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了扶眼睛,微笑。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已经等了很久呢。”巫方园感觉松了一口气,然后心安理得地坐下,“没有点东西吃么?”

“我不饿,等你过来一起吃。”

巫方园点点头,“跑得我渴死了。”说着,看到他面前摆着一杯没喝过的红茶,毫不客气地伸手捞起那只杯子,仰头一饮而尽。樊元初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看着她把那杯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个底朝天。

冰凉的茶水从喉头滑到胃里,带起一阵凉意,巫方园愣了一下,然后皱了皱眉。

“园园…”

“你是傻瓜吗?等了很久就直接讲好了,什么都不说,我又不是你肚子的蛔虫。”巫方园竖了竖眉毛,凶巴巴地瞪他,“你不知道你已经瘦得风一吹就会跑了吗?干什么摆出一副小媳妇的样子!自己身体不好还三餐不及时!”

巫方园说得慷慨激昂,骂得酣畅淋漓,全然忘记了自己才是那个理亏和迟到的人。

樊元初好脾气地听她训话。

“那个…可以上菜了么?”一旁的服务生怯怯的开口询问。

樊元初微笑着点点头。

巫方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恶行恶状,抬手轻咳了一下,微微红了脸。

“我很开心。”他轻轻说。

巫方园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为什么?”

樊元初没有回答,只是微笑,他的笑总是暖暖的,仿佛让看的人连心都暖了起来。

离开的理由(二)

巫方园觉得樊元初有些奇怪,平时他固然是逢人三分笑的好脾气,可是今天…他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嘛…巫方园研究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比平时更温柔?比平时…更爱笑?都不对,他平时也很温柔,平时也很爱笑啊。

于是,巫方园纠结了。

吃过饭,他果然陪她去看了电影,电影票是一早准备好的。

坐在电影院里的时候,巫方园有点恍惚,依稀觉得这行程透着诡异,像是…在约会?

注意到身旁传来奇怪的声音,巫方园和樊元初好奇地看过去,却见一对小情侣正旁若无人地吻得如胶似漆…巫方园嘴角抽搐了一下,用眼角偷偷觑了樊元初一眼,忙正襟危坐。

樊元初收回视线,唇角挂了笑意。

那厢战况激烈,这边巫方园如坐针毡,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巫方园再也坐不住了,如弹簧一样跳了起来,“那…那个…我…”

“要吃爆米花吗?”樊元初笑眯眯地从手边的纸袋里掏出一袋爆米花。

“哦…”巫方园悻悻地坐下,乖乖地抓了一把爆米花塞进嘴巴里。

“可乐。”他将插了吸管的可乐递到她唇边。

巫方园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吃出点滋味来,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开始安然欣赏电影。

一边抓着爆米花往嘴里塞,偶尔就着樊元初的手喝可乐,一边欣赏电影,巫方园渐渐有点融入剧情的感觉了。

“你看人家!”一旁,那个小女生指着樊元初不满地娇嗔,“你看人家多会疼女朋友,你就知道占我便宜!”

“好啦好啦,乖…”

“哼哼…”

樊元初浅笑,回头看了巫方园一眼,却见她直愣愣地瞅着在大屏幕,居然在流眼泪。

大屏幕上正在上演一出生离死别。

…最后的场景是一望无际的沙漠,狂风掠过沙地,一个穿着斗篷的清瘦男子站在漫天的黄沙中微笑,屏幕上出现仓央嘉措的诗:

“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

寂静,欢喜。”

滚动的字幕似乎被那漫天的黄沙一点一点吞噬,然后…电影院里的灯亮了,观众退场。

巫方园抹抹眼泪,吸吸鼻涕,扭头看向樊元初,下结论,“那个男主角是个傻瓜。”

看她挂了满脸的泪,樊元初失笑,有点心疼地抬手替她将那些泪痕抹去,“那你还哭?”

撇撇嘴角,巫方园站起身,“没见过那么傻的嘛。”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天色还早,沿着街道走了一阵,巫方园后知后觉地停下脚步,“对了,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樊元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笑,“嗯,休息。”

巫方园点点头,扭头继续走,一边走一边问,“那你累不累?”

“我很开心。”柔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句答非所问的话。

“嗯?”巫方园回头,只觉唇上微微一软,电光火石之间,她的唇扫上他的唇瓣。

双双愣住。

察觉到巫方园想要退后的念头,樊元初伸出手臂,将她圈在怀里。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眼睛看着她的眼睛。

“想知道…我为什么开心吗?”他弯着唇,轻声道,吐出的气息扫在她的唇上,熏红了她的脸颊。

“为…为什么…”巫方园迷迷糊糊地顺着他的问题鹦鹉学舌。

“因为…”樊元初唇边的笑意愈发的明朗。

“嗯?”巫方园好奇地瞪圆了眼睛,想起这个中午在餐馆的时候就问过他,他却一直没有回答的问题。事实上,她终于想到今天的区区为什么看起来和平时不一样了。

是因为开心,他看起来真的很开心,眼角眉梢的笑意不参一点儿假。

所以说一根筋的动物永远是一根筋的动物,樊元初轻飘飘一个问题就让她忘记了此刻的暧昧气氛,开始纠结眼前这个圈住自己的人为何看起来如此这般开心的问题。

巫方园注意不到的暧昧看在别人眼中,却成了刺心的剑,穿肠的毒。

街对面的一辆蓝色宾利骤然停下,欧文皱眉回头,看向突然按住方向盘的尹宣,“你在干什么?这样很危险你知不知道?”他的声音在看到尹宣的表情后消失无踪。

因为尹宣根本没有在看他,他正侧头看着车窗外,面色冷凝得可怕。

欧文摇下车窗,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对面的大街,在一家婚纱摄影店门口,有一对相拥着的恋人,戴着眼镜的男子温文尔雅,他怀中的短发女子娇憨可爱,倒把摄影店玻璃橱窗里的那巨幅婚纱照片比得逊色不少。

本该是极其悦目的场景,欧文在看清那个女子的模样后却叹了一口气。

“她把头发剪了。”尹宣说。

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看欧文,不像是在跟别人在讲话,倒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欧文有些担心地看向尹宣,按了按他的肩。

“为什么不是眼睛瞎了呢。”他说,眼里幽黑一片。

如果眼睛瞎了,他干脆什么都看不到了,什么都看不到的话…心也不会这样痛吧。

也不会…这样害怕…

看着那个短发的侧影,他觉得她突然离他好远,远得明明近在眼前,却再也无法触及。

怎么可以…

他曾亲手替她套上无名指的指环,她分明是他的新娘啊。

怎么可以这样…

略带颤抖的手推开车门,欧文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下了车。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尹宣的视线始终胶着在街对面那一个短发的女子身上,她在笑。看着那样的笑,他感觉自己的心在往下坠,一直往下坠,直坠入那无边的悬崖,几乎跌得粉身碎骨。

似乎是感觉到身后悲伤的注视,巫方园下意识地侧了侧头,然后僵了一下。

是尹宣。

隔着一条街,他正看着她。

巫方园的眉头皱得死紧,他是疯了吗,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引人注目。

“怎么了?”樊元初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站在街对面的尹宣,然后眉头不自觉地微皱了一下。

拉紧了樊元初的手,巫方园下意识不想面对他,转身就要跑。

“园园,等一下!”见她要离开,尹宣忙急急地穿过马路。

巫方园回头,看着那个穿过马路,快步跑向自己的男子,那神色…竟是带着几分仓皇。

她的脚像是被灌了铅似的,竟是再也迈不开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