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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仁,我走了。”她背上包,跟郝仁道别。

“等我,一起。”郝仁也提起他的电脑。

两人刚迈开脚步,就听粟融星的声音震耳地响起,“粟融归你站住!”

涂恒沙脚步一顿,可这又不是在叫她,关她什么事呢?她心里凉凉的,继续走,只是,粟融星却提起了她的名字。

“粟融归!今天我和涂恒沙走到这一步,已经算是水火不容了!我做不到晨江有她无我,有我无她!但是粟融归,你必须做出选择!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你的身边,有我无她!有她无我!选我,就留在这里别动!选她,就跟她走!”粟融星此刻站在粟融归身前,手指指着涂恒沙的方向。

涂恒沙回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融星…”他叫她的名字,目光越过她看向涂恒沙。

粟融星哭了,扑进他怀里,将他抱得紧紧的,“不许你走!不许…我七岁就认识你了,我们在一起十八年!我们一起养过的兔子,一起玩过的游戏,一起爬过的树,都不会让你走!你还记不记得小区里最高的那棵榕树,我想妈妈的时候,就爬上去,可是我怕高,我爬得上去却爬不下来,每一次都是你,是你爬上树陪我,陪我一起看星星,再带着我下来…”

涂恒沙眼睛一涩,心尖酸得发痛,“走吧。”

说了“走吧”,却还是等了数秒,也许是不甘心,始终想等一个选择,可她终究没等到追来的脚步声,她加快脚步,迅速离开报社。

她也有过想爸爸的小时候。

五岁,家里血流一地,妈妈躺在床上气息全无的时候;六岁,她踩着凳子擦窗户,从凳子上摔下来摔得一额头血的时候;七岁,她抱着妈妈,亲着妈妈的脸,要妈妈别哭的时候;八岁,看着别的小朋友骑在爸爸肩膀上喊着“驾”的时候;九岁…

从不期待,却也会想如果。

街坊都说,可怜这孩子没爸爸,如果有爸爸多好…

妈妈说,从前,爸爸每天都会买好吃的,从红柳路的东头回家来,如果你爸爸在家…

学校有一棵大树,爬上顶可以看见满天星斗,也可以看见红柳路的东头。

她也曾在夕阳西下的时候爬上树,抱着树丫眺望红柳树的东头。

那是妈妈说的,爸爸回家的路,可是,她永远也不会看到爸爸回家的一天。她看见的,只有别人的爸爸牵着小朋友的手,在胖爷爷的店里买生煎;她看见红柳路小超市家的小胖儿子,那么胖,他爸来接他还给他背书包,递给他一瓶钙奶;她看见路边的屋檐下,还在上幼儿园的丫丫,给她爸爸头上扎了满头的辫子,她爸爸却还抱着丫丫笑,用胡子扎她的脸;她看见比她低一级的菜菜,走路蹦蹦跳跳摔一跤,她爸爸立即将她抱起来,给她擦眼泪,给她揉膝盖;她看见万家炊烟,灯火初上,各家此起彼伏唱歌儿似的喊自家孩子回家吃饭;她看见东头大强的爸爸拎着根棍子出来找人,把大强从游戏厅揪出来揍了几棍子,可转眼下雨了,他爸爸又脱下衣服罩在大强头上…

下雨了,她只能自己滑下树,哧溜哧溜,熟练得像只小猴子,背上树下的书包,抱上才买来的油盐肉菜,一路急跑回家,地湿了路滑,她啪叽摔倒在地,膝盖很痛,可也只能自己爬起来,抱上她的东西继续跑…

她也对爬树有瘾,只是她不看星星,她喜欢看这万家烟火,平凡生活。丫丫笑,她也笑,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好像丫丫爸爸的胡子扎着的是她;大强被揍得嗷嗷乱叫,她还是笑,去摸自己的屁股,想象这几棍子打下来能有多疼;别人喊着自己儿子的名字,叫回家吃饭了,她心里也这样喊自己:沙子,沙子,回家吃饭了…

是这样喊吗?

她看见的,都是她缺失的,是这世间最平凡的温暖。永远也不会有人用胡子扎她的脸,不会有人叫她回家吃饭,也不会有人用棍子揍她的屁股,可她仍然喜欢看,就像看着一张空白的纸,慢慢被一盏一盏灯光、一个一个小人填满。粟融归说的烟火气,于她,大约就是这样吧?至少,她看着的时候,是怀揣欣喜的。

粟融归…

这个名字,让她从回忆中醒来,脸上凉凉的,一摸,满手湿痕,不知不觉,竟然泪流满面…

粟融归,小许,我没有在雨湿的地面滑倒时哭泣,没有在摔得一额头血时哭泣,遇上你,真是快流了我二十年的泪了…

第156章星星

人,生而坚韧,却又莫名脆弱。

一个人砥砺前行,总觉得自己练成了金钟铁布衫,无坚不摧,刀枪不入,其实,只是没有遭遇到击破自己的点,就像小说里武林高手的命门,总有个弱点,一旦击中,轻轻易易便土崩瓦解。

小许,你是我的命门吗?从什么时候开始?

是从你说“我会带着你跨过每一条线”的时候吗?还是从你说“小许再也不会把涂妹妹弄丢”的时候?

“沙子,你要走去哪里?”身边响起郝仁的声音?

郝仁怎么在旁边?

她一惊,唯恐此刻的自己太狼狈,立即抹干净脸,看看四周。

周遭街灯明亮,天色已是全黑了,而她糊里糊涂的,不知走到了哪里。

郝仁看着她,“急着回家吗?”

她摇摇头。

“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没有问郝仁去哪,只是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得知妈妈已经做好饭并且吃过了便放了心。

郝仁先买了一堆吃的,然后将她带上了车,说了个大学的名字。

“去学校干嘛?”她好奇地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

“你是这所大学毕业的?”

“是啊!”

郝仁将她带上了一个小山头。

“不需要爬上树就可以看星星,这里是最好的看星星的地方,来。”小山顶端,郝仁麻利地爬上一个高台,转身向她伸出手,拉她上去。

涂恒沙没有告诉郝仁,其实她并不喜欢看星星。对她而言,与其看星星,不如看灯,灯是暖的,一盏灯等一个夜归人,灯亮门开,一声“回来了”,便是世间最温暖之所在。

不过,今晚的星光终归与往常不一样。

星光微寒,她不是一个人。

“沙子。”夜风里,郝仁轻轻叫她的名字,“我们好像…来得不合时宜。”

涂恒沙不明就里,随着郝仁的目光看过去,就这一眼之下,至少有两对恋人在拥吻。

她噗嗤一笑,戏谑,“是不是看到了你的从前?”

“对啊!”郝仁大方地承认,“谁年轻时还没谈过两场不计未来的恋爱?那时候的她单纯又美丽,当真像朵百合花儿似的,就在这个高台上,她说要一辈子跟我在一起。”

“后来呢?”

“后来?毕业的时候我去了报社,她要出国,然后就没有后来了啊!去年同学聚会,她带来个高大帅气的老公,依然美得像女神。”

“你难过吗?”涂恒沙凝视着远方的灯光,眼里多了内容。

“难过啊!伤了好几年都没能恢复过来。”郝仁打开一罐啤酒,递给她。

涂恒沙没喝过酒,她盯了啤酒罐数秒,接了,轻抿一小口,又苦又涩,“那你怨她吗?她说话不算话。”

“这有什么可怨的!”郝仁自己也开了一罐,“世事是在发展变化的,我小时候喜欢吃鸡腿,不代表我长大了还喜欢吃鸡腿,但我小时候爱鸡腿是认真的。她有追求自己生活的权力,但她说要一辈子跟我在一起的那一刻,她也是认真的。”

涂恒沙忽而笑了,骨碌骨碌小口小口尝着啤酒的滋味儿,任那陌生的又苦又涩的滋味儿在舌尖缠绕。

“认真过就够了,至少那一刻我是温暖的。”郝仁递给她小包儿花生米,“就着啤酒吃。”

她点点头,“有道理,人不能太贪心。”

“对啊!迷惘的时候想想自己的初心,想想自己拥有的,幸福感会成倍增长。”

初心么?

涂恒沙眯着眼,她此生最大的希望就是妈妈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她和妈妈一直在一起,现在,她她不但实现她所想,还多了一个越越,生活已经远超期待。

所以,涂恒沙,你还有什么理由沮丧?

“来,你看这颗星。”他指着天上一颗很亮很亮的星星,“这叫望乡星。”

“胡说!明明是北极星!”当她没学过地理吗?

“就是望乡星!我女朋友要走的前几晚给它改的名字,哦,我们经常给星星取自己喜欢的名字,它原来不叫望乡,叫猪猪星,叫了三年,因为我叫她猪猪,她是我夜空里最亮的星。嗯,她给改成望乡星的时候,说,她在美国也会想我的,想我的时候就看星星,北极星这么亮,她在美国一定也一眼就能看到,和我们在中国看到的是同一颗,那时我们很傻,都天真地信了,谁也没去想,我们永远也看不到同一颗星星,她在美国看星星的时候我们是白天…”

涂恒沙听痴了,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你为什么不跟她一起去美国?”

“我说了,人不能要得太多,我的根在这里,我的父母在老家,我不会去,可能还是爱得不深,也可能,生活,爱情这个玩意儿本就不是全部,甚至,不是最重。”

涂恒沙呆呆地听着,只有喉咙,还在一口一口地咽着啤酒,直到一罐啤酒空了,她再喝不到东西,才忽然笑道,“郝仁,你教我看星星吧?”

“好啊!”

今儿天气很好,郝仁指着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说给她听,每一颗星星都有一个名字,每个名字,都有一个故事,原来,星星也是温暖的。

不知不觉,认星星的时候,她又喝完了一罐啤酒,她指着天空笑,“这颗叫豌豆!这颗叫挂科!因为那天你女朋友挂科了,她不开心!”

他看着她笑,终于是开心了吗?

“郝仁,你为什么带我来看星星?”回去的路上,她脚步有些虚,眼前的景物也有了双重影儿。

郝仁顿了顿,道,“不是只有粟融归会陪你看星星。”

“呵呵…”她轻笑,“他从来没陪我看过星星。不过,也没什么,人,不能贪心!”

“涂恒沙!”身后传来一声大喊。

她摇摇晃晃回头一看,只见一辆车在红柳路东头路口停下,车里急急忙忙下来一个人。

“几点了?郝仁?”她问。

“十一点半。”郝仁看了下手表。

她点点头,转身继续往家走,下班已经五六个小时了啊…

“涂恒沙你等等!”

喊声和脚步声都急速逼近,很快,那人抢在了踉踉跄跄走着的她前面,脸一沉,声音都阴冷了,“你喝酒了?”

第157章人,还是得踏踏实实好好活着

她摇摇头,呼吸里分明有啤酒的味儿。

“到看星星!”她回头笑,微醺,“郝仁,谢谢你,第一次有人陪我看星星。”

明明是笑着的,眼角却泛着酸,是她笑得太用力了吧?

郝仁也笑笑,眼看她脚下一块小砖头要磕着她的脚,“小心!”伸手去扶。

他的手腕却被人钳住,力道还不小,他抬头看对方的脸,那人脸色已是铁青。

与此同时,涂恒沙的脚毫无意外地踩上了砖头,本就脚步虚浮的她往后便倒,只是,并没有摔到地上,身后是一堵硬硬的肉墙,她靠上去,瞬间也就站稳了。

两个男人的手在空气中短暂较量,迅速分开,涂恒沙感到腰上一紧,被一只胳膊勒住。

“摔着没?”有人问她。

她晕乎乎的,把那人环在腰上的手掰开,“郝仁,我先回家了,晚安。”

“好,明天出差,别忘记了定闹钟。”郝仁笑道。

“记住啦!”她挥挥手,一个人走进学校。

校门口的两个男人在黑夜中对峙,沉默,像未点燃之前的炮仗,只需一颗火星,便能爆炸震响。

忽的,郝仁笑出了声,“明早和沙子出差,九点半的高铁,要不要来送送?”

粟融归绷着脸,一丝笑也挤不出来,目光尖锐得似欲把郝仁戳穿,“你带她喝酒?她有哮喘病史!你带她喝酒?!”

“…”郝仁一时愣住。

粟融归铁青着脸低头,在手机上输入了一大串字,然后发送。

郝仁手机一震。

“星星也好,月亮也好,看得见摸不着!人,还是得踏踏实实好好活着!”粟融归扔下一句话,阴沉着脸离开了。

郝仁站在原地拿出手机,锁屏上一条来自粟融归的消息,写了一大串陌生的名词…

他拔腿跟进了学校,前方,涂恒沙还未走远,纤小的身体,在微暗的路灯下有些摇晃。

“沙子!”他大喊。

涂恒沙回头。

“你没事吧?”

她笑笑挥手,“没事啊!你快回去吧!我马上到家了!”

她的家就在不远处的家属楼,郝仁看着她,一直看着她进了楼道,估摸着已经进了家门,才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涂恒沙轻笑,“我已经到家了!”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

“你快回去吧,晚安!明天要早起呢!”

“好,晚安!”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返身回去。

清晨,舒慧一边收拾一边絮絮叨叨,“又要出差啊!能不能和领导说说以后不出差了?你这身体,怎么让人放心得下?”

“我没事啊!这回又没什么危险…是去开会呢!呃!”涂恒沙急急忙忙吃着早餐,被“舒妈妈”牌水煮蛋卡得直打嗝,忽然想起几句对话:“你在家也不吃蛋黄?”

“不!我妈说不惯我的臭毛病!”

“就不该惯你的臭毛病!”

“钱嫂,明天的鸡蛋别用白水煮了,蒸芙蓉蛋吧!”

她呆了呆,端起水杯,猛喝了几口水,把喉咙里的蛋黄冲下去的同时,也把这些对话从脑中挤走。

舒慧把一袋子东西拿到她面前,“说是没危险,谁知道会遇到什么特殊情况?自己一定要小心,注意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不能吃的不吃,还有这些药,这回别忘了,全都带上!”

“好!妈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她信誓旦旦地说,把药放进自己背包里。

“哪里能放心哦!”舒慧一脸担忧。

涂恒沙一笑,“妈,您自己也好好保重,入秋了,早晚凉,别感冒,工作别太辛苦,别太操劳了,能过则过!将就将就得了!”

“说的什么话?当老师的能将就?那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家长把孩子交给你时这份信任?亏你还是记者呢!就宣扬这种懒散怠慢的工作之风?”舒慧又要开始做思想工作了。

涂恒沙吐吐舌头,“妈,我就是心疼你嘛!你又要开始上课了!好了好了,我赶时间,先走了!您在家乖乖的就好!”

舒慧这才一笑,“你自个儿乖乖的!”

“嗯呢!妈,拜拜,我很快就回来!陪您过中秋节!”她抱住舒慧,用力亲了一下脸。

舒慧被她亲得无奈又好笑,“快去吧,别迟到了。”

九点半的火车,涂恒沙得先去报社领取设备。

赶到报社的时候时间尚早,采编平台寥寥语声,大约只来了几人。

走近,渐能听清里面的议论之声。

“你们说,昨天粟融星和涂恒沙两人的粟融归之争是什么意思?这三人之间有什么八卦不成?”

“怎么没有啊?粟融星不一直是粟融归的宝吗?横空杀出个涂恒沙来横刀夺爱,男人嘛,谁不贪新鲜!”

“对啊!我看粟融归跟涂恒沙之间十成十有猫腻!”

“看不出啊,粟融归表面一本正经一个人,还耍这种花枪?”

“一本正经?谁告诉你男人一本正经就不偷腥了?这叫一本正经地偷腥。”

“你们在说什么呀?我怎么没瞧见她俩争?谁争赢了啊?”

“你昨儿走得早没瞧见!肯定粟融星赢了啊!粟融星让粟融归站住别走,他就没走!没看涂恒沙走时的样子,伤心极了!”

“要我,我也选粟融星啊!虽然脾气不好,但对粟融归可是从来没发过脾气!娇着呢!家世又好!粟融归本来就是粟家继子,到底尴尬些,成为粟家女婿,还名正言顺成粟家的人了!涂恒沙拿什么争啊?”

她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勇气迈进去。还有,她昨天看起来真的伤心吗?她已经记不得了,如果是,那可就太丢人了…

“怎么不进去?还不拿设备走来不及了!”身边多了个声音。

是陈琦来了。

里面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哦。”她稳了稳呼吸,若无其事走进,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刚才议论的那几个人顿时傻了眼,一个个忙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她仍然目不斜视,只取了设备,扛着背着的,大步往外走。

是非之地。

其实还是害怕,还是羞耻,所以走得飞快,好像逃离了报社,就逃离了流言蜚语。然而,她只顾着低头猛冲,却在出报社大楼的时候差点撞到人身上。

那人一把扶住她。

第158章回来了?

她看见墨蓝色衬衫的袖口、暗蓝色别致的袖扣、骨节分明的男子的手,她闻到熟悉的凉冽青草香味。

她红了眼眶,不敢抬头。

她听见头顶渐渐浊沉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