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沮丧的垂着头,弥散的眼光渐渐凝聚到了脚边一个黑点上。

咦?

陈升平对陶心诚是迁怒,因为刚刚那通电话,是应英打来的,她是来告诉陈升平,原本这周要陈升平参加的亲子日不需要他去了。社里安排的出差取消,应英可以去参加。

当时陈升平就有点憋气,亲子日嘛,当然是爸妈带着孩子一起参加最好了,可应英不同意,那他也不好勉强,只好算了。

陈升平问起周末去公园的事,应英的再次拒绝让他更加沮丧。他们婚姻的破裂责任的确在陈升平,可他那么做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爱应英,这有什么错?

他情绪因为和应英的电话变得不高,所以在陶心诚犯了错后自然没控制住,发了脾气。

“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成,我不该冲你好心的二呆发脾气,我谢谢她谢谢她行了吧。”接受了乐明申半天思想教育的陈升平举高了双手,求饶。

“说谢谢倒不用,和我去看看她倒是真的,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其实心思挺细的。”

细?是够细的,惯性说谎能给我看成惯性减肥。陈升平翻个白眼,想想他刚刚说的那些话,陈升平觉得是去看看陶心诚比较好。

他跟着乐明申出门,关门时他说:“乐扣,说起来,刚刚你再晚出来一会儿,说不准我就把你喜欢她的事儿给说了。”

陈升平脖子一凉,抬头迎上乐明申的眼刀,他撇撇嘴,“瞧你这点儿出息,表个白都不敢,怂包。”

“你是不怂,编个瞎话娶的媳妇儿最后不还是离了。”乐明申觉得他是为了他和陶心诚的长远考虑,其实他知道,自己心里真有点儿怂,他怕二呆错愕,然后他就连现在做她“哥”的身份都失去了。

陶心诚这人,热心肠,虽然爱帮倒忙,但真爱帮朋友,最让人头疼的是,这人情商太低。

到了陶心诚的办公室,陈升平看着写有“Dr. Tao”的门牌,觉得一阵晃眼。他咳嗽一声,推门进去。

“二呆刚刚冲你吼我不对了哈。”他嘴巴没分瓣一样,稀里糊涂说完这句话。

说完,他发现陶心诚压根儿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喂!”陈升平有点儿不乐意。

“乐扣、陈升平,你们来啦,我发现个新昆虫,从来没见过的,我拿玻璃瓶把它装起来了,乐扣,你喜不喜欢,喜欢的话,我送你。”

烦恼忘记速度比一般人快的陶心诚举着一个玻璃瓶到乐扣面前。

“你看你看,你们没看过吧,我给它起了名字,叫陶琳琳。乐扣你看!”

乐明申觉得鸡皮疙瘩已经长在他脑门上了,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把陶琳琳这个名字同眼前这个“昆虫”联系到一块儿。

一旁的陈升平笑得直拍大腿:“二呆,你不是吧?没见过小强也就算了,陶琳琳?你是要认姐妹花啊!”

Chapter3-2

在马达加斯加有种“嘶嘶”蟑螂,当你捏起这种蟑螂时,它们会嘶嘶作响。一些民众出于好奇,把这种来自马达加斯加的巨型蟑螂当宠物饲养,售价在50-100元一只。

当乐明申阅读完来自百度百科上面的这段文字之后,他看了眼已经被他摆去墙角,外加前面还挡了不少书的玻璃瓶,说实话,他怎么也无法想象今后他养一只名叫陶琳琳的小强做宠物会是种什么情形……

每天晚饭过后,他下楼和邻居打招呼:“嘿,你家萨摩养得不错,这是要生了吧?”

“是啊,要生了,贼能吃,你家琳琳养得也不错,都会飞了。”

“是啊……”

想想将来,他带着陶琳琳出去遛弯就该是这种情况。

养只会飞的宠物很炫酷,可当这技能属于一只体扁平,黑褐色,头小,触角长丝状,复眼发达的蜚蠊目昆虫,蟑螂时,乐明申想做的就是给它一拖鞋,结果了它算了。

不知者无畏,没见过蟑螂的陶心诚一点儿也不怕小强,甚至,她用手抓着陶琳琳帮它搬了“新家”,然后连带着“新家”一并送给了乐明申。

乐明申想和陶心诚说:这是小强,做不了宠物,而且作为一个女孩子,见了小强正常反应就算不是尖叫,也不该伸手去抓的。

乐明申还没来得及说这些话,陶心诚早背起包出门去找她那个爽约的病人了。她说她不想做个没能力的女人,不想总是帮人倒忙,她要靠努力证明自己。

陶心诚留给乐明申一个背影,陶琳琳给他个正脸,陈升平拍了拍和陶琳琳玩四目相对的乐明申的肩膀,说了句“其实二呆某些时候呆得真很有眼力见儿。”

乐明申给了陈升平一脚。

徐亚的资料上面写了他家的地址,按照这个,陶心诚开车到了他家楼下,让陶心诚意外的是,徐亚家的小区不差,最起码从尽职的保安和院墙那头浓绿的梧桐树影看,馨园小区在宁州城排得上二类小区了。

拿了停车卡,陶心诚开车进了地下车库,因为是工作日,车库的空位不少,可大多是私家车位的关系,找个空车位还是花了陶心诚不少时间。

她停好车,看了眼不远处的出口标牌,她要去B11座,出口写着通往B6-B8,想着B11不会离着太远,陶心诚打算就近从这个出口出去。

底下车库有两层,电梯上行一层后停住,门开了,从外面进来个男人。陶心诚最初人低着头,等电梯门闭拢,她抬起头,惊讶的发现那人竟是徐亚。

“徐亚?”陶心诚叫他。

男人回头看她。

“上午你预约了和我见面,可你没来。”陶心诚说。

啊?哦。徐亚先露出讶异的表情,接着就了然了,“是陶医生吧,我妈妈帮我预约的你。我想打电话取消的,因为公司临时有事,忙起来我就忘了。”

说话时候的徐亚人正常的很,甚至如果陶心诚之前没看过资料,光凭徐亚的谈吐,或许陶心诚还有可能把他当成一个公司小高层呢。

“没事。”陶心诚心里是挺不乐意的,不过读书时,她的任课老师教给他们做心理医生的第一条就是,不能和病人建立起敌对关系。

陶心诚调节了下自己的情绪,心理医生被自己的病人反移情,这样不好。

“我没病。”电梯升去地面,徐亚走出电梯说。

“可我收了你的费,就当聊聊天,你也该让我这钱拿得心安理得一点儿吧。”

“那好吧。”陶心诚没想到徐亚会答应的这么痛快。

徐亚家在B11的六层,他妈妈在家。其实在病人家里治疗效果并不好,但是陶心诚没想那么多,她就想早点儿让徐亚接受她的治疗。

他们去了徐亚的书房,门露着条缝,人坐在房间里依稀听得到客厅里电视机发出的声音,陶心诚特意没让徐亚的妈妈关掉。

徐亚坐在书桌后面,陶心诚坐在他对面,两人对视着,陶心诚想从徐亚的眼睛里看出点儿什么,老师说过,从和病人的对视中,心理医生可以通过捕捉病人的情绪流来判断病症再对症下药。

老师这些话陶心诚没忘,她就是忘了怎么捕捉的方法。她想打电话给乐明申问问该怎么办,可现实情况,这种想法只能是个想法。

保持着对视有一会儿功夫,徐亚先打破了沉默,“不是说要给我治病吗?刚刚我们那就算治了吗?”

陶心诚深深吸口气,“你为什么说自己是王珏的丈夫?”

“因为我就是她丈夫,虽然你们会说我和她没关系,但是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是能看得见未来和过去的人,我会和她结婚。”

“那在王珏之前的两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我一直在找一个人,中途找错过,最后找到了王珏,我这么说不知道你能不能懂,我一直在找一个人,我现在找到了,那人是王珏。不管你信不信,陶医生,我没病,我只是看到你们看不到的东西而已。”

第一次的“治疗见面”不能说一点儿收获都没有,至少陶心诚终于弄懂了徐亚得的是什么病了,他是臆想症,臆想着他知道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陶心诚打算先回去,问问乐明申臆想症该怎么治疗,她现在知道自己过去是多么混日子了,但陶心诚也是前所未有的有干劲儿,为自己,为……赵洛阳。

短暂的交谈了半小时,陶心诚起身准备告辞,徐亚和他妈妈送陶心诚到门口,徐亚的妈妈眼神带着忧虑,看得出是为了儿子。

徐家的大门关上了,陶心诚想着徐亚的事,慢慢朝电梯走去。她走到电梯前,准备按按钮,旁边伸出一只手帮忙她按了,陶心诚回头想说谢谢,可“谢谢”到了嘴边,她却说不出来了。

要知道,一个前几秒才告别的人,你看着他关门,你离开,几秒之后,毫无预兆的,那人又出现在你身后,帮你按了电梯钮,又递还了你的手机,你会是什么感觉,或许是惊讶吧。

如果加上这个过程里,你一点儿声音都没听到,那这惊讶就多少会加些恐惧色彩了。

陶心诚木木的接了手机,想说“徐亚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可她并没机会说出这句话,因为徐亚说:“陶医生,“陶医生,如果不是高烧,武强的葬礼你也是不敢去的吧,信没送到,你很愧疚吧……”

武强是陶心诚的高中同学,那时候,他们毕业离校,武强托陶心诚给班上一个女生递封信,陶心诚答应的好好的,可去找女生的路上却失手把信掉进了河里。

她想着那该是封情书,就想着回头让武强写一封再送一次。可她没想到,在那封信里,武强因为家里不同意他和女生的事,约女生私奔。

没收到信的女生自然没有赴约,高考失利外加没见到情人的武强跳河死了。

得知武强死讯的陶心诚吓傻了,她觉得武强的死与她有关,陶心诚高烧一星期,错过了武强的葬礼。

如果没有发烧,她会去武强的葬礼吗?

这个问题陶心诚没想过,她只是惊讶,武强让她送信的事她可是连那个女生都没说,徐亚是怎么知道的!

他真看得到过去未来?

这个念头才在陶心诚脑子里一闪而过,她马上摇摇头。

怎么可能,我是唯物主义者。陶心诚拍拍胸脯,自我安慰着。

或许真像乐明申说的那样,徐亚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可就算严重,至于严重到连她也调查吗?陶心诚想。

她出了电梯,去车库拿了车,开出去,脑子还在想这件事。

“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背着背默默许下心愿,看远方的星如果听的见,它一定实现……”

周杰伦的星晴把她拉回现实,是手机在响。她看眼号码,是乐明申。长出口气,她接起电话。

乐明申是来问治疗顺利与否的。陶心诚真想说很顺利,可她没说谎的习惯,除了徐亚最后那句话,其余的陶心诚在去停车场的路上大致说了一遍,至于其他的,陶心诚暂时没说。

乐明申那边突然沉默了。

陶心诚等了一会儿,沮丧的情绪成了不耐烦:“要说我笨就说,反正你骂人从来比夸人溜,不用藏着掖着的。大学那会儿我睡觉的时间比上课多,功课做了跟没做一样,我是挺不学无术的,你不就想表达这个意思吗?”

“说完了,失落的情绪是不是没了?”电话那头是乐明申的轻笑声,“其实心理学的基本知识你都知道,不会用而已,回来和我细说说,我教你,慢慢就好了,而且你也没那么一无是处。”

“真的吗?”沮丧的情绪烟一样从心里飘走了,陶心诚等着乐明申的下文。

“真的,你看你这么了解自身的毛病,就比一般人有自知之明多了。你要让我说下我的缺点,一时半会儿我可找不出。”

“你!”

乐明申笑了,他在等陶心诚“你”之后的下文。一般,在人的沮丧占据主导情绪时,找另一件事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是种好方法。他刚刚就对陶心诚进行了一次最简单的“心理治疗”。

可陶心诚那边的下文不是乐明申想听到的。

一个男声在和陶心诚打招呼,从声音上,乐明申觉得是个熟人——于柏书。

十字路口,红灯,于柏书滑下车窗,和陶心诚打招呼:“好久不见啊,陶心诚。”

Chapter3-3

“是你啊?”陶心诚看不惯于柏书那花花公子的做派,说起话来没带着好气,她看着悬在路口的交通灯,心想今天的红灯怎么这么久。

她甚至忘了她有通电话还没挂。

“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是我啊?你很不愿意见到我吗?”

陶心诚转头看向于柏书,扯下嘴角,眼睛眯成缝,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恭喜你,都会抢答了。”

陶心诚这话让于柏书气得不轻,对这种结果,陶心诚是相当满意。

红灯显示,还有29秒。

“我们攒了个局子,你来啊?”

陶心诚想不通于柏书这人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和她发出邀请了?他们那个圈子的局陶心诚一向没兴趣,连拒绝的话也懒得说,陶心诚认真的数着红灯的秒,15……14……

“洛阳也来……”于柏书说到了重点,他不信这个条件吸引不了陶心诚。

说实话,陶心诚听到这话时,真就心动了,如果不是手里的电话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或许她就会直接表态了。

乐明申的声音活像死了亲娘,他妈呀了一声,“二呆,陶琳琳跑了!”

“跑哪儿了?”陶心诚分心回答着乐明申,这时,红灯转黄,她这条道还好,就她一辆车,于柏书那边却是跟了辆车,车主估计看到于柏书和陶心诚说话了,生怕他们再聊似的猛按了几下喇叭。

于柏书讨厌喇叭声,后面这人按得他直闹心,他皱下眉,看眼头顶的监控,也不管陶心诚听不听得清他喊什么,就把地址用喊的报给了陶心诚。

陶心诚怎么可能没听清,就是乐明申也听清了,他有些挫败的晃了晃瓶子,瓶底的陶琳琳不乐意的晃了两下触角。

“没事了,我把它逮回来了。”他说。

“哦。”陶心诚挂了电话。结束通话的两人各自怀揣着心事,似乎都忘了这通电话最初的目的是什么。

陶心诚踩下油门儿,嘴里嘀咕着:“别说是你要我去,就是赵洛阳亲自叫我去我也不会去,我为什么要去,那个混蛋都有女朋友了,以后他再不用花心思想着每年怎么拒绝我情人节的巧克力,也不用编什么瞎话、拿什么‘我还小’‘他要先立业’这类的瞎话来搪塞我了,以后就算他和那女人双宿双栖也不关我的事了……”

她一路嘀嘀咕咕,终于停了车。看着面前那栋建筑,陶心诚当时就趴在方向盘上一阵捶腿,车喇叭因为她额头贴着方向盘的关系一声声叫着。

回字形的建筑物正门上方悬着一个“斓”字,斓是宁州有名的一家娱乐会所,于柏书刚刚说他们在斓这里攒得局。

爱情是不是真会让人犯贱呢?

明知是不可能的事,心里却总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期望这那一对感情并没那么纯粹,期待他们有分开的一天,那她就还有希望。

此刻的陶心诚真觉得她糟糕透了,也坏透了,她期盼赵洛阳和舒虞有个不好的结局,她是在期盼有机会趁虚而入吗?

“啪”一声,陶心诚给了她自己一耳光。醒醒吧,陶心诚!就算你喜欢赵洛阳,也要靠光明正大的方式争取他,快把这些龌龊的想法收起来!红着半张脸的陶心诚警告自己。

其实,她也知道,她拜托乐明申帮忙的事不过是一时意气,之所以后来她同意了乐明申的提议……或许每个失恋的女孩子都会有这样的经历,渴望自己变得更好,再让更好的自己昂着头从男人面前走过,甩甩头,说:“看,你错过了这样好的我。”

于柏书比陶心诚早到,等了她半天,也观察了她半天,他心想:就这神经兮兮的女人,舒虞怎么会顾忌她?

虽然这么想,他还是走到陶心诚车旁,敲了她的车窗:“喂,来就来了,不进去在这儿做什么热身运动,你是准备做什么体力劳动啊还是怎么?”

陶心诚正进行着自我忏悔,冷不防听到于柏书的话,挺正常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陶心诚就是觉得怪。

“怎么?还是来了不敢进去啊?”于柏书嗤笑,他想起了乐明申,那个人如果在,大约是不敢进的,几年前不就是,他们一群人出来玩儿,本来挺高的兴头因为乐明申不想去KTV被扫了一半。

乐明申是穷馊的脾气,陶心诚估计是不敢见那个人。

他正想着,屁股上疼了一下。陶心诚看看脚下,庆幸她今天穿得是双小尖跟。

“再说?再说小心你菊花!”陶心诚眼睛睁得溜圆,下车,手叉着腰从于柏书面前绕开。说她是故意也好,虚张声势也罢,总之踢了于柏书那一下,陶心诚就没那么害怕了。

不就是朋友邀请的一个局吗?有什么好害怕的,陶心诚迈着正步进了斓。

进门时,陶心诚和引路的侍者报了包间号,666,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侍者的反应有点儿奇怪。她没多想,跟着侍者上楼。

斓的装潢走西欧风格,穹顶很高,上面画着油画,油画的色调蔓延到墙壁,墙角旁铺着暗红色的羊绒地毯,每隔几米的距离会立着道石柱拱门,门上也用颜料画着人图。

一路走着,陶心诚别的没留意,就对那一个个没穿衣服的女人图形印象深刻。

赵洛阳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她想。

等666的包房门打开,看着坐了一屋子的男人时,她懂了为什么侍者会拿那种眼神看她了。这个聚会是没有女生参加的,而且,赵洛阳也不在,她被于柏书耍了。

“怎么?敢踢我,不敢进门了?”后到一步的于柏书哼着声说。“还是因为你是为了洛阳才来的?陶心诚,好呆你也和我认识这么多年了,就算真是我请你,你不给我个面子?”

“给你面子?”陶心诚瞧了于柏书一眼,“你当二皮脸没当够?还想当多皮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