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VIP病房外,站着两个他熟悉的保镖,看见他风尘仆仆的归来,手上还吊着石膏,深深的觉得霍朗当初应该同意夫人说给他配备保镖出国的想法,看,这不就受伤了嘛!

他们叫了一声大少爷,霍朗淡淡的嗯了一声,推开病房的门。

这一看不要紧,霍朗和他手上的石膏,一起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这接近30平的偌大病房,除了他自己,哪还有半个伤患?

传说中在车祸中生死不明的那老佛爷,正完好无损安然无恙的坐在床上啃炸鸡腿!

鸡腿!霍朗这颗心,掉在大理石地面上摔了个粉碎,你就是啃,也至少啃点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东西…

他母亲看到霍朗,也险些没吓的惊掉自己嘴里的鸡腿,不是说至少还有半个小时才到,怎么是军情谎报!

李秘书几步上前,收走她手里的食物,拿来毛巾帮她擦干净,小声说道,“说了多少遍,少吃这些东西,你还学会了偷着吃。”

她一摆手,推开李秘书,身轻如燕的跳到地上,笑的花一样,要不是眼角那细微的鱼尾纹,还真看不出这是一个年近50岁的女人,“小狼,妈妈好想你。”

霍朗默默的拉开她的手臂,将她推到自己一步以外的地方,再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一脸的嫌弃,“ 你确定,你这种智商负值二到近似于三的老女人能生出我这么正常儿子?”

“哎呦你小牲口,怎么叫唤的,你看看妈妈怀你可辛苦了,这肚皮都松了,”她掀开病号服,露出紧绷绷的小腹,“看这松的。”

霍朗直接把她忽略,转向李秘书,“她智商被她就米饭吃了,李叔叔,你的呢?”

李秘书整理着床铺,淡淡道,“她吃不饱,我借给她了。”

142:男的会怀孕?

:2014-1-9 22:30:26 3505

远隔万水千山的还被骗的胆战心惊确实令霍朗有些不爽,但他也在庆幸,这是虚惊一场。

他宁可被骗一万次,也不想这骗局属实。

况且她也不完全在说谎,在李秘书终于把那说来话长的话完整的复述给霍朗,他才觉得不是他们在组织骗局,而是自己太轻信这两个不靠谱的中年人。

确实有一辆福特车侧翻,但是她并不在车里,当时她正和李秘书骑车散步,这福特车因为疲劳驾驶,先是撞上保险栓后是爆胎侧翻,是李秘书及时拉她了一把,才夺过这一劫,但是她的后背小面积的擦伤,腰上也有淤青,对于连块真正的砖头都没有摸过的女人,这确实可以叫做重创。

她摸着霍朗打着石膏的手臂,心痛至极,“你这是,洗纹身洗坏了,包这么厚呢?”

霍朗推开她,转身坐进沙发,“不好笑。”

她笑脸一放,“咋骨折的。”

霍朗看看自己的手臂,纱布上还有螃蟹一脚踩在番茄酱里给他印的小脚印,“骨折,肯定不是被人打的,是摔的,谁一辈子还没摔过跟头。”

“谁那么倒霉,摔个跟头就给自己摔骨折。”

“我要回中国了。”他倨傲的一仰头,看着她。

霍朗母亲一听这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又要走,立马态度一转,笑脸相迎,“那你还真别说,摔个跟头就把自己摔骨折了的,就我儿子有这特立独行的摔法,无与伦比的与众不同,你看这纱布上还印着血红的小脚印,这一定是还未成年的猎豹,别的动物怎么能近我儿子这么高贵的身,是吧儿子,妈妈想死你了。” 她上前坐到霍朗身边,伸手抱了抱他。

按着以往的套路,霍朗一定会一巴掌推开她,顺便损上两句,老女人你的粉掉渣了蹭到我的脸了。

可这一次,霍朗居然没有推开,也没有给她巴掌挡开她扑过来的身体,而是在她抱住自己的时候抬手接过来,不再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而是真的如同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一个强壮的儿子安慰被时光蹉跎了锋利的母亲那样,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我也想你。”

“发自肺腑的吗?”

“发自肾脏,比肺腑还深。”

“那我儿媳妇呢?又成泡影了?”她问的一脸诚恳,让霍朗忍不住想笑,完全就是一副‘我好着急抱孙子’的模样。

霍朗接过李秘书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淡然说,“养胎。”

霍朗母亲点了点头,悄悄的拍了拍他的大腿,在不让李秘书听清的声音范围里,问道,“是女的?”

霍朗蹙了蹙眉头,这问题问的,真是让他不得不怀疑他妈这女人,天命太好,不然就凭这个智商,继承多大的家业恐怕都会几年败坏光,她没有让霍氏跌成碎瓦反倒成了金砖,这上辈子一定是救国救民了,这一生才有这么上等的好报。

他甩开她放在腿上的手掌,“你说话是不是从来不经过大脑,从肾脏过滤完就直接说出来,我说在养胎,你问是不是女的,男的会怀孕?我李叔叔会怀孕?”

作为连吻都没结过的资深单身老男人李秘书,十分哀怨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就算男人真能怀孕,恐怕他这辈子也赶不上这热潮了。

霍朗母亲哎呦一声,想戳他的太阳穴一想到他不是小孩子了,这么一戳会令他没面子,于是改戳了一下他的肩膀,“反复强调表示我不确定,我都等了30年了,你还不能让我多问两句吗?好歹我要知道我儿媳妇是男是女,甭管是男是女,丑媳妇终于要见婆婆,我都在手术室命悬一线了,你也不带儿媳回来见我,这是我命中注定长命百岁,要是我一不小心,操之过急的驾鹤西去,我得多死不瞑目。”

霍朗嘲讽的笑笑,盯着她翘起来的手指头看了半天,“把你恶心人的兰花指收起来,像个老鸨,我说过了她在安胎,7个多月的肚子,我匆匆忙忙怎么带她回来,还有,如果你命真大,像这样车都翻了你还毫发无损,你就总有机会看见她,你要是没那个长命百岁的命,我带她来,你也不能起死回天。”

“你回中国吧!”

霍朗作势要起来,被她一把拉回来按在沙发,“这个点都没有末班车了,你再待会吧,我也不是那么嫌弃你。”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亲情呢,不见相念,见了就互掐。

别人不知道,李秘书是深有体会。他是霍朗来美国第7天的时候,进入霍氏,一个猛子扎进这个深水谭兢兢业业一干就是26年,他是眼睁睁的看着霍朗和庄园里的那些果树一起长大,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和霍朗的姑姑从年轻才俊貌美佳人变成了娶不到嫁不出的老光棍,他太了解这一对名义上的母子俩。

只要他们俩同在一个空间,那谁也别想寂寞,如果你寂寞,不如打开耳朵敞开心扉,指不定哪一句就指桑骂槐拐弯抹角的一枚冷箭扎到你身上,于是周围的人,所有的人,包括家里那些不甘寂寞的锅碗瓢盆,都在他们家里显得格外有分量。

这母子俩,可以从每天睁开眼睛打开房门还穿着睡衣就开始对掐,临上班前,准备要分开了,一人坐一辆车,还不忘打开车窗掐,下班了回家,一个看报纸一个做面膜,继续掐,他们之间相处的方式从霍朗知道怎么能流利辩驳开始,就不再像一对母子。

甚至有些聒噪。

可惜的是,因为工作的关系,霍朗母亲并不是总有时间和他对掐,他的童年还是非常寂寞的,但换而言之,只要霍朗母亲有时间,那时间也就基本都用在和霍朗互掐上。

李秘书以前不知道为什么她喜欢和一个小孩子计较,虽然她在自己还未完全长大的时候过继了这个小孩,但是也犯不着把自己的情商拉到小孩子那么低,整天像两只黄鹂一样没完没了。

那是霍朗13岁生日那年,邀请了很多同学来家里,有白人黑人也有黄种人,那天霍朗母亲特别的高兴,她一直以为她把霍朗教得孤僻到只有沈茂那一个淘气鬼,没想到这来的人七七八八真不少,她还指着那些小孩子说,有奶油味的有巧克力味的,像霍朗和沈茂这样的,就是花生酱的,她穿上滑稽的小丑衣服把自己花成一张花猫脸,展示着自己特意去学会的吹气球本领,说实话,那很傻,只有几个女孩子会捧场,拿走她拧出来的玫瑰花,她只想到去迎合孩子们,却没有想到一群十二三岁的小孩子,需要的是什么样的迎合。

然后,一个白人的孩子,在霍朗和他母亲一转身的功夫,说了那么一句改变了霍朗一生的话,他说,霍朗家有钱,不吃白不吃不拿白不拿。

霍朗当即把他们全部撵走,连一块糖果都不许他们带走,偌大的客厅只剩他和母亲,还有正推着蛋糕出来的李秘书,当然最后连那些气球,霍朗也不许他们带走,只有沈茂一个人留了下来,原因简单,沈茂家也有钱,霍朗有的沈茂也不缺。

那个装扮成小丑的女人,摘下红色的假发,一头黑发如瀑洒下,她朝霍朗笑笑,说,不值得交往的朋友,就要趁早看清,我们没有损失,这才是你最好的生日礼物,至少剩下的都是最好的。

她弯下腰去整理那些被嫌弃的造型怪异的气球,霍朗也蹲到地上,捡起几个捧进怀里,他说,你拧的气球太丑了。

她说,我已经很努力的在学了,你得给我时间学会怎么当一个好妈妈,我不也是头一次当妈吗?

霍朗说,丑是丑,可是妈妈,我喜欢。

因为霍朗的朋友少的可怜,所以她选择不仅仅去做一个与他相依为命的姑姑,一个无论如何努力也替代不了生母的妈妈,而是也选择了,成为霍朗的朋友。

陪他一起看尽人生的得意失意。

她为霍朗做的每一件事,都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霍朗就是块石头,也该知道春夏秋冬谁暖谁冻,他懂她的用心,所以他就按着她的用心去做,嘴上偶尔的反驳,反倒会让她觉得,自己离她的距离并不远。

霍朗长这么大,从来没自己买过一件衣服,连双袜子都没有,你说他少爷性格使然,可他能走进非洲,能奔赴内政哄乱的国家,吃喝拉撒全在自己手里,他不自己消费,一来是他比较吝啬,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攒钱,投资不做,就是眼看着自己账户的钱数往上蹦,二来,是他母亲全部会为他准备好。

沈茂曾经问过霍朗,你总是嫌弃她给你买的东西不称心,为什么不自己去选。

霍朗说,我自己买不花钱吗?不过,嫌弃归嫌弃的,我还是要穿的,她给我的,一定是她能给予的,最好的,我没理由拒绝。

这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会那么急迫的想把她的所见所感所有,毫无保留的给我,因为,她是我妈妈。

143:我想吃肉!

:2014-1-10 9:50:46 7340

远在中的午夜,有三个人在莫名的感伤。

阮阮拿出水彩笔,在墙上的日历上画了一个圈,这是霍朗离开的第一天,她见了呢呢,悲喜参半。

她躺在床上,手掌轻轻覆盖在自己的肚子上,喃喃竟然和她的新爸爸如此契合,霍朗那里是白天,她就不肯睡,在阮阮的肚子里左边踹踹,右边捶捶,似乎着急妈妈赶快打开这个大门,好让她出来呼吸新鲜空气,顺便坐等霍朗许诺的两个LV包。

阮阮明明很困,可被她这样折腾,也睡不踏实,房间里安静的只有墙上的钟表发出的行走声,滴答,滴答。

厚重的遮光窗帘被她拉的严严实实, 一点光线也透不进来,她翻了个身,看到门缝处的那一丝丝暖黄色光线, 是安燃还没睡。

她能听到他穿着拖鞋从卧室走进洗手间最后又走到可能的沙发那里,拿起打火机,点燃香烟,阳台的大门被拉开,等他抽完整只烟,才拉上门回来,打开电脑,那老旧机箱启动的声响就像飞机发动引擎一样,突然切入的游戏画面伴随着大气磅礴的背景音,他立马将音响的声音调小,大概是怕吵到自己。

巫阮阮觉得,如果非要做个对比,那么她认识的人,最佳好男人的称号其实要给安燃的。

他很善良,但是有自己的立场,他懂得什么是感情,也懂得他与安茜之间,不该有感情,他可以不追究她犯下的错闯下的祸,却再也不给她犯错闯祸的机会。

他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虽然他没有亿万家产,可他生活的很努力,他就是一个稍有姿色的普通居家男人,适合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可惜与他感情纠葛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这么好的一个男人,站在霍朗的身边,光芒却被遮的全无。

她幻想着,将来安燃可以找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以安燃的性格,会喜欢温柔的,乖巧的,懒一点不要紧,但是不可以胡搅蛮缠,不会做饭不要紧,但是要不挑食,应该会很漂亮,最主要是要禁得住安茜那有可能长达一生的纠缠。

喃喃安静下来,她也还没来得及描绘出安燃嫂子的模样,便已睡着。

客厅里,安燃嘴角叼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直直的看着电脑屏幕,看起来是游戏的画面太过吸引人,其实,他半点神经都没搭在游戏里。

他还在想巫阮阮,她的前夫与新欢,看起来都是那么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他只是一个市井小民,只有这样一间破旧的小楼,以前他从来不觉得,只有当自己拥有足够的财富,才能找到足够完美的好姑娘,可是现在他又忽然想通,身为一个男人,虽然不见得要靠财富吸引姑娘,但是只有拥有足够的财富,才能在心仪的姑娘面前有底气,比如,他有钱才可以对所有姑娘都极其渴望的那个字——买!

想到这他有些想笑,游戏里他的身边突然出现一个战士,一身PK装备,大概吃了食人香,二话不说上来就给了他一刀,这名字傻透了顶,叫‘爹是汉子闪亮亮’,安燃突然一弯嘴角,顶着一脑袋废话还当自己起名字有大招,爹必然是汉子,爹不会是姑娘。他换上PK装,刀起刀落带起一道巨大的白色闪电,“对不起了爹,儿子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后浪追前浪,一巴掌拍死你沙滩上…”

杀人,那是要偿命的。

安燃属于防卫过当,被扔进了监狱,要坐一个小时的牢,他把鼠标一放,闭着眼睛倚靠在椅子上休息。

眼皮跳的就像癫痫一样,他猛的睁开,不行,抽烟喝酒打游戏也不管用,杀了人也不管用,他只要闭上眼睛,就觉得手心发烫。

满脑袋回想的都是白天他对阮阮那流氓的一抱。

因为怀孕,她穿的内衣十分柔软,隔着几层衣服,也没能隐藏住她柔软的触感。

这感觉很难忘,大概也没几个人能用雨过天晴的速度去忘记自己第一次与喜欢的人的亲密接触,而且,他们的接触是如此亲密,亲密到,他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剁下来,放点花生直接炖了。

他从椅子上辗转反侧到沙发,又从沙发白肠愁结到床上,每次闭眼睛都已一些不着边际的事物开始,却又全部以巫阮阮的胸围结束。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在床上给了自己一耳光,安燃,你有一点出息,好歹也三十的人,又不是第一次摸女人,犯得着跟孩子缺奶一样惦记吗?

和安燃一样无眠的,在遥远的绮云山顶,还有一个男人。

呢呢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趴在霍霆的怀里睡着,她也没醒。

阿青一路小跑的跟着,为霍霆打开呢呢房间的门,看他力道轻柔的把她放回小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她搬来一把椅子,放在霍霆的身后,替他拿走围巾和大衣,换来一个淡然的微笑。

从午夜,到凌晨,他便一直在黑暗里的借着冷白的月光看他的小女儿,呢呢睡觉的姿态千奇百怪,以撅着为主,以趴着为辅,霍霆会在她撅着小屁股把脸蛋儿在脸上压成一个小肉饼的时候轻轻微笑,会在她甩开四肢凉开肚皮的时候拉过被子,盖住她的小肚子。

这是他生活里,最后一点点的安慰,当他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一片空白的时候,他至少还有一个天使,她来自他深爱的人。

他要的不多,就像今天这样,能和阮阮心平气和的吃上一顿饭,他不想打扰阮阮和别人相爱,但如果她与别人相爱,至少的至少,也给自己一个看她笑脸的机会。

天还未亮,南方的冬天,夜很长。

他穿着单薄的衬衣,再为呢呢盖了一次被子,恋恋不舍的离开。

他走路的时候,背脊笔直,微微垂着头,不上班的日子,也不需要打理头发,黑色的碎发垂在眉梢,不经意的一抬头,便是眉眼如画。

凌晨的寒气在他推开别墅的大门时瞬间将他打透,星光淅沥的如同被清水洗过一样,他站在门前,静默的看着那块在一片草坪直上显得有些突兀的一小块黑斑。

那是呢呢一直等待的,可以长出樱树开出樱花的地方。

他找来一只手电,像个大孩子一样,大腿伸的老长,坐在草坪上,开始用手指去挖那还透着浇过水的湿润感的土壤。

这要挖很久,久到让他觉得手指发疼。

埋的够深的东西,它怎么能轻易被人挖出来。

直到他的之间触碰到一寸坚硬,他用手电照了照,拨开上面的土壤,露出一个手绘着樱花图案的铁盒,一本书那么大,却像一辆车那么重,被他小心翼翼的拿出来,捧在怀里,仰躺在草坪上。

手电的灯光,一半被站起的草尖遮住,一半发散到远处。

他的呼吸在这寒凉里凝成一股股清浅的白雾,夜空如洗,心如明镜。

如果此刻的呢呢,看到这一幕,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原谅他这个爸爸。她一直期盼的樱花,原来是一场弥天大谎,这里面,连一个种子都没有。

连希望的种子,霍霆都没为她种下。

只有一方冰冷的铁盒,空荡荡,也满当当。

其实这里,也没有什么玄妙的东西,不过是一打不会说话的相片,记载着他和阮阮相爱的过往,还有一对不会再被幸福带上的婚戒。

她离开的时候,选择留下了这戒指。

选择把这婚姻留在过去的时光,留给他一个人,也幸好她留下来,留在她的身边,现在只会沦为一段不幸婚姻的证物,得到的不过一声声惋叹。

他永远也忘不了,阮阮带上它时眼角闪烁的泪光,他同样忘不了,她摘下它是,眼中的那份绝望,那小小的婚戒在他卧室的梳妆台上发出的轻微叩击声,就像一把手枪,击穿他的心脏,虽不致死,却痛不欲生。

童话里说,埋在土里的东西,总会发芽,罪恶会,希望也会。

那回忆也会。

难得糊涂的,他选择相信那不切实际的故事,埋下这些回忆,希望有朝一日,它可以发芽,长成遮天蔽日的绿荫,开出如落雪一样的樱花,每一瓣,每一叶,都是他记忆里的一帧,只要他想,站在这里就能看到一切,到死也不会忘。

霍霆常常想,很多年以后,当阮阮从遥远的国度得知他早已不在,还会不会想起自己曾经给予她的半分好,还是,会像现在一样,只要看到提到自己,就会变得瑟缩,惶恐,会不会在经年之后她终于也长成了一个普通的妇人,对远天说一句,那样的坏人,死有余辜。

铁盒隔着单薄的衬衣贴在他的身上,冰的人浑身难受,可霍霆却视若珍宝的紧紧搂在怀里,他瓷白的指尖沾满了泥土,生怕弄脏了里面的东西。

可他又根本忍不住想要看看这些,于是他用手指直接去挖这铁盒,脏的手,他怎么舍得去触碰那些美好。

心酸总是无能懂,可眼泪却常被无知的世人嘲笑。

想看,是因为想念。不想看,是因为会怕自己忍不住泪流成河,他怕多那一眼那些过去里的阮阮,都会无法克制的冲到她身边,告诉她:好阮阮,我还深深的爱着你,从未变过,是我要离开这个世上,不舍你孤独空守,所以才将你无情推开,我可以肯定,这世上,除了你死去的父母,再也没有人比我更爱你,再也不会有第二个霍霆,像我这样,用温暖,也用心酸,用成全,也用摧毁的,去爱你,可是阮阮,我也是个人,不是生铁寒冰,我有血有肉我也怕疼也怕寂寞,也怕你的世界里不再有我,更怕我的世界里,最后只能剩一个回忆里的,虚幻的你,还有啊阮阮,我一点,一点也不想,在最后的时光里,孤单的活着,然后落寞的死去,所以,阮阮,回到我身边吗?陪我走完最后一段路,陪我看尽人生的最后一道风景,十年也好,五年也好,只有一年,也好。只要你在,一分一秒,都好,阮阮啊,你的霍霆快死了,你要回到他身边吗?你愿意吗?

我知道,你愿意,也许已经无关爱情婚姻,只是因为,我们曾经是家人。

可是,对不起阮阮,我选择了与‘留下你’背道而驰的那条路,我没收了你知道真相的权利,我是自私的男人,但上帝他看得到我,给你的,都是无私的。

推开你,让你痛一时,我痛一世;留下你,让你痛一世,我欢一世。

我的一生可能不会长,但我用剩余那一生的悲欢,换走你一世的痛,因为你的一世,比我的一世,长太多太多,要你痛一世,我做不到。

我今生做不到,下一世,我亦做不到。

————————

纽约,下午三点半。

病房里的沙发又宽又长,因为有了母亲,它竟也成了可以熟睡的暖床。

霍朗枕着母亲的腿,别扭的抱着自己打着石膏的手臂,沉沉的睡去,因为她安好,因为有他有爱的人在等候,这一觉睡的不知有多好,似乎很多年,他都没这样好过。

你说,一个母亲,无论她假装过的多么快乐,可她怎么能做到对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孩不牵肠挂肚。

他三岁和他三十岁,哪怕他三百岁,那也是她儿子,他在门口的小卖部,还是在遥远的中东中国,她都牵挂。

只是他还年轻,她们霍家几代人的奋斗,也就只剩下这么一个男孩儿,就算他是个奢靡的纨绔公子,这些财富也足够他挥霍一生。

她曾提议过,让霍朗回到美国来接手他的工作,霍朗给她的回答是,你这脑子如果还不趁着能用的时候多用一用,将来就是老年痴呆,反正你上班唯一要做的事情不就是把我李叔递过来的文件签个字,你着急退休,除非你嫁人。

于是她想,反正他们家不缺钱,他们家人终其一生操劳不过是换霍朗一生安好,那何不如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霍朗是一个喜欢作为主宰的人,因为只有主宰者才能有权利决定所有人的去留,而不是连被被抛弃都只能选择默默承受。

作为一个主宰者,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主宰自己的人生,从泽校,到恋爱,从放弃事业到救死扶伤。

有时霍朗母亲会想,他还年轻,年轻就是一切折腾的资本,何时何地都能重头再来,哪怕他是这三年喜欢这样,后三年喜欢那样,至少他还得到了精彩。如果霍朗喜欢当英雄,那她就愿意变成一只助力的手,把他推上巨人的肩头,从来不屑于参加各种晚宴的她,开始不停的奔走,为他结识那些身家雄厚的企业家,然后看他满足的带着那些物资飞往贫瘠的大地,硝烟弥漫的战场。

我的儿子,也不一定要是带领一个企业乘风破浪的领导者,那些运筹帷幄总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慢慢学会,可是进入善良这所大学里,可能很多人,一生都无法毕业。

当然也有时候,霍朗母亲都在对着李秘书这样感叹,你看我们家,要钱有钱,要才有才,一家人长的都如花似玉,除了我爸妈和我哥稍稍有那么一点点短命,简直完美极了,你说对不对。

李秘书会一边帮她把她自己系的七扭八歪的鞋带系好,一边点点头说,可是了,太完美了。

然后她会继续骄傲的说,你看就咱么这家庭,我们霍朗没有整天给我磕个摇头丸三天两头的和小明星传个绯闻,没动不动的就酒驾撞死个人没给我开个聚众淫乱的Party,你说,我对孩子是不是教育有方,有大方!

李秘书继续为她唱颂歌,有方,有大方。

她说,我知足了,他要自己甘愿当个养猪的种土豆的,我也不管啦,他是大人了,如果养猪种地能让他快乐,我就给他买片牧场再买片农场。

每当这时,李秘书都会递给她一个他几十年如一日的绅士微笑,在他眼里,她多半的时间,都是一个没长大的女孩,而不是一个步入中年的女人。

他也万分的希望,她能一辈子当这样一个女孩,而不去做被时光和金钱摧残的没了天真的女人。

霍朗一觉醒来,已经是纽约的深夜,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摸电话,想要打开阮阮,她那里现在是白天,可摸了半天,都没摸到,他抬手打算找他妈借个手机用用,却摸到一排肋骨。

瞬间清醒后猛的弹了起来,他错愕的看着他躺了不知多久的腿,居然是个男人的。

“祝小香?”

被霍朗这电光石火就瞬移了动作惊的直发愣的男人,是祝小香,他妈管他叫国际超级顶级殿堂级挫骨扬灰级资深服装设计师,而霍朗管他,叫裁缝。

祝小香显然只会缝缝补补,是忘记了还是瞎了看不到现在的纽约也是冬天,别人至少还要穿一件长袖,他这一身衣不蔽体跟被轰炸过的碎步装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睡觉的时候明明是枕着那个嫁不出去的老女人的腿,怎么一醒来就变成一个还不如那个老女人好嫁的男人的腿。

“我妈呢?”

祝小香习惯性的翘着兰花指整理一下自己的领口,“在外面,偷吃炸鸡腿,还是炸鸡排之类的。”

“…,李秘书呢?”

“在帮忙看着不让你出去制止她吃炸鸡腿还是炸鸡排之类的。”

“你在这干什么!”

“你妈的李秘书你的李叔叔我的舅舅说你回来了,胳膊还断了,我来看看你是怎么成杨过的,顺便看看你的雕。”

“我看你像雕。”

祝小香十分妩媚的朝他抛了个眉眼,“我怎么能像那么庞大没有美感的动物,我是一只猫,”他伸出沾满水钻的指甲,做了一个挠人的动作,又在自己的手背上故作姿态的舔了舔,“小野猫…”

这动作,让他想起了总是趴在自己打着石膏的手臂上洗脸的螃蟹,只是祝小香做起来,与螃蟹相比,美感是不缺少,多了一点点能引起人类胃部不适的东西,当然霍朗这么高尚有格调的人,他应该是认为‘人不如己意是自己无量,己不如人意是自己无德’的,那么兴趣不适祝小香恶心,只是他有德无量了,没准大家都很喜欢祝小香的调调,是他背常人道而行之了。

霍朗随意的将从裤腰里跑出来的衬衣塞了回去,冷冷的问,“谁让你当枕头的。”

“你妈。她说她腿酸了。”他这一口冷艳高贵的女王音,听的霍朗都不忍心直视他扁平的胸口。

“她腿酸了没有枕头吗?只要我回到美国你就阴魂不散吗?”

祝小香把枕头从他的后腰拿出来,无辜的说,“我拿来垫腰了,再说,人家这不叫阴魂不散,这叫如影随形。”

霍朗嗤之以鼻,开始到处翻自己的手机,最后在祝小香的手里发现了自己的沃图,劈手夺过来,“如果你能把你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臭毛病改掉,明天你就嫁出去了。”

“为别人改掉自己的习惯那显得太没骨气没立场,我要找一个能包容我一切臭毛病的老公。”

霍朗手指在屏幕上来回按着,听到他的话突然似笑非笑的一抬眼,“凭什么?”

“凭我倾国倾城,才艺双馨。”

“对,凭你是一个好裁缝。”他揶揄完,嘲讽的一笑,刚想拨通阮阮的电话,可转念一想,她上班在公司,有晏维童瞳,在下班回家,有安燃螃蟹,她现在该得到的,不是他的惦记和叮嘱,而是想念。

作为一个一段感情的主宰者,他怎么能如此掉分,追着撵着给媳妇打电话,他必须给她留一个想念的空间,让她再见到自己的时候,彻底的明白何谓小别胜新婚,他也期待看到她眼角眉梢那种抑制不住的浅笑。

那就,从明天开始吧!

今天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