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我大声呵斥打断田鸡。

应悔元饶有兴致的看了我半天,点了点头问:“你真肯为他,连自己命都不要?”

“肯!”

“有点意思。”应悔元转头看了看田鸡,目光慢慢落到我身上,然后竖起一根手指。“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谢谢应爷成全。”

“先别谢我,丑话我可先说到前面,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就别再怪我。”应悔元郑重其事对我说完,然后指着宫爵他们。“既然有人心甘情愿留下,那你们走吧。”

不走!

宫爵他们异口同声。

应悔元笑了,竖起的指头慢慢放下,看着我冷冷说:“很可惜,顾掌柜的朋友似乎错过了这次机会。”

“都说应爷富甲天下,大富大贵之人必定以德服人,我看应爷这名声怕是浪得虚名而已。”我淡淡苦笑。

“顾掌柜话中有话,难不成顾掌柜有什么指教,在我这儿但说无妨。”应悔元问。

“就算他杀了您独子,那也是他一人所为,应爷为子报仇天经地义,按理说,我们不该插手,应爷有德望,田器就站你面前,要杀要剐全凭应爷发落,只不过传出去,应爷这仇也报的不利索,毕竟是假手于人。”

“顾掌柜何必拐弯抹角,你无非是说我仗着人多势众,你是替他不服。”应悔元笑出声,不以为然问。“那我还真得请教请教,按顾掌柜这意思,我这仇该怎么报,才算合情合理呢。”

“单挑。”我不假思索回答。“应爷人多,您随便找一个人,和田器搏斗,生死不论,就是打死他,我们也没半句怨言,倘若田器侥幸获胜,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成!”应悔元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对身旁的中年人点点头,那人心领神会站到院子中间,应悔元声若洪钟。“他若右脚离开原地,就算我输,你们来去自如,若是他输了,你们走,他给我留下。”

第307章 调虎离山

应悔元自负,做事不想给人落下口舌,我本来是挖了一个坑让他跳,可应悔元答应的太干脆,我突然心里没了底,原本想着,田鸡一身功夫了得,单打独斗还真没几个人是他对手。

可那中年人站到院子中时,一向只进不退的田鸡,却变得迟疑,中年人很瘦小,个头也不高,和身材魁梧的田鸡比,感觉田鸡一拳下去,这人站都站不起来。

“愣着干嘛,能不能离开这里,就看你自己了。”我大声喊。

田鸡茫然的点头,往前走了一步又退回来,捧起水洗了脸,站到那人对面,我突然发现,田鸡没有求胜的欲望,至少在气势上,他似乎已经输了,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中年人。

中年人左腿向后一剩,右手低垂,左手摊掌而出,动作缓慢沉稳:“请。”

田鸡慌乱的点点头,从来没见到他乱了方寸的样子,双手抱拳傻不拉几站在原地。

“你倒是动手啊。”宫爵估计看着心急。

田鸡这才回过神,四平八稳一拳击出,他一出手我就愣住,田鸡的拳法势大力沉,可他这一拳柔软无力,而且速度也没之前快,那中年人不动如山,伸出的左手迎着田鸡的拳头,轻柔一绕托住田鸡手腕,借力打力,轻而易举便化去田鸡的拳劲。

田鸡的本事我们都了如指掌,可在中年人面前,却难以施展,好像田鸡每一拳击出都顾虑重重,而且那中年人对田鸡的拳路了如指掌,总是能轻而易举化解。

“你没吃饭啊,你一拳打死奇穷那劲呢,都什么时候了,还心不在焉,还想不想离开这里了?”宫爵在旁边大声嚷嚷。

我也感觉田鸡有些反常,好像完全不在状态,每一拳都被中年人克制,别说击倒对手,来回交手几十招,田鸡甚至都近不了对方的身。

中年人看似瘦弱无力,可招招飘逸灵动,刚柔并济行云流水,明明就纹丝不动站立,可田鸡就是无法靠近丝毫,稍有分神,就被中年人一掌推出院外。

“练武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所练拳法,讲究眼锐胆壮,意领身随,运转刚猛霸道,拳如奔雷,进如猛虎扑食、退如乳燕归巢。”中年人又恢复了最开始的姿势,左手向田鸡摊掌伸出。“你如今神形不宁,又岂可全力以赴。”

田鸡从院外走回来,听完中年人这几句话,似乎镇定下来,静气凝神双手抱拳,不卑不亢:“请!”

我终于听见田鸡的底气,这才是那个不怕死的田鸡,果然重新攻出的拳法有了气势,可在中年人面前,田鸡始终占据不了上风,他拳势刚猛,但和中年人过招,每一拳都犹如石沉大海。

反而是中年人应对自如,以慢打快,四两拨千斤,任凭田鸡怎么攻击,他始终站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田鸡拳法越来越快,中年人以静制动,游刃有余,渐渐我们看见田鸡只能围绕他试图找到破绽,但中年人以右脚为轴,转动身体应对自如。

院落中被清扫的杂草,随同中年人的身形飘舞,那轻如鸿毛的杂草却怎么也飘散不起来,仅仅是围绕在中年人和田鸡的四周,越是僵持田鸡越是力不从心。

中年人又是一掌,把田鸡推出院外,他身形一停,纷飞的杂草落下,在中年人的身边形成一个太极的图案。

他所用的是太极拳,以柔克刚,刚好能克制田鸡,任凭田鸡拳势再刚猛,每一拳却如同击中在棉花之中,处处受制难以发力。

这人和田鸡对决,连续两次都是点到即止,中年人两掌都推在田鸡胸口,若是存心想伤他,田鸡现在怕是站都站不起来。

田鸡再次从院外走进来,他反而越挫越勇,双腿一曲,蓄力而发,整个人犹如离弦之箭,猛然向中年人冲去,我看见田鸡五指收紧成拳,骨节之间发出声响,这是龙尊拳,有一拳断桥的力量。

田鸡这一次是全力以赴,估计知道和中年人纠缠,占不了便宜,龙尊拳的威力我们都见识过,田鸡曾经一拳击毙奇穷,这一拳若是打在人身上,绝对当场毙命。

中年人是习武之人,应该认识龙尊拳,也应该知晓这拳法的霸道,可中年人却没有丝毫忌惮,就在田鸡拳头击中他的瞬间,中年人突然变掌为拳,动若电闪般,硬着田鸡的拳头,稳稳一拳击出。

两个拳头撞击在一起,中年人屹立在原地纹丝不动,可田鸡却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好几步,握拳的手一直抖动不停,应该是被中年人的拳劲震麻了手,好些时间才缓过神。

“事不过三,我技不如人,输的心服口服。”田鸡埋头心悦诚服。

宫爵和薛心柔不知所措的看向我,估计他们也没料到,居然还有人敢硬接田鸡的龙尊拳,而且还能把田鸡逼退。

“如今胜负已定,不知道顾掌柜还有什么话说?”应悔元淡淡一笑,似乎这样的结果,他早就心知肚明。

“没话说,显而易见的事,我还能说什么,您富可敌国,能跟在您身边的当然是能人异士,我提议单挑对决,您想都没想便答应,原因很简单,从一开始您就知道田器不是对手。”我站在应悔元身边也跟着笑起来。

应悔元一愣,估计是猜不透我话中的意思:“你想方设法无非是想从我手里带走他,既然是这样,你明明知道结果,为什么还要提出对决?”

“因为他。”我指着还站在院中的中年人。

应悔元眉头微微一皱:“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我在花园之中见到应悔元时,这个中年人就寸步不离跟在他身边,当时我还不知道应悔元的身份,以为他是园丁,所以没有过多留意。

后来得知应悔元是谁后,专门观察了这个中年人,他始终和应悔元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在任何情况下,他都能第一时间保护应悔元。

我们走到院外时,地上是松软的泥土,谁踩上去都会留下脚印,唯独这个中年人却没有,可见这个人对自己身体收放自如,而且能留在应悔元身边的人,绝非是泛泛之辈。

“有他在您身边,可以说,您是万无一失的。”

“你是想把他从我身边分开。”应悔元终于反应过来,饶有兴致看着我。“你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抬起手,树瘿壶的碎片就抵在应悔元的脖子上,只要我手稍微一动,应悔元立马血溅五步。

应悔元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外面围着我们的人,见应悔元被劫持,全都面面相觑,伸手正打算去掏枪,应悔元处变不惊,挥手示意其他人不要动。

说实话,我还真有些佩服他,应悔元倒不是投鼠忌器怕我伤他,脸色没有丝毫惧怕的神色,皱起的眉目慢慢舒展开。

“好!”

“……”我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从应悔元嘴里居然说出一个好字。

“看来我是小瞧了顾掌柜,这心机城府,倒是学了叶狐狸的精髓,想必叶九卿没少花气力打磨你,审时度势观人入微,这一步的确难能可贵。”

应悔元在赞扬我,而且还是发自肺腑,赞扬一个拿着凶器劫持他的人,我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叶九卿打磨了我十多年,其他的没学精,保命的本事倒是一样不落,您今儿是没打算放过我兄弟,没办法只好得罪了。”

“你以为,挟持我就能保住他?”应悔元反问。

“能不能保住我兄弟我不清楚,不过他若有什么闪失,结果只会是鱼死网破,您是大富大贵的人,总不至于,和我们这些土耗子计较。”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挟持我,就等同是我敌人,应悔元的敌人是没有立足之地的,没人保的了你,叶九卿就不行,你现在收手,只要把我要的人交给我,我保住既往不咎。”应悔元明明被我劫持,可他说话的口气更像是在要挟我。

“您抬爱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动了手,我就没打算收手,您不是也说了,我不是会谈买卖的人,您和我说这些完全是浪费时间。”

我拉着应悔元走到院里,看见田鸡目瞪口呆望着我:“傻愣着干嘛,过来。”

田鸡像丢了魂,茫然的有些呆滞,我把应悔元交到他手里,有应悔元在,相信其他人不敢对田鸡做什么,我让宫爵带着薛心柔跟着田鸡出去,我留下断后。

退到院中时,四周的人全都一步一步向我们紧逼,中年人一直全神贯注,我看他面色凝重,想必是在找机会伺机而动救应悔元。

“都被乱动,我兄弟胆小,你们别吓着他,要是他手抖了……”

哐当!

我听见瓷片掉落的声音,心里一惊,回头看见田鸡真的呆若木鸡,手里的瓷片居然真抖落在地,我们经历过那么多险情,田鸡从来没掉过链子,如今危急关头,他居然抖掉了挟持应悔元的瓷片。

中年人动若脱兔,根本没给我机会,身形一闪把应悔元救了过去,现在只剩下我们站在院中,而其他人看见应悔元脱困,立刻把我们团团围住。

我和宫爵还有薛心柔瞠目结舌盯着田鸡,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要是平时,我真得劈头盖脸大骂,可田鸡到现在手都在抖,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眼神有些闪烁。

“安逸了,这下你心满意足了。”我重重一巴掌拍在脑门,对田鸡大声问。“我就没搞明白,你怕什么啊。”

“我,我没,没怕,真没,没怕。”田鸡吞吞吐吐。

“你还没怕,说话都结巴了,你倒是给说说,死你都不怕,你今儿这是唱那出啊?”宫爵气不打一处出。

“不会是刚才手被伤到了吧?”薛心柔握住田鸡的手,全神贯注检查每一根指头。“疼吗?”

“不,不,不疼。”田鸡脸顿时潮红,结巴的愈合厉害。

我双手捂着头无言以对,突然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没想到最后居然被田鸡给坑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到现在田鸡的头都没有抬过,我正在心里盘算,这下该怎么办,突然看见姜无用急匆匆从院外走进来,压根都没瞧我们一眼,对直走到应悔元旁边,神情紧张的低声耳语。

应悔元被我挟持脸色都没变过,可不知道姜无用对他说了什么,应悔元顿时眉头紧锁,像是如临大敌一般,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走了好几圈,心烦意乱一边叹息一边愁眉不展,像是乱了方寸。

我看着应悔元疑惑不解,一个富甲天下的人,有什么会让他忌惮的呢……

第308章 河东狮

一个女人从木屋外的丛林中走来,走近看清这女人的容貌,年纪四十多岁,眉清目秀五官端正,想必年轻时也是风华绝代,即便上了年纪依旧风韵犹存。

这女人一举一动无不透着高贵,似乎与生俱来有一种落落大方的优雅,穿着得体举止富贵,胸前那枚帝王绿的翡翠项链,足见这女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从这个女人出现,所有人的目光全聚焦在她身上,她从我们身边走过的时候,很和煦的点头微笑,她似乎对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表情,没有丝毫做作的亲和力,让人看着安心和踏实。

“悔元,这都多少天了也不见你回去,自己身体本来就不好,也不知道好好养着,这天气暑邪最容易乘虚而入。”女人手里提着精致的瓷碗,院里剑拔弩张,可她压根没问过半句,打开后,瓷碗上下两层,下面是冰块,上面是一碗绿豆汤,端到应悔元面前。“特意给你熬了绿豆汤,清热解毒,消暑除烦,冰镇的刚刚好。”

这女人能直呼应悔元的名字,可见他们之间关系不浅,我看见应悔元像是变脸一般,之前还愁眉不展,见到这女人进来,瞬间满脸堆满笑意,而且还是很无奈的笑,忽然间,我意识到,应悔元忌惮的居然会是我们眼前这个女人。

“天这么热,别都站着,你们先回去吧。”女人浅笑对院里其他人手。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看向应悔元不知所措。

应悔元犹豫了一下,仅仅是瞬间的迟疑,立刻挥手示意其他人离开,包括姜无用在内,除了我们之外,其他人立刻退出这片园林。

“婉清,大老远你怎么来了。”应悔元笑的有些不自然,伸手去接那碗绿豆汤。

哐当。

叫婉清的女人把瓷碗扔在地上,我发现这里的人,变脸跟翻书一样,前一刻还温婉优雅,等院里的人都离开,女人脸若霜色,一言不发盯着应悔元。

好歹也是富甲天下的主,居然还有人敢这样对他,我们几个在旁边瞧着都有些尴尬,应悔元更是无所适从,避开女人咄咄逼人的目光,脸上的笑意还不敢停。

“你瞧这是干嘛,好好的一碗绿豆汤……”

“我问你想干嘛?”女人再没刚才的温柔。

“我……我不是在做事啊。”

“做什么事?”女人绕着应悔元,一直盯着他眼睛。“姓应的,你给我说清楚,你做什么事,偷偷摸摸跑到这里来,你不就是想瞒着我嘛,我十六岁就跟了你,你那点心思还想瞒住我?”

原来这是一对夫妻,应悔元怕的居然是自己妻子,不过这女人的确是厉害,人前给足应悔元面子,那温柔娴淑的样子,简直羡煞旁人,没人的时候,应悔元在她面前,一句重话也不敢说。

“婉清,有什么事我们私下说,这里……这里还有其他人呢。”应悔元瞟了我们一眼,压低声音几乎是在乞求。

“哟,你堂堂应悔元,外人谁不知道你行得正坐得端,你有什么不能当着其他人说的,忠孝仁义礼这五字可是你天天挂在嘴上的,什么时候,你应悔元还有见不得人的事。”这个女人发起火还真有些吓人。

“我用心良苦,你怎么就不能理解。”

“理解?敢情你还认为你做的对是吧,你给我好好说说,哪件事你做对过,儿子没有了,你现在是存心连我也想逼死才安心?”

女人越说越气,身上的优雅和高贵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不讲理的抓狂,我突然有些可怜应悔元,居然家里有条河东狮,说是富可敌国,不过估计也是人前风光,关了门不知道受了多少气。

女人在院里找了一圈,瞧见之前薛心柔丢的那把枪,拾起来就冲到应悔元面前,往他手上一塞:“来,今儿就让你成全了,我死了一了百了,懒得再管你的事。”

应悔元顿时慌了神,连忙去抢枪,看得出他对这个女人很疼爱,两个人就在院里拉扯,我们在旁边看着都有些不好意思。

“婉清,这是枪,不是闹着玩的东西,你先放下,有什么事好好说。”应悔元心急如焚。

“好好说,你听过吗,儿子怎么没的,你心里还没数,姓应的,其他的事我都听你的,儿子是我的,这事我跟你没完。”

一直看傻眼的田鸡,突然冲上前,一把抓住女人手里的枪:“别闹了,您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跟小孩似的。”

“撒手!”女人瞪了田鸡一眼。

田鸡也被吓住,和应悔元同时放手,女人把枪往应悔元手里一塞:“来,一枪打死我们娘俩,你往后就清净了。”

“田婉清!”应悔元把枪扔到一边,义愤填膺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慈母多败儿。”

“你,你敢吼我!”女人目瞪口呆,说哭就哭,像一个受委屈的小女人,抡起拳头有气无力往应悔元身上敲。“姓应的,你现在长本事了,敢冲着我发火,今儿你不给我说清楚,我就,我就……”

女人不讲理还真是挺吓人,边说边在地上找刚才那把枪,应悔元焦头烂额,重重叹口气,紧紧抓住女人,脸上又堆满歉意的笑意:“别气了,我这样做,不也是为了他好,我怎么会吼你,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这女人的演技简直登峰造极,前一秒还寻死觅活,应悔元刚软下来,女人立马颐指气使:“知道你不好就对了。”

“妈,是我不好,不关爸的事,我知道他都是为了我。”田鸡拉着女人的衣角赔笑。

“你也知道他是为你好,从小教你三纲五常,忠孝仁义礼,你现在倒好,往的干干净净,居然大逆不道,拿着瓷片敢挟持你爸。”女人打开田鸡的人,一脸严厉。“跪下!”

田鸡二话没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和宫爵还有薛心柔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好半天硬是没回过神。

拿着瓷片敢挟持你爸……

我在脑子里转了半天,一直默默回想这句话,宫爵张着嘴,蠕动几下大为震惊:“应悔元是田鸡的爸?!”

“父子相残?”薛心柔吐着舌头说。

我挠挠头,把遇到田鸡后所有事连起来想了一遍,他在我们面前一直坦荡,唯独关于他家人的事,却绝口不提,好几次话都到嘴边,也被他硬生生给咽回去,他不说,我和宫爵也没问,寻思应该是有难言之隐。

我们把田鸡当兄弟,他家人是谁一点也不在乎,不过从去昆仑金阙前,我倒是有些奇怪,身份神秘的金主似乎认识田鸡,那个时候我就隐隐感觉不对劲,金主怎么会认识一个挖墓的穷小子。

而且不关是金主,后来认识的人里面,花惜双也特别注意过田鸡,我记得花惜双说过田鸡长的像她认识的一个人,如果我没猜错,花惜双说的应该是田婉清,仔细看,田鸡像极了田婉清。

还有他的名字,我怎么也没想到田鸡会是应悔元的儿子,毕竟一个姓田一个姓应,原来田鸡是随着田婉清的姓。

在金陵的时候,我们三人身无分文走投无路,田鸡拿着一块破石头就能在涵春轩卖了两万,这事我一直在琢磨,还真以为是姜无用看走了眼。

原来是姜无用认出了田鸡,应家的独子,早晚有一天应家所有家业都是他的,不要说两万,田鸡开口要多少,姜无用一个字也不会少。

田鸡说他杀了应悔元的独子,事实上这话他还真没骗我们,我记得田鸡曾经告诉过我们,他家老头子忠厚仁义,想必对田鸡也是寄予厚望,结果田鸡居然干的是挖墓盗宝的营生,对于应悔元来说,这和杀了他儿子没什么两样。

何况我初见应悔元时,仅仅因为沉香木长歪了,他可以眼睛都不眨,把一颗价值连城的树砍断,可见此人眼中容不得半点瑕疵,记得当然应悔元说过,歪木成不了栋梁,而在他心中,不能成为栋梁之才的怕是田鸡。

至于击败田鸡的那名中年人,在万象神宫时,白近说过,龙尊拳需要极高的臂力,一般人根本练不成,即便是学会也无法将龙尊拳发挥到极致。

白近认识一个人,不过,此拳不外传,我想白近说的那人便是那位中年人,他是田鸡的师傅,田鸡的一生功夫都是他传授,难怪田鸡站在他面前踌躇不宁,田鸡憨厚老实,和师傅过招,他当然不会全力以赴,而且他也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是那位中年人的对手。

最后是花惜双,这个女人消息灵通,想必从她第一眼看见田鸡开始,就已经有所怀疑,估计她老早就派人调查过田鸡的底细,早知道田鸡和应悔元的关系。

我一直没想明白,花惜双就是再贪财,什么该赚什么不该赚,像她这样聪明的女人绝对清楚,她把我们出卖给应悔元,虽然在应悔元这里讨到好处,但叶九卿可不是善茬,其他我不敢说,我若真出了事,叶九卿绝对不会放过花惜双,她即便有通天的本事,叶九卿就是拼了他那条老命,也不会让花惜双有片刻安生。

花惜双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她把田鸡交给应悔元,虎毒不食子,何况还有一个河东狮田婉清在,田鸡顶多就是被责骂几句,说到底,她两边都没有得罪,事情还办的漂亮。

我重重叹口气,敢情知道田鸡底细的人大有人在,而和他一直生死与共的我们却蒙在鼓里。

“王八蛋,你小子也太不厚道,老子命都不要救你,寻思你一直藏着掖着。”我越想火越大,指着跪在地上的田鸡,张口就骂。

田鸡如今自身难保,愁眉苦脸偏头瞅我们,手在下面直晃,估计是示意先别添乱。

第309章 三纲五常

说到底也是应家的家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也不清楚,堂堂应家独子居然刨墓盗宝,这可不是小事,也难怪应悔元会千方百计找田鸡回去。

我指了指田鸡,抿着点点头,意思很清楚,等他先把和应悔元的事处理完,我等着他把事给我说清楚。

“你都不知道他在外面干了什么,说出来你都要吓一跳,他去盗墓,而且盗的还不是一般的墓。”应悔元看田鸡跪下,估计是瞧着田婉清站在他那边,指着田鸡数落。“慈母多败儿,都是你从小把他惯成这个样的,他现在胆大包天,长本事了,去把黄帝、蚩尤的墓都给挖了,这要传出去,我应悔元的儿子干的是盗墓勾搭,我还有脸见人?”

“他是杀人放火了,还是作奸犯科了,有这样的儿子很丢你脸吗?”田婉清瞪着应悔元大声问。“自己儿子都不想留在家里,被你逼的离家出走,你也不反省反省,儿子宁可去盗墓也不想回家,都到了家门也没想回来看你一眼,这才叫丢脸。”

“他,他……”应悔元根本说不过田婉清,急的不知道如何应答,重重叹口气。“他干的都是掉脑袋的事,你再护着他,他早晚会把天给捅个窟窿出来。”

“别义正言辞,你不就听到儿子盗墓,感觉路子不正嘛,姓应的,你给我听好了,我儿子盗墓怎么了,那也是本事,天底下盗墓多的去了,有几个能找到黄帝的墓,你应悔元有这个能耐嘛。”

“你……你简直无理取闹。”应悔元气的直跺脚。

“你又吼我!”田婉清声音更大。

“作孽啊。”应悔元闭目长叹。

我在旁边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很显然应悔元不是田婉清的对手,而且根本不是一个段数的对手,忽然记起,田鸡曾经说过,不要和女人讲道理,根本讲不通,原来他说的是田婉清。

“应悔元,我给你说,我敢拍着胸脯说,我儿子就是盗墓也不会伤天害理,他什么性子我清楚,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今儿我就当着儿子的面把话说清楚。”田婉清咄咄逼人寸土不让。“他在外面盗墓,你看不顺眼,敢情你应悔元底子就干净,你年轻那会,干过的事可没几件能见光的,现在洗干净了,人前人后都叫你一声应爷,你干的事别人不清楚,可我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婉清,有什么事回家说,这,这儿还有其他人呢。”应悔元一听顿时慌了神。

“怕什么,你行的可是君子之道,无事不可对人言,也是你自己说的,君子坦荡荡,有什么好怕的。”田婉清根本不理会。“你年轻那会盗过的墓还少?”

……

田婉清话一出口,我们几乎同时张开嘴,这两口子吵架,直接揭老底,听起来还真过瘾,就是万万没想到,富可敌国的应悔元居然盗过墓。

我拉着宫爵和薛心柔坐到一边,看样子,今天有好戏看,应悔元有意无意瞟着我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的去拉田婉清的手,示意她别再说。

“妈,我爸也盗过墓?”田鸡居然乐呵的笑出声。

“跪好,你的事回头慢慢给你算账。”田婉清大声呵斥。

“有些事,不该说的不能说。”应悔元压低声音赔笑。

“有什么不能说的,三纲五常不是你打小就交他的吗?”田婉清理直气壮用指头戳了一下田鸡额头。“给你爸说说,什么事三纲。”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田鸡耸肩脱口而出。

“父为子纲,当父亲的要给儿子有表率,你年轻那会可是盗墓的好手,如今儿子也盗墓,你要责怪他,那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凭什么责怪儿子做错了事。”

“原来是遗传啊……”田鸡没心没肺笑着自言自语。

应悔元已经无言以对,埋头坐在一边不吭声,真没看出来,应悔元居然是妻管严,不过以应悔元的身份,没有他怕的人,只有他尊重的人,可见田婉清在他心里分量有多重,被说成这样,老底都掀出来,也不曾见应悔元发火。

“你还得意?”田婉清的矛头转向幸灾乐祸的田鸡,在院里寻了一圈,找到一根小指头粗细的树枝,抽在田鸡的后背上,半点声响都没有,对田鸡来说,估计如同挠痒痒,看起来田婉清还不是一般心疼这个儿子。“十三经注疏中关于孝道,给我背出来。”

“于礼有不孝……”

“大声点。”田婉清冲着田鸡后背又是一棍。

田鸡嘟着嘴,挺直些腰无可奈何大声背诵:“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

“你是应家独子,从小你爸对你言传身教寄予厚望,你性子敦厚纯良,可长大后事事都与你爸作对,他可有半点害你之心?就算你们父子观念不同,为什么不能一五一十说清楚,偷偷离家出走。”田婉清把应悔元拉过来,指着他鬓发严厉说。“你可知,你不辞而别,你爸一夜之间鬓发花白,为人子女不知道体谅父母用心良苦,阿意曲从,陷亲不义,是你一不孝。”

田鸡抬头看了一眼,顿时满脸歉意。

“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你爸身体不好,又上了年纪,你是应家独子,早该由你独当一面,你却倒好,不管不问一走了之,留下你爸一人支撑家业,自己在外面潇洒快活,是你二不孝。”

田鸡懊悔,头埋的很低,一言不发抿着嘴。

“不娶无子,绝先祖祀……”田婉清越说越气,又是一棍抽在田鸡身上。“这个,这个我就懒的跟你说,你爸年轻那会风流倜傥,你怎么丁点都没学到,等你给应家传宗接代,怕我坟头的草都有一人高了。”

我们在旁边面面相觑,没想到田婉清这么厉害,难怪连应悔元都如此敬重她,字字珠玑说的田鸡懊悔不已,听的我都想数落田鸡几句。

“好了,他也不小了,你说说就是,别伤了他面子,人能平安就好。”应悔元在旁边都有些看不下去,伸手去拿田婉清手中的树枝。

“不是你天天逼他,我儿子会这样?”田婉清来回数落这对父子,打在应悔元手背上。“人各有志,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一到晚上什么都要管,他不孝也是你的错。”

应悔元把头一缩,又坐了回去,和田鸡一样不敢吱声。

“知道你本分老实,不指望你叱咤风云,只要平平安安就好,你倒好,偷偷摸摸去当兵,你想马革裹尸当英雄,我和爸就没睡过一宿安稳觉,好不容易把你给盼回来,我连重话都不敢说你半句,就指望你能安生,结果,你一句话不留,说走就走,你是不是嫌我命长,非等着我断气你才满意。”田婉清用树枝戳着田鸡,越说越气,又抽了一棍子。

“妈,您别气,都是我不好,让您和爸担心了。”

“担心?你也知道我们会担心,真是我从小把你给宠坏了,还长本事了,学着去盗墓,你翅膀长硬了,刀口舔血的营生你也敢碰,我和你爸是缺你吃,还是少你穿了。”田婉清气愤不已。“探墓的事是你能干的,就你这脑子也敢去盗墓?什么都不懂,死在下面都没人给你收尸,是不是嫌我和你爸为你操的心还不够,非要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才满意。”

“妈,您别这样说,我知道错了。”田鸡跪在地上,头也不抬,拉了拉田婉清衣角。

“我不是你妈,你是我老子。”

“妈,我不是回来了嘛,您要是气出病,我就真罪孽深重了。”田鸡跪在地上到处找,终于找到一根粗点的树枝,递到田婉清面前。“您要不解气,用这个抽我,抽到您解气为止。”

田婉清一把接过去,手高高抬起,田鸡抬头憨憨冲着她笑,田婉清试了好几下,手也没落下去,把树枝扔到一边,田鸡跪到她面前,握起她的手:“妈,刚才您打的手痛不痛,我给您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