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帮你什么?你在上海那么多年,找不到个上海名媛么?”

“不管你的事。”

“钟学棋家的儿子不是和你挺熟么?他老婆没有女伴给你介绍么?“

“用不用按你的标准用尺子画一个?”

“你这个臭小子怎么说话的?”

想到这,凌欢再一阵恼火。

葛薇见他不言语,知他是和父亲谈的不愉快,并不敢问。

葛薇忽然想起凌欢并不敢让自己和他父亲再见面,知那老爷子是不情愿。想自己已被否定了,一个前辈的话就如天雷似的劈过自己的耳朵:“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是不幸福的。”

想到这里,又想起温梅对凌家造成的根深蒂固和凌欢几十年不变的固执,竟有一种分手的冲动。然而,盯着那张俊美的脸,想起他的伤是为救自己所致,想起他昨夜尚在梦中遗于自己皮肤上的温存,竟有些舍不得。啃着指头的皮,咬碎了死皮,红色的肉露出来。

“怎么了?”凌欢已察觉到葛薇的不安,一把将她的指头从口中拽出来。

葛薇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和她是因为家里。。。才分手的吗?“

凌欢先是盯着前方的一排排纷纷落叶的杨树:他单车载十几岁的温梅走过,她帮他掸落在头上肩上的树叶;看一眼前方的桥:夏日他和温梅饭后散步,她怕胖买一只冰激凌两个人一人咬一口;打量着经过的商场:他不只一次帮她买过内衣,他固执地在销售员的惊讶下进入试衣间…想着想着,竟终究开不了口,伸出冰凉着一 把冷汗的手去握葛薇的手,葛薇本能地抽手,啃出血丝的手指被牢牢地扣在凌欢的手中,暂时没了思想。

葛薇昨天一夜没睡好,飞机起飞时因着升降导致极度困乏,一歪脑袋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只见自己的口水滴滴答答渗入盖在自己身上的黑色风衣领子上,凌欢正抱着一本飞机上的杂志,脑袋往另一侧一磕一瞌。眉头紧得能夹死一只飞虫一般。

他在做梦么?

葛薇轻轻抚摸着他白比自己更甚的脸庞。

他则是梦见两人分开时机场上的场景。

“可不可以不走?”凌欢梦见二十二岁的自己气喘吁吁,满脸的痛苦与紧张。

同样二十二岁的温梅泪一滴滴从脸上滑落,她手剧烈地抖着,用黏糊糊的手一遍遍描摹着他的面容:“欢欢,我们的孩子没了。所以,你不一定要和我结婚啊。”

“你…还不明白么?“凌欢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对不起,我承受不了这种压力。而且,我和我妈在国外可以过得很好的。你可以一辈子为了我不孝么?你不可以,我也不可以。“温梅的鼻子红了大片,眼睛、腮也是红的。

“找个上海名媛吧。听你爸的话。我是没有福气做你的妻子了。”两人最后一次抱在一起。

“你明知道不需要。”凌欢的眼睛也开始发烫。

可是,不是这样抱在一起,飞机就不会起飞,最后一边提醒的时候,温梅的母亲怎么也分不开两人,两人最后一次亲吻,最后一次在众目睽睽下抚摸,直到温梅狠狠地甩了凌欢一巴掌。

“你干什么?”凌欢满眼留恋与迷茫。

“这样就能忘记我了吧。”温梅的鼻子哽住了。

“永远不会。”凌欢坚定地说:“把你的地址告诉我!等我二个月,毕业后我去找你!”

温梅点头:“好。”

可是,二个月之后,他大学毕业拿到学位证,她却没有任何消息了。她的QQ、SNS已将他彻底删除,发了多少EMAIL她也不回,他曾一个人坐飞机去墨尔本,整个城市的哥特式建筑灰黄的,黑的,将他包围起来,他整整在墨尔本半月,却没有找到她。

凌欢甚至连大学的每个角落都找遍了,他在墨尔本大学的干枯的冬日草坪上高呼着温梅的名字,没带御寒衣物的他在冷风中脊背痛到他直不起腰来。。。

睡梦中,凌欢卧倒在墨尔本大学的草坪上,喃喃低语:“梅。“

这是葛薇第二次听到这声痛彻心扉的低喃。

心,一下子被挖空了。

怔怔地端详着那张帅得足以迷倒任何女人的脸,葛薇忽然就觉得,这是一张画像。这是个旖旎的梦,梦该醒了。

葛薇记得凌欢妈的话,不能冻着他,便抽下他盖在自己身上的风衣,刚搭在他肩上,凌欢的丹凤眼却微微睁开。

眸子依旧是迷茫的,梦中的痛依旧彻底而不加掩饰地写在那眼中,凌欢眨眼,再眨眼,眸子里拳拳的凄迷不见了,一如既往地冷冰。

“我不用。”凌欢将风衣搭回葛薇的身上。

葛薇一把除下还给他,固执地坚持着:“你妈说不能让你着凉。”

凌欢望着葛薇虔诚的眸子,就分外疼惜这个女孩子起来,忍不住道:“一会儿带你吃你喜欢的。“

葛薇苦笑。两人正经吃饭不过一次,自己还当场被气跑了。葛薇便笑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凌欢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葛薇不是警察,审视不出来,然而,空气中的氛围却更加异样开来。

葛薇的眼神也黯淡下来,却终究不舍得提出那个自己十分不舍的要求,咬唇故意忿忿道:“我肯定不放过你,我要吃穷你!”

凌欢丹凤眼一斜:“如果吃了都能长在胸上,随便你。“

葛薇没有像以前那般害羞地拍凌欢的手,无力地笑笑。轻轻抱住自己的胸口,想起那天在医院,暖瓶上摇晃的内衣,想起他熟练的手法,身上热出一层汗气。那温存包围着她,让她心下更痛了几分。再想起他梦中几根手指都能让她喘息不已的手法,便觉得那是在另一个人身上实践过多次的,更是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凌欢挥出知自己刚才错说了话,伸出猿臂,便要揽葛薇到肩头,葛薇越发觉得别扭。推开他,说:“下飞机赶紧回医院吧。”

凌欢死撑着道:“没事。等你吃穷。”

葛薇努力地微笑着:“吃胖了难看死了,正好今天还有些时间,不如回去给我看你们以前的案例,我要跟你学广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男人的底线,女人的尊严

第十六章男人的底线,女人的尊严

男人的事,你永远都不要问。你如果想知道,就用心体会,因为,凌欢有他骄傲的底线,正如葛薇也有她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尊严。

正文:

凌欢端详着葛薇吃力的微笑:相貌虽截然不同,却是类似纯粹的眉毛,类似的大眼睛,高鼻梁,便努力要将这两人的相貌糅合到一起。再打量着那笑地隐忍的唇,觉得这隐忍是自己真辜负了她,认真地伸出大手去抚摸那僵硬的俏脸:“现在就教你。”

葛薇寻到了眸子里的那份不属于自己的热切,固执地躲开那漂亮的大手,强烈的自尊让她一口拒绝道:“我不学了。”

凌欢扫了葛薇一眼:“怎么了?“

葛薇更觉那眸子里少了他初醒时的热忱。狠狠咬下唇上的一块干裂的皮,嘴里腥咸:“这种愧疚的施舍,我不要。我不求你心里把我和她看的一样,可是,你真的喜欢我吗?你现在的表现让我觉得我就是她的替代品。“葛薇说着,只觉得自尊心再次将理智淹没:“我甚至在想,你当时救的是我吗?我知道你是钻石王老五,你条件优越,可是,如果我只是代替品,我宁可什么都不要!”

凌欢一愣,思维略顿了一下:“替代?除了罩杯,你们完全不同。”

葛薇恨恨地涨红了脸:“这就是你的态度么?你当我是什么?充气娃娃?”

刚说完,前排的乘客忍不住扭头看了葛薇一眼。葛薇羞得就要除了安全带离开,凌欢一把按住葛薇的手:“干什么?“

葛薇没好气的抽手,手却被牢牢按住:“上厕所!“

凌欢淡淡道:“扶我,我也去。“

葛薇扭头:“你找空姐去。“

凌欢轻轻将唇凑到葛薇耳边:“女人吃醋才可爱。但是,你得给我清楚,男人不是对任

何女人的身体都有。”

葛薇气得脸酱紫了:“,你是去么?”

却见凌欢薄唇一抿,鼻尖嗖地冒出一阵薄汗珠,知他是伤处的疼痛又发作了,急忙扶他坐正,慌乱地去找空姐要了倍水,凌欢倚在座位上,手指轻捏着药瓶,却没有起来喝水的意思,葛薇说:“起来吃药。”

凌欢狭长的丹凤眼一斜:“起不来。”

葛薇只得将药片按出来,送入他口中,喂他服下,凌欢启唇咽下温水和药片,闭目养神,似是在忍着脊背处传来的阵阵抽痛。

葛薇抽出面巾纸,轻轻擦去凌欢鼻尖上的汗珠,忽又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各个过客:害她苦苦等待却消失不见的,怕她嫌弃而不敢承认自己家境的,那些一个个实际而荒诞的只看工作收入的相亲对象,那些贪图她父亲是公务员的蝇营小人…二十七岁了,一个个忽略了爱情而凑合婚姻的人与自己擦肩而过。凌欢不是这样的。可是,他有他心头永远无法磨灭的朱砂。

凌欢睁开眼睛,开始授课:“一个广告和另一个广告用销售尺度来衡量,差距可以是19:1…“

葛薇打断道:“我不听。”

凌欢冷笑:“没有自信让我爱上你?”

葛薇深呼吸一口:“你难受的时候该好好休息。不是我没有胆量,你这个人不坏,虽然颐指气使,冷着一张脸,却会对别人好,现代人太实际了,会为自己的前途和钱途、为房子车子而选择自己的婚姻。我知道你不是,你对她的感情让我想起来就很惋惜,我想成全你们。”

凌欢动动唇角,抬往蓝的无际的窗外,幽深的眸子深不见底。良久,沉吟道:“她已结婚生子。“

葛薇不知如何去安慰,只见凌欢抽手从风衣里抽出笔和不足巴掌大的黑色真皮记事本。

“大卫.奥格威。”凌欢认真写道。字迹霸道而骨骼铮铮。

葛薇从来都没见凌欢如此健谈过。字字从那张性感的薄唇脱出,像是要将毕生对广告的见地都传授给自己,葛薇睁大眼睛,努力汲取着每一个字。

青萍到上海并不远,两人正说着,很快便有报站声打扰,这次,凌欢固执着要自己下飞机,却在站起身的一霎那,迅速打消了念头。

扶凌欢上出租车的时候,他的前额迅速蒙上了大片的汗珠。司机不觉一皱眉。

凌欢吃力地坐定,刚开机便接到一个电话,电话另一端的销售总监火急火燎的:“船长你终于开机了,美国的F汽车公司想从此由我们公司代理广告,您的意思如何?这可是笔大生意啊!“

“F公司?“凌欢淡淡地问道。

葛薇兴奋地望着凌欢,F这样著名的汽车公司,这下博籁可是要赚翻了。

正琢磨着,葛薇刚开机,却听段峰的电话拨进来,傻大个没头没脑地问:“大眼妹,你男朋友的伤怎么样了?“

葛薇尚且没有反应过来:“还没好,怎么了?”

段峰十分兴奋:“我舅舅是中医,昨天和他通电话,他告诉了我一个偏方,说是用田七炖骨头骨伤恢复得很快。我给炖了整整一锅,你要是在医院的话,我给你们送去吧!“

葛薇一听,苦笑不得:“你从闵行送骨头汤,好远啊。谢谢你的好意,你当晚饭吃掉好么?你既然告诉我了,我就炖给他。“

段峰急忙道:“不行不行,我做了好多,吃不了,这里没有冰箱,就坏掉了。上次我对你男朋友说话不太礼貌,这次就当赔罪吧!“

“可是…“葛薇正说着,不知什么时候,凌欢已挂掉自己的电话,抱着双臂静静端望着她。

“怎么了?“凌欢问。

“段峰说他炖了偏方药,想要送到你医院去。”葛薇说。

凌欢略一思忖,冷冷道:“告诉他我今天太累,不方便见人。“

葛薇顿觉火气一涌上喉:“人家辛苦炖的汤,不太好吧。“

凌欢冷道:“是么?”

“喂喂?大眼妹,你说话啊!”段峰在电话那头叫嚣起来。

“你不觉得这样会很伤他的自尊么?”葛薇反问道。

凌欢淡淡地道:“哦。”

葛薇狠狠瞪了凌欢一眼,抓起电话:“喂…“

话未说话,凌欢却轻轻按下挂断键。以前,有男生电话找温梅的时候,他素来如此,当场挂断,不留余地。温梅总是幸福地锤一拳在他胸上:“干什么呀!“锤完了,却又将柔软的身体蹭到他的背后,一面安慰着:“欢欢,别生气,这证明我有魅力嘛!”

葛薇显然不是温梅,一双大眼睛一瞪:“能不能尊重下我的朋友?“

凌欢抬眼:“如果他没有企图,你们还是朋友么?”

“那你也不能挂电话!”葛薇双目逼视着凌欢。

“你的意思是让我听女朋友和别人谈如何交往么?”凌欢冷冷道。

葛薇激动道:“你心里只想着蓝莓蔓越莓,谁是你女朋友!”

凌欢冷冷道:“写书的人原来这样缺乏口德。都一起睡了,怎么不是?”

前排的司机抖着肩膀一乐。

一股极端的耻辱感便占据了葛薇浑身的每一个细胞,葛薇怒道:“司机大哥,停车!”

凌欢一愣。

司机却操着浓重的口音道:“小姐,不太合适吧,你男朋友腿还受着伤…”

凌欢眸子里寒光一片:“我自己能走。停车!”

司机一愣,竟拒绝不了这人的命令,车子开始减速,葛薇忽想起凌欢尚是个病人,急忙道:“我不下车了。”

凌欢寒着一张脸就要开车门:“你不下我下!”

葛薇忙按住凌欢坚硬的胳膊:“你现在站都站不稳,别闹了!“

凌欢唇角微微一动,迅速从皮夹里随便掏出几张粉色钞票,便要塞到葛薇的衣袋里:“在等路费么?“

“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葛薇气得甩开纸票,推门便大跨步出了车,凌欢怒气未消:“开车!”

车门关上那刻,葛薇铁青着脸往后走几步,猛地转过头,望着渐行的车,忽想起凌欢那伤是自己所致,一股强烈的愧疚夹杂着浓浓的羞愤席卷她所有的感官细胞,自尊与自责压得她几乎要停止呼吸。

葛薇一横心,大喊:“凌欢你给我停车!”

车速未减。

“笨蛋!“。

葛薇眼前闪过凌欢救自己倒下时漆黑眸子里的无限幽深,又想起他刚才下飞机时的极致疲敝,懊恼着,不由得迈开腿便追。

凌欢强忍着胃痛面试她时的书单,凌欢解救她走光时的白裙,凌欢出现在她公司楼下时秋风夕阳的背影,凌欢和她双双险遭车吻时倒地的样子,凌欢半夜梦靥紧紧楼主她时隐忍的手臂,凌欢身体恢复知觉之后架着双拐出现在她面前时自信泰然的样子,凌欢半夜做梦时温存的手指一幕幕,像是无数个马达装在葛薇的腿上,葛薇疯跑着。

葛薇是个运动健将。高中时地狱式减肥掉下三十多斤肥肉,大学时候又减掉十多斤的赘余练就不输任何人的好体力,每每绕操场二十多圈的长跑打一下午羽毛球都不会疲惫的身躯,竟给了这次长跑最强有力的支持。同时,自尊心亦是前所未有的折辱着。比高中时候笑她胖不愿意和她站在一起的男生退避三舍都侮辱得甚些。也正是那段经历,像是痛苦的梦靥一般,让她应激性一样敏感。大学开始的众人追逐,却又让她习惯了异性的追捧,凌欢的这种折辱,像是一个个耳刮子狠狠扇在她脸上。可是,或许,没有他的舍身搭救,躺在医院的现在是她,或者,她连命都没了。

汗水瞬时浇透了她的白T恤,密不透风的小皮衣将周身的热量裹得像蒙在微波炉里烤过似的,腿上又痒又烫。

可是,她依旧在追。

曾经,有人从广州长途跋涉追到哈尔滨去找她,曾经,有人挖空心思想将她生米煮成熟饭,如今她却在追别人。可是,那个司机显然一点同情心没有,他死要面子,肯定会自己死撑着下车,没有人扶他,他怎么办!

眼前,不知道何时模糊起来,眨眼,视线清晰了,腿依旧没有停下来。

恰遇红灯,绿色的出租车不得不被拦下,出租下内的人煞白着一张脸,在远处的影子向自己靠近时,一向没有表情的脸竟生生像吃了一颗有生命的毛蛋一 般,小鸡雏在他的喉咙里挠,不停地挠,啾啾叫唤着,他的喉咙痒痒的,心也疼得一揪一揪的,猛推车门,下车,疲惫不堪的身躯倚着车尾处,脊背处阵阵的钝痛牵 制着他,他却咬牙向前,直到那个热红了小脸的人近了,一把搂在怀里,紧紧拥住。霎时就觉得胸前湿热滚烫了一大片。

洗发水的香气和葛薇的女子身上汗气霎时将他淹没。

凌欢将那抖得喘得不成样子的身子狠狠铁箍进自己的胸口,恨不能揉进自己身子里,胸前人使劲挣脱着,凌欢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葛薇拼不过力气,更觉挫败,使劲锤一下他的小腹,哽咽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大骂:“凌欢…你个…王八蛋!”

凌欢探下头去吻那张喘息不已的唇,嘴唇咸得发涩,似是已被泪灌满。

葛薇愤愤地推开那唇,抓一把鼻涕糊在凌欢的那张英俊的白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