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什么?”宫爵转头问。

“入地眼!”叶九卿掷地有声的说出三个字。

我眉头皱在一起,疑惑了半天,对于入地眼来说我并不陌生,第一次看见这本书是在我父亲的藏书中,这是一本北宋葬书,传写数百年,秘之已久,被堪舆家视如珍宝的阴宅风水全书,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帝王将相,只要按照风水堪舆下葬,熟读此书都能找到陵墓的所在。

“这……这是入地眼?”我茫然的张着嘴,转身看向封承。“可入地眼明明是一本书啊,小时候你不是还逼我学过,怎么会是一个三眼图案。”

封承一言不发看着我,神情很严峻,好半天才听见他低缓的声音。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入地眼是一本书?”

第69章 紫微十二神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接触入地眼,我最早认识的字也是这三个,书中的内容虽然谈不上精通,但至少也算是入门。

我愕然的转了一圈,发现房间里除了宫爵和田鸡之外,其余的人表情都很凝重,等我重新和叶九卿对视,我皱着眉头问:“入地眼不是书……那……那是什么?”

叶九卿从我手里把那张纸拿过去,和旁边的青铜面具放在一起,沉默了很久,声音严峻的告诉我们另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叶九卿说盗墓这行当里向来不缺传闻,但大多都和古墓或者宝藏有关,但最神秘莫测的便是这入地眼。

据说在很早以前,具体有多久连叶九卿也不知道,毕竟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事,很难去追根溯源,盗墓这圈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其神秘的组织,由十二个人组成,他们一直在探查失落的遗迹和旷世的宝藏。

可从来都没有谁见过这十二个人,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同时这个盗墓联盟并非仅仅存在一时,据说这十二个人世代薪火相传,他们的后人一直继承先祖的技艺和特长,因此这个盗墓联盟始终神秘的存在着。

这十二个人从来不泄露身份,唯一知道的只有他们为了掩人耳目以紫微将前十二神相互称呼,所以传闻中这十二个人分别是:攀鞍、岁驿、息神、华盖、劫煞、灾煞、天煞、指背、咸池、月煞、亡神。

“这才十一个啊,不是说有十二个人吗?”田鸡掰着指头数了一遍。

“这十二个人中有一个是他们的首脑,所有的事都是由这个人决断,其余十一人会无条件的服从,而最后这个人被他们称为入地眼!”封承沉稳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而你们看见的三眼麒麟便是这个神秘莫测组织首脑的标志。”

“入地眼是……是一个人?!”我恍然大悟惊愕不已。

“有没有这么玄乎,说了半天我还当什么不得了的,不就十二个人,由不是十二个神。”田鸡估计以为会听到什么惊天传闻,结果让他大失所望,不以为然的摇头。

“就是,搞的神神秘秘的,十二个人能翻起什么浪,盗墓圈里龙蛇混杂,但深藏不露的高手比比皆是。”宫爵嘴乖巧手指了一圈。“这屋里各位前辈的名字在这行当里都如雷贯耳,我看也不比这十二个人差。”

“和这十二个人比……”叶九卿自惭形秽的摇头苦笑。“你也太抬举我们这些老东西了,莫要说是我们,就是把圈里一等一的高人全凑齐了,估计也不能和这十二个人相提并论。”

“您可是圈里有头有脸的人,说这样的话不合适吧,人老了怎么志气雄心也没了。”我看了叶九卿一眼,他虽然低调但骨子里睥睨天下,狂放不羁,最不缺的就是血性。

“人贵在知足,不是叶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再有本事充其量不过是盗墓的,行当里的朋友给面子赏脸换来的名声,可终究是上不了台面。”赵阎走上来对我说。“那十二个人虽然干的也是和咱一样的营生,可本事就比我们大的去了,不是不想比,是根本相去甚远不值一提。”

“都是刨墓发死人财的,有什么不能比的?”我一脸桀骜不服。

“对于这十二个人唯一知晓的只有他们相互之间的称呼,从来没有谁见过他们真正的样子,而且这十二个人世代相传,他们并非都是干盗墓的,据说他们各有不同的身份,他们掌控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我们所能想象的范畴。”叶九卿说。

“十二个普通人,能掌控什么?”田鸡疑惑的问。

“朝代的更替,国家的兴亡!”封承看着我们一字一句回答。

“……”我们三人瞠目结舌愣住,封承最不擅长的就是开玩笑,而整屋里的人没有一个像是在和我们说笑。“怎么……怎么可能,真有这么大本事,还盗墓干什么。”

屋里一片沉寂,想必连他们也无法回到这个问题,叶九卿声音低沉的说,这十二个世代都在探寻失落的遗迹,而且掌握着极大的权利和资源,在盗墓圈里流传已久,叶九卿其实和我们一样,并不相信这个传闻,毕竟能掌控家国天下的人何苦要挖墓盗宝。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三眼麒麟是入地眼的标志,也代表了这个神秘莫测的组织,我曾经也以为这个传闻是假的。”叶九卿把手中的纸和面具放到桌上,指头在上面敲击了几下。“看来未必是空穴来风。”

我深吸一口气,三眼麒麟的图案是女人交给我的,在金主的手腕纹身上有同样的图案,按照他们所说倒是和金主的身份吻合,很明显金主的来头绝对非同小可。

“青铜面具的年代很久远,上面有三眼麒麟的图案,很可能和入地眼的来历有关。”叶九卿把两样东西推到我面前。“你父亲的死看来恐怕和入地眼有关,你想追查仇人的下落,这倒是一个好的契机,你可以从这青铜面具入手。”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金主对我们是了如指掌,可我们对他却一无所知,这样我们永远被动。”宫爵点点头对我说。“既然金主和入地眼有关,如果我们能找出三眼麒麟的来历,顺藤摸瓜指不定能查出金主的背景和身份。”

“入地眼选用三眼麒麟为标志,一定有特殊的含义,青铜面具的年代现在还无法确定,但至少在春秋战国之前,就是说入地眼可能已经存在很长时间。”将军坐到一边给拿出烟叶卷烟。“而且青铜面具的造型和纹饰不像是中原古器,这十二个人的来历怕是不同寻常。”

“郭瞎子说青铜面具是一个古董商人交给他的,你们明天走一趟,让郭瞎子引荐,去见见这个古董商,东西肯定有出处,看看能不能从这个嘴里探听到些什么。”叶九卿深思熟虑想了片刻认真对我说。

“郭瞎子精明的像条老狐狸,这么大笔买卖他多半不见兔子不撒鹰,我们去问恐怕他不会说。”我为难的苦笑。

“你就去给他说,让他把定窑的黑釉梅瓶给我送过来,他自然懂是什么意思。”叶九卿喝了一口茶轻描淡写的笑了笑。

拿人手短吃人口短,叶九卿既然收了郭瞎子的东西,自然会全力给他办事,相当于接了他这笔买卖,还有什么比叶九卿愿意亲自插手的事更让郭瞎子放心。

“这事就这样定了,我们兵分两路,你们三人追查三眼麒麟的来历,我们继续探查卢生后人的下落,不管卢生从地下祭坛带走的是什么,想必多半都和月宫九龙舫有关。”叶九卿放进茶杯一锤定音。“杀你父亲的人既然和入地眼有关,从之前的事不难看出,他们在找的也是月宫九龙舫,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先发制人,这是能扭转颓势掌握主动最好的先机。”

晚上我们留在四方当铺给叶九卿贺寿,叶九卿似乎很高兴,来者不拒喝了很多酒,田鸡好像很喜欢这里,卷起衣袖端着酒碗大杀四方,宫爵坐在我身边滴酒不沾,硬生生被我灌了一碗下去,他好像从来没喝过,皱眉吐舌表情痛苦蹲在一边大口大口的吐。

宫爵一向傲娇不可一世,看着他这个样子,我一边拍着他背一边不由自主的笑,忽然想起我刚到四方当铺的时候,也是像今晚这样热闹,一群刀口舔血穷凶极恶的糟老爷们把我当成了逗趣的笑料。

我越是执拗的倔强落在他们眼里越是有趣,我一个人坐在角落怯生生看着这帮恶名昭彰的土耗子和桌上冒着热气的菜肴,将军把鸡腿扔到我碗里时还不忘骂我一句王八犊子,我拾起来砸到他脸上,将军抹了一把脸上的油张开嘴满口黄牙的大笑。

其他人不经意的把菜夹到我碗里,并不是好心照顾我,感觉他们都像是在逗一条被捡回来的狗,然后开始轮番灌我酒,没人当我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当时不服气咬着牙一碗接一碗的喝,基本上喝一碗跑过吐了再继续。

开始他们还笑到最后就没人再敢拿我寻开心,估计是没见过这么横的娃,而那个时候,叶知秋就像我现在这样,一边拍着我背一边让我别逞强。

从四方当铺出来已经是深夜,田鸡再能喝也没顶住一帮酒不离口的土耗子,被我和宫爵架着才能站稳,回去的路上宫爵忽然淡淡说了一句。

“入地眼……十二个身份神秘的人,巧合的是,四十年前去昆仑金阙的不多不少刚好也是十二个……”

我没有说话,他想到的其实我早想到,叶九卿去过昆仑金阙,可惜他已经什么都记不起来,四十年前一定还发生过什么事,我最不相信的就是巧合。

何况薛书桥在笔记中写过,被招募的十二个人都是各个领域出类拔萃的顶尖人物,这句话让我不由自主把这些人和神秘莫测的紫微将前十二神联系在一起。

第70章 捷足先登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去见郭瞎子,听到我说让他把定窑黑釉梅瓶给叶九卿送去时,郭瞎子把鼻梁上的老花镜往下拉了拉,挑着眼睛来回打量我们一番。

“你们来晚了,这笔生意有人已经接了。”

“接了?你昨儿才把青铜面具拿给叶掌柜,今天你这店铺刚开门,鬼来接的这笔生意啊?”田鸡疑惑的问。

“该不会是不想让我们接吧?”宫爵说。

“说真的,我还真不敢交给你们,好心给你们指条路,结果你们倒好,三言两语自己把人给劝回去,一万绿背就这么飞了。”郭瞎子重新把眼睛推上去。“你们这叫拆台,煮熟的鸭子从你们手里都能飞,谁还敢让你们接活。”

“郭叔,你是不是没听明白,是掌柜要接这笔活,我们三个顶多就是跑跑腿,可是你死皮赖脸去求掌柜帮忙的,其他的不说。”我靠在柜台上把头探过去。“掌柜可是给你面了,你不兜着怕是说不过去吧。”

“别拿叶哥来压我,实话给你们说,接这笔单的人,就连叶哥都招惹不起。”郭瞎子无可奈何的摊开手。“我就一个卖消息的,别为难我。”

我眉头一皱,其他地方不敢说,在这鬼市上但凡叶九卿要的东西,别说没人碰,就是有人碰了也得乖乖给送到叶九卿手里,我来鬼市十年时间,还头一次听到还有叶九卿招惹不起的人。

“哟,还有来头这么大的,这位爷必须得会会。”我直起身好奇的笑了笑。“是郭叔别为难我才对,你也知道掌柜交代的事我总得有个交代,你教教我,回去我该怎么对掌柜说。”

“这个好办,我把这人是谁告诉你,你们自个谈。”

我一愣,这完全不像是郭瞎子为人处世的习惯,他虽然市侩精明,但干这行最重要就是守规矩,绝对不会把接活的人透露出去,郭瞎子之所以生意好,就是因为他这个人嘴紧的很。

“谁接的?”我诧异的问。

“知秋,昨晚跑到我这儿来,说她知道青铜面具的来历,让我把客人引荐给她,这活算是她的。”郭瞎子眯着眼睛有恃无恐的看着我。“顾小爷,你和知秋大小就一起长大,她个性你应该最清楚,鬼市里连叶哥都得对她惟命是从,你说我还能怎么着。”

我张着嘴,万万没想到是叶知秋,难怪郭瞎子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鬼市里谁不知道叶知秋是叶九卿的冤家,郭瞎子眼睛瞎,可心不瞎,事交给了叶知秋就如同是交给叶九卿,而且叶九卿还会更上心。

“郭叔,这事你闹大了,掌柜有多稀罕叶知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让她在你这儿接活,万一有什么事。”我抬头看看郭瞎子的店铺,一本正经的说。“你还能在鬼市安身立命?”

“叔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就你还能吓住我,知秋说了,事她一个人挑,和叶哥没关系,要是叶哥归罪下来,让叶哥亲自找她说去。”

“搞了半天,原来是找到靠山了。”宫爵忽然瞪我一眼。“你这个青梅竹马这样嚣张跋扈,是跟你学的还是被你惯的?”

“好好的扯到我身上干嘛,掌柜就她这一个闺女……”我推了宫爵一把,明明是来办事的,和他搅和这些干嘛,转头看郭瞎子。“叶知秋没事什么都好说,万一出了事,郭叔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掌柜,你认为他会给您讲理?”

“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的事,不就问一个面具来历,能出啥事。”郭瞎子多少有些忌惮。

“您也不想想,真要是路子正也不会找到您这二来,到你郭叔这儿打探消息的人能有几个简单了。”

“那……那咋整?”

“你告诉我们叶知秋在什么地方见面具的主人,这事算我们接了,知秋不懂事,您老总不会也跟着胡闹吧。”

郭瞎子权衡了半天,这轻重他应该还是能掂量出来,连忙把面具主人的地址说出来,走的时候郭瞎子惴惴不安追出来,估计是担心万一叶知秋真有事,他负不起责,他要亲自带我们去见面具的主人,郭瞎子心里怎么盘算的我心知肚明。

估摸时间叶知秋还在和面具主人见面,他把叶知秋交到我们手里,不管结果怎么样,叶知秋就和他没关系了。

我们连忙赶到锦江宾馆,开门的是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来的路上郭瞎子已经告诉过我们,面具的主人叫廖凯。

“郭先生怎么来了?”廖凯文质彬彬很客气的问。

“廖先生的事咱得重新议议,我寻思了很久,您这是大事,既然收了您的钱就不能糊弄,所以我给廖先生找了这几位更有经验的。”郭瞎子满脸堆笑。

“可……之前介绍给我的。”廖凯先客气的请我们进去,然后为难的看看屋里。

“你怎么来了?”叶知秋从沙发上站起来,吃惊的看着我。

“我还没问你呢,这是你能掺和的……”

我说到一半就停住,温儒从叶知秋的对面站起来,温文儒雅的向我们点点头,没想到他居然也在,宫爵和田鸡一时间在我身后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几位是?”温儒客气的问。

“你们慢慢交涉。”郭瞎子明显不想掺和进来,估计看见叶知秋安然无恙,把我们解释给廖凯。“我哪儿还有事,就不打扰各位。”

当着温儒的面很多话不能直说,廖凯请我们过去坐,我在心里寻思温儒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爸说这事他亲自接手,你还是先回去吧。”我站在叶知秋面前表情很严肃。

“你讲不讲道理,什么事总得有一个先来后到吧,凭什么你们一来就得让我回去,既然我在郭叔哪儿接的活,按照规矩你不能插手,何况这事对我的考古研究很重要。”叶知秋执拗的盯着我。

“有什么事等回去说。”

“顾朝歌,我给你讲,我是在工作,请你尊重我的工作,事情没搞清楚前,我是不会回去的。”叶知秋态度强硬。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看样子你们和知秋应该认识,事情是这样的,知秋从鬼市上看见一个青铜面具,她感觉不寻常,就把面具的样式画下来问我。”温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面具的图案很罕见,所以我摆脱知秋带我来看看。”

“别站着,大家都是为青铜面具来的,人多主意也多,坐下来慢慢聊。”廖凯一团和气请我们坐下。

当着温儒的面也不能发作,更不能把事情说破,温儒能心狠手辣不惜炸墓杀人,这个人身上一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叶知秋说过温儒已经不参与考古挖掘,一个青铜面具能让他亲自来,想必这面具上肯定有温儒在意的东西。

越是这样我越是不安心,叶知秋和温儒在一起一点防备心都没有,我和宫爵还有田鸡对视一眼,无奈的坐下。

温儒一脸客气祥和的微笑,看着他口蜜腹剑的样子,我心里瘆的慌,温儒说想看看青铜面具,没办法我只有把面具拿出来。

“各位都是郭先生介绍的,我是做古董生意,郭先生的名声一直都由耳闻,他推荐的人一定不同凡响,既然大家都对青铜面具感兴趣,不如集思广益大家一起探讨。”廖凯一边说一边给我们客气的倒茶。“不知道各位知不知道这面具的年代和来历?”

“廖先生,面具造型和上面的纹饰都很奇特罕见,大致推断是春秋之前的古器,但绝对不是中原的青铜器,至于来历还不清楚,不知道这青铜面具廖先生从哪儿得到的?”我认真的问。

“我还以为你通天彻地了,说了半天也是模棱两可,青铜面具的来历都不清楚,你还让我回去。”叶知秋在旁边幸灾乐祸。

“你知道,你知道你说说看。”宫爵又和叶知秋杠上。

“他也没说错,这古器的确是春秋时期以前的。”温儒看着手里的面具不慌不忙的娓娓道来。

温儒说面具的工艺炉火纯青极其精美,上面的纹饰工艺相当先进和精湛,不过已经失传很久,温儒说的有模有样,双手把面具熟练的合拢,三眼麒麟的图案出现在面具上,那一刻我瞟见温儒的眼神中一丝惊喜一闪而过。

青铜面前的制作很精妙,可温儒却轻而易举合拢,就如同他知道这面具的奥妙,叶九卿他们看见三眼麒麟时脸上的震惊,和此刻温儒表情中的淡定形成鲜明的对比。

以温儒的学识和阅历,在这行当摸爬滚打几十年,什么传闻他应该都耳熟能详,关于入地眼的传闻他必定也清楚,三眼麒麟就是入地眼的标志,这么大秘密和发现落在他眼里反应却如此平淡。

只说明温儒从一开始就知道入地眼,而且远比叶九卿他们还要熟悉,否则他绝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第71章 最后的土司

“青铜面具的工艺是苗族人特有的。”温儒意味深长的淡淡一笑,把面具放在茶几上,望向廖凯。“廖先生是从什么地方得到这面具的?”

“温先生确定面具是苗族的?”廖凯端起茶杯漫不经心的问。

温儒很确定的点点头,对我们心平气和的说,苗族信仰万物有灵,崇拜自然,祀奉祖先,青铜面具上的图案是远古苗族的一种祭祀图案,苗族崇迷鬼神、盛行巫术。

在苗疆久远的历史中,巫术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苗族人虔信巫术,主要的有过阴、占卜、神明裁判、祭鬼和如今闻之色变的蛊术等。

在苗人的信仰中,巫术其实是一种对鬼神最虔诚的信奉,而掌握巫术的人被称为祭司,在苗疆有着极其崇高的地位。

这些祭司除了熟悉祭祀方法外,大多还能讲述本宗支的谱系、本重大历史事件和迁徙来源的路线,熟悉各种神话传说、古歌古词和民间故事。

“所以说,祭司是苗疆文化的重要的传承人,而这个面具上的图案是苗族早期的一种祭祀图腾,其价值不可限量。”温儒侃侃而谈。

“看见没,这才叫底蕴和专业。”叶知秋在旁边得意洋洋。“哦,忘了告诉你们,温老在苗族历史研究方面是首屈一指的权威。”

“不是说已经失传了吗,既然失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田鸡不以为然的问。

“我在江西参与一次考古挖掘的时候,发现过类似的图案,苗族的先民发源地在今四川的四水流域,在第一次大迁徙时,一部分苗族先民在江西地区定居下来,当时我在江西发现的苗族古遗迹,是一个很久远的苗族部落,出土的文物中我也发现了和这青铜面具上一样的图案。”温儒从容镇定指着桌上的面具说。“但从出土文物的时间推断,并没有这个青铜面具久远,我推测这个苗族部落应该和青铜面具的苗人是同系分支,还保留着最原始和古老的宗教文化,这是苗族先民早期最高规格的鬼神图腾,能带上这面具的人在苗族地位极其崇高。”

温儒探墓的本事我是瞧不上眼,但这些理论知识的确比我们要丰富的多,能混到他现在这个地位,我相信他还是有些本事的。

旁边传来廖凯心悦诚服的掌声,看廖凯的表情和反应,就知道温儒对青铜面具来源的阐述是正确的。

“温先生才高八斗一语中的,果然是不同凡响,说实话我追寻探访这面具的来历时间也不短了,温先生还是第一个说出面具根源的。”廖凯起身客气的给我们倒茶。

“听知秋说,廖先生是台湾人,苗族先民虽然经历过几次大的迁移,但据我所知并没有涉足台湾。”温儒似乎对这青铜面具的来历十分在意。“不知道廖先生从什么地方得到青铜面具的?”

廖凯坐回到沙发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表情凝重的沉默片刻:“不错,这青铜面具是属于苗族人的,而我并不是台湾人,我也是苗族人,解放前才去的台湾,我之前住在云南,关于这面具的来历要从我爷爷说起……”

看得出廖凯犹豫了很久才打算为我们讲述面具的来历,我们都望着他,等廖凯放下茶杯深吸一口气慢慢告诉我们。

“我出生在云南苗族土司世家,亲眼见证并亲历了云南廖氏土司最后的荣光与衰败。”

我们一怔,怎么也没想到身边这位儒雅的中年人,身份竟然如此特殊,土司的地位在古时候可是一品的封疆大吏,元朝始置,用来封授给西北、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部族首领,并且可以世袭,指的就是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统其兵、世袭其职、世治其所、世入其流、世受其封。

廖凯说他爷爷廖高古,是有名的白岩土司,白岩是地名,位于现在的云南省澜沧江畔,廖高古的辖区都在澜沧,是第三代白岩土司,廖高古儿孙满堂,廖凯是男孙中最小的一个,廖凯说他爷爷风光的时候,他还在襁褓之中。

廖氏全族主要的经济来源就是种植鸦片,廖凯说在当时汉人不允许种鸦片,但白岩旁边是阿佤族,非常凶悍,没有人敢管他们,廖凯回忆后来听他母亲将,说当时云南都督唐继尧曾派一个营,佩戴日式步枪装备精良去围剿阿佤族,结果全军覆灭,以后就不再管阿佤族。

廖高古和阿佤族交好,占了很多好处,即便是到了后来改土归流,意思是改土司制为流官制,土司的官职不再世袭,而是由国民政府委派,云南大多土司最后慢慢都被汉化,但廖家和阿佤族在一起,国民政府控制不到,也不想过多干涉。

所以廖氏一族几乎垄断了整个地区的鸦片种植,在白岩大片的土地都用来种植罂粟花,所产鸦片品质在整个云南为最佳,这让廖家赚到难以想象的财富。

除了鸦片,白岩土司领地内,还有一个很大的金矿,产出都归廖氏,在当时可以说白岩土司廖家积累了难以想象的财富,即便称为富可敌国一点也不为过。

廖高古的属地虽然并不大,属民却有三万余,廖高古在白岩俨然是土皇帝,所有的人对其都言听计从,不过廖高古并非贪得无厌横征暴敛,他对属民极其宽容和善相当爱民,因此深受拥护爱戴。

廖凯说廖家就是在廖高古的带领下鼎盛,到解放前,廖家高楼大厦犹如皇宫,实力在当时首屈一指,家里还有专门的军火库,光机枪都有两三百挺,廖凯还记得碉楼上还放着山炮,这些都是用鸦片换来的。

可惜后来廖家和阿佤族交恶,失去这个靠山后,廖家渐渐江河日下,加之那个时候年年战乱民不聊生,等到解放前廖氏一家已经大不如前。

“云南主席卢汉不战而降,我爷爷廖高古就知道大势已去,他审时度势立刻让全家人把所有的财富都集中在一起……”廖凯说到这里眼睛透着光芒,犹如忆起当年的荣光。“那个时候我还小,并不知道全族人搬运的是什么,只记得在我家的高楼大坝里堆积如山,等我长大知道哪些全是金条、银锭还有我记不起的古董。”

廖凯在我们面前用手比出茶几宽的距离,告诉我们当时廖家把金条全熔成这么宽的金块,银锭也熔化成大大的银块,因为这样方便搬运,这些金银块足足装满了四五百头骡马,直到现在廖凯也无法计算出那批金银的价值。

“等金银块熔化好以后,爷爷挑选了族里直系的子孙和一些信得过的属民,一共有上百人,连夜将这批黄金运到一处只有他知道的地方藏匿,当时我的父亲廖海清便在其中。”廖凯面色惆怅黯然。“爷爷是想留着这笔价值连城巨大的宝藏静观其变。”

“这都过了多久,小四十年了吧,那您咋不去挖出来,那么多金银块得值多少钱。”田鸡问。

“没人知道那处宝藏的位置。”

“为什么?不是你爷爷藏匿的吗,难道他没有把藏宝的地点告诉后人?”我疑惑的问。

廖凯默默的摇摇头说,当晚去埋藏金块的一共百来人,打着火把驱赶四五百头骡马进入深山,他看着那些火把消失在视线中,没有谁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可是等了很多天,也没见一个人从深山里回来。

第72章 失传的语言

“直到一个月以后,只有几匹骡马返回,背上骑乘的人都昏迷不醒,我父亲廖海清就是其中之一,等到父亲苏醒的时候,他整个人惊慌失措语无伦次,整个人就像疯了,问什么都不知道,不敢见人甚至眼睛也不敢睁,双手死死抱着一样东西,用来掰开后才发现……”廖凯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青铜面具上。

“你父亲一直抱着这个?”我领悟出廖凯的意思。“这青铜面具也是那批埋葬的宝藏里的?”

“不是,没有谁见过这样的青铜面具,都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更不明白我父亲为什么会死死抱在身上。”

“其他人呢?”宫爵愕然的问。“不是去了一百多人,就你父亲和几个人回来,那其他人呢?”

“不知道,那些人和我爷爷就像是在深山里销声敛迹,派出很多人去找寻可都一无所获,问和我父亲一同回来的几个人,他们都和我父亲一眼,疯傻惊恐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其余的人和那批宝藏就这样离奇的消失。”廖凯重重叹口气回答。

“要靠四五百头骡马才能运完的金银,这么大一笔财富,就带了一百多人,该不会是走漏了消息,被人半路给截了吧。”田鸡说。

“只有廖家直系才知道骡马里装运的是什么,负责运输的属民根本不清楚,而且据我母亲说,就算没出事恐怕我爷爷也不会让这些属民再回来。”

廖高古肯定是想好藏匿好宝藏以后会杀人灭口,廖凯说回来的人加上他父亲一共不到五个,身上没有伤害和打斗的痕迹,骡马上装的干粮所剩无几,由此可见埋藏宝藏的人走了很多天。

埋藏宝藏的地点是廖高古选的,确切的地方恐怕只有他一个人知晓,按照廖凯的描述,那一百多人势必是遭遇到什么,但廖凯肯定绝对不是被伏击抢劫,但很明显是受到极大的惊吓和刺激。

“你父亲回来的时候抱着青铜面具不肯放手,说明这面具对于他来说有特别的含义,很可能和发生的事有关。”叶知秋说。

廖凯点头说他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在试图查探青铜面具的来历,事实上廖凯父亲和爷爷出事的时候,他年纪还很小,这些事都是后来她母亲告诉他的。

解放前他随同母亲带着呆傻的父亲廖海清去了台湾,当廖凯得知这件秘密后就没再放弃过对家族宝藏的找寻,他之所以做古董生意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关于青铜面具的来源,他母亲说出事后她询问过当地的老者,证实这是苗疆先民祭司所戴的面具,但其他的就没人了解和清楚。

“据说这种造型的面具在苗族先民中,只有在祭祀时由地位最崇高的祭司佩戴,但这种祭祀的方式在早期突然消失,所以青铜面具的来历鲜为人知。”廖凯一边说一边取出一张地图,用手指在一个地方画圈。“我问过母亲当年爷爷廖高古去的大致方位,母亲说返回的骡马还带着快吃光的干粮袋,我从中推断出一个大致的范围,但这一片全是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而且面积太大无从下手。”

“不管怎么说,青铜面具应该就在这个区域内,只要找到青铜面具的来源,或许就能找到廖先生的爷爷当年去过的地方。”我目光落在地图上认真的问。“除了一个青铜面具外,廖先生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时间隔的太久远,即便有也遗忘了,何况那个时候我还小,后来这些事都是从我母亲口里得知。”廖凯默默的摇摇头,忽然眉头一皱。“对了,我记起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线索,就在一年前我父亲病危,临终前突然短暂的清晰,但记忆却停留在他去埋藏宝藏的时候,根本认不出我是谁,样子很惶恐和害怕,断气前断断续续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温儒身体从沙发上往前靠了靠,样子很急切。

“噶薄亚咯易。”廖凯想了很久才记起来。

“噶薄……”田鸡艰难了学了半天也不能重复。“什么乱七八糟的,该不会是你父亲临终前说的话含糊不清,你没听清吧。”

“开始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我父亲拉着我的手,反复不停说这几个字,我以为他是想告诉我什么,但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不,不是乱说,是你们听不明白。”温儒一脸震惊的摇头。

“我们不明白,难道你明白?”宫爵桀骜不驯的问。

“温先生难道知道这话的意思?”廖凯样子顿时充满了希望。

温儒缓慢的放下手中茶杯,神情惊讶不已的看着廖凯。

“我在研究苗人宗教历史的时候,曾经接触过苗族先民一些失传的文字,其中最艰深的是一种祭司专用的语言,这种语言的发音和廖先生父亲说的极为相似,不过能掌握这种语言的人很少,而且在苗人的宗教历史上消失了上千年,你父亲绝对不可能知道,他能说出久远失传的祭司语言,这本身恐怕比什么消失金块宝藏还要重要和离奇。”

“为什么?”廖凯疑惑的看着温儒。“不就一句话,为什么比宝藏还重要。”

温儒深吸一口气表情凝重严肃。

“因为这是和苗人的神沟通的语言!”

温儒说能掌握这种语言的人只有地位极其崇高的祭司,而且这种语言已经消亡上千年,在苗族早期的宗教中极为重要,但不知道为什么出现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断层期,那些神秘的祭祀和语言平白无故的消失。

“这青铜面具足以证明苗族早期的祭祀的确存在,可奇怪的是我研究苗族历史几十年,一直没搞明白祭祀的对象是谁,苗族信奉鬼神,祭祀的对象很多,但如此高规格的绝无仅有,不管祭祀的是谁,很明显在苗族先民的心目中,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温儒说。

“您爷爷在藏匿宝藏的过程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青铜面具应该很关键,找到出现面具的地方或许能找到消失的宝藏。”宫爵对廖凯说。

“我也是这样想到,不过对这方面我毕竟不太熟悉,贸然进入深山担心会重蹈覆辙,所以才希望能找到一些精通擅长这方面的人帮忙。”廖凯看了看我们声音很诚恳。“各位都是郭先生举荐,不知愿不愿帮在下这个忙,随我重返云南探查这批宝藏的下落,当然,事成之后在下绝对不会亏待各位。”

青铜面具上有三眼麒麟,那是入地眼的标志,可让我们愕然的是,这标志居然和苗族先民有关,原本是打算打听出青铜面具的来历,现在看起来恐怕只有跟着廖凯去云南一趟。

“温老年岁已高不易周居劳顿,云南之行我可以替温老前往。”叶知秋礼貌的对廖凯说。“廖先生也别客气,至于什么亏不亏待就不需要了,我们只是想考古研究,对其他的没兴趣。”

“不碍事,我还没老到不中用,这身子骨也是时候活动活动,廖先生既然盛意拳拳,我就陪廖先生走一趟。”温儒态度很坚决。

我们三人对视,温儒不会因为一个青铜面具不辞辛劳去云南,这东西里绝对还有他看重的事,温儒对廖凯和我们未必把话说完,他一定还隐藏着什么。

从酒店出来,叶知秋送走温儒后,被我拉住叫她别跟着去,叶知秋说这个对她很重要,如果证实青铜面具的来历,可以填补苗族考古史上一段重要的空白历史。

叶知秋根本不听我劝说,回到四方当铺,我把打探到的消息告诉叶九卿,听到叶知秋也要去,他居然没有反对。

“从小都是我把她宠坏了,不让知秋吃点苦,怕是长不了记性,这一次由她去,何况还有你们我也放心。”叶九卿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走了几步。“至于温儒那边,你们不用担心,送去的东西和带去的话,今晚他就会知道,知秋既然跟着他,量他也不敢做什么。”

第73章 重返故里

我们和廖凯到云南白岩已经一个星期后,临走的时候叶九卿还是放心不下,让将军和我们一起,这一路也不顺利,过澜沧江的时候,我们乘坐的木船触礁沉没,好在有惊无险没有人员伤亡。

原本以为和廖凯同行的就我们和温儒还有叶知秋,等到了白岩才发现那边早已有十多个说台湾话的人等着。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个个獐头鼠目奸狡虚滑的样子,这些人手臂上有纹身,一条青蛇盘绕在一根竹子上,在路上我也看见廖凯的手臂上有同样的纹身。

将军落在后面面色严峻,告诉我们那是台湾竹联帮的标志,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廖凯底子怕是不干净,将军在这行当摸爬滚打几十年,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让他格外谨慎。

将军点燃叶子烟压低声音说,这么大的宝藏但凡有点心眼也不会大张旗鼓说出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廖凯和这帮台湾人估计不是善茬,若是找不到还好说,倘若真找到了,怕是有命进去没命回来。

我让将军趁着现在先带叶知秋回去,被宫爵阻止,他说廖凯既然敢把事情告诉我们,就没把咱们放眼里,这个时候要退出,势必会引起廖凯的怀疑,白岩四周全是原始森林,要埋几个人简直太简单。

“招子都放亮点,你和宫爵看好知秋。”将军吸了一口烟对我说完后,转头看向田鸡。“你跟着我,尽量靠着廖凯,万一动静不对,擒贼先擒王。”

比起我们的警觉,温儒和叶知秋要轻松的多,浑然不知一路上都在和廖凯攀谈,温儒虽然居心叵测让人看不透,但见识和历史知识倒是的确丰富,沿途不管是风土人情还是人文地理无所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