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地问道,还没说完,从手术室出来的医师就立马吸引了他们所有的注意。

“里面,里面劲南怎么样?!”不约而同,他们喊问道。

见到医师皱了皱眉,她不安地咬住唇瓣,“不好吗?”她声音沙哑,有着浓浓的紧张。

“不算好,病人似乎沉浸在自我记忆中难以自拔,这对我们医治是很不利的——他总是在呓语,嘴上唤着的总是有两个名字不停地重叠。”医师想要赶紧进去,在进入手术室的一霎那,他似乎想起什么了,蓦地朝他们大喊:“是‘桑儿’,‘姗儿’,他唤在口上的!”

手术门一扣住,宁姗身子一软,直直地从椅子上滑落,瘫痪得像是没有力气。嘴唇不断地煽动,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似乎有那根神经在她的脑力绷断了,听到那两个名字,就像是无形的压强将她窒息!

“又是这两个名字”王伯似乎有所了解,若有所思地盯着宁姗,“一个是你的名字,还有一个是?”

“我的,也是我的。”她似乎勉强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那破碎的声调像是她纷乱的心情。

“原来是这样。”王伯了然一笑,似乎轻松了很多,“当年也是如此,他在急诊室的时候口里还是无法忘记这两个名字,只是没想到,醒来是却不记得了口中的名字的人”费解,就如人心让人费解,无法用任何科学解释。

“当年?!”

“当年你不知道吗?也难怪,你父亲一定是不想让你受刺激。当年劲南是在家里门口附近的路道被车撞的,好像似乎你也在吧。”王伯伯眯着眼,努力地回想。

“不,如果我在,怎么可能不知道?!”宁姗一颗心被吊了上来,充满了迷惑。

“或许该说,是你之前在,我事后才从他家佣人家里了解到,是因为他家少爷要追夺门而出的你,才会一时没注意,那个时候,确实我也很震惊,满身鲜血的人竟然还有力量开口唤人,而且还禁不住,混乱地喊着人的名字,我听了听才知道那个笨蛋叫着的是你!”

夺门而出?!她只记得有这么一回,最后到他家里的一回,她以为他在对她家愤怒不堪中,没想到,他却还是没忘挂记着她的离去?!天,这是怎么样的错误?!

她努力地找回自己的意识,不安地开口,“既然,他因为车祸自然地不记得我了,那么对他而言我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记忆当中,不是吗?”她努力地安慰自己,不要懦弱,不要软弱,不要

“你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王伯的眼神似乎变得很光亮,听到她所说的,他只是不以为然的一笑,沧桑年老的脸庞也变得年轻许多,“不是应该说,是因为太在乎了口中那个人才强迫自己刚好忘记吗?!这孩子也亏得他做得到,他的固执有时候并不是好事啊!”

她一惊,眼神不明地望着他。

“我们这种年龄其实眼睛比谁都亮,因为看得淡,所以更加看得清楚。你会真的忘记一个挂在嘴边,不忍失去的一个人吗?如果讨厌,如果不爱,为何要记得所有却独独忘记,独独忘记那个人?”

和别的人都不一样,只有一个这样特殊的人,不管是因为何种原因,你能说是不重要,不在乎吗?

不,你并不能否认。

强忍的眼泪终究还是顺着脸颊的弧度美丽地落下一滴晶莹,脆弱的如琉璃,光亮孤寂,略带惆怅。

她默然地低着头,然后沿着弧度抬起满脸泪痕的脸颊,凝视着手术室的大门,像是透过它,看见里面因生命而挣扎的他。

这一生,她选择了爱,选择了恨,选择了放手,她,还能选择什么?

你能告诉我吗?能吗?!

劲南

四十五

几乎是看到手术室的红灯熄灭那一霎那,宁姗呻吟一声,虚脱地滑倒在椅子下,靠着椅子的边缘,她只是急切地喘着气,无法言语,耳旁似乎可以听见心跳的声音,那么响,那么密。

紧咬着唇,她注视着从手术室出来的医师,她启口,却发现没有办法出声,连说话的力气仿佛也抽干了。

“怎么样?”那是旁边的王伯出口问的。

欲言又止,那医师只是盯着宁姗,然后似乎很艰难地开口:“宁小姐,我们尽力了,请你做好心里准备,命是保住了,可是,因为刺伤的部位很不巧地牵连到连接的腿部神经系统机能,所以恐怕师先生需要接受复健,在复健好之前他可以算是残疾。”医师有些婉约的话,一瞬间在她的脑子里炸开了,似乎一片空白,她只看见医院那一抹鲜明的白色,呆愣着。

片刻,她朦胧水雾的双眼才有了焦距,没预料的,她的嘴角突然浮现一个微微的弧度,带着不明的笑意,有些感伤,但是多的是释然:“至少,他还活着是吗?”她的声音沙哑,不低不高,使人有种恍如梦境的感觉,心情好似跟着她的话蔓延开来。

“当然是的。”问言,在这种浓烈的凝重的气氛中,医师也不免扬起笑意。

这女子,有种心气就是那么让人温暖!

“你这孩子,让人担心,也让人安心啊”王伯也安心地点点头,只是眉宇间还是透出许许担忧,“劲南这孩子恐怕知道了,放不开啊!”

如此心高气傲的人,如果知道自己只能在轮椅上度过接下来的日子,那该是怎么样难以接受啊!

“我知道,我会陪着他的。至少,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爱他,恨他,或是什么,如果没有了生命作为载体,那任何的东西都不过是无稽之谈!

在亲眼看着那属于人类的鲜红从他的身上流淌出,银色的刀在血液中被染得鲜红,她震撼地明白,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值得人珍惜!

如果他真的永远离开了,她的爱,她的恨,又算是什么!?只是空气吧,或者只是烟尘,一吹就散,不留痕迹。

“能这样,是最好。师林和章玉那边我和你父亲会处理的,应该是逃不了坐牢的结局了。”王伯起身将她轻轻地扶起,拍拍她的柔弱的背,给予安慰,“姗儿,要知道,一切总会好的。”

她点头,颤动着长长的睫毛,那睫毛上仿佛调动着点点的明亮的晶光,荡漾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深深的,暖暖的。她吸了口气,犹如暗语,带着浅浅的音调:“我相信。”

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砰!砰!砰”

病房里如前两日一样响起了的响声,刺耳得让人心惊!

“出去!出去!我不要见任何人,不要!你们听不懂吗?!”浑厚的嗓音带着浓浓的不悦,混乱的话语预示着那人的心情!

护士心惊胆战地从病房里出来,见到宁姗急着说:“宁小姐,真是没有办法了,这已经是师先生无数次地扔东西了,碗里都是饭菜啊,他都也不吃,就算再怎么心情不好也不能这样!您还是别进去了,小心伤到啊!”

问言,宁姗无所谓地笑笑,“吓到你真是对不起,但是我总要进去的,谁叫我们这辈子纠缠定了。”她可以感受到到他现在的心情,他怕是有太多的无力感!

“可是”

在护士担忧的眼神下,她还是推开了病房的门,那个拿着玻璃花瓶正打算发泄摔下去的人,在看见来人的时候,突然混乱的眼神变了变,手顿了顿,有些犹豫,他重重地放下花瓶,瞥开眼不看她,口气不善地咆哮道:“你来做什么,我师劲南不想见任何一个人,我说过了!他们是没有将我放在眼里吗?!来看我干什么,看我双腿不能动,看我残疾,看我终日只能在轮椅上度过吗?!”

宁姗径自在他旁边坐下来,他不愿意看她,她望着他松垮的背,似乎显示出怒气的他现在的底气不足。“医生说了,可以做复健的,也不是不能好啊!”

“你懂什么,你能了解我如今的痛苦吗?!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什么事情都要别人帮忙,这样不是我,不是我师劲南!我宁可,我宁可当初也不愿意如今的不堪!你知道吗?姗儿”他埋在被褥间沉吟,唤到她的名字,虽然话语中有着那么多愤恨,但还是那样轻柔,仿佛无法丢掉的名字。

她眼神变得浓烈,凝聚着不明的情绪起伏,她不由分说地将他扳过身子,对上他的眼神,她仿佛可以看到他此时的脆弱和无助。

这一次,她也看见了属于他自己的脆弱。

“别说这种会让人后悔的话,你该明白如果没有了生命,我们什么都不是了!真正的,你是你,我是我,再也没有交际,不是吗?!”她冷着声音,抓着他的臂膀,看着他的眼神在她眼前变得柔弱,“是,你是师劲南,什么风浪没有见过,难道这一次你就这样认输了吗?如果是如此,那么我们也没有继续的必要,无忧也没有这样懦弱的父亲!”

“我”他嘶哑地出声,不知该说什么。是的,他的妻子有一副好口才,应该说她太了解他的内心了。他生于高处,其实最怕的就是摔跤,因为受的伤比任何人来得都重!要他如何能接受这双如此残缺的身躯?!自傲的他能可为了她丧失掉生命,也不愿意这样活着!但是就如她所说,他认输了吗?他师劲南会轻易认输吗?!不会的,即使敌人是自己,对手是自己他也绝对不允许自己的怯场!

他有心爱的女人,他有他们的骨肉,他不能输!绝不!

“你,会重新给我机会吗?”他仿佛突然想到什么,紧紧盯着眼前的她,目不转睛,她变得多了太多的淡然和自若,这让他不安心,他怕,怕她再也不会要他了!

见他问得如此小心翼翼,宁姗倒是一派轻松,托着腮,她望向窗外,透过医院白色的窗帘,阳光就像是过滤过的一般浅淡光亮,泛着淡淡的光晕,银色的光线在空气中穿梭。

她眼一眨,说,“师先生,你不是死过一回了吗?”

即是新生,何谈“重新”?那一切倒是希望它能飘得远远的,飘至过去,停留。

它存在着,却在脑后停留。

结尾:那片风景

夕阳西下,晚霞余辉撒下,医院里的护士和医生总能看到在医院庭院的一角,有一对儿在那里练习走步,看起来那个男子应该是脚不能行动自如。

每次那个相貌姣好的女子一来,他总是已经将轮椅推动到树荫下,似乎心疼般地不让她被太阳的强光所灼热,他手里总是拿着一朵粉色郁金香递给女子,嘴轻轻启口,而女子总是娇嗔般地回一句。

他们在说什么?所有人都有所好奇,又不能明明白白地去听,以免打扰到他们。

说什么呢?

“这么简单,我猜一定是,将花递给女的,然后神情地说一句,‘我爱你’呗!”女护士总是浪漫的。

“当然女人也会幸福地回一句,‘我也是’。唉,感情哦”有人也接了上去。

“哪是啊,这太老套了,你们女人想象里也不丰富嘛!应该是求婚吧,可惜求不成!”

“去,你又好到哪里去,求婚有那么多次可以求出来的吗?我看他们开始的时候也只是说了一两句,肯定没那么复杂!”

“那你说有多简单?”

突然讨论顿时无语,到底是简单还是复杂,到底说什么呢?

其实很简单,只是或许出了他们自己没有人可能会想到他们的对话吧。

他望着她轻步走来,眯着笑意的眼睛,扬手拿起腿上那一抹粉色,很郑重,口气却很轻柔:“对不起”

依旧是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句话,是三个字,可能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不浪漫”吧。

“笨蛋。”她总是那样骂道。

但,他总是乐此不疲地说,因为他对她说过:“我不知道要多少‘对不起’才会让我自己觉得够了,让我们都觉得够了,所以每天一次,我想总有一天会够了的时候。”

她倒是一派悠闲,打趣说:“你真不愧是生意人,师先生,如果你一直说这三个字说得不够,我是不是要陪你到你够的时候?”

“或许一辈子也不够吧”

她总是在想,他是在向她讨生生世世吧,一辈子不够,下辈子继续?!这生意不好做,她但笑不语,他心急,她不急,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磨,这她不怕,将来费心的是他吧。

她一直以为他不够浪漫,其实不然。

他不送任何花,不送她最喜欢的栀子花,他送粉色的郁金香。

“栀子花的花语传说是等待爱情,所以你才会放在我书房,你喜欢,所以我也喜欢,可是我不送,保证一辈子都不送你这个花!”不久前,他坐在轮椅上固执地对她说道。

“为什么?”有必要那么坚决吗?

“因为,不想再让你等待了。”他发现他现在很脆弱,再也经不起任何的事情,就连花,这种过去他不屑一顾的花语,他都记在心上,因为任何的偏差他都不想要,这些日子,怕了,怕失去一个人到忌讳的程度,他深深感觉到那是怎么样的滋味!

“这次,选择幸福吧,姗儿。”他举起粉色的郁金香,透着夕阳的光亮,粉色的花瓣过滤了太阳的灼热,似乎不再像是记忆中那么刺眼。

幸福?!她总是颤抖着手去接着这粉色的花朵,害怕是幻觉,可是真实的触感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打算一直坐在轮椅上吗?还不快练习!”怕自己的泪水会不真气地落下,她哑着声,催促道。

师劲南坦然坐在轮椅上,眼神变得温柔,沉吟着,他说:“其实这样挺好的,姗儿,真的,之前我总是挺直向前,不曾休息过,总是错过太多太多的景色,现在坐在轮椅上,让你推着看看周围的景物,感觉也不错。”似乎是经历过无法言语的生死,从鬼门关回来,他心里多的是坦然自若的情感,有些东西似乎一下子放开了,生命本该是要好好享受的,而这享受有什么好过和自己最心爱的人望着同一片天空的滋味。

她怔怔地望着他,眼眶有些湿润,金色的光辉降落在她的身上,带着淡淡的光晕,她轻声说:“你变了”

“不,我想我应该没有变,只是找回了过去的我。”握住了过去错失的一些东西,他明白这才该是他!

“好久不见”她一笑。

“是啊,好久不见。”

他牵起她的手,想着该如何把她瘦弱的身子养胖起来。也许有一天,他会告诉她,其实他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根本不需要轮椅了。

现在,就让好不容易完全回来的他再多依靠她一点吧,让她带着他缓缓领略他曾经因为太多时光而错失的风景,有时候懦弱一点也不是坏事,他想在这个唯一能让他懦弱的人面前脆弱,因为其实他也并不是那么坚强的,差别只在于,有没有人能让你心甘情愿地放下你外在的面具。

何妨,这只是相爱两人的小秘密

“不知道我们的无忧以后会是怎么样的,是像你,还是像我?”突然,他想起那个身体娇弱却总是力气使不完的女儿,她总是寄托着他们太多的希望。

想起无忧,宁姗抿嘴笑笑:“或许谁都不像吧,她是个鬼精灵。”

鬼精灵?

也许吧。

在无忧10的时候,她终于了解和父母相处的形式,凡事只要求妈妈一定完成,求爸爸可能会打个折扣。

只要妈妈心情有稍稍的起伏,爸爸第一个陪罪,不管是不是他的错,他总习惯地说“对不起”三个字,她好几次都觉得奇怪,可是两个大人总是但笑不语。

或许就如他们所说,这一路走来只有他们清楚有多辛酸和艰苦,别人是难以理解的。

虽然她总是听不懂,但总觉得是有道理的。

“爸爸好像很怕妈妈哦,为什么?”她趴在莫日旭的身上,转着大大的眼珠,好奇地观望庭院里那一对人。

“不是怕,是爱,你这孩子也不懂,再说有了教训当然会更加谨慎。”莫日旭抚着她瘦小的身子,细心地对着她说。

“教训?”粉雕玉琢的脸蛋闪着好奇的目光,“男生都需要教训吗?那哥哥是不是以后也需要‘教训’这两个字啊?”

“叫叔叔,无忧。”

小小的樱桃嘴,她抿了抿,没好气地说:“明明不老为什么要装作那么老成啊,思思阿姨特意对我说了,你们是同事,大家年龄都不大,你们那里没有年龄限制啊!你还比她小几岁呢!”

提到宁思,莫日旭眼里透出不悦,这女人永远不安份,“这她也跟你说,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嗯”她摇着头,眨眨眼思索,“比如有很多啊,不过无忧觉得最重要的一条是,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要赶快订下来,免得倒时候说不清。”

“什么意思?”他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小脸就迎了上去,贴上他的俊美的脸颊。

“就是,这个意思!”

她呵呵地笑着,有着得逞的快乐。

恋情吗?无处不在吧,何必在意那么多。

感情,总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朗朗的清风带着花香吹来,在耳边掠过,诉说着这一世的缠绵悱恻,仔细听,你会发现爱之精灵在低低细语,诉说一段爱恨纠葛的故事,起伏,然后平息,那余音还在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