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丙中洛和山海经中描述的灵山相似,那你们在丙中洛追查到什么?”我认真的问。

叶九卿叹息一声告诉我们,在丙中洛的古族并不多,但相互之间和谐相处与世无争,他们前去探访的时候,这些古族都热情好客,不过给这些古族看船棺上的图案,却没有人知道图案的来历和出处。

可见在丙中洛,除了这些古族之外,应该还有另一支与世隔绝的古老族群,不过无意中提及船棺,当地人告之,在丙中洛的原始森林中,有一座叫蛇神的高山,在山腰有神安息的棺椁。

叶九卿他们按照指引找到那处地方,看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而在山崖上竟然有几十处悬棺。

“我们远望发现这些悬棺的样式和蜀地发现的船棺竟然惊人的相似,而且这些悬棺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是怎么放到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悬崖之中,难怪当地人会认为是神的葬山。”叶九卿靠在椅子上缓缓说。“他们敬畏神,从来不敢涉足那片区域。”

“有悬棺说明就有人,既然不是这些古族放上去的,那就更加证明,还有一支不为人知的古族。”宫爵说。

“我们也是这样想到,费了很多口舌,最后编造想去山上祭拜,丙中洛的人才愿意带我们上山,那地方太险峻,没有人指引的情况下,进去就会迷路,本想着去悬棺的地方查探,可带我们上山的人说,没有人敢触怒和惊扰神。”封承有些失望的叹口气。“若是在其他地方,还能偷偷摸摸等没人去探墓,可在丙中洛,当地人虽然热情好客,但是亵渎神就是他们的底线,而且民风彪悍刀不离身,说动手就动手,我们最后仅仅是站在山顶看看,那可能是距离灵山金城最近的一次。”

“后来呢?你们后来没有再去?”我追问。

“去不去都一样,不能探悬棺,去了也是白去,后来这事就这么渐渐搁置,没想到你居然阴差阳错也发现这个地方。”赵阎说。

“这么说,关于灵山金城只有这些线索?”薛心柔问。

“说到线索,倒是还有一条,本来我是打算再去丙中洛的,可后来因为收到邀请函,结果不明不白瘸了腿,加之四方当铺的生意越来越多,我也把这事给淡忘了。”叶九卿忽然淡淡说。

“叶掌柜,还有什么线索?”田鸡问。

叶九卿指头在几案上敲击几下,慢慢告诉我们,他在神山仔细留意过悬棺的位置,且不说这些悬棺属于谁,但是怎么把悬棺放上去的,让叶九卿这样的探墓高手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叶九卿都在琢磨,思前想后想到几个办法,第一个是垒土造山,可问题是,这种方法工程量十分浩大,而且悬棺距地面几百米,在人口稀少而且文化闭塞的古代几乎不可能完成。

第二个是栈道,这和蜀中修建栈道的方式类似,可这样势必会在山体中留下联桩铺道的桩孔,但在山崖上却没有发现桩孔,因此这个方式可以被排除。

第三个就是最简单的垂吊法,直接从山顶把船棺吊入下去,但叶九卿仔细留意过,在山顶的岩壁上没有发现绳索勒放的印痕。

“那就还剩下最后一个可能。”叶九卿缓缓抬起头看着我。“在山顶某处一定还有一条能进入山体的通道,悬棺是经过这条通道被安放到悬崖上,可惜当时时间紧迫,一时半会我没有发现这条通道。”

第373章 不醉不归

我们几个相互对视,宫爵和田鸡还有薛心柔不约而同对我点头,看起来我们得去一次丙中洛,叶九卿把青铜盘交给我。

“这东西我琢磨了很久,看看这里。”叶九卿指着青铜盘的背后。“这里有摩擦的痕迹,像是用来开启某个地方,既然这东西和灵山有关,带在身上或许能有用得着的时候。”

“那人从灵山离开后,据他向马帮的描述,他是通过一道石门后,才听见的水声,而这个青铜盘是他从石门上取走。”宫爵把青铜盘接过来说。“这东西应该是用来开启石门的。”

“等金盆洗手结束后,我们就动身去丙中洛。”我深吸一口气斩钉切铁说。

“看见没,这就叫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不服老是不行了,咱们做不成的事,这帮后生指不定就给办了。”叶九卿豪气干云笑出声,对赵阎和封承说。“有时候真像再年轻一次,感觉还有好多事都没做,这一晃半截身子已经埋在土里。”

“知道自己什么岁数,就别在折腾了,安安心心金盆洗手,你剩下还有几十年的光景,大把时间让你潇洒。”我看叶九卿有些惆怅,笑了笑宽慰。“再说,知秋等你收手都等了多久,往后承欢膝下共享天伦多好。”

叶九卿突然陷入沉默,一个人呆坐在椅子上走神,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好半天才回过神,我又看见他那深邃坚毅的目光,那是我熟悉的叶九卿,他的目光逐个从我们身上移开,手指有节律的敲击着扶手。

这是他的习惯,每当做出重大决定时,他都会这样习惯性的敲击,手指悬停在扶手上,叶九卿忽然释怀的淡淡一笑,我知道他已经有了决定。

“你们难得回来,到了这个家就好好放松休息几天,什么都别想了,既然知道是我的大日子,没其他要求,今晚不醉不归。”叶九卿从椅子上站起来。

房间里的人都在笑,就连我也在嘴角挤出笑意,但心里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叶九卿有是瞒着我,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了解他,我在叶九卿的脸上看见的不是放下,而是破釜沉舟。

我不知道他真正决定的是什么事,但以我对叶九卿的了解,一旦他决定的事,就绝对没有更改的可能。

叶九卿带着我们出去,院子里人声鼎沸,纷纷起身贺喜,叶九卿今晚的兴致似乎特别高,他身子已经大不如前,叶知秋私下叮嘱过赵阎和封承,不让叶九卿再喝酒,可今天这么大的事,叶九卿又如此高兴。

封承和赵阎看我,意思是让我劝阻,可难得看见叶九卿能像现在这样开心,这场酒他得喝,其实我知道他心里不痛快,毕竟放下让他辉煌骄傲的一切,他每喝一杯就如同在喝下他的过往。

看着叶九卿豪气干云和酒席中的人推杯换盏,突然感觉他的背影好落寞,或许这就是英雄迟暮吧,我相信他喝在嘴里的酒是苦的,因为他已经看不到未来,叶九卿用一场热闹非凡的酒宴结束了自己的骄傲。

“让他喝吧,估计往后他也没机会和这些朋友对饮了。”我淡淡叹了一口气。

“按照规矩,金盆洗手得三天,前面两天是宴请前来道贺的朋友,第三天,也就是明天才是正式的金盆洗手,得在这些同道中人的面前洗手退隐。”封承忧心忡忡对我说。“昨晚我就听见叶哥半夜咳嗽,再这样喝下去,我担心他身体扛不住。”

“封叔,我还没问这事呢,掌柜怎么突然要金盆洗手了?”我一本正经问。

“我也不清楚,之前也没看出征兆,你们去锦西以后,叶哥和凌然结伴出行,可没多久就心烦意乱回来,说是很久没有你的消息,回来看看你可平安。”封承摇摇头对我说。“见你音信全无,叶哥坐立不安终日一言不发等在当铺,后来听到你们在金陵出现的消息,掌柜这才松了口气,谁知道第二天居然让我派人送帖子,我这才知道叶哥要金盆洗手。”

我一听,感觉身体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及,望向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豪饮的叶九卿,心里暖暖的,他是牵绊我的,而且还是发自肺腑的记挂,不管他隐瞒我什么,有这份记挂我已经知足了。

“你们怎么就不能往好地方想,叶哥都这岁数,能急流勇退这是好事啊,估计是叶哥真的看开了,上次你把叶哥救回来后,他似乎就没有之前那么执着。”赵阎在旁边说。

“赵叔,封叔,掌柜今天有心事,来的都是行当里的前辈,我出面不合适,劳烦你们跟着掌柜,以你们的地位,这些前辈怎么也不会难为你们,能帮掌柜挡酒的地方多挡挡。”我说。

封承和赵阎点点头,起身走到叶九卿身边,我抬头看见宫爵他们正盯着我,而且似笑非笑。

“看着我干嘛?”我问。

“还真别说,朝歌往那儿一坐,举手投足还真像一个掌柜。”田鸡笑嘻嘻说。

“你会不会说话啊,什么叫像啊,人家本来就是好不好。”宫爵白了田鸡一眼,冲着我嘲讽。“要不,咱们也敬顾掌柜一杯。”

“够了,你就别酸了,真当我像坐这个位置啊,这不是骑虎难下嘛。”我无力的苦笑。

“说起来,我是该敬大家一杯,千里迢迢回来,没想到运气这么好,能遇到你们这样的朋友,是心柔的福气。”薛心柔举起酒杯从容大方。“今天我就借花献佛,谢谢大家的照顾。”

“还是心柔会说话,这杯酒无论如何都得喝。”田鸡麻利的端起酒。

宫爵和我还被薛心柔说的不好意思,端起酒杯,看着院里热闹非凡的人群,记忆中四方当铺已经很久没这样热闹过了,记得第一次被叶九卿带回来的时候,那天正好是除夕。

年夜饭就摆在院里,那个时候的我浑浑噩噩,怯生生在一边看着院里一群凶神恶煞的糟老爷们,他们像逗我如同逗一只流浪狗,我记得当时我是很敌视他们的,因为他们都捉弄我,没人把我当一个孩子。

将军像拧小鸡把我扔到凳子上,那个时候个子小,刚好半个头露在外面,将军把鸡腿扔在我碗里,还不忘骂我几句,我恨桌上那些人,简直恨之入骨。

可偏偏是这群人把我养大,等到我忽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依赖他们的时候,这些人已经老了,而当年那个懵懂的小孩,如今已经成为执掌一方的掌柜。

可是我曾经记恨的人却不在了,我瞟到旁边空着的位置,桌上摆着一副碗筷,但并没有人坐,这是将军的位置,任何时候都会给他留着,在四方当铺人的心里,将军从未离开过。

若是以前我会哭,每一次想到老东西都忍不住哭,这种他们曾经瞧不起的软弱,我从来不会去抑制,亦如曾经我恨他如骨一样,我淡淡一笑,笑的从容,笑的释怀,老东西一直看着我,这才是他最想看见的我。

我给将军倒了一杯酒,宫爵和田鸡应该是知道我想起将军,都一言不发面色沉重,我缓缓放下酒杯,从身上掏出烟袋,亦如往常一样卷好一支烟,点燃后放在将军的碗筷旁边。

“老东西,小爷长大了,你就别担心我。”我重新端起酒,看看对面的宫爵、田鸡和薛心柔,声音坚定。“敬所有一路相随的朋友!”

我把酒倒在地上,他们也一样,抬头的时候我看见了花惜双,她的目光轻柔含蓄,但始终有我看不懂的东西在里面。

朋友……

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界定这个词的范围。

宫爵、田鸡和薛心柔还有叶知秋以及凌芷寒等等,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但所为朋友,就应该生死与共不离不弃,这么算起来,卓明风和解天辉也应该算是我朋友,但偏偏他们又是我朋友的敌人。

甚至连花惜双也应该算我朋友,可她却是入地眼,曾经我发誓要手刃的仇人,花惜双还在看着我,那眼神让我无所适从,下意识的避开,思绪有些凌乱,忽然发现自己好没用,追查了这么久,也无法真正触及到真相,而且到现在,我已经无法去区分敌人和朋友。

在看看这熟悉的院子,时间过的真快,一晃已经在这里快二十年,院子依旧还是曾经的模样,这里的人依旧是那些人,似乎一切都并没有什么改变。

唯一改变的是我,我突然意识到一件让我惶恐的是,我接触的事情越多,虽然距离真相还不知道有多远,可我却在不知不觉中改变。

我想起在海底碣石金宫中,戴上面具的那刻,那个从内心深处被唤醒的自己,残暴、嗜血和邪恶,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我,可不知道为什么,却让我感觉到真实。

我惊愕的抬头,发现人群之中已经看不到花惜双,卓明风说过,过程远比结果重要,现在我似乎有些明白他所说的过程是什么意思,我正在经历的就是过程,而结果……

至于结果,我将会变成另一个自己!

第374章 身不由己

叶九卿做到我旁边时,才打断了我混乱的思绪,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回到我这里,叶九卿居然还没醉,我见惯了他的豪情万丈,但从没见过他像今晚这样奔放,喝酒就像是在喝水,我猜他是想醉的,可偏偏怎么看他都反而显得更加清醒。

“在想什么?”叶九卿把一个酒杯放在我面前,犹豫了一下,哐当一声扔在地上,重新将一个碗推到我面前,一边问一边往碗里倒酒,溅落在桌上,我已经看不见他的沉稳。

薛心柔是学考古的,算起来这院子里所有人成某种意义上讲,都是她的同行,不过这些人身上的本事,薛心柔莫要说学,估计见都难得见到,她饶有兴致让田鸡和宫爵带着她游走在酒席中,听着这些人酒后的言谈,对于她来说有莫大的兴趣。

酒席上就剩下我和叶九卿,看着从碗中溢出来的酒,我试图劝阻:“别喝了,知秋交代过,让我得盯住你。”

“别说扫兴的话,估计往后也没机会这样喝酒,今晚就别管我。”叶九卿把酒碗端到我面前,手有些抖。“喝。”

第一次见到叶九卿,他同样也是拿着酒让我喝,一晃就是二十多年,记忆中的他意气风发精明老练,如今对面端酒给我的,却是一个两鬓白霜迟暮的老人。

我从来没有拒绝过叶九卿,之前是因为我敬重他,和四方当铺的所有人一样,叶九卿说的话就是死命,现在我同样也不会拒绝他,但已经不是因为不敢,而是不忍心。

我端过碗一饮而尽,辛辣的酒在胃里翻腾,有些难受的皱起眉头,用袖口擦拭嘴角的酒渍,换来叶九卿在旁边仰头大笑。

“我他妈就喜欢你这性子。”叶九卿重重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他居然开始说粗俗的脏话。“我一辈子就做成了三件事,也是唯一让我叶九卿骄傲的三件事。”

“你何止才做了三件,上次杜亦拿了厚厚一叠档案,每一份都足够你掉一次脑袋,说到骄傲,那些档案中你犯的事,每一件都足以让这院子里的人服气。”我笑着把碗推到一边。

“挖坟刨墓这些屁事有什么好让人服气的,说出来也不光彩,第一件让我骄傲的是我遇到了凌汐。”叶九卿又把我推开的碗拿了过来,一边说一边再倒满。“凌汐放弃一切跟我远走他乡,就因为我一句,白头相守,可谁知最后却是,十年生死两茫茫,是我害了凌汐……”

“这事怪不得你,当时在万象神宫谁也不知道会遭遇袭击,知道你是长情的人,有些事既然无法弥补,还不如放下。”我担心叶九卿提到凌汐,会酒入愁肠,二话没说把倒满的酒喝下去。

“第二件是知秋,我叶九卿挖了一辈子墓,也算是伤天害理,居然还能有一个这么乖巧的冤家,都知道我叶九卿的女儿是考古的,这帮孙子背地里都笑话我。”叶九卿提到叶知秋笑的开心。“其实他们是嫉妒我。”

“知秋最想看到的就是你收山,她也是为了你好,等她从江西回来,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

“那你是不是该替我高兴?”叶九卿一本正经问。

我刚点头,叶九卿又把满满一碗酒推到我面前:“喝。”

……

我蠕动一下喉结,感觉叶九卿在坑我,可偏偏又找不到推脱的理由,硬着头皮喝下去,我酒量不差,可这样喝也扛不住,头昏昏沉沉连意识都有些迟钝。

“第三件事就是你,很庆幸我能遇到你。”叶九卿一边说一边继续倒酒。“有时候看着你,就像看见曾经的我,虽然我不想承认,但心里清楚,你比我要出色的多,不过你再好也是我叶九卿教出来的,所以说到底同样也是我的骄傲。”

叶九卿放声大笑,同时被倒满的酒碗又递到我面前。

“喝不了,我已经不行了。”我苦笑着摇头。

“那我帮你喝。”叶九卿豪情万丈。

我一把按住他的手,知道他今儿高兴,可再这样喝下去真担心他会出事,没办法我叹了口气,咬着牙喝下去,然后看见叶九卿嘴角上挂着的笑意。

“事不过三,再喝我就得躺下了。”我把酒碗推到一边,明显又被叶九卿算计到。

“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金盆洗手吗?”叶九卿一本正经看着我。

“这事我一直想问你呢。”我揉了揉昏沉的额头。“怎么突然会金盆洗手?”

“因为你。”

“我?”

“你们去了锦西之后,我一直放心不下,担心若是你有什么闪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叶九卿淡淡一笑。“或许我真的是老了,想的事也比以前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牵肠挂肚患得患失。”

“我不是平平安安回来了嘛。”心里一暖对叶九卿笑着说。“放心,我命硬,一时半会天还不会收我。”

“我说话你向来都听。”叶九卿突然变的严肃。“现在你长大了,想问你一句,我说的话在你面前还有用吗?”

“你这是干什么?”我被叶九卿的话搞的有些不知所措。“我的命都是你救的,你若是要言语一声,我是在四方当铺长大,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掌柜,掌柜的话就是赴汤蹈火也得听。”

“好。”叶九卿掷地有声,又给我倒了一碗酒。“喝。”

……

“你,你……”我一愣无可奈何支吾了半天,实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再喝下去。“你非看见我今晚醉这儿才满意?”

“醉了好,醉了什么就忘了。”叶九卿直接把酒瓶放在我面前。“既然你还听我的话,明天和我一起金盆洗手。”

“啊!”我目瞪口呆望着叶九卿。“我,我和你一起金盆洗手?”

“我说过金盆洗手是为了你,我既然能收手,你为什么不能。”叶九卿点点头一脸认真。“我说过你像我,年轻那会我和你一样,不停的追逐着真相,可结果呢,看看我,我就是以后的你,我宁愿看见你平平安安,这比什么都要重要。”

我一怔,没想到叶九卿用心良苦竟然是为了我,他的话语诚恳没有丝毫做作,他是真心希望我能置身事外,忽然有些冲动,说实话我的确有些厌倦了现在这种生活,就差那么一点我就答应。

我可以不再去追查父亲的真相,也可以不去在乎什么月宫九龙舫,更不用去理会和我没有丝毫关系的十二祖神,比起这一切,平平淡淡反而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

可惜……

我能不在乎一切,但我不能不在乎我自己。

至少我得先知道我是谁。

我又何尝不想平淡安稳,可即便我能放下,宫爵能放下吗?宫羽就死在他眼前,这个仇他无论如何也会抱,可事实上,他能不能手刃解天辉我不清楚,但解天辉想要他的命却轻而易举,仅仅是因为解天辉不在乎,或者说现在不在乎。

还有田鸡,他身上肩负这破除应家诅咒的重担,这不但关系到他自己,还关系到应悔元的死活,以田鸡的性子,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

我若放下一切不管不问,他们怎么办,这些曾经与我出生入死肝胆相照的朋友怎么办。

“不是我不放,你应该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我神情黯然端起酒瓶喝了一大半。“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即便我跟着你金盆洗手,我心甘情愿放下一切,但终究会有人逼我重操旧业,至于这些人会用什么办法,我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你若不继续下去,就没有回头的路,将军不在了,宫羽也走了,芷寒也……”叶九卿声音低沉。“再这样下去,你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少。”

“我知道,可躲是躲不了的,你也曾躲过,结果呢,你以为躲的天衣无缝,可同样被人知道的一清二楚。”我重重叹口气说。“这么多人倒下,我现在收手对不起他们,而且真想要安平,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揭开真相,等到一切真相大白才能是终结,我答应你,等到尘埃落定后,我一定退隐不再过问曾经的林林总总。”

叶九卿呆坐在旁边,没有再劝说的意思,淡淡一笑后深吸一口气,他这表情我在屋里已经见到过,我始终感觉他在决定什么事。

“既然你主意已定,我就不再劝你。”叶九卿笑的很奇怪,看上去很沉重。

“不是我不听你的,我从外面进来,院子里都叫我顾掌柜,可是你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从今往后行当里都知道,我是四方当铺的掌柜,我就是想退也退不下来了。”我对叶九卿宽慰的笑了笑。“别担心我了,再凶险的事我也遇到过,不一样活的好好的,你能退隐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我不用再担心你的安危。”

第375章 玉猪龙

晚上我和叶九卿喝了很多,第一次毫无顾忌的豪饮,只记得最后已经没有感觉,一杯接一杯往嘴里灌,最后毫无知觉的不省人事。

只感觉耳边的嘈杂声越来越小,依稀中我闻到熟悉的烟草味,那味道让我睡的踏实,缓缓睁开眼,头有宿醉后的昏胀,都不记得我是怎么睡到床上。

而且这里还不是我的床,我疑惑的看看陌生的四周,忽然发现这里是叶九卿的暗室,他坐在对面的桌边,笨拙的卷着烟,看我醒来也没有言语。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支撑起身体,头昏昏沉沉难受的很。

“昨晚你醉了,我扶你回来的。”叶九卿低头继续卷烟。

那是将军的烟袋,我走过去坐在叶九卿旁边,大为不解看着他,叶九卿不抽烟,但还是把皱巴巴的烟放在嘴角,点燃后吸了一口,然后把一个盒子推到我面前。

“这是什么?”我茫然的问。

“送给你的。”叶九卿皱着眉头,估计是不习惯这烟味。

这间暗室是叶九卿的雷池,任何人都不能进来,若不是上次宫爵无意中发现,我们还不知道这间暗室中藏着叶九卿太多的秘密,叶九卿把我带到这里,想必是有极其重要的事。

我疑惑的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用岫岩软玉精细雕琢,造型古朴雄浑的玉兽玦,指头大小的玉兽玦,通体呈牙白色,肥首大耳,吻部平齐,三角形切口不切透内圆,身体首尾相连,成团状卷曲,背部对钻圆孔,面部以阴刻线表现眼圈、皱纹,整器似猪的胚胎。

因为猪乃龙象,这样的玉兽玦也被称为玉猪龙。

“什么时候得到这么好的东西,这玩意可不是一般的凡物,应该是西周后期的器物,玉猪龙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也是目前所知时代最早的龙形器物之一。”我在手里反复看了半天,惊喜的对叶九卿说。“这东西又够你掉脑袋了,在哪儿挖到的?”

“知道弯形玉猪龙代表什么意思吗?”叶九卿不以为然的问。

“这类玉器不应仅仅视为佩饰,而应是代表某种等级和权力的祭祀礼器。”我不慌不忙回答。

叶九卿皱眉抽烟,不住的咳嗽,断断续续对我说,玉猪龙原本的作用是沟通天地用于祈雨的神器,同时也是一种图腾。

若是把玉猪龙用绳穿系悬挂后会发现,龙嘴及龙尾完全在一个水平面上,由此可知,玉猪龙最先出现的时候,这东西是用来高高悬挂被顶礼膜拜的。

“传说当年大禹治水时,曾有应龙以尾划地,为禹指出疏导洪水的路线,于是才有后世江河的浩荡,因此才会有先民虔诚祭拜,那是一种神谕的力量,而玉猪龙其实就是代表应龙,这东西拥有着高无上的神权。”叶九卿在烟雾中看着我,沉默了片刻后说。“应龙就是有双翼的飞龙……”

“羽龙!”我大吃一惊,猛然抬头和叶九卿对视,这才意识到,手里这枚玉猪龙来历恐怕不简单。

突然我想起卓明风和解天辉告诉过我,洪荒大水的时候,大禹前往昆仑金阙求神的帮助,为了防止龙气之地被淹没,月宫九龙舫上其中一人,带着至关重要的神域图离开。

叶九卿仅仅是从玉猪龙的传闻中在猜测,但关于应龙帮助大禹治水,并非是传说,想必那个从月宫九龙舫离开的人,以羽龙为图腾,久而久之羽龙就演变成众所周知的应龙,而这个图腾最终演化成了玉猪龙。

“这东西难不成和月宫九龙舫有关?!”我宿醉的酒劲消散了一大半。

叶九卿默默的点点头,继续的咳嗽。

“这东西从什么地方挖到的?”我急切的追问。

“北邙山。”叶九卿咳的厉害,放下烟苦笑。“真不知道魏虎怎么好这一口。”

“北邙山?”我一愣,有些茫然的看着叶九卿。

“你不是去过吗,怎么大惊小怪的。”叶九卿没有看我,轻描淡写说。“姬渠的墓里不是有一个暗格,里面的东西被人取走。”

“这,这盒子就是姬渠墓里暗格中放的东西……”我说到一半,突然震惊的愣住,嘴角蠕动一下。“怎么,怎么会在你这儿?”

“我就是那个瘸子。”

……

我瞠目结舌看着叶九卿,他的答复远比什么月宫九龙舫或者十二祖神之类的线索,更让我震撼,其实从见过卓明风和解天辉以后,我或多或少都怀疑过留下脚印的瘸子是不是叶九卿。

但真当叶九卿承认的时候,我都没想到,自己的反应会这么大。

“为,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应该问的是,为什么我会隐瞒你,可你偏偏问我为什么会告诉你。”叶九卿目光锐利的看着我。“看起来,你应该早就知道那个瘸子是我。”

“不知道,我曾经有这么想过。”我回答。

“不重要了,把你带到这里来,就是想说出一切,魏子是我兄弟,他可以为我两肋插刀,可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在他面前坦诚,还有封承和赵阎,他们叫我一声叶哥,可惜我愧对他们的信任。”叶九卿慢慢放下手中的烟。“我有事隐瞒了他们,也隐瞒了你,如果我早点说出来,魏子也不至于枉死,说到底是我对不起自己兄弟,也对不起你。”

我笑了,并不是因为证实了我一直以来的猜想,而是叶九卿在我面前的坦诚,他是我最信任的人,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只要他能才我面前毫无保留,这比什么都要重要。

“老东西走的时候,对你无怨无悔,不管你瞒着他什么,但我相信,你们彼此之间的情义不是假的。”我很开心的说。

“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吃惊?”叶九卿估计是没料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

“有什么好吃惊的,田鸡不一样瞒着我他的身份,宫爵到现在还有事没告诉我,可他们都是我朋友,用宫爵的话说,谁还不能有些自己的秘密,你说不说对于我其实并不重要。”我轻松的笑了笑。“真正重要的是,我坚信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而就在刚才,你已经证实我想的没错。”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叶九卿自嘲的笑了笑,但神情依旧很愧疚。“其实并非我想隐瞒你们,有些事我本打算自己一肩承担,谁知道最后适得其反。”

叶九卿看着放在桌边缭绕的烟,那是他对将军的忏悔,沉默了良久他才缓缓告诉我,他从117局离开后,因为见识过千年不死的凌璇,深知月宫九龙舫的神奇,在那艘离奇的船上,一定拥有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因此他改名换姓一心查找月宫九龙舫,仅仅是为了救回因他而死的凌汐。

叶九卿在其他人面前隐瞒了117局这段经历,是因为他知道,这个秘密牵连甚广,一旦告之其他人,不但会暴露自己,同时也会牵连到四方当铺的人。

他并非是有意想要隐瞒,只不过想把这个秘密潜藏,以此来保护身边的人。

“我姓彭,我先祖是彭翦,就是被后世称为长寿仙人的彭祖。”叶九卿坦言。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应对,毕竟关于彭祖的事,我已经从卓明风他们嘴里得知,只不过叶九卿亲自说出来,虽然没有了之前的震惊,却多了一份开心。

“你居然早就知道。”叶九卿即便变的再迟暮,他依旧还是那个精明的叶九卿,他把我养大,最了解我的人恐怕莫过于他,我的一举一动又岂能瞒过他的眼睛。

我想开口解释,被叶九卿抬手打断,他对我的相信亦如对叶知秋,没有父母会质疑自己的孩子,在叶九卿心里,我相信他看我,更多像看自己儿子。

叶九卿继续对我说,后人只知道彭祖活了八百岁,却不知道彭家先祖的寿命更长,彭家先祖在临终前,把一样东西交给后人,这东西便是后来的随侯珠与和氏璧。

在当时彭家先祖身份显赫,在临终前曾修建过一处不为人知的陵墓,即便是彭家后人也不知晓陵墓的所在,但连同珠玉一同留下的还有我手中拿着的这枚玉猪龙。

据说彭家先祖的埋葬之地,就藏匿在这枚玉猪龙之中。

彭家先祖死后,彭祖得到珠玉,渐渐发现只要珠玉不离身,便可长生不老,但随着时间推移,珠玉的光芒越来越黯淡,当光芒彻底消失后,彭祖也寿终正寝。

自此彭家便突然失去长生的能力,因此彭家后人猜测,先祖留下的玉猪龙或许和长生的秘密有关,所以千方百计想要破解玉猪龙中藏匿的线索。

但传承了很多代,始终没有人能知晓玉猪龙中隐藏的秘密。

彭家渐渐衰落,也没有人在注意到彭家长寿的原因,一直延续到春秋战国时期,彭家却从来没有放弃找寻长生的办法,彭家的秘密最终被随侯姬渠发现。

第376章 嘱托

彭家又岂能和一代君王抗争,万般无奈只能把珠玉之中的珠献给姬渠,不过姬渠贪婪,扣押彭家所有人,迫不得已只能把玉猪龙也交出来,但却偷偷将珠玉之中的玉藏匿起来。

叶九卿一脸平静继续对我说,谁知道,姬渠却阴差阳错解开了玉猪龙中藏匿的线索,找到了彭家先祖的葬地,这让姬渠得到的珠再一次闪耀,也让其神奇的获得长生的能力。

姬渠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不但偷梁换柱瞒天过海假死,而且还下令屠杀彭家全族,但最终还是有彭家后人逃脱,因此关于彭家的秘密才得以继续传承。

叶九卿告诉我,他学盗墓就是为了找到姬渠,想要拿回本该属于彭家的东西,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最先发现城东的古墓,里面有姬渠下落的线索,为了防止有人盗墓泄露消息,叶九卿便在古墓后面置地。

正因为这个原因,行当里的人怎么都得给叶九卿面子,没人会去打这个墓的主意,所以墓里的秘密才会一直保存下来,那个古墓其实叶九卿早就探过,并且顺藤摸瓜找到北邙山的姬渠墓。

叶九卿比我们精明,根本没有从墓道进去,他探查很久终于找到主墓室的所在,直接把盗洞打到姬渠的主墓室,说起来叶九卿的运气真的挺好,他去的时候,刚好是鬼蛭女王休眠的时候,否则叶九卿恐怕有去无回。

事实上正是因为鬼蛭女王休眠,叶九卿根本没有发现姬渠墓的险恶,因此后来我们去北邙山的时候,他才没有提醒我们。

叶九卿在墓中其实开启过姬渠的棺椁,他发现了被姬渠握在手里的随侯珠,他原本是想带走的,可无意中发现了姬渠留下的玉石壁画,从上面的图案,叶九卿意识到,姬渠相信自己还能重生,这就意味着,还有人会到姬渠墓里来。

姬渠是唯一一个知道彭家先祖葬地位置的人,叶九卿因此留下了随侯珠,想暗地里监察,到底谁会去姬渠墓,想借此找到先祖的陵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