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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波!”女人踉跄着跑过来。

涂恒沙把小孩交给粟融归牵着,自己去扶这个生病的女人。

女人一脸病态,走路都喘,可对她却充满防备,不要她扶,更用警惕的眼神瞪过她之后,朝小孩伸手,“小波,到妈妈这里来。”

小波赶紧去扶住妈妈,看看涂恒沙两人,迟疑地问,“妈妈,他们…是好人吧?”刚才给他糖吃,还安慰他呢。

涂恒沙有点无法直视女人的眼睛,坦白说,“我们…也是记者。”

女人忽然就滑到在地上,绝望地哭了,“为什么你们阴魂不散地缠着我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我们把钱都退了!都退了,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去行不行?”

涂恒沙想去扶她起来,却被女人一巴掌打开,“你走开!你们记者…我讨厌你们记者…”

“那…您在这坐着也不行啊,您又是个病人,孩子也还小。”粟融归把涂恒沙拉到身后,蹲下来说,“如果你不想见到我们,那我们送你进病房就走。”

“不!我不去病房了!我不治了!”女人反应很激烈。

“那你告诉我孩们子爸爸在哪里,我们把他找来陪你?”他又道。

女人的眼神带着怨怼,“在哪里?你想把他骗来是吗?硬堵堵不到就想用骗的吗?”

“不是!”涂恒沙也蹲了下来,“我们什么都不会问你,只是担心你的安危,如果你实在不想见到我们,我们把你扶到那边椅子坐下就走,绝不多留一秒钟。”

女人便只是哭,人虚弱,连哭起来都都摇摇欲坠的。

两人见她这样,也不敢走,涂恒沙默默把纸巾递给孩子,示意他给妈妈擦。

“妈妈…”小孩拿着纸巾,擦着擦着也哭了起来。

孩子一哭,女人倒是冷静了些,将孩子搂紧怀里,“行,也好,总要找个人说道说道的,既然你们来了,反正是要说的,那就找个地方说说吧,我不想看见那些记者,更不想看见那个把我们报道出去的记者!”

粟融星…

涂恒沙看了眼身边的粟老师,粟老师假装没看见她的眼神…

两人将女人和孩子带到一家酒店,这家不能回的,大晚上总得有个住的地方。

“借你们的手机,给我老公发个消息,他还在医院门口周旋那些记者呢,好不容易护着我让我先离开。”

粟融归默默将手机递给她。

女人发完信息,搂着儿子,半躺在床上,灰白的唇轻颤,开始讲事情始末,“我今天去医院,其实是去找一个护士的。是她教我们在网上筹捐款。我这病,是治不好了,我自己知道,哪有绝症还能治好的?我们家也没钱治了,生病以来,他们爷俩就没添过一件衣服,小波的裤子都短了一大截了。护士说,现在网上可以筹款,我老公就心动了,跟着护士学,筹了一大笔钱,对我们来说真是一大笔了,可我算了一下,我这个病是个无底洞,手术就能把这笔钱花光,后续还要吃药,治疗,还有复发的可能,摊上了这个病,就没好日子过了…娘家娘家被拖垮,婆家婆家不想再看到我,我老公为了钱,都跟我公婆闹翻了…我理解我婆婆,她还有个儿子,儿子还要结婚,总不能因着我一人病了,两大家子人都不要过日子了,那些人说,用捐来的钱买了房子的,他们看见了吗?如果没有看见,凭什么这么说?为什么对素未平生的人怀有这么大的恶意?”

女人低头抹了把泪,“我的确是有不再治疗的打算,我也的确想过,不如留着这笔钱给他们爷俩,我走了以后他们的生活也能松气些,我老公是不同意的,他们都骂我老公,说他无情无义,骂他渣男,他们都不认识我们,又怎么知道我老公是怎样的人?是我,是我用自杀来威胁他,他才带了我出院,就是那天,就是那天,那个晨江日报的记者来医院…然后胡写一通…”

女人气得一阵喘,“我们是出院了,我是发微信出去玩了,我一个绝症病人,不想再活了,我老公带着我出去走走看看,帮我达成最后未了的心愿不行吗?招谁惹谁了,要被全国人民骂…”

女人说着泣不成声。

其实不是她出去玩招谁惹谁了,关键是她那笔善款…

涂恒沙心中叹气,这话却说不出口。

“我知道…”女人接着道,“因为我接受了大家的捐款,所以,大家都盯着这笔钱的去向…我…”她又流了泪,“我知道大家是给我治病的,都是好心人,可是那些骂我的人,有几个是捐了钱的?还不都是跟风,别人骂什么就跟着骂…我怎么就成骗子了?我一个要死的人,怎么就骗大家的钱了…我只是不知道…我只是自私了些…想给儿子留多一些…都是我的错…跟他们父子无关…为什么连孩子都要骂…还咒我孩子得绝症的那些人…是有多狠毒…”

女人哭得喘了好久,涂恒沙还给她道了一杯水,女人喝了水才接着说,“其实,只能怪我自己,怪我没本事挣钱,穷了三十多年,得了病没钱治,现在害得孩子以后还要过穷日子…可那有什么办法呢?都是命吧…我就该认命的…还去捐什么款…我今天去医院…就是想去找那个护士,问问她怎么把钱退给大家…现在我明白了,这个钱是大家用来给我治病的,我不治了,这个钱就不能动了…我想还是退给人家吧…”

第152章人心

这时候,门铃响了。

粟融归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男人往里看了眼,“我老婆…”

“老公!”女人听见立即叫道。

男人快速进了房间,焦急而激动,“你没事吧?”

女人流着泪摇头,“我还好,小波吓坏了。”

低头看儿子,孩子受了惊吓,但此刻已经睡着了。

“他们也是记者,我把事情都跟他们说了。”女人看了涂恒沙两人一眼。

男人先是嫌恶的眼神看他们,继而狠狠点了点头,“说了也好,干脆说清楚吧。你们也发个新闻,把我们这事都给说清楚,谢谢给我们捐款的朋友,钱我会退给大家。我带着老婆去散心,并没有用到大家的钱,这点钱我们还是有的,网上说要我们公布账目,我会给你们一个详单,捐款我们一分都还没动,我留着是想给她治病,她不肯动,是舍不得,要留给我们父子。她傻,不懂事,以为用她的命去换这笔钱是够的,但她不知道,对于珍惜她的人来说,她的命多少钱也买不到,对于不珍惜她的人来说,她的命一文不值。我先研究一下怎么退款,退回去的记录我也会发给你,你到时候都公布给他们看。这个世界,善意是有的,但恶意也不少,还是要谢谢那些善良的人,但我想通了,我自己的老婆,我自己想办法救,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安静,生也好,死也好,我们只想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再也不要有人来打扰我就行。你们把这条也加进去,求大家还给我们一个安静的环境,我们不是明人,是病人,是普通人,算是求大家了。对了,你们哪个媒体的?以后怎么把记录发给你们?留给联系电话吧,至于晨江报社的,还有其它那些在我们家门口、医院,围堵我们,影响我们生活的人,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他们!所以,就委托你们一家帮我们向大家交代清楚。”

涂恒沙和粟融归对望一眼,有些底气不足,“我们…也是晨江的。”

“…”男人怒火一起,眼看就要打人了。

粟融归迅速将涂恒沙护在身后。

女人扑上来把男人抱住,“算了算了!就他们吧!晨江的就晨江的!只要他们能把事说清就行了!我们反正要给大家一个交代的不是吗?谁报道不是报道?这些事,我说一遍就够了!这些人,我见一次就够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们中任何一个!不想把这些事再说一遍!”

“他们一个报社的难道不是一伙的?今天是怎么把你骗了将你弄到这儿来的?你现在说的这些话,明天他们报道出去绝对跟你说的不一样!这伙人的尿性我还不知道吗?就会加油添醋!歪曲事实!胡乱引导人!”男人握着女人的肩膀,愤懑不已。

“这样吧…”涂恒沙道,“你刚刚说的话,我都有录音,你们不信任我,不信任晨江,没关系,我还有个记者朋友,她很实在,也很负责,不是晨江的,我把录音转交给她,后续你们还要什么想说的,都说给她听,她发稿前,可以保证先把稿子给你们看,你们许可后她才发出去,可以吗?”

男人对他们是完全不信任的,但女人却同意了,“成天面对这些事太累了,快点解决吧,随便谁都可以,这两个人看起来…至少还比较诚实,就听他们的吧。”

男人纠结了一会儿,终于算是勉强答应了。

涂恒沙便嘱咐他们先好好休息,自己和粟融归先离开了。

“你是想让樊越来报道?”回去的时候,粟融归问她。

“嗯。”她瞟了他一眼,“这样也不用亲自上场打你家粟融星的脸。”

“…”他唯有闭嘴。

“当然,重要的是,我也打不过人家啊。”她这话说得,用个贬义词就是阴阳怪气了。

他忍不住笑了,“你跟个小钢炮似的,哪回输过?红柳路小霸王?”

她呵呵笑了一声,“一对一单打独斗我未必会输!可耐不住人家有好哥哥帮忙啊!”

“…”这怎么听着,有秋后算账的味道?

“怎么?没话说了?”小得意和小委屈夹杂,她冷哼一声。

他叹了声气。

“你还叹气呢?”她都没叹气!

“这么说吧。”他想了想,“有一回带棒棒糖出去散步,遇到一条又凶又狠的大狗,还抢了棒棒糖一路玩着的球,棒棒糖气不过,要冲过去跟大狗干架,可就它那圆滚滚胖乎乎的笨拙样子,哪里能是大狗的对手?我只好抱起棒棒糖不准它去,结果,棒棒糖不懂,在我怀里乱拱,还气得咬了我一口。”

“…”嗯?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喂!你说我是…”

“走了!今天请你打车回去!快上车!”

这夜晚的风啊,全是初秋的味道,金黄,齁甜,瓜果飘香。

两天后,银灿娱乐新媒体号爆出佩佩事件当事人正面采访,表达了佩佩和其老公的意愿,谢谢好心人的捐助,但他们现在不需要了,退还所有捐款,希望舆论到此结束,并附有捐款记录退款记录,以及佩佩婆家那套房子首付付款人和账号。

同时,涂恒沙还收到了樊越的转账,是那晚佩佩一家住酒店的房钱,因为是粟融归付过钱的,所以佩佩老公转给了樊越,要樊越转交。

自此,佩佩一家在自己和这个世界之间划了一道分界线,算是分割得清清楚楚。

可报道底下仍然有各色评论,不乏继续追问佩佩家账号,要继续给捐款的,有斥责键盘侠网络暴力的,也有说,既然有钱为什么还要募捐的?还有斥责佩佩婆家,有钱给小儿子买房子不给佩佩治病的。

可这一切大概佩佩一家都不会再看了吧,樊越在文中表明,这是他们一家对这件事的最后回应。

涂恒沙把钱转给粟融归时,附带了一个问句:本是一场善举,为何会变这样?

粟融归回给她两个字:人心。

可谁的心又是善,谁的心又是恶?佩佩事件里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在各自的立场里,怎么来评判对错?

第153章纷争

涂恒沙觉得,每一个人的立场她都能理解,甚至于,对于粟融星的这次报道,她都客观地认为基本说的都是事实,除去耍了个心眼,为了流量,引导大家质疑房款的来源。

这是粟融星的特点,从某种程度而言,甚至算得上优点,只不过,不是每一个记者都会这么去做,就如郝仁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底线不一样罢了。

不管怎么说,银灿娱乐这篇报道,还是直接打了晨江粟融星的脸。虽然有人仍然责备佩佩意图将善款挪作它用,但也多了各种其它的声音,其中就有骂粟融星吃人血馒头的。

煽动舆论这个技能,粟融星一向玩得很溜,这一回算是被反噬了。她一个千金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辱骂?所以,这几天在报社一直耷拉着个脸,一有空闲就刷评论,刷完评论就开始发脾气。

报社的人都知道她的臭脾气,虽然谈不上怕她,但也不想惹麻烦,基本离她远远的,涂恒沙亦然。

但有些事情,躲也躲不掉。

早上,涂恒沙刚刚坐下打开电脑,粟融星就气势汹汹地来上班了,并且径直走到了涂恒沙面前,什么也没说,直接动手,一胳膊挥掉了涂恒沙桌上所有东西。杯子、文件夹、笔、连电脑都差点掉到地上。

“粟融星你个疯子!”郝仁就坐在涂恒沙身边,立即站到了涂恒沙面前,将她挡在身后。

“融星!过来!”另一边,粟融归也厉声喝道,并且迅速赶了过来。

清早的大办公室,瞬间剑拔弩张。

粟融星气得发抖,指着郝仁,“你给我让开!我今天不是来找她打架的!你用不着这样!唯恐别人欺负了你的心肝宝贝!我今天就是要跟她说说理!”

涂恒沙突然想到了什么,也明白了粟融星一大早找她茬的原因。

她拉了拉郝仁的衣角,把他推开,自己直面粟融星。

“涂恒沙,你说,是不是你找到的佩佩一家?是不是你把你采访到的内容给了银灿?是不是你?”粟融星指着涂恒沙问。

粟融归把她的手拉了下来,“融星,这件事我也知道,是我决定的。”

如果说,粟融星初初进来只是愤怒,此时听了粟融归的话却是遭了重击,眼中疼痛闪过,已有了泪花,“粟融归,你也帮她是不是?在这样的原则问题上,你还帮着她?为什么?我才是你妹妹!为什么?”

她从来没承认过他是哥哥,可是,她有种预感,这个人,终于会连哥哥也不是了。他搬离了粟家,也在渐渐走远。她大声的质问,只不过在掩盖内心的恐慌与害怕。

“我不是偏袒她,是事实,当时的确是我跟涂恒沙一起遇到的佩佩…”

“是我!”涂恒沙打断了他的话,“是我做的决定,是我把录音给的银灿记者,跟粟老师无关。”她一向孤勇,是她做的事,不会让别人来承担责任,只是,她还是不够成熟,当时只想到了佩佩夫妻对晨江的厌恶和拒绝,没想其它。

粟融星心里酸楚而愤怒,对她而言,粟融归和涂恒沙站成一线的“背叛”对她的伤害已经超过了佩佩事件本身,她含泪冷笑,用怒火来装备自己,连同粟融归一起喷了,“你们俩,还真团结!粟融归,你对涂恒沙还真是纵容啊!明明知道我在找佩佩,明知道这件事是我们晨江第一个报道的,你们找到了人,采访到了反转,居然不通知我!而是去告诉别人?你们这样置晨江的脸面和利益于不顾,吃里扒外打自家报社脸的行为,还有脸承认得这么坦荡?涂恒沙!你我有仇,我不否认!但那是我俩的事!我绝不会将我们的私人恩怨带到工作中!侵害自己报社的利益!是,我粟融星不讨人喜欢,我也清楚!但我再任性妄为,也不会以公报私!让晨江蒙羞难堪!”

“够了啊,粟融星!”郝仁插言,“到底谁让晨江蒙羞难堪?网络上那些人说的话有错吗?如果不是你好大喜功,误导舆论,晨江会被人骂?你自己想想,你的哪一篇爆了的报道不是靠煽风点火?尘肺村女人那件事忘了吗?”

“我好大喜功?我误导?我煽风点火?郝仁!你别睁着眼说瞎话!你再去读读我那篇报道,哪里有误?佩佩拿了善款不治病去玩我报道错了吗?佩佩婆家买了套房子我报道错了吗?哪件不是事实?我说了房子是善款买的了?”

“事实?”郝仁也跟她杠上了,“是,你的确没说房子是什么钱买的,但你这样报道出来的意图是什么?不就是引起大家去联系去想象吗?当别人都是傻子?玩这套?”

“那又怎样?”粟融星道,“我怎么写是我的事,读者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有一个字提醒他们把房款和善款联系起来吗?至于涂恒沙,你有了后续,就该告诉我,让我报道后续,哪怕我前面有错也好,要打我的脸也好,那都应该是我自己来打我自己!而不是让别家媒体来打我们晨江的脸!”

“融星。”粟融归插话了,“这个事,是因为佩佩老公对晨江有成见,拒绝晨江的记者继续报道。”

“是吗?粟融归,你维护她可以,但是请你把谎话说得圆满一点!拒绝晨江?你们俩不是晨江的?他们又肯接受你俩的采访了?这话说出来谁信?我是不信的!至于主编信不信我就不知道了!你们自己去跟主编说吧!”粟融星眼眶已经泛了红。

“一大早又在闹什么?事情都做完了?”主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和她一起的,还有摄影部主任陈琦。

“粟融归,跟我来!”主编道。

“是。”粟融归看了眼涂恒沙,转身跟主编走了。

陈琦看着这堆人,也说了声,“涂恒沙,来我这。”

郝仁拍了拍她的肩膀,“实事求是地说就是,不怕的。”

涂恒沙点点头,跟着陈琦走了。

陈琦的办工桌其实也跟他们一样都在大开间里,但陈琦专门找了个办公室和她谈话。

第154章检查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陈琦开门见山,“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涂恒沙想了想,“没有。”

影响如果已经造成,她说再多也无益。

她当时只想到了要把佩佩一家的意愿表达出去,只想到他们家不愿意晨江和粟融星再报道他们的事,的确没想到这么做会对晨江造成什么影响。

“有没有…”陈琦斟酌了一下言辞,“从中获利?”

“什么?”涂恒沙不太懂陈琦的意思。

陈琦无奈地看着她,只好说得更明白,“有没有从银灿拿到好处?”

“没有!”她瞬间明白过来,“怎么可能!只不过,银灿是我的老东家,我只认识银灿的同行而已!而且,有粟老师在,我怎么可能从中获利?”

“也对,粟融归确实不至于做这样的事。”陈琦相信了她,“那还好些。”想了想,又道,“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既然不是为了利,那原因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的确如粟融星所说,对晨江造成不好的影响,周主编是个爱惜羽毛的人,这事儿就算你跟粟融星有私怨,你不愿意跟粟融星直接交谈,也可以拿回来咱们商量怎么办,哪怕你以你们自己的署名续一篇报道,的确也比让银灿来打脸好。粟融归也由着你这么做,也是奇怪。”她多看了涂恒沙一眼,流露探究。

涂恒沙只好说,“当时的情况的确是佩佩他们对晨江和粟融星有成见,不愿意跟粟融星再配合。而且,我们也不是刻意去寻找这家人的,凑巧遇上。”

“那也太巧了。”陈琦道,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信还是不信,“粟融星的报道一向是这种风格,舆论导向性特别明显,但她这样的记者,却是容易出成绩,也比较…受欢迎的,有些人觉得她的报道浮躁,觉得她过于看中流量,但,这就是个浮躁的社会,恰恰她是适合的。她跟粟融归不同,粟融归沉稳、大气、厚重,是成大事者的气质,他出手的,都是能让上上下下乃至空气都要震几震的,是真正的大案例,关乎民生、社会、进步、文明、生产力等等。一个靠巧,一个靠实,不管哪一种,其实都是本事。所以,你也不必总是戴着有色眼镜看粟融星,她固然达不到粟融归的高度,但她在这个行业里能存活,而且存活得这么好,是有一定理由的,行业也需要她这种人,你让粟融归去写她那样的文章,他也写不出来啊。”

“嗯。”她同意陈琦的部分说法,但并不代表,她认可粟融星的做法。行业需要粟融星那种人?需要搅屎棍吗?

陈琦也知道说服不了她,只道,“既然你也没什么可说的,那下午开会,你在会上做个检查吧,算是…得个教训。”

她本能地,对做检查这种事很反感,沉默不语。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那我也没办法,你再去找主编谈吧,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人无完人,谁还没犯过错呢?又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做做表面工作就过去了。”陈琦言尽于此的架势。

“那我先出去了。”涂恒沙梗着脖子站起来,走了出去。

陈琦看着她的背影,许久都没说话。

涂恒沙先回的采编平台,坐下后,郝仁问她怎么样。

涂恒沙摇摇头,“没事。”

“嗯,没多大事儿,粟融星这样浮躁的文风,迟早吃苦头,打击打击对她有益。”郝仁安慰她,“至于晨江的脸面,咱们干媒体这行,就做好挨骂的准备呗,又不是没挨过骂,本就是个风口浪尖的活儿。”

涂恒沙盯着还关着的主编室门,想了想,问他,“粟融归在晨江这么多年,做过检查吗?”她问完,又觉得这话问得蠢,粟融归那么稳当又沉着的人,估计错儿都没犯过,哪里有机会道歉。

郝仁笑了,“怎么会?文人有的优点他全有,文人的臭毛病他也不少,清高骄傲,一身傲骨,他能认错?从前有一回,他捅了个大娄子,主编让他认错道歉,他怎么都不肯,后来,主编自己灰溜溜地认了个错。说实话,虽然我不待见他们姓粟的,但这点,我还是服他的,不怂。”

正说着,粟融归从主编室出来了,涂恒沙双目黏在了他身上。

他看着她,给了她一个“没事”的眼神,她松了口气,冲他笑了笑。

他也笑了笑,回到座位。

下午开会,按正常程序走,眼看就要结束,涂恒沙都收东西了,听见主编提起了这件事,然后粟融归为此时做检查。

涂恒沙惊呆了,听着粟融归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这就是佩佩事件的经过,以及,我在这件事里所作的反应,作为晨江记者,没有将晨江的荣誉放在首位,作为工作多年的媒体人,没有考虑自己的行为对报社的影响…”

“等等!”涂恒沙猛地站起来,打断了他。

“坐下!”粟融归沉声轻喝,命令的语气。

“不!”涂恒沙站得更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承担责任!虽然你当时在场,但遇见佩佩的人是我!录音的人是我!把录音转交给银灿的也是我!跟你没有关系!你不是我领导,不是我师父,无法左右我的行为,我也不会听你的!检查,我自己来做!”

她没有做检查的准备,但都是吃文字这行饭的,谁还没有个出口成章的本事?虽然她是摄影记者,但在银灿的时候,人手少,很多时候都是一人兼两职,摄影文字全都自己上。

她连个停顿都没有,一口气说了大概四五百字,然后坐下。

会议到此就结束了,这是最后一项议程。

散会以后,涂恒沙收拾东西离开会议室,她心里有事,走得慢,渐渐与大家脱了节,变成最后一个,前面只有几个女同事和她一样还慢吞吞地走着,只听得她们在议论,“粟融归今天竟然做检查了啊?百年难见的奇观!”

“就是!上回那事,闹那么大他都挺着不肯认错。”

第155章粟融归,你的选择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为了谁?为了粟融星啊!他的宝贝妹妹啊!粟融星今天在办公室闹的,你看她多委屈!”

“也是,都说粟融归一身傲骨,要说谁能让他折腰,大概也只有粟融星了!哪里舍得粟融星受一点点委屈!”

“谁不说不是呢?粟融星性格这么不招人待见,啥啥都不好,唯独有一样好,有个好哥哥!”

“你们知道个啥?仅仅是妹妹,粟融归能这么好?”

“那还怎么的?”

“你们不知道?粟融星又不是他亲妹妹!”

“不会吧?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姓,一家人!”

“那有啥?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真要在一起的时候,粟家解除跟粟融归的关系不就得了,恢复粟融归自己的姓,听说粟融归原来是姓许的!”

“哇!我说呢!粟融归对粟融星百依百顺到了这个地步!原来是这样…”

涂恒沙突然就不想再走了,眼前闪过一幕又一幕,他对粟融星的温柔,粟融星在他面前的娇嗔,心底也发出和女同事一样的感慨:原来是这样…

莫名的酸楚,潮水一样往心里冲。这样的感觉,可真陌生…

她磨磨唧唧回到大办公室放东西的时候,同事还没走尽,晚班同事固然还在,粟融归、粟融星和郝仁也还在。

耳边不由自主回响起同事们的话:“粟融星又不是他亲妹妹!”…“真要在一起的时候,粟家解除跟粟融归的关系不就得了!”…“我说呢!粟融归对粟融星百依百顺到了这个地步!原来是这样…”

心里的酸意再度一涌,她低下头,没有看任何一个姓粟的一眼,快速走到自己桌边,放下东西,习惯性去拿水杯喝水,手一伸,却摸了个空,才想起,她的瓷水杯已经被粟融星扫到地上,打破了,此刻正躺在垃圾桶里呢。

她莫名觉得这个时候,她的心也跟那个水杯一样,七零八落的,碎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