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少航本是到葛薇和ADA座位附近送宵夜,听到这个问句,不动声色地一笑,回归自己的优渥座位。

不是只要写好博客文章和论坛的帖子么。葛薇心道。

可是,葛薇显然没有理解ADA的本意,以为上司在考验自己的工作能力,便握拳:“马上就能写好。“

ADA意味深长地望了葛薇一眼。

凌欢的方法果然奏效,葛薇在十五分钟之内,将投票的帖子写好,将所有文案交给ADA的时候,ADA板着脸看了三遍,无言。

终了,ADA淡淡的眉毛轻轻一挑:“既然是S产品的宣传,照片上怎么没有它的品牌LOGO?会PS么?”

葛薇不知道,远处的钟少航轻轻抬了一下头。

“嗯,会!”葛薇几秒钟搞定。

正在此时,钟少航已将自己的电脑关掉,在那副挺拔的衣架子身材上套上了自己的PRADA外套。

钟少航挥着优雅的手臂:“有什么事明天再做呀,我送你们回去吧。美女们。“

ADA抬头扫了一眼葛薇,皱眉:“我还有事情没做完,你们先走吧。“

钟少航望一眼写字间,此时,整个写字间只剩下ADA和二楼的一个男同事。

“早点回家。”ADA看一眼葛薇:“CICI,你也蛮辛苦,做完了就先回家吧。正好还可以搭AKIRA的顺风车,我也比较放心。”

葛薇一愣,感激地开始收拾东西:“好。”

就这样,两人走出公司,葛薇依旧像一条尾巴一样,跟在高大的钟少航身后,一言不发。

“以前是在事业单位工作么,CICI”钟少航轻轻地问。

“嗯,所以很多事情不懂。“葛薇边走边回答。

公司在三楼,因为为时已晚,二楼的灯已关,黑漆漆迷糊糊地跟在钟少航身后,一脚踩空。

钟少航回头,一张刚吃过蛋挞的油腻香喷的唇直冲过来。

再后来,自己瘫痪了,她躲开父母和老师的视线,不避嫌地照顾他,一次次鼓励他,在她的漫长时间的鼓励下,竟慢慢地重新站了起来,再后来。。。。。她的第一次是他的。

回忆到这里,凌欢轻轻勾起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事业、爱情濒危双生花

第八章事业、爱情濒危双生花

工作像一把双刃刀,一头削尖着葛薇所剩无几的青春,另一头,不断围堵着她事业和爱情。濒临枯萎的双生花,到最后一切都是浮云

1

她柔软的唇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完完全全地贴住钟少航的唇。

带着从上而来的压力,她的唇湿漉漉地倾压在他的牙齿上。

怕葛薇摔下去,钟少航本能地伸出有力的大手,紧紧搂住葛薇略带弹性的腰,冲力让葛薇旋即整个人贴到钟少航的身上。

钟少航搂着葛薇的腰转一圈,两人落回平地,钟少航松开葛薇时,葛薇的心依旧悬在半空中。

一时间,巧克力热饮的可可味道,同蛋挞的黄油味道糅合在一起,暖融融地融成夜宵的午夜味道。

黑暗中,急促的呼吸声,咚咚的心跳声似乎和着墙上的名画一起浮动起来。《格尔尼卡》画上,手握鲜花与断剑张臂倒地的士兵在□□,从楼上跳下来的人高举双手仰天嚎叫,他身后是熊熊的火焰…

那天,葛薇穿了一件薄的长身黄T恤,外罩一件纯白的花边小西装,胸与胸的绵软接触,腰以下的相抵让葛薇在一瞬间脸烧得像被火热的碳炙烤过一般,通身津津冒着汗。落地时,葛薇本能地后退三步,迅速与钟少航保持了一米开外的距离。

钟少航的呼吸沉重起来。

一秒,二秒,三秒。

“对不起,不得已冒犯,你没事吧。”钟少航迅速调整好状态,一派泰然地微笑。

葛薇懊恼地整一下发辫,抬头道:“没事,谢谢你。”

钟少航下意识地仰头,迎上三楼的幽幽的双瞳,那眸子并不大,像神怪画中墙角凿开的光,下一刻不知会从那幽光中冒出什么。

钟少航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那眼神似的,冲葛薇淡淡一笑,继续下楼:“走吧,愣在这做什么。”

葛薇也仰头,撞上三楼那猜不透的目光,心下一慌。一时间,她竟不知是走是留,Ada适时转身,葛薇心里七上八下着跟钟少航下楼,来到公司的第二天,葛薇第二次坐上了高层的凯迪拉克。

车子发动起来之后,钟少航淡淡地说:“继续刚才的话题,Cici,你是头一次自己找工作么?”

经凌欢指导,葛薇在简历上写了三个月的广告工作经验,显而易见,她没有工作经验的事实已被钟少航看穿。

葛薇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抬头端详着钟少航。橘色的路灯下,钟少航的五官分明如雕像。

钟少航轻笑道:“小妹妹,你知道你刚才在公司犯了多少错误么?”

葛薇一愣,咬唇,心道有那么多错么。

途经一个红灯,钟少航缓缓刹车,侧过脸来,款款道:

“第一,你应该出去接自己的私人电话,将公事私事分明;第二,你需要韬光养晦。当Ada问你‘只有那两种形式吗’的时候,你可以告诉她文案的形式还有投票,但是不要告诉她马上就可以做出来;第三,虚心求教总是好的,她既然问你会不会PS,可以知道她要么这方面很好,要么这方面完全不会,你应该先请教她,给她一个表现机会,或者说‘我不太会,不过可以碰碰运气’这样才显得比较尊重她;第四——”

钟少航顿了顿,平静地望着前方:“在我诚邀送你们一程的时候,Ada拒绝被载并让你走,她不是体恤你,而是在表达对你的不满,那时候,你应该和她一起,继续加班。”说完,钟少航微笑着补充,“当然,能载你,我非常荣幸。”

绿灯一闪,车行往前方。

葛薇听毕,开始闷声啃手指头。整个人坐在副驾驶座上,屁股下仿佛针扎一般,要下车也不是,继续坐在钟少航的车上,亦是觉得通体难安。

“我看过你的面试题,你资质很好,千万不要因为美貌和太过单纯的性格伤害到自己。”钟少航一面继续开车,一面谆谆教诲着。

葛薇啃着手指头,轻轻嘟哝:“都二十七岁了,哪里还漂亮。”

钟少航扭头端详了葛薇一眼,缓缓道:“漂亮,像只有二十四五岁。”

淮海路的太平洋百货处依旧灯火绚烂,花里胡哨地照在钟少航英俊的脸上,葛薇受宠若惊,心下一震。

正在这时候,葛薇的电话应景地响起。

“到家了吗?”对方冷冷地问。

葛薇误以为那座冰山是来催任务了,没好气道:“已经帮你们写好了博客文章、BBS帖和投票帖,照片的Logo都PS上了…”

“我问你到没到家。”凌欢打断道。

“我可是做完工作才走的。”葛薇不服气道。

“我说第三遍,到没到家,回答我。”凌欢冷着脸,又重复了一遍。

葛薇想破脑袋也料不到这座冰山已将自己作为目标,被质问一番,抵御不住这强大的冰压,败下阵来:“没有…”回答完毕,却怒火中烧,提高一度嗓门道,“可是,你干吗这样说话?甲方了不起么?”

“笨蛋。”

电话那头开始轻骂。

骂过后,电话那头的冰山男刀子眼轻轻一亮:“告诉钟少航,我谢谢他送你回家。”

葛薇狠狠地握住手机,手机屏幕上迅速被她的手捂出一层汗。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葛薇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深呼吸一口道。

“你说呢?”凌欢显然高估了葛薇的情商。

“你…”葛薇此刻的理智已化作负数,“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惹不起你躲得起,大不了我不干了!拜拜。”

钟少航的车子驶入金光外滩,深夜十一点多,外滩对岸林立的大厦闪着各色的光,花旗银行的动画广告变幻着。黄浦江上,游轮却早已沉睡,江边稀稀拉拉几个照相的游客,连那座铜牛亦寂寞了。

“别生气。”钟少航轻笑,递上一片口香糖。

葛薇接过来,道一声谢,送入口中的时候,只听钟少航沉吟道:“二十七岁的女孩子还那么单纯,难怪长得那么年轻。”

当时,葛薇并未听出其深意。

另一边,被挂掉电话的凌欢一阵迷茫。

长那么大,还没有人挂过他的电话,包括自己的母亲。自己唯一爱过的女人,像是一只活泼的小白兔一样顺从而小巧,而这个女人,怎么就像是鸵鸟一样。

想着想着,往事又像挥之不去的香茗一般,悠悠飘入凌欢的心间。

“喂,我给你制定了三个计划。”那天,她穿着一件白色帽衫,手里挥舞着一张大白纸就冲进他的病房,她的马尾辫在风中轻摆,带着秋的高爽和一路清新的味道。她干净的小脸因为骑自行车速度太快,热得的两颊粉红:“两个月内学会用拐杖灵活走路,再用两个月学会用一条拐杖,那时候,我们就又可以一起放学了,到时候我载你回家好不好?不过,自行车要借我啊,你的自行车蛮帅的,而且比我的大一些!”

当然帅,忘记是哪个奸商送给老爸的了。

“不好。”

十六岁的凌欢吃力地从白色的病床上直起身,避开前来扶持自己的白皙手臂,用那恢复了少许的虚弱身体支撑起两根白晃晃的长拐杖。

“什么不好?”她有些着急,睫毛扬起,未经修饰过的眉毛一拧。

“三个月之后,我载你。”凌欢居高临下地瞄了她一眼,匀出一只手,轻轻将她箍在自己的胸前,下一刻,他支撑不住自己的高大身躯,两个人一同倒在地上…

他开始用她的方法进行物理治疗:一面抓住双杠,一面口中念念有词:“乔丹、斯科特皮蓬、罗德曼、约翰斯塔克斯、大卫罗宾逊、马克普莱斯、伊塞亚托马斯、韦伯…”

三个月之后,他终究没有完成自己的承诺,板着脸,驾着一支拐杖出现在校园里。偶尔,他会扔掉拐杖扶着墙慢慢走,傍晚放学时,待大批人流走尽,她挽着他的胳膊,在夕阳下,两人忘情接吻…

除了健康活泼之外,葛薇和她竟完全是两种性格。

该怎么面对这个辣椒?凌欢躺在床上,双目微闭。

另一边,钟少航的车刚开到外白渡桥时,外白渡桥的颜色由红变至深蓝。

葛薇的手机再度响起。

她看一眼号码,不是别人的,却是自己家中的电话。

葛薇一阵心慌。父母通常在11点就早已休息,这么晚来电,难道…

2

葛薇径直进入正题:“妈,有事么?”

老妈似乎犹豫了一下:“你这是在哪?租的房子里?”

葛薇显然没领悟:“是的,妈你快说吧!”

老妈却卖起了关子:“这样吧,让你爸给你说。”

葛薇便耐着性子,等到那阵拖鞋声越来越近,父亲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只听父亲用威严的嗓音商量道:“薇薇,家这边有个机会,你可以进安城的发展银行,你回来么?”

是夜,手机的对话声清晰干脆,一个音节不落地飘入钟少航的耳朵,葛薇看一眼专注驾车的人,虽是面色没有半丝变化,可是,他听得到,葛薇感觉得到。

“爸,我等会儿打给你,好么?”葛薇急忙挂掉电话。

“Akira。”葛薇鼓起勇气道,“可以…当做没听见那个电话么?我会考虑下,如果我作出决定,第一时间通知公司好么,坚决不给公司添麻烦。”说完之后,葛薇眼圈一热。

四年的小事业单位生涯像一场陈旧的电影一般,在她的眼前一幕幕飞驰而过,飞过时,带着腐朽的灰尘,夹杂着腐朽的棺材木味道,扑啦啦落入她的眼中。

低矮的一排老平房,爬山虎布满了上世纪70年代的簌簌落灰的墙。进入被一排家属楼挡住的、微微潮湿的平房里,有六七间办公室,每个办公室有一个或者两个所谓事业单位工作者,正在悠然地喝茶水。如果是男人,那茶中往往还多了几枚枸杞,以补充他们夜晚在廉价夜总会中消耗掉的精力,这些人,或者翘着二郎腿悠哉地看报纸,或者目不转睛地盯着股票大盘,或边聊天边玩纸牌,或者肆无忌惮地煲着电话粥…如果是下午,或许早已找不到人,那里的工作者们,岁数多在四十以上,甚至四十五以上。虽说是文化单位,可是,即便是本科文凭,在这群人中,也是罕见的。

葛薇清晰记得,自己的第一个主任是初中文凭,以前是在某机关当水电工,因为他姐夫成了这个单位的一把手,他跟着鸡犬升天,先做办公室主任,挤走了一个博士,自己堂而皇之地当上了单位最有实权部门的主任,从此,“水电工”主任便成了这里的九千岁。

九千岁喜欢一天到晚泡在单位大领导的办公室里,对自己的裙带关系点头哈腰、涎水横流,一张肥硕的方脸上肥肉乱颤;九千岁最喜欢听女下属跟他撒娇,葛薇虽然心里像明镜似的,每次他斜着眼盯着她的胸前时,自己却总退避三舍。所以,尽管办公室不乏七尺男儿,每次搬部门所有重物的,总是葛薇一人。

葛薇斗志昂扬地交上一个又一个本职工作内的业务计划,水电九千岁将这些业务计划直接当水电单扔进了垃圾箱,葛薇每天的工作则是,上网聊天、帮九千岁打扫卫生、帮九千岁偶尔跑腿印盒名片、帮九千岁去邮局寄个东西、交水电费、莫名其妙地天天挨九千岁的骂…就这样,葛薇工作的前两年,便草草度过了。

要不是第三年、第四年的重大变故,也许,父亲会一直强迫葛薇呆在这个单位,眼看着这个单位的人由中午的棋牌局走向夜晚的廉价夜总会,由浑浊的眼珠,沦为餐桌上的鱼目…

“家乡的银行,对么?”钟少航思忖了一下,注视着前方,淡淡地道。

葛薇挽起滑落于耳前的鬓发,紧了紧已松散的发辫。

葛薇清楚记得,几个月前,自己是怎样被逼入绝境的。正是因为被逼上绝路,才不得不用一年来摸索出路,最终闯入上海这个国际大都市,如今,突然有了退路,葛薇只觉得,自己像是踯躅在风雨飘摇的独木桥上。忽然,江上出现了一条小木船,这木船不大,只能容下葛薇强健但不壮硕的身子,但是,也许在独木桥上再走一程,就可以登上撑着帆的大轮船了。

“我…我不知道。”葛薇望着钟少航那挺越的鼻梁道。

钟少航略微思索了片刻,将车内的音乐打开,暖暖的午夜天籁就像喷涌的蚕丝一般缠绕于葛薇的耳畔。

如果骄傲没被现实大海冷冷拍下

又怎会懂得要多努力

才走得到远方

如果梦想不曾坠落悬崖

千钧一发

又怎会晓得执著的人

拥有隐形翅牓

把眼泪种在心上

会开出勇敢的花

可以在疲惫的时光

闭上眼睛闻到一种芬芳

歌声到此为止,钟少航将音乐调弱,缓缓道:“二十七岁就出过好几本书的女孩子,你的前途是光明的,葛薇,也许我们公司不是你的终点,但绝对是你好的起点,我不支持你回家。”

葛薇的心忽地在胸腔一颤。

钟少航说完之后,将音乐声音调高了些许,嘹亮的歌声充斥在葛薇周围的每一个角落:

最初的梦想紧握在手上

最想要去的地方

怎么能在半路就返航

最初的梦想绝对会到达

实现了真的渴望

才能够算到过了天堂

歌罢,激越的尾曲还在鸣奏,葛薇的小区却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