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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曾见过一张顾非宸母亲的照片。

大约还是很年轻的时候,黑白照片被放大了摆在书架上。当真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丽人,尤其一双美目顾盼流转,风华绝代。看得出来,顾非宸遗传了他母亲最好的优点,只是眉目更见疏离冷淡。而他的母亲,至少照片上笑得极为温暖,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你见过他的母亲?”秦欢忍不住问温如青。

“当然没有。这些我也是听长辈们说起的。听说当年顾家的女主人非常喜欢收藏珠宝首饰,甚至一度到了痴迷的地步,每年辗转于各大拍卖场所,凡是她看中的东西,不惜重金也要收入囊中。她拥有的那些倘若拿出来,足够开一个小型展览会了。曾有一年城中举办慈善活动,光她私人就捐出十余件首饰,偏偏每一样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引得其他贵妇们争相竞拍,据说当时场面极为热闹轰动。”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这个故事才渐渐流传开来。到后来温如青长大了,与商圈中一众长辈们接触时,偶尔便能听到此类逸事。

人老了总爱追忆往昔。在这些长辈的眼中,顾怀山的妻子像一个不老的传说,因为样貌美艳,又有如此奢侈的爱好,早年香消玉殒的结局便更令人唏嘘不已。

说完这些,温如青似乎也有些感慨:“如果一个女人的精神世界足够充实,又怎么会对那些冰冷冷的死物如此迷恋呢?听说曾经有那么两三年的时间,她除了奔赴世界各地参加拍卖会之外,几乎什么事都不做,连家也回得少。”

秦欢不禁楞了愣:“她和干爹……我是说,她和她丈夫的感情生活不好吗?”

温如青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瞧了瞧她,说:“你一直住在他们家,对这些事情都不了解?”

“我住进来的时候,顾非宸的母亲已经去世很久了。家里也没人提过她,而我平时也很少接触外面的人。”

“那怪不得了。”温如青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告诉她,“听说不好。”

四了字,已经足以解释一切。

豪门少妇,寂寥人生,只能用近乎变态般的物质追求填补精神上的空白。

可是关于这些,秦欢根本无从想象。

她眼中的顾怀山,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甚至算得上是一个十分体贴的男人。他对她都那样好,又有什么理由会对自己的妻子不好呢?

仿佛是心中忽然一动,她忍不住问温如青:“那她是因为什么去世的?”

“药物中毒。”温如青停了停,补充道,“当时顾家给出的说法是这个。”

这天她们一直逛到傍晚才回家。

秦欢先上楼洗了个澡,结果在浴室接到内线电话。

这部电话已经很久没有响过了,她其实已经猜到是谁打来的。果然,一接起来,便有清冽的男声从听筒里传过来:“下午出去买了什么?”

“几件衣服。”她一边拨弄着浴缸里的水花,一边说。

“现在在干吗?”

“洗澡。”

“洗完跟我出去一趟。”

“做什么?”

“吃饭。”

“好吧。”她很快就从浴缸里出来,换完衣服下楼,才发现顾非宸已经等在客厅里。

赵阿姨见他们二人一起出门,先是有点吃惊,旋即笑容就堆了满脸,送到门廊上还不忘连声叮嘱:“路上小心。”

“又要去应酬?”到了车上,秦欢忍不住问。

其实问完她就后悔了。不应该关心的,反正只是大家共同做戏罢了。十五天,不,转眼就只剩下十四天了,倘若到时候抽离不出来,自己又将何去何从?

外头是瓢泼大雨,连路灯的光亮都仿佛被遮蔽了大半,车厢里显得尤为昏暗。

顾非宸的侧脸隐在暗处,似乎轻笑了一下:“不是,只是和公司几个董事吃饭。”

“那为什么叫我参加?”

“因为我想带你去。”

他说得十分随意,一边说一边牵过她的手。其实他的手指一贯有些凉,那样的温度贴在她的手背上,让她下意识地回握过去。

因为天气的关系,路上有些堵,开到市区的时候还遇上一起交通事故,车子陷在长长的车阵上缓慢挪移。

期间顾非宸打了个电话,大约是给秘书的,让她交代参加饭局的人自己会晚一点到。

车子停停走走,好半天都开不起来,秦欢都有些不耐烦了,却发现身旁的男人今晚似乎十分放松,挂了电话之后又伸手过来撩起她的一缕发丝,漫不经心地在自己指间缓缓缠绕。

她忍不住故意问他:“好玩吗?”

“嗯?”他转过来,薄唇微微上扬,眼睛在雨夜的昏暗中显得明亮摄人,慢悠悠地说,“还不错。但我觉得另一样事情更好玩。”说着便揽过她,不由分说地吻在她的唇上。

他力气不大,但动作快,所以她被白亲了一口,反应过来之后不禁又惊又羞,推开他朝着前面示意了一下。他不以为意,连眼皮都没抬,只是腾出另一只手来,摁下座位旁边的电动按钮。

隔板升起来,他看着她,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现在可不可以继续了?”

或许应该是从今天早上开始的,他的笑容忽然间多了起来,连她都觉得诧异。她被他的气息环绕,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仿佛有漫天星光,一一堕落入海。这大约就是他们最好的时候,也只有最好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这样的一面。

时光仿佛真的倒流了。

她像是中了魔障,连象征性的反抗都忘记了,只是轻轻眨了眨眼睛,笑着低声应允:“……好。”

如果这是一场梦,就此沉沦共醉。

因为堵车,他们迟到了半个多小时。其余众人都在等着顾非宸来开席,这时见他与秦欢携手出现,似乎都很吃惊。

这些董事中,秦欢倒是认识大半。因为当年顾怀山在世时,这些元老们偶尔会上顾家闲坐,与顾怀山闲聊,有时候则是相约一起去钓鱼。

她也是跟着去过一回,是在深山的水库里,她在半路上睡着了,后来到了水库仍旧精神不振,烈日底下只觉得昏昏欲睡。于是有人主动给她套鱼饵支钓竿,又移了一把遮阳伞给她,细心的程度让她很是印象深刻。

所以今晚的饭局上,她一眼就认出那人来。而钱云龙也似乎一眼就认出了她,笑呵呵地打了声招呼:“秦欢,好久不见了啊。”

秦欢笑了笑。她原以为顾非宸会问,结果转过头只见顾非宸正与另一位头发发白的董事小声交谈,大约是在讨论什么重要的事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

等到饭局结束了,两人回到家中,顾非宸才问:“你和钱云龙认识?”

他问得很随意,眼睛还盯在电脑屏幕上看纽约股市,所以她先是一愣,然后才稀松平常地说:“只见过一面,还是好多年前了。”

“是吗?”他不置可否地应了声,丢下鼠标走到床边来。

她已经换了睡衣,正半靠在床头翻杂志,他从另一边躺下,手臂自然伸向她颈后。

“我们去度假吧。”她忽然提议。

其实只是心血来潮,因为杂志上有几幅插页,拍摄的是太平洋某个海岛的景观,蓝天碧水,从空中俯拍下去,小岛彷如一颗明珠,嵌在如画的风景里。

“你想去?”

“嗯,很漂亮。”

“那我明天安排一下。”

答应得这样爽快!她不禁转头看他:“你公司的事怎么办?”晚上吃饭的时候,似乎听说顾氏正有一个新的地产顶目准备开发,这个时候应该忙得人仰马翻才对。

“总能抽出时间来的。”顾非宸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这个问题。

她将目光重新移回到杂志上,又翻了几页,才终于忍不住说:“你现在比以前对我更好。”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但一说完就后悔了。不是讲好了要好好相处吗,为什么又要提起以前的事?

只剩下十来天而已,而时间过得那么快。

幸好顾非宸并没有接话,只是揽在她肩头的那只手微微紧了紧。她知道自己破坏了气氛,便有点意兴阑珊地放下杂志,侧了个身,背对着他睡下了。

结果到了周一的下午,她果然接到顾非宸秘书打来的电话,请她查看邮箱。

她打开电脑,下载了附件,发现上面竟是几个精心挑选的旅游地点和行程安排,这份文档做得十分详尽,甚至还配了大量图片。

她的手指定在鼠标上,过了一会儿才关掉文档。

其实这真是她的愿望,曾经她是多希望和顾非宸一起出去玩一趟,而且越远越好,南极的极光、企鹅,又或看到埃及沙漠里,看一看人类古老的文明。

只有他们两个人。

可是总没能成行。他太忙了,而她和他的缘分实在太短浅。

看来如今他是真的打算将过去未做完的事情继续做下去。

她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一切都是他主动发起的,她给他这样滋味甜美的酒,难道他不知道,哪怕这酒里藏看见血封喉的剧毒,也会让她甘之如饴,自愿饮下?

最后她拿起电话,直接给顾非宸拨过去:“我不想出国旅游了。”

他正在办公室里见客人,所以语言简洁:“好,我知道了。”

见他挂了电话,端坐在沙发上的客人才笑着继续刚才的话题:“听说顾总好事将近,准备何时举办婚礼?”

顾非宸一笑:“这是哪来的传言?”

“咱们的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已经有好多人见过你带着同一个女性朋友公开露面了。这难道不算是预先宣告?”

顾非宸不置可否地站起身,拿笔在便签纸上写了个名字,交给对方:“这个人,恐怕要麻烦你给我查一查他的底,要尽快。”

“这人……他常年都在国外混着,专干骗人的勾当,而且这两年胆子越来越大,听说最近又钓到条大鱼。”

“我知道。”

“怎么?他这次招惹到你了?”

“算是吧。”顾非宸不冷不热地笑了笑。

“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等我回信。”

“好。”他想了想,才又说,“十天之内,可以吗?”

“我尽量吧!”

送走客人,顾非宸坐进椅子里,捏了捏眉心想:其实还有十二天。

他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与秦欢像现在这样相处。每天早上醒来看见她的脸,她的发梢柔顺馨香,随意缠绕在他的指间,滑得仿佛丝缎。她的身体也一样,柔软温暖,与他贴合的时候就像一条灵活的小蛇,直溜溜地窜进他的心口里去。

为什么世上会有这样一个女人?

他抱着她,居然会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哪怕明知道时光那样短暂,明知道只是自己骗自己,他却甘愿做着这样愚蠢的事。

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拿得起却未必放得下。

他平时的睡眠时间本来就少,每每半夜里醒过来,便总会看见她安静的睡颜。呼吸匀细悠长,半蜷在自己怀里,像个孩子似的。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依稀看到一点点她当年的影子。

这些年她变得太多,有时候甚至都会令他感到陌生。仿佛褪去一身柔软,武装上了坚硬锋利的刺,时时刻刻警惕着他,防备着他。

所以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终有一天还能这样拥着她入眠。

这几天,她简直柔得像水一般,就连眼睛里都仿佛盛着水光,潋滟动人,直射到人心里去。令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亲吻她,从额头开始,遍及全身。

可唯独只有一个地方,他小心地避过了。

那条狰狞盘踞在白玉般皓腕上的浅粉色疤痕,即使在深沉的黑夜里也是那样的刺目。

每当他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反压在床上时,总会下意识地拿指腹轻轻摩挲它。

大约是几年前了,她怒气冲冲地跑来质问他,是否将她拿去与人交换了商业利益。

他静静看着她,这才发现她已经出落地美丽无比,甚至比她那社交名媛的母亲还要美,哪怕在盛怒之下,也有一种火焰般灼人的力量。

她母亲曾经艳名远播,后来哪怕嫁作人妇,也依旧有本事让其他有妇之夫神魂颠倒。而她显然更胜一筹,怪不得,就连欧阳远那样阅人无数的公子哥儿都会为之惊艳颠倒。

欧阳远与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那一次却特意来找他,诚恳地请他从中牵线,介绍认识。

他只考虑了一天,就答应了。

其实是真的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免得她总像一条小蛇,冷不丁就往他心里钻。

可是没有料到,最终会是那样收场。

当她终于冷静下来之后,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定定地望着他,又仿佛不敢相信,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他才接到家里的电话,当他从公司飞车赶到医院时,她已经从急救室里出来了,左手手腕上包着雪白的纱布,可她的手却似乎比纱布还要白。

那种惨白让他觉得心惊。

而她只是木然地将目光投向他,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短短的一秒钟,便闭上了眼睛。

大约就是从那一刻起,他隐隐知道,他和她之间彻底结束了。

那个喜欢撒娇、耍无赖,但多半时候又对他十分顺从的小姑娘,最终用了一个近乎决绝的激烈,向他表达了自己的最后一丝情感。然后,一切随着熊熊烈火焚烧殆尽,终于化作一团死灰。

他本该算是如愿以偿的,因为他不能再去爱她了,结束未必不是件好事。

可是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个女人。

除了秦欢之外,另一个在他面前轻生的女人。而那个时候,他只有八岁。

……

有节奏的敲门声将办公桌后的男人惊醒过来。

他放下抵在眉心的手,站起来穿好外套。助理已经等在门外,见到他出来,说:“顾总,待会儿谈判需要的材料已经准备好了。”

他微一点头,目光沉稳:“走吧。”

深夜,秦欢几乎都快要睡着了,才突然接到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