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终于回过神的瓜尔佳氏捂着脸扑到老七家的肩上:“我再不敢搭理这泼皮了。”

茹蕙笑着伸手便拉,“唉哟,可怎么得了,赶紧的,我这里有两颗好糖,你且拿去甜甜嘴儿,便不恼了吧。”

瓜尔佳氏红着回头瞪茹蕙:“两颗糖?当我那般好哄,再怎么也得十颗。”

这一下,笑声几乎掀翻了中堂的房顶。

瓜尔佳氏脸红红,眼睛晶亮,早想试试茹蕙说的这个段子,今儿可找着了机会,果然,笑果真的不赖。

茹蕙与她相视一笑,看着满室欢颜,心情一时大好。

中堂的动静太大,外堂的男人们全都好奇地转头看向中堂。

“这是怎么了?”

“这吵得房顶都快被掀翻了,是谁闹了笑话?”

“不像。”

“来人,去探探。”

很快,一个在中堂服侍的小太监被带到了外堂。

小太监顶着一张兴奋的红脸蛋,绘声绘色把几位皇子福晋的戏谑笑闹演了一遍。

美人身汉子心?

恒亲王胤祺一脸古怪看向自家面色丝毫未变的四哥:“四哥,你家的调戏弟弟的女人。”

四爷淡淡抬眼看自家五弟:“弟妹自己都没生气,你恼什么?”

素来好脾气的五爷目光一扫周围含笑看他笑话的兄弟,恨道:“她那是给小嫂子面子。”

四爷摇头,耿直言地:“弟妹不是给她面子,而是给水果糖面子,想来定是你素日克扣弟妹的零用,才会让她这般馋糖。”

五爷又想咬牙又想笑:“你且等着,明儿弟弟就把你侄儿侄女全都送你府上,我倒想看看你家到底有多少甜嘴儿。”

十三爷端着茶杯含笑接过话:“小四嫂特制的糖可不是一般的糖,她答应送给五嫂,五哥你就偷着乐吧。”

刚坐下不久的十爷粗着嗓子问:“不是糖,还能成了仙丹?”

十三爷抬手将杯中残茶饮尽,“虽不是仙丹,却也是独门密制,十哥上次不是眼馋皇阿玛御案上的七彩珍珠糖,那就是小四嫂敬上的。”

绿色的猕猴桃,橙色的桔子,红色的樱桃、黄色的杏子、青色的苹果、蓝色的蓝莓、紫色的葡萄。

想着老爷子揭开不同的玉盒,散溢出的浓郁诱人的水果香味,十爷吸了一口口水:“那是她做的?”

十三一脸回味:“不知加了什么,那糖的味道只要吃过一次,再也忘不了,啧。”

可惜,小四嫂很少自己动作做什么,以至这么多年,那特制水果糖连素来与四哥亲近的他也不过分得了两盒。

或者什么时候跟四哥提提,把小四嫂的秘制方子讨来他自己制也成啊。

一边咂嘴,十三一边转头看他四哥:“四哥,弟弟这些日子胃口不太好,你跟小四嫂说说呗。”

不说别的,那些糖果开胃的效果真是好,比太医开的药方子都有效。

四爷老神在在捡了桌上的花生剥:“胃口不好?少喝点儿酒就有胃口了。”

十三的脸一苦:“得,我还是去找茹芾吧,他应该还藏着些吧?”

四爷摇头:“十四找过了。”

十四点头:“我连他房里的地砖都撬开了,一粒没找着。”

四爷瞪了一眼十四:“你又撬地砖,上次弘曜差点被翘起的砖角拌倒。”

十四挠了挠头:“有这事儿?”

四爷眯眼:“他半夜偷偷出门,没掌灯。”

十四一听,知道自家四哥说的是什么时候了,弘曜半夜溜到他四哥养病的院子陪着他四哥一起熬过时疫的事,整个皇室现在是无人不知。摇了摇头,十四没再吱声。

十爷忍不住了:“四哥,弟弟从没向你伸过手,可你不能不管你的侄儿侄女啊。”

十爷脸上的馋相根本没法掩饰,坐在他旁边的九爷不忍直视地转开眼。

太子爷饶有兴味看了一眼老九老十,自怀里掏出一个玉盒打开。

一股无法形容的清香慢慢在空气中弥漫,压过了所有的酒气、茶香、糕点的味道…如同一只小勾子,勾动所有人胃中的馋虫。

整齐的吞咽声中,四爷无奈地看了一眼点完火又将玉盒收了起来的太子。

“四哥,小四嫂可说了,要给我家的女人甜甜嘴儿。”五爷一边咽着口水,一边拉住他家四哥:“我知道,不只是你,小四嫂也是个说话算话的。”

不行了,这香味根本没法扛得住,他现在好饿。

这一日,诚亲王府的外堂酒宴破天荒的被消耗一空,宴散时所有人还都一幅意犹未尽的模样。

宴散了,雅尔江阿醉倒在马车上,眼前,心中,全是跟在雍亲王身后的那道鲜活的身影。

一把挥开缠绕在腰间的女人,雅尔江阿怒瞪着惊恐跌倒在车厢的女人:“庸脂俗粉,庸脂俗粉。”

伊尔根觉罗氏缩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果然,不久,车厢里响起了呼噜声。

伊尔根觉罗氏伸展开身体,慢慢起身,找出胡凳坐下。

“庸脂俗粉。”伊尔极觉罗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回忆起宴中那个绝代风华的女人,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跟她相比,这世上有几个女子不是庸脂俗粉。

伸手自怀里掏出一张誊抄下的食谱,想着那个女人在宴间笑言,身为女子这一世活得已经很辛苦了,怎还能不对自己好一点。

想起那个女人扫视众人时眼中深藏的悲悯怜惜,伊尔根觉罗氏鼻腔一酸,脸上已是被泪水打湿。

“不论在何种景地,女人都该分一点心来爱自己。”伊尔根觉罗氏抹净脸上的泪,那个女人有直面死亡的勇毅,有悯爱弱者的慈悲,更有不惧男子的风骨,伊尔根觉罗氏不如她,但是“野百合亦有春天,生活在富贵乡的女人们自该过得更自在。”

噗!

伊尔根觉罗氏笑出了声,她做梦也没想到,不过是初次接触,却将那个女子的话记得那么清楚。

是因为那人的真诚,还是因为她含而未露的哀伤?

其实,也是一个如她们一样的女人,只是,这个女人的胆子比别人大,长得比人美,嫁妆比别人丰厚,嫁得比大多数人好,只要不碰她的儿子,那个女人也并不难相处。

京中传遍了她恣意妄为砸九阿哥书房的惊人之举,没人不惧她的性情嚣张行事跋扈,除却皇室成员,京中贵妇谁不对她敬而远之。

茹佳氏,早已成为悍妇的代名词。

不想今日实际接触,却让伊尔根觉罗氏看到了她的另一面。

那个女人丝毫没有艳压群芳的自觉,更兼爱玩爱闹,愿意大度与人分享私藏,迷醉的又何止是男人的眼…伊尔根觉罗氏摇头,娶到茹佳氏这样不消停的女人,四王爷也不知是爱多一些还是恼多一些。

坐在马车里,茹蕙回忆起坐在新床上,一脸羞涩的年氏娇柔温婉的小模样。

“真真是弱不胜衣。”茹蕙摇头,又警惕地转头看着四爷:“你没后悔吧。”

打量着茹蕙被酒液染成了绯红的脸颊,熏然迷蒙的醉眼,四爷黝黑的眸子里快速闪过一道暗光。

想起带她离开时一个个女人恋恋不舍的目光,某几个不知死活的男人或明或暗的窥视,四爷胸中升起一阵无明怒火,他真傻的,真的,做什么将她放出来为祸世间,他就应该把她锁在院子里一辈子。

四爷轻翘着唇角,将热乎乎软绵绵的女人揽进怀里:“我怎么想的不重要。”

茹蕙一脸戒备看着他:“什么重要?”

四爷低头,慢慢逼近那扰了他一路的樱红:“重要的是,你该做点儿什么,让我没空后悔。”

第81章

康熙四十九年新年第一天的年宴上,诚亲王年侧福晋与雍亲王府茹佳侧福晋同时暴出怀孕的喜讯。

茹蕙靠坐在床头,一脸无奈看着既兴奋又忐忑的父子俩:“都说了没事了。”

弘曜皱着小眉头:“可是额娘都吐了。”

四爷坐在一边点头:“就是。”

茹蕙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孕吐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不是什么大问题。”

弘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三伯家的小婶子都晕过去了,额娘如果没养好会不会也像她一样,额娘,你还是在床上躺两天好好养养好。”

四爷又点了点头:“没错。”

茹蕙狠狠瞪了一眼四爷,又回头笑着安慰弘曜:“额娘的身子骨儿可比你小婶子子强,放心吧,不会有事。”

弘曜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我知道,额娘指定是想玩儿,可是,为了肚子里的弟弟妹妹,额娘也不该任性,方才,弘曜和阿玛问过太师傅,她说前三月要万般小心,你最好什么药材都别碰。额娘乖啊,你要无聊了,弘曜和阿玛给你念书听。”

四爷忍笑点头:“对。”

茹蕙闭了闭眼:“那也不用躺在床上吧?额娘可以去书房自己看书。”

没鱼虾也好,不能进空间至少要争取到自己看书的权力,要不这日子可怎么过?

弘曜为难地转头看了一脸阿玛,果然看到他在摇头,于是果断否决了他额娘的意见:“太师傅说了,看书伤眼睛,你还是听书吧。”

茹蕙觉得很暴燥,可是她又不能伤了儿子的一片孝心,“弘曜,你看,要是额娘让你整天躺着不动,你是不是也躺不住,额娘要是一直躺着,也会无聊的。”

弘曜想了想,便欲点头。

四爷坐不住了:“阿蕙啊,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也该好好养着不是,太医也说,这一胎可有点不稳当。”

茹蕙一脸凶狠扑到男人身上,“都怪谁,都怪谁?”

四爷抽搐着嘴角将埋头在胸前咬他的女人小心翼翼护正:“衣裳太厚,要不爷把手给你。”

看着递到眼前宽厚的大手,茹蕙一把抓起来,张嘴便要咬。

“额娘?”弘曜一双眼瞪得滚圆。

茹蕙的动作一僵,讪讪抬头看向弘曜:“儿子,额娘饿了,想吃元宵。”

弘曜迷惑地看了一眼被额娘紧紧抓着的阿玛的手,起身走出隔离门:“寻兰,额娘要吃元宵。”

拔步床上,抱着四爷手的茹蕙低头就咬。

“阿蕙啊,爷还要上朝,你咬轻点儿。”手上传来的剧痛让四爷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又不敢挣扎:“现在不是夏天,爷也没法说是葡萄架倒了。”

“葡萄架,葡萄架。”茹蕙抬头,凤眼圆瞪:“你就只知道葡萄架,就不能说让猫挠的。”

四爷抬起手,让茹蕙看他腕侧清晰的牙印:“这牙口,像猫挠的吗?”

茹蕙噎了一下:“猫咬的。”

四爷噗一声笑出了声,又赶紧伸手将被笑得恼羞成怒的女人抱进怀里:“好了,好了,知道你恼我趁火打劫,可你不也逼着爷吞了清心丹?还不肯消气?”

“我是恼你趁火打劫吗?”被男人紧紧圈着的茹蕙用力挣了挣,却根本挣不开男人的桎梏,最后只能认命地靠在男人怀里:“我恼的是你明明还没完全养好身体就放纵,你自己说,那天你闹了多久?”

想起那狂乱的一夜,哪怕已是一个多月前的事,茹蕙仍然羞愤难奈:“不让你清清心,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把身体养好。”

“清心丹的药效可是能持续一年的。”四爷叹气:“看在爷要过一年清修日子的份上,阿蕙你是不是不要再气了,再气下去,爷真怕你肚子里的孩子以后也爱生气。”

趴在男人胸前,茹蕙做着深呼吸,不气,不气,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不能再气。

听着怀里女人的喃喃自语,四爷的唇角轻扬,要束缚这女人,果然还是拿孩子做筏子最有效。

隔离门外,茹芾紧紧捂着弘曜的嘴,将他抱进了明堂。

“舅舅,你干嘛把我抱出来。”被放在椅子上的弘曜一脸不高兴看向坐在旁边悠闲喝茶的茹芾:“我还要跟额娘说话呢。”

茹芾长眉轻挑,“弘曜啊,你看上回你用了舅舅的药,什么时候给舅舅补齐啊。”

听到舅舅提起上次被自己下药迷倒的事,弘曜顿时有些气短:“舅舅,弘曜都听你的。”

茹芾睨视着一脸心虚的外甥,心里冷哼了一声,小崽子可害苦了他了,真以为那事儿能被轻轻放过,且等着吧,他总能找补回来的。

低头再次喝了一口杯中清茶,茹芾享受地叹了一口气:“还是我妹这里好啊,这茶,绝了。”

弘曜看了一眼舅舅,垂目想了想,抬起小脸一脸讨好地看着他舅:“舅舅,你要是喜欢这茶,外甥替你找额娘要。”

茹芾嗤一声乐了:“小崽子,你舅舅要茶,自会找你额娘讨,做什么也欠下你的人情。”

弘曜跳下椅子,凑到茹芾身边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舅舅,你大人有大量,就别再计较那些过去了的小事儿了吧。”

“小事儿?”茹芾将手上茶盏一放,弯腰将外甥抱起放在腿上:“你知不知道,舅舅那几个月吃不好睡不好,提心吊胆没一天安生过?”

说起弘曜偷进了东小院后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茹芾低头看着外甥,咬牙切齿地冷笑:“要担心你额娘,要担心你阿玛,还要担心你个小崽子,每天都接到你外祖外祖母斥骂的书信,九十封!整整九十封,你们在东小院住了多少天,你舅舅就挨了多少天的骂,你自己说说,要怎么办?”

气短的弘曜老老实实坐在他舅舅腿上一动不敢动:“舅舅,你看,外甥年轻识短,你就放过这一遭吧,大不了,外甥让你揍一顿出气。”

“揍一顿?”茹芾冷笑:“你可别尽想美事了。”

伸手自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弘曜,茹芾挑了挑下巴:“打开,念。”

弘曜犹犹豫豫接过书信,抬头看着他舅舅。

茹芾又挑了挑下巴。

一脸不情愿打开书信的弘曜,展开信纸:“茹芾吾儿,见信如面,汝来信之事,吾与汝母已尽知,汝父只想问一句为四龄童所算之吾儿:养豕尚可食肉,养尔何用?”

养豕尚可食肉,养尔何用!

弘曜呆滞地抬头看向他家舅舅,“舅,外祖这是精神攻击。”

茹芾温文而笑:“你舅舅我被这种精神攻击荼毒了整整三个月,弘曜啊,你说说,舅舅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变态了,是不是也是很正常的事儿?”

变态!

弘曜现在就想找个壳子缩进去,全身被黑气笼罩却笑得一脸温柔的舅舅好可怕。

“没事啊宝贝儿。”茹芾提溜起簌簌发抖的外甥,悠然走出东小院:“自你阿玛升了亲王,府内事务随之大增,你舅舅正缺个帮手,弘曜啊,想不想要你手上的书信啊?”

像小猫崽子一样被拎出东小院的弘曜踢腾了一下两条悬空的小短腿,确认不可能够着地面后,认命地点头:“想要。”

弘曜攫紧了手上的信,心底暗自发誓,只要找着机会,他绝对会把手上的信付之一炬,这不是慈爱的外祖每月必至的嘘寒问暖的家书,而是明晃晃的外甥背叛舅舅信任的铁证,只要这铁证存在一天,就是他弘曜的污点。

他堂堂皇孙,绝不能有污点存在。

茹芾脸上露出让他以后仕途中无数敌人称之为“魔鬼一笑”的魔性甜笑:“那就帮舅舅好好干活。”

雍亲王府银安殿西厢书房,是四爷特意着人替茹芾收拾出来用于处理雍亲王府公务的书房,每天,茹芾自己的小书房做完功课,便要来这里被当做老黄牛使唤,而今天,他找了一头小牛替自己分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