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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能够永远走在一起 作者:童馨儿

讲述了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年少时不经事的私奔,一场意外的背叛,命中注定的重逢。他和她,兜转一生,只为那滚滚红尘中,你到底能否知道,我有多爱你。 假若缘分有天意,爱终有结局。言良生自小母亲离家出走,相依为命的父亲突然病发身亡,十七岁的他跟随父亲的好友来到了落落家。两人在天长日久的相处中情愫渐生,却被落落的父母察觉并严加阻止,少不更事的一对男女选择了在一个夜里携手私奔出逃。短暂的新鲜感过后,落落倍加思念母亲,偷偷与母亲联系,在母亲的动员下,丢下良生跟随母亲回了家。从此与言良生天各一方,音讯全无。

重逢

傍晚的H城,轻浅的暮色像层纱,不动声色地覆盖下来。窗外青山上林立的树,带着一种沉静的寂寞,屋子临河,风掠过,水波声听得清晰,无端端地让人觉得伤感。

露台很大,周宝落躺在腾椅上,闭了眼,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回忆起一些过往,不得不无奈地陷入深思。

一侧明亮宽敞的厅里很热闹,有人喝酒,有人跳舞,叶佳怡的声音格外响亮。呵。不奇怪。这样的场合,原本就是佳怡的舞台。落落想像得到,她媚眼如丝,体态动人,不知收获多少垂涎的目光和口水。

手机呜呜低鸣起来,是陈启真。

“怎么样,是不是快活得把我给忘了?”陈启真哪怕是调笑,也只闻温馨,不觉暧昧。

落落弯了嘴角笑,“快活的时候谁要记得你啊。”

陈启真笑起来,“我一忙完手头上的事,就立刻赶过去接你。”

落落急忙说,“不,不用。你只管忙你的。省得佳怡又取笑你。”佳怡是经常说的,这陈启真,也真是的,大把年纪了,自己不嫌粘腻,也总得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嘛。好歹也一公司董事啊,什么女人没见过?落落这种货色也值得这么费心思看守?

当然,她话没说完,就被落落飞上一脚,陈启真甩来一暴栗。

“那你答应我,乖乖的哦。不许对别的男人抛媚眼。”陈启真很认真地说。

落落忍不住失笑。真的就如佳怡说的,周宝落什么货色?并非国色天香,瘦弱的身材经常被佳怡毫不客气地叫,哦哟,可爱的小金桔。除了陈启真这个没眼水的笨蛋,谁还肯来受她的勾引。

她低下嗓音来哄他,“好啦好啦,我保证,除了陈启真,任何男人我都不会放在眼里。”

自己也觉得肉麻。陈启真却很受用。“好啦,那我挂了,记住,晚上别喝太多咖啡。”

落落再次笑了,“好啦好啦,啰嗦的帅哥,挂了挂了!”

冷不防身边窜出个人来,抢过手机,“陈启真,拜托,拜托,这已经是你今天打来的第八个电话了。我告诉你,女人啊,是最最不会珍惜这种感情的哦。相反地,她会不在乎你,甚至鄙视你…”

落落大叫一声,“叶佳怡!”

叶佳怡冲着手机继续嚷,“金玉良言,听不听在你!”“啪”地关了手机盖,得意洋洋地冲落落挤挤眼,“来,给你介绍我最新的男朋友!”

落落这才注意到,叶佳怡身后还站着个男子。他恰好站在阴暗处,看得到他瘦高的身形,却看不清他的长相。

不知道为什么,落落突然一颗心蓦地紧了一下。她缓缓站起身来。

叶佳怡伸手拉过那男子,十分欢喜地为他们俩介绍,“我最好的朋友,周宝落,叫她落落好了。唔,这个嘛,就是我的男朋友,他叫言良生。怎么样,够帅吧。”

他站在了她身际。这样盛夏的夜,哪怕没有月光,那天空的光亮也足以看清楚一个人。落落的目光落在言良生身上。

这的确是个很帅的男人。嘴角微微上扬,表情似笑非笑。

“良生在这里有个项目要开发,挺忙的,所以来晚了。”佳怡搀着言良生的胳膊,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落落微微皱着眉。她凝视着言良生。

“你好。”她说。

言良生轻轻晗首,“万总来了,我过去一会。”他爱怜地看一眼佳怡,“好好招呼你朋友哦。”

他转身走开。落落的目光跟随着他。他是言良生。叶佳怡的男朋友。

佳怡喜滋滋地,“不错吧,这个。”

落落垂下眼帘,轻声说,“这里,是他的家吧。”

佳怡扬扬眉,“是啊,前段时间刚买的。他经常要到这边来,总是自己有个住处方便点。”她侧侧脑袋,“这人也是,非要到H城来发展,天远地远的。”语气里诸多甜蜜的抱怨。

落落抬起头来。呵。这里是他的家。

落落喃喃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佳怡说,“一场饭局。我们公司跟他的公司有业务往来,吃过几餐饭,大家熟悉起来,留了电话,就交上朋友了。”

佳怡扯扯她,“走走走,跳舞去。”

落落扶住额头,“我头疼。”

佳怡蹬蹬脚,“你呀,永远这么扫兴。不理你了!”

她气乎乎地转身走,倏忽间就跌入狂欢的人群里。

落落重新躺到椅子上,颤抖着双手,试图点支烟。

他是言良生。这世界多么小。她想像过无数次,与他重逢的场面,但没有哪一出,便是今晚这模样。

她以为,她可能会哭。她以为,他可能会骂她。她还以为,他们会拥抱。

都没有。

他好像不认识她。

他不认识她。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也点不燃的烟掉到地上,她忍不住轻轻抽泣起来。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至今仍记得,第一次见他,窗外刚刚下过一场暴雨,他一只裤脚高,一只裤脚高,鞋子沾满了泥,手里提着一个破旧的皮革包,还在往下滴水,头发湿漉漉的,甚至还流着鼻涕。她尖声喝斥,“出去出去,把你的鞋脱了再进来!”

因为这个,他来了整整一个月,都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他就在她隔壁班。他很快地就变得很干净。她听到很多女生在议论他,好帅。学习又很棒。

圣诞会演,他坐在黑色的钢琴旁,专心致志地弹奏《献给爱丽丝》,台下沸腾了。她愣在椅子上,看到灯光打在他发际,他的侧脸那么纯净那么漂亮。

那晚回到家,她怯生生地叫他,“良生。”

他默默地盯着她看。不说话。

她突然觉得很委屈,泪水哗哗地就流了下来。

他慌了,上前一步来叫,“落落落落,你怎么了。”

那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从那一天起,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他也保证过,她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而现在。他和她,却像从来不曾相识。

泪水从眼角飞溅出来。

几乎没法呼吸。一呼吸心就特别疼。

她开始懊悔。不该听从佳怡的窜啜,跟着她到这个小城来。什么新开发的旅游城市,有着春天小草一般的清新味道。她又不是没来过。

她来过。她记得H城的每一条街道。很多时光流逝了,许多旧建设物被拆掉了。H城渐渐变得和所有城市没什么两样。高楼大厦,不灭的霓虹。

没有什么可看的。她真的不想来。

可是,还是来了。

也许,在踏上这片土地的刹那,她心里也是在暗地里盼望着的吧,也许也许,会碰上他。

这样在心里默默怀想的也许,她没指望过会变成现实。

但真的。他出现了。像一场梦。让人禁不住地懵懂怅然。他怎么也会在这里?这许多年来,她只隐约听说,他混在南方。潦倒或者发达,无人确知。她也不敢寻问。她没有一刻遗忘过这个人。但永远也没有探询的勇气。悄悄流逝的十年时光,只会让沟壑越更深邃。果然,他们成了陌生人。

他好像更高了。成熟了许多。成熟得自然而然地抛弃过往。

她一个人先回的酒店。

关了手机。喝光了一瓶小城特产的野山葡萄酒。

躺在床上,仿佛躺了非常久,手机响起来好几次。她不愿伸手去接。头有点晕,纳闷佳怡怎么那么晚也没回来。突然间自己嘻嘻笑起来。呵。佳怡怎么会回来。她的良宵总是千金难买。

笑着笑着眼角湿起来。

不知道佳怡的良宵,是不是与言良生共度。如果不是,又还能有谁。明明佳怡看他的眼神,那么欢喜那么专注。

从前她总是笑话佳怡。每一场爱情佳怡总是全情投入,像是一生只有那么一次。可是一转眼,一星期,或者一个月,长一点的,七个月,佳怡的兴趣比退潮的海水还快。

落落饶有兴趣地问,“怎么做到的,永远激情澎湃?”

佳怡不以为然,“爱情来了爱情去。没有谁真的能爱谁一辈子。傻姑娘。”

真的很傻。她已经二十五岁,但十五岁的每一天,她仍然在惦记在怀念。

十五岁的落落亦听父亲提起过,关于父亲与言良生的父亲的故事。

言良生的父亲与落落的父亲从进大学校园的那一天就成了铁哥们。大学毕业后,言良生的父亲因为一段爱情远走他乡,而落落的父亲留了下来,工作,结婚,生子。

也许生活注定就是一部谁都预料不到结局的悬疑书。谁也没想到,睽别多年,他们的再次重逢,却是一次残酷的死别。言良生的父亲猝然晕倒在办公室,被送往医院的途中,他拨通了落落父亲的电话。

十七岁的言良生就这么失去了父亲,然后,来到了落落的家。

落落好奇地问,“你妈妈呢?”

言良生说,“我妈妈一早就不要我了。我不知道她长的什么样了。”

他说得很流利,看上去一点也不难过。

他真的几乎没有印象,母亲离开的时候他还小,记忆里只有父亲。父亲沉默寡言,像是满怀心事。许多个夜里,他半夜起来去卫生间,十有八九看到父亲坐在阳台的椅子静静地吸烟。父亲没有再提起过母亲,有关母亲的一些零落的认知,还是从街坊邻居那儿听来的。在他们的嘴里,母亲是个不守本分的女人,有了老公和孩子,却非要跟着别的男人走。破鞋,臭婊子。他们这样骂她。当着他的面。

他憎恨过她很长一段时间,但渐渐地,就淡忘了。不是因为原谅,而是因为,生命中太长久地没有这个人,自然而然地,渐次淡忘。

良生和落落之间渐渐熟悉起来,他俩喜欢一同坐在家里的小阳台上,星空静谥,月光清冷,夜风拂过彼此的面颊,落落说,“良生,我唱首歌给你听吧,好吗?”

言良生摇摇头,说,“如果你要唱,那你要保证,以后我不开心的时候,你总要在我身边唱首歌给我听。”

落落张大眼睛,笑,“好啊,这有什么难的。”

原谅她那时不知道。命运的翻云覆雨手,谁也躲不过。什么诺言,什么海誓山盟,都可以化成一缕云烟。

回忆让人禁不住地心酸。怎么也睡不着。落落干脆坐起身来,随便趿双拖鞋,拉开门走了出去。

小城的午夜特别安静,街道上没有了人影,也没有来往的车。唯有那些孤单伶立的灯,还在执拗地散发着黯淡的光芒。

天空中飘起了小雨,雨丝让这夏夜多了一点沁凉。

落落沿着河堤走,一直走。终于走得累了,不管不顾地,便在路阶上坐了下来。

酒意渐渐上来,把头埋到膝里,轻轻地唱起歌来,“有人问我你到底哪里好,春风再美也比不过你的笑…”

恍惚中,有人坐到身边来,落落抬起头来,眯缝了双眼问,“嗨,你哪位啊?这么晚了,还散步?”

迷糊中看到了是个男人,依稀有清秀的眉眼,看上去还挺顺眼的。落落笑起来,呀,或者她可以尝试一下佳怡所说的,一夜情什么的。

她伸出手去,缓缓抚摸男人的面孔,“你寂寞吗?”落落轻笑两声,几乎耳语般说,“我觉得寂寞,很寂寞。”

男人说,“你醉了。”声音沉静,带一点点的哑嗓子。

落落把自己放到他怀里,呢喃地嚷,“吻我吧,吻我吧…”

凑近了,似乎看清了男人的面孔,唔,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眼神清澈,他的呼吸渐渐沉重。他轻轻地皱起眉来。落落伸出手,轻轻抚弄他的眉心,低声说:“呵,别皱眉,不许皱眉。皱了眉头就不漂亮了。”

她主动送上唇去,可是实在不是自己熟练的动作,于是,就显得有点笨拙,有点天真。

男人不再犹豫,轻轻地在她唇上亲吻一下。轻轻地。然后又一下。紧接着,他的吻变得沉重而绵长。落落觉得自己窒息了。不知道身在何处了。不知何为天何为地了。

记忆里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刻。

她和言良生的第一次亲吻,彼此都特别慌张,彼此的牙齿碰到了一块。他们不好意思地凝视着对方,羞赧地偷偷地笑。

她的经验都与他锻炼得来。他动不动就轻声叫她,“嗨,姑娘,来,锻炼一下身体。”然后便趋近来吻她。长久地。缠绵的。恋恋不舍的。

就像此刻。

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到处都是太过刺眼的光亮。落落扶住额头,一时间弄不明白身在何处。

明明是酒店。可是有些什么不同。昨晚她随手扔在床头的小披肩呢。

她紧张地审视了一下自己,好像并没什么不适。她松口气,怔怔地坐在床上,仔细回想昨夜。

记忆里有个男人。他们接吻了。

天哪。真的吗?

落落捂住胸口。不可能吧。循规蹈矩如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有违常规的事。可是,好像真的有吻过哦。那滋味,仿佛还沾在唇边。

落落的脸躁红起来。她惶乱地打量着房间。后来呢。如果真的吻了,那么后来呢。发生了什么?什么也没发生吗?男人呢?

她跳下床,冲进卫生间洗澡。伸手取过牙刷时,她突然触电般地把手缩了回来。那牙膏,竟然是一支草莓味的儿童牙膏。

落落的心砰地狂跳起来。脚下禁不住踉跄了一下。

哪有大男人用这种牙膏。只有她知道。唯有他。言良生。他从小到大,就只用草莓味的儿童牙膏。每次出门,必定随身携带。

难道昨晚那男人,就是言良生?

淋浴蓬头哗地倒出水来,落落三魂走了七魄。昨晚。他看到了她那么狼狈那么无耻的一面。他一定觉得她轻浮而下贱了吧。他一定在心里轻视她了。

他吻她的时候,心里在怎样地嘲笑着她?

落落拿过毛巾,狠狠地擦着嘴唇。仿佛这样就能把昨晚耻辱的记忆擦掉。

走出房门的时候,她在沙发上搁了两百元。

这样的小城,住这样一晚,两百元应该也足够了吧。

她走到服务总台,询问总台小姐,“请问,8608号房,唔,谁的名字登记的。”

总台小姐疑惑地看了看她,她急忙说,“我和朋友一块来的,太匆忙了,忘了是用谁的证件开的房。麻烦你,查一下。昨晚才发现我的身分证弄丢了。不知道是不是在你这儿丢了,或者,你们可有人看到?”

总台小姐笑了,很有礼貌地说,“呵,我们如果有看到您的身分证,一定替您收藏好的。不过,目前还没发现。”她在电脑键盘下敲了几下,“啊,查到了,8608号房,用的是言良生先生的身分证。对吧,您的朋友是吧。”

果然是他!

落落再次觉得头重脚轻起来。她勉强地冲总台小姐笑笑,“呵,是的。谢谢啦。”

走出酒店大门,觉得自己全身都丧失了力气。

她伸手叫辆车,直奔火车站,毫不犹豫地买了张回A城的车票。

车子启动,她才给佳怡发了条短信,“佳怡,我有急事先走一步。回见哈。玩得快乐点。”

几分钟后,佳怡的电话打了过来,她在电话里骂:“周宝落,你搞什么鬼啊。快点过来打麻将!”

落落听到她那边,果真有稀里哗啦的麻将声。爱情有时也就像场麻将,拿上手的牌再好,倾刻间,就不知道谁赢谁输。

落落轻轻地摁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