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了,彻底而完全地愣住,我贪婪地看着她,在那样光晕中我无法判断她的五官,但我迫切想看清楚,于是我朝前走了一步,但她的脸突然融化,就在我的眼前,莫名其妙地开始变成透明,像有人用稀释的液体一再冲刷一样。

我很焦急,拼命想跑过去,但我发现我做不到,我的四周再也不是草地,而是那间囚禁了我将近十年的地下室,就在我跟她之间,一道厚重的铁门狠狠闭合,哐当之间,我看见她站起来,放下报纸,姿态优雅地背对着我离开。

不,妈妈,我在这,不要抛下我,我就在这,不要离开我。

我大声喊,捶打那扇门,可是没用,她已经走远了,她听不见我,她没有寻找我,她抛下了我。

一阵强烈的心悸突然袭来,我猛然睁开眼,大口大口喘气。

一个少女坐在我床头,她漂亮的眼睛充满怜悯地看着我,见到我醒来登时充满欣喜,说:“小原弟弟,你醒了?太好……”

她的脸突然跟梦里看不清脸的女人重合了,我一把攥紧她的手,我喊:“妈妈,不要离我……”

我意识到我想说的竟然是,妈妈,不要离我而去。

话一出口,我立即紧紧闭嘴。我认识到我在什么地方,我在我出世之前的时空里,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原冰的存在,这个时候,这个少女,即便是原冰的母亲,她也未曾怀孕,她甚至还未选定一个男性与之交配。

她惊诧地看着我,但随后,她的眼神变得柔和,她没有试图挣脱我攥紧她手腕的手指,而是靠过来,侧身坐在我的枕头边,伸出胳膊半搂住我。

然后她拍我的背,嘴里重复幼稚之极的话,她说:“别怕啊,乖宝宝,没事了,只是做了噩梦而已,没事的。”

我浑身僵硬,因为这些幼稚的话而微微颤抖,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克制自己不要靠到她怀里去,抱紧她,在眼眶中流出那种无用的液体。

我有点不知所措,也许该推开她我想,但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我一时半会又不想这么做,因为这样犹豫了几秒钟,直到边上有人重重咳嗽了一声。

然后我被人狠狠地从洪馨阳那拽回,紧紧搂进另一个怀抱,我发现这里的人都很喜欢用胳膊随便圈人,但这个怀抱是个例外,我靠上去就觉得很放心,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袁牧之。”我闭上眼叫他。

“嗯,我在。”

“张家涵呢?”我抱着他的胳膊,深吸了一口气才问,“他死了吗?”

“没。”他哑声说,“你做得很好,他得到及时的抢救,动过手术了,不过还没醒。”

我的心安定了,睁开眼,眨眨眼,看向他,他看起来很糟糕,下巴的胡子都冒出来,头发纷乱,身上衣服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我嫌恶地皱眉,挣扎起来说:“放开我,你臭。”

“呸,就是要臭死你,小祸害。”他笑骂着搂紧我,骂骂咧咧说,“让你再吓我,等你好了非打你屁股不可。”

我皱着眉毛严肃地说:“你不能再攻击我的臀部,因为那样不够尊重我。”

“啊?你个小屁孩还要什么尊重?”

“我已经成年,你的惩罚方式只适合未成年小孩。”我说,“而且这一次你没有权利,也没有合理理由惩罚我。”

“我他妈的……”他顿了顿,揉揉我的头发说,“好吧,这一次算你乖。”

“那当然,”我点头表示同意说,“我救了张家涵。”

“嗯,你救了他,但他为什么会中枪?浩子不会朝他开枪。”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这不是很容易推断的吗?浩子在他面前想攻击我,他是在明知道张家涵一定会维护我的情况下还这么做,那就只能解释他在寻找合理原因朝张家涵开枪,这是他隐藏的真实欲望,他自己不会承认的。”

他没说话,我只好自己补充说:“所以,还是我救了张家涵。”

袁牧之的脸色变得严峻,他眯着眼沉思了一会,然后松开我,把我放到枕头上,揉揉我的头发说:“我知道了,刚醒过来好好休息一下,我出去一下,馨阳,麻烦你了,替我看着这小子。”

洪馨阳抿着嘴笑说:“知道了,袁大哥。”

我看了看他们俩,说:“你们好像关系变熟了。”

“哈哈,这几天都凑在你病床前守着你,一来二去当然熟了。”洪馨阳笑呵呵地说,“我也没想到外面传说狠辣无情的袁大少到你跟前不过是个弟控啊。”

“弟控?那是什么?”我问。

“别问这些乱七八糟的,”袁牧之脸上闪过可以的赧颜,打断我们说,“小冰,你乖乖躺着,馨阳,等下麻烦你叫医生给他检查一下。”

我不满地问:“那我的食物怎么办?”

“饿不到你的,小猪。”他笑骂着说,“我现在就出去给你觅食回来喂你好不好?”

我点头,说:“我要吃甜味道的排骨。”

“这可由不得你,吃什么咱得听医生的。”他摸摸我的头,站起来顿了顿,才一瘸一拐慢腾腾走出去。

“他好像受伤了。”我对洪馨阳说。

她哈哈大笑,说:“袁大哥是受伤了啊,听说帮派出了内奸,不过伤的不重,倒是你跟张家涵,你们倆把他吓得够呛。”

“我睡了几天?”

“有三天多了。”她说。

“我的张家涵也睡了这么久?”我说,“我要去看他。”

“小祖宗,别作了,你乖乖地好不好?”她轻柔地对我说,“你听话袁大哥身上的担子才轻点。你没看他都累得够呛了吗?为了担心你,担心张家涵,他都有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我好奇地问:“他没地方睡觉吗?”

“是担心得睡不着啊。”洪馨阳拍了一下我的脑门说,“你个没良心的臭东西,你也不想想,你刚刚送医院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了,医生说你身体本来就差,幸亏意志力够强,不然早就在交代在车上了。那位张家涵先生的情况,只比你更严重,你想袁大哥怎么可能放心?”

我这才想起我也中了枪,动了动肩膀,确实很疼。

“所以说你下回做什么事都拜托你带上董苏啊这些人,这样我们也能放心点,好不好?”她帮我掖掖被角。

我偏着头看她,问:“洪馨阳,你以后如果有孩子,会抛弃他吗?”

“怎么又问这个?”她眼中一阵诧异,随后柔和一笑,在我身边坐下,握住我的手说:“我不知道小冰经历过什么,但我真的很心疼,你不用没有安全感的,姐姐会陪着你,袁大哥也会跟你在一起,大家永远都不会分开的,放心吧。”

我提醒她说:“永远不会分开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人不可能永远处在一成不变的生活境况中。”

“臭东西。那我们尽量做到,好不好?”她笑着对我说。

我想了想说;“那必须加上张家涵,他得靠我养活。”

洪馨阳扑哧一笑,在我身边轻快地坐下,拿起一个苹果削起来,说:“说起这位张家涵,是不是跟我们家的仲嶙哥认识?”

“你说的是谁?”

“哦,洪仲嶙,说起来跟我是一辈的,但他太厉害了,早早就自立门户,现在洪家的大事,除了爷爷和我大哥那个未来掌门人,还得请他来商议的。”洪馨阳削着苹果,自己先切一块吃了,才笑嘻嘻问我:“哎,要吃吗?”

“要喝水。”我说。

她笨手笨脚倒了一杯水过来给我喝,倒撒了不少在我衣襟上。我不满地拿纸巾擦拭,一边擦一边问:“你说的这个人,张哥不会认识。”

“不会啊,我看他都有守在你们张家涵的病房外,看来不仅认识,还挺熟的。”

我忽然想到一个人,问:“洪仲嶙,是不是别人要叫他洪爷?”

“嗯,”洪馨阳点头,啃着苹果含糊地说,“年轻一辈,也就他一个人敢称爷了。”

第54章

我想起在酒店房间中那位洪爷直勾勾盯着张家涵的眼神,那是一种超越一般程度的欲望,它也许经过层层压抑,但惟其如此,其显露的瞬间才越显得激烈和不可抵挡。名为洪爷的男子意志力超乎常人,他能承受的心理压迫强度也超乎常人,但这样的人坚毅果断,目标明确,下定决心要攻击的目标绝不会轻易更改。

他守在张家涵的病房前,张家涵身上肯定有什么与他内心的深层欲望相互呼应的部分。为了满足那种欲望,他才不会管张家涵性命是不是垂危,该把他撕成碎片的时候一点都不会犹豫。

我可不能让他把张家涵撕成碎片。

张家涵是我的,我还要养活他,给他留下足够他花的钱,我还想让他笑得多点,我喜欢他笑着看我的样子,那种时候,他的眼睛总是格外明亮柔和。

我还记得他的身体在我手上慢慢变凉时我有多害怕,那样的害怕,我绝对不愿意经历第二次。

不管是谁,都别想让我经历第二次那种事情。

洪馨阳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看护,事实上她根本坐不住,在我周围不是弄这个就是弄那个,我看着她不胜其烦,对这个少女是否就是我生物学上的母亲产生严重怀疑。她自己不肯安静,却阻挠我去看张家涵,我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离晚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之后袁牧之就会回来,按照他的强硬程度,等他回来我估计就不能在今天看到张家涵。

我催眠了洪馨阳,指示她弄来一张轮椅。等我想起身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体力衰弱到这种程度,居然连撑起身体坐到轮椅上都很困难。但想到张家涵身边还有虎视眈眈的洪爷,我深吸一口气,拔掉身上的吊针,命令洪馨阳过来帮我,两个人费了很大周折,才终于将我弄到轮椅上。

洪馨阳照着我的指令推我去张家涵所在的病房,我皱眉命令她加快脚步,不要理会任何医护人员,我们顺利出了病房,拐过走廊,上了电梯,然后到另一层相对安静的楼层那。

在走廊的尽头,我看见两个眼熟的男人坐在那一动不动,都穿着黑色西服,脸色严峻。我认出是洪仲嶙的两名手下,我注意到他们脚上穿着不合适的白色运动鞋,仔细一辨认,果然是张家涵摊子上卖的那些。

我让洪馨阳推我过去,她照做了。她的到来令那两名男子错愕不已,急忙站起来口称“大小姐。”洪馨阳没有回答,我冲其中一个招手,看着他的眼睛问:“洪爷在里面?”

“是。”他点头。

“很好,你跟大小姐在这等着,保护她。”我说,同时转向另一个,“你推我过去。”

那个人懵了几秒钟,呆呆地过来,推我过去。我到门口,示意他推门,那个人竟然犹豫了下,想必他脑子里有根深蒂固的不能开这道门的指令。我不满地自己伸长胳膊,使劲一推,门被无声推开。里面一张雪白的病床上,我看见张家涵躺在上面无声无息,他身上插了许多导管,连着不少机器,鼻子上罩着氧气罩,被子整齐地拉到胸处,搁在被子边是手显得格外瘦削苍白,一只被插着导管,另一只被洪爷牢牢握在手中。

这是我第一次打量名为洪仲嶙的男子,再次对人们称呼他为洪爷无法理解。因为他看起来一点也不老,相反可以算年轻,只是他的五官线条严峻到严苛的地步,鼻翼两边纹路极深,嘴唇很薄,即便不说话也给人严厉的印象。我很警惕地盯着他,因为他攥着张家涵的手不放,那双手我也曾经握在手里过,很软,很凉,要使劲搓才能有点温度。

我推门的瞬间他已经抬头,恶狠狠地盯着我,犹如被别的动物入侵领地的猛兽,目光凶残,我下意识挺直脊梁,直直迎视他的视线,浑身绷紧,开始寻找他脸上的情绪裂纹。

他在一瞬间有些认不出我是谁,过了五秒钟,才慢慢垂下眼睑,淡淡地说:“阿青,把这孩子推出去,关门。”

我身后的男人条件反射一样要动,我立即反手按住他的手腕,柔声说:“阿青,你其实也很好奇洪爷在这里做什么对不对?你虽然不敢问,但心里却有这样的疑问,他到底为了什么抛下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跑来这守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毕竟浪费时间这种事可不太符合他的一向风格啊。”

名为阿青的男子随即站立不动,洪爷眼睛微眯,怒气上涌,压低嗓门说:“阿青,出去!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我微微一笑,缓缓地说:“阿青,你听他的命令听了好多年,偶尔心里也曾经怀疑过它是不是具备正确性吧?这个男人毕竟不是神,他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那种时候你也见过是吧?干嘛要听他的话呢?如果他的话跟你最真实的利益发生冲突呢?为什么要服从他?如果服从他意味着伤害你牺牲你呢?”

阿青忽然微微颤抖起来。

我立即说:“是了,你想起来了,你想起因为他的命令致使你蒙受损害的事了,对吗?”

阿青呜咽着点头。

洪爷睁大眼睛,目光中流露出不可思议,但这只是一瞬间,随即又隐没不见。我微笑着说:“阿青,现在机会来了,你心里的怨怒可以发泄了,看到那个男人没有,去,你身上有枪对不对,拔枪冲他射击吧,杀了他,杀了他你的愤怒即可以得到平息,杀吧,没人会知道是你干的,杀吧。”

阿青剧烈呜咽一声,我转过头,发现他很艰难地拔出一把枪,极其缓慢地将枪口对准对面的洪仲嶙。洪仲嶙冷笑一声,松开张家涵的手,慢慢站起来,看着阿青说:“你有种,开枪试试?我让你开枪试试!”

最后一句他是用暴喝的语调大喊出声,阿青痛哭流涕地摇头,垂下胳膊,我无比遗憾地叹了口气,就在这一瞬间,洪爷手中寒光一闪,嗖的一下,紧接着阿青发出一声惨呼,跪倒在地,他的膝盖插着一柄小刀,我错眼看过去,很像我遗失那把疯狗匕首。

这一下催眠也不得不醒了,阿青捂着伤口诧异地哆哆嗦嗦问:“洪,洪爷,我,我怎么,怎么在这……”

洪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没事,出去。”

他愣愣地不动。

洪爷大吼一声:“没听见吗?出去!”

阿青猛地打了个寒战,忙爬起来,瘸着腿退出病房。

我自己推动轮子,滑到张家涵床前,伸手握住他的一只手掌,他的手真凉真软,我叹息了一声,将他的手掌展开,贴到自己脸颊上,那个时候他就是这样贴着我的脸,用沉重到我喘不过气来的目光看我。

我的张家涵,我说过你不会死,小冰不会让你死,我总是能做到的。

我的太阳穴一凉,斜眼看过去,发现洪爷拿着一把枪指着我的头,冷冷地说:“你刚刚想借刀杀人?”

我摇头说:“只是警告。”

“真好笑,还从没人敢警告我。”

“那关我什么事?”我疑惑地说,“我想表达的意思就是离我的张家涵远点,你要敢对他不利,我总有千百种办法干掉你。”

“你的张家涵?”洪爷咬牙道,“臭小子,信不信我下一秒就能宰了你!”

“你不会,”我摇头说,“你身上没有杀人的欲望。”

洪爷盯了我许久,我由着他看,过了好一会,他慢慢把枪放下,吁出一口气,低声说:“要真杀了你,估计张家涵不会原谅我。”

我点头说:“确实会这样。”

洪爷冷冷瞥了我一眼,把枪收了起来。

“你对他有很强的执念,你到底要他身上什么东西?”我偏头看他,“你需要他的器官移植给你?”

洪爷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过了几秒,才咬牙切齿问:“你他妈是白痴吗?我要他的器官干嘛?”

“要不然是什么?”我困惑地问,“他的鞋摊子?可是你比他有钱太多,不可能要那种东西。”

“我要他……”他猛然闭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吁出,平和地说,“我跟你说不着,总之我不会害他。”

“也许你喜欢打他?”我继续盯着他,“张家涵很怕你,你难道是施虐狂?你逼他当受虐狂?”

我说到这句话时嗓音不自觉提高,因为我发现他的眉峰轻微跳动了一下,一股怒气涌了上来,我盯着他放缓音调问:“你真的虐待过他?”

他撇过头,避开我的视线。

“于是你要回他,是为了在虐待中继续获得快感?”我厉声问,“因为他意志软弱,容易屈服?因为他心地善良,不会仇恨你?”

洪爷猛然转头看我,一字一句地说:“我是对不住他,以前有些事,我他妈的确实没做对,但那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我要回他,是因为他本来就是我的人,因为他根本就不该离开我,我要回他,是因为我想好好地待他……”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走过去,坐在张家涵病床的另一边,看着他,声音变得柔和:“没错,我就不该让你离开,瞧你都成什么样了,你就这么照顾自己?嗯?”

第55章

名为洪爷的男子不仅声音柔和,还伸出手去触碰张家涵的脸颊,我一直观察他的动作,他是拿手指轻轻摩挲张家涵的脸颊,仿佛那个东西是易碎的陶瓷,必须用丝绒布轻轻擦拭一样。我觉得这种动作很无聊,因为既达不到触摸的目的,而且也不能让张家涵有所回应。

但他的神情很专注,眼神中流露出哀伤和懊悔,还有非常温柔的神色,这种表情出现在那样一张脸上有些令我意外,我原以为他该是属于那种将内心情绪永远隐藏下去的人,看来他的意志力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坚定有用,我忽然想起第一次催眠他时他说过的话,再看看张家涵,骤然有些明白了。于是我问:“你是同性恋?”

洪爷的手一顿,抬头目光锐利地盯着我,随后垂下眼眸,默不作声。

我知道我说了事实,我眼睛微眯,看了一会沉睡中的张家涵,又将视线转移到洪爷脸上,我一边饶有兴致地观察他一边问:“原来你看上的同性对象是张家涵?”

洪爷闭上眼又睁开,冷冷地说:“我是看在他面子上才容忍你呆在这,别试探我的底线。”

“你心里藏着的那个背影,那个离你而去你追不回来的背影,就是张家涵没错吧?”

“我说了,别试探我的底线!”洪爷盯着我道。

“你有轻微的愤怒,在说刚刚那句话的时候。如果我说的只是个事实,为何你要愤怒?你愤怒是因为你不愿承认这个事实?”我点点头说,“怪不得了,我现在不明白的是,你不愿承认的,是自己的同性恋身份,还是你看上的同性是张家涵?抑或两者皆有?”

洪爷猛然伸手一把揪住我的衣襟提过去咬牙说:“臭小子,我说了别试探我,你是不是没试过被人一节节掰断关节?嗯?不如我从你漂亮的小指头开始怎么样?”

我眨眨眼,看着他说:“我明白了,你两者都不愿承认,所以你对张家涵不好,在他作为你的下属为你工作的时候,你肯定虐待过他,你是一个施虐狂,啊,也许不只虐待,”我挑起眉毛,“你还侮辱和伤害了他,你知道他那样软弱的人致命的伤口在哪,于是你试过使劲往上踩,对不对?”

洪爷脸色涨红,额头上青筋直冒,他低吼一声,猛地伸出双手掐住我的脖子,我伸手掰,同时开始挣扎,并狠狠拿脚踹病床。

我刚刚已经观察到张家涵的眼皮稍微动过了,他快醒来,很好,我要他一醒过来,就看到洪爷试图杀死我。

他对洪爷是那种长年累月积淀下来的恐惧,我当然可以将他脑子里对洪爷的记忆全部抹去,但这样一来,没有恐惧作为屏障,以他的低智商,没准就会不设防地接近洪爷。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恐惧转换为愤怒,加上压抑的怨恨,不愁张家涵不彻底厌恶这个人。

不过洪爷的力气实在有点太大,我不得不屏息从口袋里摸出光匕首准备不行就直接插入他的下腹算了,那样解决虽然会惹来更多麻烦,但也不失为一个简洁有效的好办法。但不到两分钟,我听见如预料中听到张家涵床上传来声音,紧接着哐当一声响,他大概是拼了力气将挂着点滴的架子推倒。

洪爷面露喜色,立即推开我,转身奔到张家涵床头,我揉着脖子咳嗽了一会,才慢慢从地上爬起,哆嗦着扶着轮椅想爬上去,花了好多力气,才气喘吁吁地坐好,然后我看向张家涵,发现他的眼睛已经睁开,看着我目光露出担忧和心疼,颤巍巍地朝我伸出手。

我立即伸过手去握住他的,弯腰伏在他枕头边把他的手贴在我脸颊上,然后冲他微微笑了笑。

我的张家涵,能再见到你,再看到你能活下去的确凿无疑的证据,你不会知道我有多高兴。

再也没人能在我面前欺骗你,打你,虐待你或侮辱你,小冰会照顾你,给你钱花,让你做能让你高兴的事,哪怕只是无意义地熨烫衣服,只是无意义地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做营养成分流失严重的饭菜,小冰也让你去做,没关系,没有意义,不能带来实际性利益,不能用理性进行分析,也没关系。

他的眼眶瞬间湿润了,我一瞬间有个荒谬的念头,也许他读懂了我脑子里此刻想的内容,但那绝无可能,他没有经过心理学训练,他不懂催眠,他不可能明白我在想什么。

但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理解我,他似乎想努力说什么,但氧气罩阻碍了声音的传播,我看着他,我知道他必定又是在说,乖,哥没事,小冰是好孩子之类。

我当然是好孩子,他当然也没事,这些都是不折不扣的废话,但我平生第一次,因为这几句没说出口的废话,我感到由衷的高兴。

“张家涵,家涵,你看看我,是我,你看看我……”洪爷握住他另一只手,一迭连声地说,“醒了是吧?觉得怎么样?我叫医生来……”

张家涵努力地呼吸着,转过头看他,似乎想说什么。

“你别着急说话,有什么事放着,慢慢再跟我说,放心,打伤你的小崽子我不会放过,我亲自去料理,谁的面子也不给……”

张家涵摇头,目光越发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