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不能够永远走在一起上一章:第 1 章
  • 如果不能够永远走在一起下一章:第 3 章

落落提前回到了A城,让陈启真又喜又惆怅。原本以为她要过一段日子才回来,没想到她回来得这么快。

他特意提早下班,在超市里逛足整整两个小时,连油盐酱醋都恨不得重新买过。

摁响落落的门铃的时候,落落几乎是又惊又喜地拉开了门,嗔怪道,“你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她抢着要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让我陪你一起去嘛。”

启真笑着避过身子,“呀,别弄脏了手。闪开闪开。”

落落无奈地笑。她自觉也老大不小了,陈启真却一直把她当作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看待,她做什么他都不放心,恨不得与她寸步不离,样样替她打点清楚才甘心。

陈启真顾自进了厨房,手脚麻利地开始洗洗切切,眼角余光看到墙角的垃圾筒里扔了快餐面的包装袋,于是不满地嗔道,“说过多少次了,快餐面这个东西要少吃,少吃。亲爱的周宝落同学,听清楚了没?”

落落笑着应,“好好好。听清楚了。下次不敢了。”

他笑吟吟地回过头来瞪她一眼。

他了解她,基本上每次都是嘴上答应得好听,但没有一次真正照做过。

他不厌其烦地批评她,她呢,就嗯嗯地敷衍着他。

她惊奇地看着他把小青瓜切成片,忍不住夸奖道,“呀,我还以为你的手只会签文件,写支票。”。

陈启真道,“我有很多优点你尚未发现。”

落落假装吃惊,“真的吗?吹牛不用上税的啊。”

陈启真白她一眼,轻轻“呸”一声,“快滚到客厅去看电视。别来打扰我。”

落落笑着回到客厅,开始看点播频道,综艺节目,她并不爱看苦大仇深的悲情片,太小白的偶像剧她又看不下去,只好看综艺,一群主持人在台上疯疯癫癫地傻笑,台下的观众也跟着痴痴地笑。

启真端了个碟子出来,削好的水果整齐地摆在碟子中央,煞是好看。

落落骇笑,“你百忙之中还弄出来这个?”

启真骄傲得不得了,“都说了我这人N多优点。”他促狭地眨眨眼,“别把我弄丢了,那绝对是你一生中最大的损失。”

落落塞块水果到嘴里,后怕地拍拍胸口,“好险好险。”

两人都笑出声来,启真爱怜地扯扯落落的头发,“去,洗手!吃东西前也不洗洗手!”

落落笑着抗议,“陈启真同学,请记住,我已经成年了。不要再拿我当小孩。”

启真瞪圆了眼睛,“我喜欢,我爱,你能把我怎么着。”

落落轻哼一声,悻悻地去洗手,嘴里嘀咕道,“好吧,只要你不嫌累,随便你好了。”

陈启真把碗筷一一摆上,自己后退几步,满意地左打量右打量,落落走出卫生间,看到他模样,忍不住失笑,“喂,不就几道菜,犯不着这么自恋吧。”

陈启真为她拉开椅子,让她坐下,自己也在她对面坐下,满足地叹息一声,“这其实就是我的梦想,和你坐在一块,就着同一盏灯,吃饭。”他的声音温柔起来,“要是可以一辈子这样,我就满足了。”

落落假装听不懂,取笑道,“喔哟,这么渺小的梦想啊。不行,你至少要去赚座城市回来!”

启真为她盛碗汤,笑而不语。

自认识以来,他就认准这女孩,他自认已经很努力很用心,可她好像总是有点心不在蔫,虽然对他的示好和表白,她像是默默地首肯了,但他知道,她并没有真正地对他敞开心扉,无论他多么渴望多么努力,他总不能企及她心灵最深处。

落落默默地吃着饭,不知不觉地,思绪又飘到了H城,不知道她这样离开之后,言良生有没有询问过她的下落。

他惦记她吗?

她的手无意识地拿着汤匙,在碗里拨来拨去,陈启真看在眼里,疑惑起来。

她平时虽然有点走神,但总不至于这么失魂落魄。

发生了什么?

他有心想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吃完了饭,落落把陈启真摁在了沙发上,自己去洗碗,哗哗水声中,心思又飘得老远。陈启真的梦想就是和她一辈子这样温吞地过到老,她呢,她的梦想,从十四岁就开始存下来的梦想,扔到了何处,还是一直保存在内心深处,那个不为人触及的角落?

还在洗手,启真已经在叫,“落落,洗好了没,快来吃水果!”

落落走出来,叹道,“又让我吃啊。当心变成一个大胖子。丑到爆哦。”

陈启真嬉笑道,“那敢情好,没人再动你脑筋。”

落落白他一眼,他哈哈大笑,“明天带你去吃烤肉可好?”

落落笑,“有得吃总是好的。”

落落记得有一年,她总是觉得饿,嘴特别馋,手边桌上各式各样的零食从来不断。最凶的一次,一个星期长了十斤。等终于在镜子里仔细审视自己,发现昔日的大眼睛被一脸的肥肉挤成了小眯眼,自己也觉得不忍不目睹。

佳怡说的,“就你这模样,要碰着一个从前暗恋过你的男生,你要别人的脸往哪儿放?”

她因此痛定思痛,把所有零食都扔到垃圾筒里,买了个呼拉圈,又网购了一张跳舞毯,一下班就在家里又转又跳,吃了半个的苹果,一颗米都没敢进肚,幸好,瘦回来了。

这么一折腾,就不敢再放肆地吃东西了。

当然,自那时才懂得,什么事,都不能过。只能适可而止。

感情,其实也该如此。

只不过,常常觉得,那颗心不听话。它总要情不自禁地往从前飘去,沉缅于过去的回忆里不愿清醒。

两个人坐着看了很久的电视,偶尔会一同为狗血的电视剧情大笑起来。

夜深了陈启真才离开,颇为依依不舍,“一个人回家的感觉最仓惶。”

落落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要不,我送送你?”

陈启真伸手轻轻打她脑袋,“走了,锁好门。早点睡。”

落落接口道,“别熬夜。泡泡脚再睡…”

她笑盈盈地看着陈启真,每次他都要这么交待她,她都背的下来了。

陈启真也好笑起来,“嫌我了哈。走了走了。”

他假装生气地走。

最后还是回头来,微笑着冲落落挥挥手。

落落微笑着磕上门。

一天又这么过去了。

日子也不是不好打发。

匆匆地,不也多少年过去。

只是午夜梦回,那些过去就像发生在昨天,清晰得让人心疼。

很晚才上床睡,其间陈启真打了电话来,“睡了没。”

落落打个哈欠,“被你吵醒了。”

陈启真倒也信了,“真乖。那快睡吧。”

挂了电话,落落又看了好久的书,凌晨才睡。

清晨听到电话响,懒懒地不想接。

电话响了又响,落落只好接起来。

是启真,一开口就道歉,“不好意思啊,落落,今天一大早就接到个通知,我得马上赶去上海一趟。”

落落清醒许多,急忙答道,“哦哦哦,去呗。”

他确实是很抱歉,明明才答应她带她去烤肉。

而眼下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即将启程去上海。

“我很快就回来。”他在电话里恋恋不舍地说。

落落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但陈启真觉得抱歉,“喜欢什么,我给你买。”

落落说,“不用。不用。”她什么都不想要。

陈启真想了想说,“我自己留意好了。”他放低声音,“你在家乖乖的哦。等我回来。”

落落说,“好,我在家学做东坡肉等你回来。”

自从一个人在外生活,落落渐渐地学会用学习厨艺来打发时间。每次母亲打电话来,听说她最近又学会了做什么什么菜,总是又惊讶又心酸,“落落,不如回来好了。”

落落笑笑,轻声而坚决地说,“不”。

母亲不止一次提过这话题。落落从小就怕孤单,晚上睡觉也要亮着一盏灯。但大学一毕业,她就坚持着留在了A城,一个人找房子,自己动手刷墙,装灯,修爆裂的水管。

认识陈启真的时候,她已成长为全能型的女强人。陈启真深深为她折倒,夸她外表柔弱,实际上独立自主坚强能干。

她只笑不语。他当然不知道,她从前连葱和蒜都分不清。看到蟑螂就放声大哭。她甚至不知道从家里出来,要去最近的一家超市要坐几路车。

母亲曾经发愁地看着她说,“落落,以后你可怎么办好?”

她只调皮地吐吐舌头笑。她从来不担心,她以为,永远有言良生在身边。他会照顾她。他说的,他会照顾她。他什么都会。煎鸡蛋,下面条,包饺子。什么事都难不倒他。包括她的裙子上沾了油漆,她想要看萤火虫,她和小伙伴拌嘴了,她的收音机坏掉了…

突然间,听到陈启真说,“落落,我爱你。”

落落怔怔的。远走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到了眼前。

陈启真像是也觉得了自己的肉麻,隔着无线通讯也羞赧得不自在了,赶紧挂了电话。

他爱她。她知道。她微微牵动嘴角笑。

傍晚她去了图书城。太多的精美食谱,她拿起来哗哗地翻,那些图片真漂亮,再没有胃口的人看到后也要口水直流吧。

她翻着看着,心里涌上一阵温暖来。

这样的生活,也许才是她应该过着的吧。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做着一份薪水不高却也并不辛苦的工作,闲暇全都用来吃吃穿穿。将来还会有一个乖巧的孩子。这样安宁的家常。多美好。

“很美好。是吗?”

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他嗓音略带暗哑,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落落怔怔地看着他。好像一场梦。他怎么会在这?他不是在H城的吗?

他顺手拿起书架上的另一本食谱,唰啦啦地翻,轻笑一声,他说,“我从前最爱看的就是食谱。”

他抬起头来看她,眼神里多了一点深邃的忧伤,“因为我认识一个姑娘,她最喜欢吃好东西。”

落落只觉得嗓子发哑,说不出话来。

他冲她笑笑,趋近来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好,周宝落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手上的书哗地掉下来。他弯下腰替她拣起来,微笑着说,“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努力镇定下来,“你好。”

他维持着那好看又礼貌的笑容,冲她轻轻晗首,转身离开。姿势轻巧。脚步欢快。

目送他远去的背影,落落的心突然就尖锐地疼起来。

呵,他并没有不认识她。不不不。他只有更深刻地记得她。他的表情告诉她,他对她的怨怼,非常深。

这一晚,落落失眠了。她始终坐在沙发上,电视机开着,却被她关了音量。她就那样,呆呆地盯着不停闪烁的电视屏幕。思绪飞到了太远太远的旧时光。

呵。那些过去啊。谁能遗忘…

那一年的小小少年言良生,虽然只有十七岁,却有着异常骄傲的自尊。初初踏进周宝落家的门,迎头就被落落的一顿斥责浇灭了原本暗自已然滋生的对新生活的期望。

他轻轻咬着嘴唇,看到面前的小女孩,穿着洁白的泡泡袖公主裙,大眼睛乌黑,肌肤雪白。她真的是个好看的小孩子。

可她一点也不友好。吃饭的时候嫌他喝汤会发出声音,嫌他穿过的球鞋有汗味,嫌他的头发剪得土里土气。总之,她看不惯他的一切。这个从天下掉下来的小伙伴,处处惹她生气。她肆无忌惮地扔他的课本,弄脏他的作业。

他于是不愿意跟她说话。他那么小就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没有了家,无处可去。

他很注意不把脏鞋子穿进家门,任何东西用过总会放回原处,他很规矩地上课、吃饭、睡觉。尽量地不在她面前出现。

心里头怎么也憋着一股气。于是很努力地学习,总不能让她小瞧了。

那天晚上圣诞会演结束,他看到她站在台阶下,像是在等他,他假装没看到她,从她身边走过去。听到她的脚步跟在身后,他们俩一前一后地,在寂寞的夜色里走了许久,街道很安静,只听得到彼此的脚步声。

突然间她怯怯地叫他,良生。他其实不是不想答她,他只是一时呆掉了。然后看到她的泪水珍珠般跌落下来,他就慌乱得六神无主了。

原来她只是个这么软弱的小姑娘。他的心全软了。什么架子都放了下来。他不喜欢她哭的样子。他决定了,以后不会让她哭。

毕竟年幼,他们很快就熟悉起来。上学时一同出门,放学时他会在校门口的大榕树下等她。

他习惯于走在她的左手边,回家的路上,需得穿过两条马路,一间书店,八家拥有冰柜的小商店,他迈了总共686步。

许多年过去,关于这一天的这一时刻,没有哪一分哪一秒,被他遗忘。

他给她讲许多北方小镇的故事。才华横溢的父亲。教他课本上学不到的诗词,教他弹琴。她很同情地看着他,伸出手来为他擦掉脸上的泪,她像哄孩子一样对他说,“不要哭了,我唱支歌给你听吧。”

说真的,她唱得有点走调。一点也不动听。但他听着听着,就笑了。

她央求他教她弹钢琴。他不肯。

他说,“你手指又不够长。你又没耐心。以后我弹你听就好了。”

其实他只害怕,她如果学会了,就不肯听他弹琴了。

落落的父母都忙,母亲忙着做服装生意,父亲忙着他的仕途前程。家里常常只有保姆玉姨。玉姨一天到晚只懂得做饭拖地。感觉里,只有他和落落在相依为命。

近两年的时光里,落落感冒了,怕她会发烧,是他守在床边一整夜;落落和同学吵架了,他带她去小食摊吃石螺,耐心地一颗颗地挑出来给她;甚至落落的初潮,落落自己哭泣不已,是他厚着脸皮打电话给女同学,然后带着她去超市买卫生用品…

好像才一转眼,一年时光就过去了。他和落落考上了同一所高中。落落长高了,更漂亮了。言良生记得,一个周日的傍晚,她捏着一个信封来找他,小脸涨得红红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她结巴着对他说,“有,有人写信给我。”

那是落落收到的第一封情书。言良生气坏了。他三下两下把信撕碎,几乎有点恶狠狠地对落落说,“不许理睬这种人,知道不知道?”

落落被他严肃的表情吓坏了,老半天才点点头。

他暗暗记下那封信的落款,晚上上自习就找人把写信的男生叫了出来。男生瘦瘦的,很斯文的样子。他走上前去很粗鲁地就踢了人家一脚,粗声粗气地说,“以后不许给周宝落写信!”

他是真的憎恨那男生的。落落的第一封情书,应该由他来写。

那天晚上落落很生气,她一路小跑着回家,不肯等他。他气喘吁吁地跟着她跑,在家门口攥住她的胳膊,质问她,“你干嘛不等我?”

落落气鼓鼓地看着他,“你干嘛打人家?”那语气里竟然是维护了别人的意思。言良生一阵恼怒,他一昂头,硬邦邦地说,“我喜欢!”

落落使劲瞪他一眼,甩他手。他突然觉得很伤心。落落竟然为了别的男生跟他闹别扭。

落落蹬着脚说,“以后我的事不要你管!”

她扭头就往屋子里冲,他赶紧拉住她,她就被他拉到怀里来,他已经长得老高,她只及他的肩,他看到她仰着小小面孔,又嗔又怪地瞪着他。他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地,像一头小鹿在安静的丛林里奔跑。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轻轻地就把唇覆在了她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