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根治这种事对我来说有意义吗?我微微眯眼,反正在不久之后,我一定会搞掉洪馨阳的孩子,那样我也不必再出生。

能令我眼眶发热的女人,我的母亲,你再没有机会抛弃我。

我收回视线,淡淡地说:“我一直吃的,有用。”

“那要万一哪天你吃完了呢?你总得告诉我们名字,就算你坚持用这个药,等吃完了张哥也知道上哪给你买去。”张家涵问。

“不会到吃完那天。”我轻声说,“背包里有好几瓶,足够了。”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会到吃完那天?”袁牧之盯着我追问。

我忽然原因不明地确知此时此刻不能告诉他们我终究有一天会离开的事,说出来可能会给我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我转移了话题,说:“我要洗澡。”

“我给你放洗澡水吧。”张家涵急急忙忙地说。

他转身进浴室,袁牧之看着我,然后闪现我最近总在他脸上看到的压抑的欲望,随后他俯下身,把嘴唇贴到我额头上,随后飞快离开。

“我很想你。”他摸了摸我的头发,低声说,“小祸害,你知道很想你是什么意思吗?”

我觉得他问这种问题简直在侮辱我的智商,于是我用手背狠狠擦了下额头说:“所谓的想,无非就是一个人引发另一个人的心理欲望,但对你来说这种事不可能程度强烈,因为你善于自我控制,很想之类对你来说是不存在的……”

他猛然伸手捂住我的嘴,全身警戒起来,侧耳听了听外面,随即从腰部抽出枪,冲我做了一个禁言的手势。

我立即坐起来,从枕头下摸出光匕首,用眼神询问他是否有敌人前来。

袁牧之点点头,压低声线说:“不只一个。”

我抿紧嘴唇,心里掠过一丝不愉快,本来我很快就能够由袁牧之抱着去洗澡,这样就能快活地在温水中睡觉,现在有人一打扰,要是再有打斗,这个房间就一定会被弄脏,没准又有粘稠温热的血液会飞溅到身上,一想起那种肮脏感,我不觉皱了眉头。

“小冰,洗澡水放好……”张家涵从浴室走出来,擦了擦手对我说。

他话音刚落,门那边立即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袁牧之挥手让张家涵过去,自己拿着枪慢慢踱到门边,张家涵神色紧张,强作镇定问:“谁?”

“我是律哥,阿Ben,你开门,洪爷来看你了。”

张家涵立即白了脸,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畏惧,我微眯双目,随后把光匕首收到口袋里,淡淡地说:“袁大头开门,张家涵,你过来,坐我边上。”

张家涵犹豫了会,我加重语气说:“过来,不用怕。”

他朝我走过来,坐到我身边,我伸手握住他的,对他说:“我说过,我会看着你的。”

张家涵勉强笑了笑,伸手摸摸我的头说:“那我先谢谢你。”

我严肃地回答:“不客气。”

他不知为何笑了,我看向袁牧之,发现他也在微笑,随后他将手枪收回去,猛地一下打开门。

门外站着几个人,都是见过的面孔,当中一个穿白色府绸中式褂的男子,正是名为洪爷的男子。

他看见袁牧之有一秒钟的惊诧,但立即隐下不现,淡淡地说:“袁少也在啊。”

“洪爷,好久不见。”袁牧之微笑着说,“您大驾光临,袁某不胜荣幸,快请进。”

洪爷负手,慢慢走了进来,他身边的律哥看到我跟张家涵坐那边,立即说:“阿Ben,你瞎了眼啊,洪爷来了,你不来开门就算了,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

张家涵脸上现出尴尬的神情,咽了口唾沫,才轻声说:“洪,洪爷。”

洪爷一声不响,紧紧盯着他,随后才不紧不慢地点头,嗯了一声。

“洪爷,您请坐。”袁牧之指着椅子请他坐下,笑着说,“这套间地方小,招待不周,您海涵。”

洪爷慢慢打量了周围一会,说:“酒店套间,也就这样了。不过你为什么不住家里要来住酒店?”

他这句话问的是张家涵。

张家涵嗫嚅地说:“因,因为小冰受伤了……”

洪爷像才发现我一样,目光锐利凶狠地瞥了我一眼,轻轻嗤笑了一声说:“又是这个小东西,你对他挺上心的啊,连你那个小摊都不摆了?”

张家涵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现在,买的人,也少,我,我停两天也不要紧……”

“要我说,你何必辛苦?袁少声名赫赫,不至于对你吝啬,对吧?你也不是没试过让男人养活……”

“洪爷,”袁牧之挂着虚假的笑说,“您教训的是,但我这个哥哥可是头倔驴,他非要自己养活自己,说是这样心里舒坦,我这做弟弟的别的没有,但好歹懂得尊重二字,知道尊重他,比给他几百万花要来得值,我哥您别看瘦不拉几,可那也是个爷们,靠自己本事赚钱不丢人,您说呢?”

我感觉洪爷的脸上像被人骤然抽了一巴掌似的难看,而张家涵在我身边也悄悄吁出一口气,脸上露出又欣慰又高兴的样子。我偏头看了他一会,慢慢的,有些明白他为何会住在那么旧的房子里,为何会明知干得不好也要去夜市摆小摊。

“看来,你真是有个好弟弟。”洪爷盯着张家涵的笑脸,压着嗓子,一字一句地说。

张家涵浑身一抖,几乎本能地开口哀求说:“洪爷,您别生气……”

“张哥,你这是什么话?”袁牧之轻笑说,“洪爷是做大事见大风浪的人,怎么会为了这几句大白话生气?”

“是,是我说错了。”

“看来你们真是兄弟情深,令人欣慰,”洪爷拍拍椅子扶手,站了起来,“那我先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当然,前提是你得有本事守住你的小本生意。”

“洪爷……”张家涵似乎受到极大的惊吓,跳了起来。

“不靠你弟弟,自力更生,”洪爷轻笑着说,“很好,我还不知道你有这志向,张家涵,你还真令我惊喜啊。”

“您……”张家涵脸色变白,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我认为他们似乎在进行某种暗语,一切真实的意思都隐藏在表面的语言当中。但由于我缺乏他们熟知的语境,所以破译真实意思变得有些难度。但我想,他们的中心意思大概是围绕张家涵能不能自己工作自己赚钱的事,于是我伸手拉拉张家涵的衣角说:“我会养活你的。”

“啊?”

“我会有钱,然后都给你。”我不耐烦地说,“不是跟你说过吗?你记性真差。”

张家涵愣愣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脸上脏了?”我狐疑地问,同时拿手去擦。

“没。”他抓住我的手,眼眶有些发红,摇头说,“没有。”

“哦。”我任他拉着我的手,问,“你归我养活,问题解决了,为什么不高兴?”

“我没不高兴,”他哑声说,“我很高兴。”

“是吗?”我怀疑地说,“你看起来像想哭,很难看。”

第45章

我说完话的时候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在场几乎每个人都神情诡异,或多或少带上平时见不到的表情。我饶有兴致地观察他们,洪爷是惊诧,随即恼怒,继而若有所思;袁牧之是惊诧,随即狐疑,继而皱眉盯着我跟张哥,似乎有压抑的怒意,但又夹杂着焦虑;那位律哥瞪大眼,一脸被惊吓的表情,随后结结巴巴说:“不是吧,阿Ben你扒着这个小屁孩啊,可这,这也太小了吧,这不合适啊……”

“阿律!”洪爷低喝一声,威严十足地骂,“闭嘴!”

袁牧之也冷笑说:“律哥,有些话可禁不起开玩笑。”

我觉得很有趣,虽然我不明白为何我说出这么一个简单的决定竟然会让他们每个人都情绪外露,我想再确认一下这句话引发了他们什么心理反应,于是我又重复了一遍:“张家涵,你别担心,我会养活你的。”

张家涵涨红了脸,眼睛却很亮,看着我目光柔和,露出由衷的高兴,他摸摸我的头低声说:“知道了知道了,张哥等你长大,等你赚钱来养活我。”

他的口气分明不相信,但这种不相信却丝毫没有损耗他脸上的欣喜。我有些不满,郑重地扯住他的衣角说:“我说的是真的!”

“嗯,张哥知道小冰说的是真的,”张家涵微笑着点头说,“张哥很高兴啊。”

“可是你不相信。”我指出他的矛盾。

“我信,谁说我不信!”他面不改色地撒谎。

我瞪了他一眼,难得再揭穿他的谎言,因为他实在笑得太好看,像躯壳内部有强力电筒猛然照亮了一般,我意外地不想打断这种笑,不仅如此,我还莫名其妙地足足看了好几秒,不想挪开视线。

但我很快就恢复冷静,等我视线扫过,我发现洪爷目光直直盯着张家涵,他的眼中流露着迫切而焦灼的欲望。

我微眯双目,这个欲望太直接和强烈,像饥渴难耐的人,濒临生死线上挣扎的人才露出的野兽一般的欲望。我还注意到他呼吸都变得急促,尽管拼命压制,但他的胸脯起伏频率还是大于寻常。

这些都是很危险的征兆,而对象却是我身边笑得像智障人士一般的张家涵。我算计了下,我们这边有袁牧之,如果动手的话不一定会输,但在这种条件下催眠他却不容易,因为他全部心神显然都落在张家涵身上。我对此隐隐不快,反手攥紧张家涵的手腕,将他拉到我身边坐下,对他说:“我要洗澡。”

张家涵诧异了一下,低声对我说:“乖,等会洗。”

“水会凉。”我盯着他说,“你背我去。”

“我来吧……”袁牧之伸出手。

“我要张家涵。”我打断他,自己趴到张家涵背上,对着他的耳朵说:“快走。”

张家涵无奈地笑了,拍拍我的臀部,背起我说:“行了,我伺候你可以了吧,你这个小讨债鬼。”

我趴在他背上歪着脑袋观察洪爷,发现他浑身肌肉绷紧,直勾勾的眼神只停留在张家涵身上,大概张家涵自己也发现了,他有些畏惧地垂下头,背着我匆匆从他身边越过。

“阿Ben……”洪爷开口,声音带了异乎寻常的嘶哑。

张家涵脚步一顿,我对洪爷说:“他不懂英文,不适合叫英文名,他有中文名的,张家涵,比Ben好听。”

张家涵忍不住笑了,身上的紧张缓和不少,他低声说:“洪爷,对不起,我先给小冰洗澡。”

“这么个小玩意儿,你还替他洗澡?那是不是要喂饭穿衣服啊?你到底……”洪爷怒斥出声,但他随即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缓和了口气说,“阿Ben,我今天来,主要是想找你谈谈……”

“洪爷,您真的叫错了。”张家涵低声说,“我现在不叫阿Ben,离开洪都后,我就再也不叫这个名字了。”

洪爷愣住,他这一刻的表情真是精彩。我兴高采烈地注意到他自制力甚强的脸上首度现出措手不及。而此时张家涵也鼓足勇气迈开腿,背着我走进浴室。

“那个人很危险。”张家涵帮我洗澡的时候,我用手指打圈绕着泡泡对他说,“他随时可能攻击你。”

张家涵一呆,问:“你说什么?”

“洪爷,”我转头看他,边将泡泡吹到他身上边说,“他会攻击你。”

张家涵的手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一种凝重的悲戚,目光悠远,应当是想起记忆中的某些东西,随后他拂开身上的泡泡,强笑说:“坏孩子,别闹了,你要把我也弄湿是不是?”

“一起洗澡吧。”我说。

“算了,等下次吧。”他笑了,拿毛巾替我擦拭后背。

“洪爷为什么想攻击你?”我好奇地问,“你欠他的钱?”

“没那种事。”张家涵说。

“他不喜欢你吗?他对你有明显的敌意。”我问,“即然这样为什么他老让自己出现在一个不喜欢的人面前?如果他真想击溃你,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又为什么不动手呢?”

“他不过是不甘心。”张家涵哑着声说。

“什么是不甘心?”

“就是,”张家涵深吸了一口气,“就是对一件明明丢掉的东西,却看不得那件废物被再利用,大概是这样的想法。”

“你对不甘心的解释并不全面。”我对他说,“而且你也不是东西。”

“大概在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心中,我连东西都不如。”张家涵淡淡地说。

“那他很荒谬。”我继续往张家涵身上吹泡泡,“资本家将工人物化的同时,也会异化自己。马克思表达过这个意思,我觉得有道理。”

“你还看过这种书?”张家涵睁大眼睛。

“这种书不能看吗?”我不赞同地说,“信息和知识,当然是积累得越多越好。”

“可是……”

“而且那本书很耐用。”我高兴了起来,兴致勃勃地对张家涵说,“我拿去砸蟑螂等爬虫都不会坏。”

张家涵呆了一下,拔开浴池的塞子,打开莲蓬冲洗我身上的泡沫,一边冲洗一边说:“以后哥给你买书吧,你想看什么?明天张哥去给你买。”

“你在害怕,”我说,“你怕外面那个男人,没必要,他要攻击你的话,我会保护你的。”

张家涵笑了,说:“那我谢谢你啊,你放心,我跟他没关系了。”

“嗯,”我点头表示赞同,“你归我养活了,他对你没话语权。”

“臭小子,等你赚到钱再说吧。”张家涵笑呵呵拿过毛巾替我擦干。

我扭动着避开他挠痒我的部位,然后说:“要是我的钱没有被偷就好了。”

“你那点小钱,连一个月都过不了。”

“那么少吗?”

“很少。”

“那我该怎么短时间弄到很多钱。”

“你不需要这么做。”张家涵看着我说,“慢慢来,等你长大了,能自力更生了再说。”

这时浴室的门被扭开,袁牧之大踏步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我的干净衣服说:“张哥,我来吧,你歇会。”

张家涵说:“洪爷他们……”

“走了。”袁牧之瞥了我一眼说,“被这臭小子气得够呛。张哥,有空咱们得说说这个事了。”

“我……”

“我知道你的立场,”袁牧之打断他说,“我只是担心洪爷此番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有点应对法子总是好的。”

“张家涵不会离开我身边,”我不满地说,“我会保护他。”

“就你?”袁牧之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转头对张家涵说:“张哥你去换衣服吧,都弄湿了,这有我。”

张家涵点点头,擦擦手走了出去。袁牧之等他一出门,立即将我打横扛起,自己坐在马桶盖上,强迫我脸朝下趴在他腿上,手掌立即啪啪打在我臀部上。

力度不大,但我不乐意,我大声说:“袁牧之,你放手!”

“不放!再让你胡来,迟早你得惹祸上身。”袁牧之咬牙问,“听着,老子今天打你为两件事,头一件是洪馨阳那娘们为什么三天两头跑这?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第二件是不准你再黏糊张哥,你他妈的不是奶娃娃,不用整天跟在妈屁股后头!”

“张家涵不是女性,”我打断他,“洪馨阳是我要找的人,她必须来。”

“你知不知道你惹到洪家了?”袁牧之怒道,“洪馨阳是谁你不知道吧?洪家,就是刚刚来那个洪爷,他们一家子姓洪……”

“这种常识性话语不用重复。”

“屁,我都让你给气糊涂了,你听着,”袁牧之将我拎起来坐他膝盖上,“洪爷是洪馨阳家的远方堂哥,他都这么牛逼了,洪家多厉害你可想而知。我现在不是吓唬你,洪馨阳那种妞,我都惹不起,你更别招惹!”

“你还有话没说,那才是你真正想告诉我的,或者是想问我的。”我看着他,安静地说。

“我,”袁牧之盯着我,瞬间说不出话来,随后长叹一声,将我整个抱住,又一次把嘴唇贴在我脸颊上,哑着声问:“小冰,你喜欢洪馨阳吗?”

“喜欢。”我说,“她笑起来跟张家涵一样好看。”

“你也喜欢张哥?”

“恩。”我点头,“他们都好看。”

“你,喜欢他们谁多一点?”

“张家涵。”我说,“我会养他。”

“为什么想养他?想将他占据在身边吗?”袁牧之小心地问,“想永远跟他在一起吗?”

“你在暗示什么?”我偏头看他,“你想问我是不是同性恋吗?”

“你居然知道这个词啊。”袁牧之感慨地说,“你这小脑袋没有我想的那么笨嘛。”

“那是你笨。”我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有这种古怪的念头,但我没时间去思考我是不是同性恋这种无聊的问题。我要做的事情很多,但时间有限,我现在还决定要养活张家涵,那么就必须留给他足够的金钱,我对于赚钱一窍不通,学习起来也需要一个过程……”

“你会想这样对张家涵吗?”袁牧之托着我的后脑,猛地亲了过来。

他又把舌头绞进我的嘴里,还啃得分外用力,啃了一会后,他放开我,哑声问:“你会想这样对张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