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要那种咬起来脆脆的又酸又甜的黄瓜。”

“没有。”袁牧之瞪了我一眼,“你再不乖,老子照样打你屁股。”

我咽下嘴里的东西,含糊说:“你没有办法在暴力上让我屈服的。”

袁牧之扑哧一笑,边喂我边说:“我这叫暴力?你这种破小孩,说了又不听,听了又不做,要搁我以前呆的福利院,对你这种小孩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不跟你废话,使劲揍。揍到你听话为止。你是运气好,老子他妈上辈子欠你的,被你气得要死还得屁颠屁颠给你喂饭,跟你身后收拾你惹下那些个烂摊子,会想你该知足了啊。”

我好奇地问:“你小时候也经常被人攻击臀部吗?”

袁牧之一顿,随即说:“我小时挨揍,那可没人揍屁股,都是直接操家伙往身上脸上抽,不见血不算完。”

“怪不得你有童年阴影,所以你信任暴力和对力量的绝对控制。”

他嘿嘿笑了笑说:“那也未必,用拳头用枪子能解决的问题未必是什么大问题,但你说对力量控制那个我很赞同,在这个世界上要生存下去,不像一个海绵吸收水分那样拼命吸取力量可不行啊。”他停顿了一会说,“而且我还得保护你跟张哥,要确保你们俩平安无事也不容易。”

我说:“你的力气留着保护张家涵好了,我不需要。而且我讨厌那个洪爷,他会攻击张家涵的,迟早会。”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袁牧之笑着问,“你根本对他们的事一无所知。”

“我不用知道具体细节,我只需要知道本质就好,洪爷对张家涵的本质就是施虐狂要将虐待欲望强加在一个非受虐狂身上,”我耐心地跟他解释,“这样双方怎么会有快感,但那个洪爷显然缺乏足够的智力或判断力去明白这一点。”

袁牧之哈哈大笑,把碗放下,挤上来搂住我的肩膀,把我往他怀里塞,然后说:“你怎么那么可爱?嗯?也许人洪爷,是真喜欢咱们张哥呢?”

“我也喜欢张家涵,他是我的。”我大声说。

“你的喜欢,跟他的喜欢可不一样,明白不?”

“他不就是同性恋吗?”我偏过头说,“同性恋又怎样?张家涵不需要同性恋者的喜欢,他只要知道我喜欢他就好了。”

袁牧之笑得胸膛起伏,点头说:“没错,洪爷算个屁,咱们小冰喜欢才是最要紧的。”

“嗯,那当然了。”我点头表示赞同,“我还会养张家涵。我都赚到钱了。”

袁牧之问:“你哪来的钱?”

“我去赌场赢的。”我说,“有一张支票,放在我的衬衫口袋里,不过可能已经被血弄脏了,你看到我的支票了吗?”

袁牧之脸上现出呆滞的表情,他郑重地抬起我的脸问:“你刚刚说什么?赌场?”

“董苏跟我一块去的,”我带着高兴告诉他,“我们在洪馨阳家的赌场那帮那位洪兴明赢了钱,他给了我两百万,据说够张家涵以后花的了。”

袁牧之的笑容收敛了,脸色严峻甚至狠厉,他默默从口袋里掏出电话,拨了个号码,简短地说:“对,是我,让阿苏过来一趟。”

我奇怪地看他,问:“支票丢了吗?”

“没事,”他抱紧我,说,“你换下的衣服没扔呢,我找找,不会丢。”

“你看起来很生气,是钱不够吗?”我皱眉说,“那我再去一次好了。”

“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进那种地方。”袁牧之咬牙切齿地说。

“为什么?”

“因为,很危险。”他托着我的脸,郑重其事地说,“会超乎你想象的危险。小子,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你别以为你会催眠,能洞悉人的欲望就天下无敌,你之所以平平安安活到现在,是因为你运气好,但我可不知道你的好运气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像这一次浩子的事,难道你跟他坐上那个车之前,你不知道他有问题吗?”

我说:“我知道啊,不过我觉得他不会有多大危险……”

“没多大危险,那张哥为什么要挨子弹?你又为什么也受了伤?啊?你如果真那么厉害,为什么你们俩不会毫发无损?”

“可是我把他的手砍下来。”我说,“如果不是张家涵拦着,我就把他的脑袋削下来。”

袁牧之深深地看着我,然后问:“你喜欢那样吗?把一个人的脑袋砍下来?”

我心里涌上一阵厌恶,于是低下头。

“小冰,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他摸摸我的头说,“砍人,鲜血飞溅,看对手在你手下哀嚎丧命,当然很刺激,但我告诉你,这种刺激会让问题变得简单粗暴,没法解决,明白吗?”

我反驳他:“可是我不砍他,他会杀我跟张家涵,他是自己找死。”

“对,他是自己找死,我没说你不能杀他。但我问的是,你杀了他,高兴吗?”

我觉得恶心,于是我说:“我觉得恶心。”

“小傻子,我不是在怪你。”他把我搂紧了,下巴贴在我头上,轻柔地说,“但你该学到教训了,危险系数再小的事也可能发生意外,而那点小意外,就可能让你或你喜欢的人付出代价。懂了吗?”

似乎有那么点道理,我点点头。

“真乖。”

“浩子后来死了吗?”

“没,”袁牧之淡淡地说,“按规矩办了,但给他留了条命。”

“你难过吗?”

“难过。”他点头,“我不想他有事,但他确实做错了,我没法偏袒他。”

我不认为他有错,我说:“他讨厌我,就像我讨厌他一样,他想杀我并没有错。要不是干掉他会让张家涵伤心,我早就动手了。”

“你还挺理解他。”袁牧之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说:“可你都知道要顾及张家涵,他却没有,想想挺寒心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这个事,没那么简单。”

“是一场低于平均智商水平的谋杀。”我点头说,“不管能不能成功杀死我,他都必须杀掉张家涵。”

“然后伪造成别人寻仇,真他妈的,想想我还是有点后怕。”袁牧之搂紧我说,“往后你不用再见到他,不仅他,连洪兴明,洪仲嶙,你也不要见了。”

我贴着他的皮肤,觉得很暖和,于是又靠近了些,蹭了蹭说:“无所谓,反正支票是我的,钱不退。”

袁牧之笑了,拿嘴唇贴我的前额,叹了口气说:“小财迷,知道了,那就拿着吧。”

“都给张家涵。”

“好,都给他。”袁牧之摩挲着我的肩膀问,“臭小子,我对你难道比不上张哥对你好?你怎么就没想养活我啊?”

“你不需要。”我想了想,忽然有点困惑,抬头问,“你需要吗?”

他正儿八经地点点头。

“可是你看起来很强壮,”我不满地说,“难道你不能自己养活自己吗?我负责张家涵一个就够了。”

“很难啊,现在这个世道,”他眨眨眼说,“我手下还养着一堆弟兄,你隔三差五要住院看医生,要吃甜排骨,这都要花很多钱的。”

“很多钱吗?”我皱眉问。

“很多。”

我仔细想了想说:“虽然你可能在骗我,但我现在要你养活也是事实,这样吧,等我好了我再去赚钱吧。”

袁牧之哈哈低笑,低下头抬起我的脸,没头没脑地把嘴又贴到我嘴唇上,啃得不亦说乎,好像我是好吃的甜排骨一样,他啃了好久才放开我,我在这个过程中一种伴随奇怪的眩晕感,我将之归结为身体虚弱,不够氧气的缘故。

“小冰,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他看着我问。

“你为什么要问这种无意义的问题?”我拿手背擦着他留下的口水,厌恶地说,“你再啃我,我就不喜欢你。”

“那可有点难,”他笑嘻嘻地拿下巴的胡子茬乱扎我的脸。

“我困了,把胳膊给我。”

他把胳膊伸过来,我抱住他的胳膊,闭上眼说:“睡觉。”

“嗯,乖乖睡吧,我在这守着你。”

“我会因此降低警觉性。”我含糊地说。

“那我往后都看着你,好吧?”

“那是,不可能的。”我喃喃地说,慢慢进入梦乡。

第58章

接下来几周我过得还算快活,因为我精神状态很好,虽然体力还不济,但因为身边总是有人抱着我上下轮椅,所以这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大的不便。最主要的是,我可以每天过去看张家涵,而他的情况,也在一天天好转,甚至慢慢的,都能走下病床,自己扶着墙壁走动了。

董苏这段时间被安排来照顾我,他身上带了伤,所以行动有点不太敏捷。我有问过他伤势的来由,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淡淡地说:“因为我没阻止你进赌场。”

“我不能进赌场吗?”我大为惊奇,“为什么?”

“不仅赌场,任何有可能给你带来危险的地方,我都不该让你去。”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平淡无波的口吻说,“不然大哥会怪我。”

“这个假设在逻辑上是不成立的,危险随处可能有,你无法限制我的行动,而且我会自己照顾自己。”我说,“上次在赌场我不就把你也照顾得挺好吗?你后来毕竟没发生受伤等事。”

董苏苦笑着看了我一眼说:“没错,少爷。”

“你不认同?”

“不敢。”他兴趣缺乏地掉过头说,“太阳很好,我们去晒太阳吧?”

我点头表示同意,于是他把我弄到轮椅上,推着我慢慢走出病房来到庭院里。阳光确实不错,我在阳光下摊开手掌,扬起脸庞,想把我这身苍白的皮肤晒出颜色来。

董苏一直在旁边观察我,等我转过头去,他却又把视线撇开。

“你似乎有话想说。”我问他。

“没有。”他硬邦邦地回答我。

“你在撒谎。”我看着他,问,“你在揣测我,是揣测我是个什么怪物吗?”

“我不认为你是怪物。”他低头斟酌了一下句子,然后说,“与其说怪物,不如说,你有多特别更确切些。”

“特别?”我皱眉想了想问,“我从没想过这叫做特别,也许你是想表达我与众不同?但我并不只是与众不同,我是跟你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那你介意吗?”他问,“作为,这样的存在?”

我摇头。

“这不就行了。”他站起来,走到我跟前说,“你的存在只对你自己负责,至于我怎么看你,那是我的事,坦白的说这两种观点互不干涉,彼此之间毫无关系,你觉得呢?”

我仔细地端详他的脸,发现他在冲我淡淡微笑,我有些不满地问:“你在安慰我吗?我并不需要那种没必要的东西。”

“没有,”他笑着说,“我只是在说点个人意见。”

“闭嘴吧。”我淡淡地说,“我不需要你的个人意见。”

我们一起沉默看着远方,过了一会,太阳有点大了,晒得我脑壳发疼,我伸手挡了挡阳光,董苏说:“回去吧,你吃药的时间到了。”

我点点头,他走到我的轮椅后面推,我坐在轮椅上一边朝前一边问:“每次你来照顾我,都显得不太乐意。”

“因为我本身有很多事情。”他微微叹了口气说。

“还因为你觉得照料一个怪物浪费时间。”

“少爷,如果天下的怪物都是你这个样子,我相信怪物会成为可爱的同义词。”他带着笑意说,“我说过了,我只是认为你不一样。到底有多不一样呢?”他带着研究的神情问,“你能看穿人的内心想法,除此之外呢?你能改变人的内心想法吗?”

我冷冷地说:“如果有必要的话。”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微颤了一下,问:“能让特定对象按照你的意愿行动吗?”

“当然可以,但这涉及一个复杂的心理建构过程。”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他仿佛从嘴里往外挖出字那样慎重地问,“一个人的既定观念也可以被改变,比如让他做他在理性情况下绝对不会做的事,比如让他的价值观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能做到吗?”

我昂起下巴:“我没兴趣花大量时间去做这种事。”

“也许你会有兴趣的,”他低声说,“坦白说,我最近遇到点麻烦,上次在仓库阻击大哥的人,杀到张家涵那对你们动手的人,甚至这次大哥受伤的事,我们怀疑是同一伙人策划的。但我没办法进一步调查下去……”

“为什么?”

“因为大哥不让。”董苏叹了口气,“他不让我动那个活口。”

我转头看他问:“你想让我去帮你?”

“是的,”董苏的眼中燃起兴奋的火花,“由你出手最好,你撬开一个人的嘴不需要用刑讯那些老法子……”

“我不想做这种事。”我淡淡地打断他。

“少爷……”

“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都该明白,我不会替你做任何事。”我看着他,轻声说,“你在这件事的叙述上没有撒谎,但你隐瞒了若干因素,那些因素因为你的某些个人原因,被你选择藏匿起来不说,整件事的关键点并不在于我会不会帮你,而是你在勾起我的好奇,董苏,这种心理攻防战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我并不好奇那个对象是谁,因为我早已猜到。”我淡淡一笑,问,“是名为浩子的少年对不对?”

董苏脸色微变。

“我猜得没错,袁牧之出于愚蠢的念旧观念,不会把他真正当敌人对待,于是你的工作受到阻碍,没法获得进展。”我点头说,“所以你要我帮你。”

“少爷,你要知道,撬开浩子的嘴就能知道谁是幕后主使,对整个帮会的安全,对大哥的安全,都会是一种极大的保障。”董苏说,“我请你出手,并不是帮我,相反帮的是袁大哥。”

我说:“这就是我们观念上的重大差异。我从来不觉得,在私人利益上冠上群体利益的帽子,私人利益就不是利益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看着他,柔声说:“撬开浩子的嘴对你有好处,对不对?”

他眼中现出迷茫,却下意识摇头说:“那只是我的工作……”

“不,那不仅是工作,那还是荣耀吧?像一个清道夫一样把看着阻碍系统正常发展的不利因素清除出去,这对你来说是一种必须去做的,做了会有极大快感的事情吧?”我柔声说,“你天生喜欢看到世界万物有条不紊,你不能忍受任何一点破坏规矩的东西存在,哪怕它可能只是你在餐桌上不慎沾到袖口的一粒饭粒,你都必须在第一时间将它拿下丢进垃圾桶,是这样没错吧?”

他点点头。

“一切都必须按照规矩来。”我笑着说,“浩子是不合规矩的存在,他就像一台机器中一颗被损害的螺丝钉,必须尽快动手换掉它,对不对?”

“对,”他点头,“不从根子上清除这种危害,我简直吃不好睡不着。”

果然是个强迫症患者,我点头,在他耳边打了响指,他清醒过来,迷茫地看了我一眼,随即脸色一变,退后了几步。

“我不会帮你的。”我说,“我不做任何跟我无关的事。”

随后,我自己推着轮椅,慢慢往前走。

董苏之后有什么表现我不知道,我回到病房后,看了一会书,等护士给我吃了药后,我便自己一个人推着轮椅去看张家涵。

还没到就看到走廊上又多了两个洪仲嶙的保镖,我感到格外厌烦,这些天最令我不满的地方。我曾经想过把洪仲嶙抓起来清除掉他脑子里有关张家涵的记忆算了,但被袁牧之阻止。他说我不可以一个人对洪仲嶙主动做出任何攻击性的事,甚至还拿不给我偷偷吃甜排骨作为要挟,我觉得他这个要求很无聊,但看在甜排骨份上,同时,还因为自己身体还未康复,我告诫自己暂时忍耐。

但今天我觉得不耐烦这种情况继续持续下去,于是我决定等下进了病房就先催眠了洪仲嶙,冒险给他下不准靠近张家涵的指令。我冷着脸推着轮椅过去,其中一个保镖过来拦住我说:“原少,请留步……”

我抬头冷声催眠他:“让开,跟你的同伴去吃饭吧。”

他呆滞了一下,我对另一个人说:“你现在很饿,需要吃东西,带上他去吃饭。”

两个保镖愣愣地接受指令离开,我从轮椅上站起来,慢慢走到门边,正要推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似乎夹杂着喘息,衣服摩擦的窸窸窣窣,以及碰到一些杂物的乒乓声。

张家涵的声音软绵绵中带着颤抖和哀求,断断续续地说:“别,唔,洪爷,您别这样,求你……”

洪仲嶙则略有些喘气,似乎低语了什么,张家涵还在反抗,我听得心里一阵怒意涌上,猛地一下把门重重推开。

病床上倒着两个人,洪仲嶙压在张家涵身上,他扣着张家涵的手腕举到他头顶,张家涵的病服被扒开大半,露出的皮肤跟我一样又苍白又瘦削,洪爷盯着那样缺乏美感的皮肤却露出饥渴难耐的神情,似乎正准备张开嘴大吃一场的野兽。

他是真的想吃了张家涵,张家涵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他已经怕到眼角流泪。

真是野蛮人。

我抽出光匕首,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说:“恋尸癖也没吃人狂令人恶心。放开他!不然我现在就宰了你。”

洪仲嶙狠狠地盯着我,再看看身下的张家涵,万般不乐意地从他身上下来,张家涵瑟瑟发抖,忙将自己的衣服拉好。

“张家涵,到我这来。”我对他说。

他脸上露出羞愧万分的神色,苍白着脸不说话,我提高嗓门说:“到我这来!”

张家涵惊跳了一下,立即走到我身后,我空出一只手拉住他的手腕问:“要不要宰了他?”

张家涵带着惊魂未定的神情,愣愣地摇摇头,眼泪流了下来,哀求一样对我说:“我,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