,初云插了进来:“大哥,我和你换个位置吧,我想和秋霜姐坐。”而换了位置后,她旁边的人变成了何秋霜没关系,可阮东廷的一左一右——变成了妈咪和恩静!

秋霜简直气歪了嘴:那三口人就坐在她对面,尤其是那陈恩静——表面上温温文文,谁知竟然当着她的面替阮东廷又是倒茶又是拿糕点!

东西可是她带来的呢!可这女人做了什么?秋霜才伸出手,正想替秀玉和阮东廷倒杯咖啡,可谁知那女人竟比她抢先了一步:“何小姐是客人,怎么好意思有劳你动手呢?还是我来吧。”

话语轻柔,微笑恬静,可字里行间却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意味。

更过分的是,按“客人为上”的原则,她先给秋霜、妈咪和初云倒了咖啡后,轮到阮东廷时,这女人竟然不倒了!阮东廷挑挑眉:“我呢?”

“你胃才刚好,忘啦?”她笑吟吟地替自己倒了最后一杯咖啡:“红茶养胃,喝红茶好不好?我去给你泡。”

秋霜简直要不顾形象地瞪向她了——什么意思?这咖啡可是她特意带过来让他品尝的呢!这女人是什么意思?

不过看上去所有人都支持恩静的说法,甚至连向来站在秋霜这边的初云都开口:“对了,前几天有朋友送了我一包锡兰红茶,味道挺不错的,大嫂,我带你去拿。”

“好。”她朝初云笑笑,回头见阮生没有反对,只是玩味地勾了下唇下,便大胆地站起身了。

两女子一同走到初云房里。

其实平素交流不多,所以当其他人都不在时,她与她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

于是一路沉默,直到走进了初云房间,恩静才开口:“刚刚谢谢你。”

初云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笑笑:“算了,比起你帮我的,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看来还记着那件事呢——恩静笑了笑。话说回来,这女子娇纵归娇纵,可到底也算得上是个懂得记恩的女子。

初云的红茶就放在抽屉里,恩静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打开抽屉,拿出了红茶,却在准备关上抽屉时惊呼了一声:“天!”

“怎么了?”恩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直到初云拿起一张小小的发票:“这个、这个是不是…”

递到她面前时,就连恩静也变了脸色:“奎宁?”

没错——又一张购买奎宁的发票,就和那天警察在她房内搜到的一模一样!

初云惊恐得捂住嘴,瞬间就想起那个混乱的傍晚:是,警方在恩静包里搜到了奎宁,在恩静房间里搜到了购物单,可是,她的包里她的房间里——也有一模一样的奎宁和购物单!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初云捏着红茶袋的手突然害怕得发起抖:“大嫂,难道、难道也有人想陷害我?”

一模一样的奎宁,一模一样的购物单,就分别放在初云和她的房间里!

突然间,恩静想起了那日喝下午茶时Marvy的话:“现在到底是谁想在对付阮初云的同时,还对付你呢?”

是的,是这样的!看来Marvy的揣测并没有错。

“到底,是谁想在对付我的同时,也对付你呢?”恩静眯起眼,一脸的深思。

沉默横陈,久久。

恩静再度开口时,所问却让初云勃然变色:“还有一件事,初云,你老实告诉我,之前厨房里的那个监控到底是谁装的?”

红茶“啪”一声,掉到了地上。初云俏丽的脸上突然划过了一阵慌:“问、问这个做什么?”

恩静何等精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异样?她温和地转到初云面前,就在很近的地方:“初云,我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不敢,不肯,也不必。”

阮初云愣了愣,眼底突然间,就有了无限的动容。

于是恩静趁热打铁:“所以,告诉我实话。”

可这铁却打得并不成功——有一瞬间,恩静几乎以为她要开口了,你看她唇角蠕动着,有千言万语想涌出喉的样子。可最终,最终那千言万语竟只是化成了一声叹息: “大嫂,谢谢你相信我,可是…别问了…”

“初云!”

“拜托你…”

她还能说什么呢?

看着阮初云纠结的神情,恩静细眉紧锁着,满眼的若有所思。

再回到后花园时,原本还算和乐的氛围已经不在了。也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恩静一到后花园,就觉得周遭似被笼进了某种冷凝里,尤其是阮东廷,一张俊脸上布满了寒霜——是,他脾气向来是不太好没有错,可这会儿的寒霜,却是比素来的坏脾气更令人心惊的!

“怎么了?”恩静将热红茶搁到桌上。

正欲替他倒茶,阮东廷却“豁”地站起身:“阮初云!”

初云惊得一个激灵:“哥…”

“王阿三的工资对不上,这事你早就知道了是吗?却因为任性不配合,结果闹得这么大!”

“哥…”初云大大一惊——怎么回事?大哥知道了?

再看向妈咪,她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震怒模样。

初云彻底慌了,两只手都紧张得开始发抖:“妈咪,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只是、只是…”

“够了!我受够了你一次又一次的解释!”阮东廷不容分说打断了她的话,“现在就给我回房间,东西收一收,马上滚出去!”

恩静一惊。知道他会生气,可怎么也料不到他竟气得要赶初云出门:“阮…”

“谁都不准求情!”

初云吓得整个人都傻了,那句“滚出去”出来后,她张大口瞪大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反倒是何秋霜要做好人,拉起初云的手:“别怕别怕,先到我那儿住几天…”

却被恩静一句话堵住了嘴:“你们怎么会知道王阿三的事?”

这话一出来,阮初云也想到了重点了——是啊,这件事就她、大嫂和秋霜三人知道。王阿三中毒、大嫂被抓的那一晚,她慌得六神无主,又不敢给大哥说实情,慌乱之中只敢打电话向秋霜姐求助…

蓦地,初云反应过来了,转头瞪向了何秋霜——不过是一会儿功夫,大哥就怒成这样,而她和大嫂又都没在现场,那么,还能是谁告的密呢?

太过分了!

“不用瞪秋霜。”阮东廷冷咧的话证实了初云的猜想:“要不是她不小心说漏嘴,我还不知道你阮大小姐竟还有这本事!”

“大哥…”

“马上收拾东西,出去!”他不想再听任何求饶或解释,长腿一跨,离开了后花园。

那壶刚泡好的锡兰红茶还在那里,袅袅白烟舞上天,似在预示着某一场命运。

而太阳,也落山了。

恩静的掌心突然一片凉。

第五曲 只是当时已惘然

初云不肯走,即使行李收拾好了,也只是连人带行李一同坐在大厅里,不理张嫂的好言相劝:“小姐还是先出去避避风头吧,何小姐不是说,让你先过去和她住两天么?等先生气消了再回来…”

而正在盛怒中的阮东廷已经出门了,载了何秋霜回酒店后,自己也回到了办公室里。

恩静到学校里接了俊仔回来时,就见初云还坐在那,满脸心焦又患得患失的样子。一听到开门声,她转过头来,看到恩静就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大嫂你帮帮我!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

张嫂还站在一旁,看样子还想劝她先出门,别再惹阮东廷生气。

恩静叹了口气:“张嫂说得对,初云,先到外面住两天吧,你大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也得等气消点了,我和他说才会有用啊。”想了一想,又拿出手机:“我让酒店的人给你开个舒服的房间,你先到那住两日,等我消息。初云,我一定会和你哥说的。”

一席话像是稍稍安慰了初云,可,也只是“稍稍”。

她还站在那,有话不知该不该说的样子。

恩静想起前几日的异常:“怎么了吗?”

“大嫂,”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大嫂,借一步说话。”

其实何止是一步?就像要探讨什么天大的秘密,她一路将恩静拉到了二楼,连俊仔好奇想跟上去,都被她凶:“站住!”

小朋友委屈地站在那,又听初云同张嫂说:“在这看着他!”

一回到房间,她就落了锁:“大嫂,你下午不是问我监控的事吗?”

恩静眼一眯——是了,这一刻,来了!

初云的表情再严肃不过,红唇一掀一阖间,只吐出了一个名字:“何秋霜。”

“什么?”她震惊。

可初云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是秋霜姐安的。”

“怎么会?”恩静只觉得胸口被人重重一击——何秋霜?瞬间便想到了阮生失望的样子——是她吗?如果真的是她,那…阮先生会是什么心情?

初云以为她不信:“是真的!”

“你亲眼看到的?”

“不,”她目光阴阴,“我没有亲眼看到。”

“那…”

“可如果,连何伯父都亲自开口,说让我替她保密呢?”

连何伯父都亲自开口?

是,她想起来了——那日在厦门医院里的画面袭上恩静脑海:她正走到病房门口,正欲进去,却听到女子急急的声音:“何伯伯您别这么说,秋霜姐是我的好朋友,我保护她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