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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小齐啊,你怎么在这里?”

顾颖鹿抬手遮了一下眼睛,这大概就是简单的人生所能带出来的光芒。

“小齐…”顾颖鹿拍了一下脑门,“呃,对了,你就是这家医院的牙科大夫呢,真巧。”

小齐看她的动作笑笑,并未在意的问:

“你好像遇到很为难的事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吗?”

摇了摇头,“我没什么,一个朋友在这里住院,我只是出来坐一会儿。”

小齐留意了一下她的神色,答道“嗯,应该是很重要的朋友吧,难怪看你脸色很差。照顾病人是很辛苦的事,因为人在生病的时候最脆弱,有什么事,多担待一下也就过去了。”

顾颖鹿点头,语气里是由衷的感谢:“谢谢你小齐。”

于是说再见。就这样完成着简单的相遇,而后擦肩而过,互不亏欠,彼此消失于人海茫茫。

顾颖鹿随着人群挤上了公交车,周围站着的坐着的,车厢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互不相识的人,周围都是粘稠的、闷闷的空气,所有人都无法选择的只能你挨着我,我靠着你。这是无需感到亏欠的取暖,虽然彼此依靠,到站却连再见都不必说。

快到家时陈思域打过来电话,告诉她少楠已经转出ICU,安排在她原来休息用的病房里。一时不知该怎么答复,最后只轻声说了一句,知道了。电话那头微微停顿了一下,最后也只是一叹,谁都没再说什么。

如何还能再回的去曾经那样淡淡而温暖的美好。

那时的岳少楠总是会告诉她说,要她学着多用一些心思照顾自己。他会在跟她闲聊时,很耐心的教给她黄芪、党参、甘蓝、山药、南瓜这种种食材的温养性效。他教给她怎样辨别普洱茶的年份、产地,生茶、熟茶,记不住也没关系,他说她只需要记住,只有在云南西双版纳州附近出产的普洱茶才是真正的普洱茶,因为只有那里的自然条件才能够种植出最好的品质,即使是两三年的熟茶,也可以是上等的口感和效果。

兴致来的时候他会教她品尝红酒,纠正她执杯的方法,告诉她手指一定要远离杯底,否则手部带来的温度会破坏酒的口味,他教她闻香,教她卷起舌尖去小口的试探,然后他会把她杯中余下的酒一饮而尽,空杯递还她,半是认真的问她说:

“我们不高兴的时候可以用酒精来麻醉自己,你这么特殊的体质,等你难过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她隔着酒杯看他,促狭的答他:

“我呀,比你们还容易到境界,只要一杯伏特加下去,连麻醉都省了,直接放倒。”

他皱皱眉,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她的饮料换成了温牛奶,然后一个人默默的喝了很久。

她不是个喜欢自寻苦恼的人,即使是在跟他明确关系以后,她也从来没有主动去约过他,她只是安分守己的等他。那时她常常一个人躲在学校画室里画画,这样宿舍的室友就不会惊讶她怎么没去约会。有一次已经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忽然寻过去,很安静的站在她身后,一直等到她转身,看到的是那样微笑颀立的身形,那时她才知道“玉树临风”的意思,原来真的可以一个人只是站在那里,而周围的空气都仿佛绕着他周围在静静流动。

后来他偶尔仍是会去,但她从来都不会知道他来了多久,因为总是要等她回头时才会看到。然后他们也会像其他的校园情侣一样,沿着深夜幽谧的校园小径散一会儿步,他很自然的牵着她的手,那时她紧张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却恍若未觉,只是嗓音柔沉的细细问着她的功课,她于是也渐渐轻松,只觉得那手上握过来的温度是那样令她舒缓。

他做这些的时候从来是意态从容的疏淡,不会让她觉得远,但也不会很贴近。总是一些似有似无的体贴和关心,但是她却莫名的喜欢着他那样的气势,看似内敛温和,举手投足间却又总带着霸气天成的不迫气度,就这样在他身上矛盾的统一在一起。

她那时是活泼而热心的,在同学之间的人缘也很好,偶尔他会往她宿舍打来电话,通常她就会被其他舍友立即给架到一边去,对着电话轮番轰炸一遍,最后才会轮到她接。她哭笑不得,但也只能歉意的请他别介意,他会在那头温厚的安慰她说:

“怎么会。你的同学们并没有把我当外人。”

她当时对这句话其实有点挠头,似乎觉得是哪里说的有问题,但也一直没有反应过来。

她却是直到如今才能真正理解,岳少楠曾经一直在悉心教着她的,不是别的,根本就是怎样才能在没有他的时候也可以照顾好自己。她只以为那时候她爱岳少楠,只以为是自己一腔孤勇的在不顾一切,不计结果,以为自己只是卑微而执着的在仰望着他的爱。可是假如,假如他从来就是在将自己放于她能够看得见的位置呢?假如从来就是他在给着她去成就自己所谓仰望的机会呢?

是她自己一直在傻傻的去错过。她始终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为此,她不止在六年前没有懂过少楠给过她的心意,更没有懂过六年里从来近在咫尺的东遥。

她其实早就得到过,只是她自己没有相信过。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再渡过半个轮回,东遥将她送回来,到现在才终于能够明白当两年前东遥要她回来面对时,露出的那样深刻的忧伤,他那时就已算定了她会不知足。因为不知足,她才会去为自己选了一个可以看的到岳少楠的位置。然后她自苦着,徘徊着,想念着,踌躇着,怯懦着。唯独没有做过的就是去相信:无论是少楠还是东遥,她其实早就得到过,只是她自己全都没有去相信过。

就像当她在十八岁时向岳少楠大声说过决定要喜欢他以后,她居然,从此都在以他爱的是别人为理由,一直只是心安理得的去等待着他。等,也只是等。她除了向他宣了誓,从此一腔孤勇的去仰望他,她已经先入为主的定义好了她的爱,却其实并没有想过少楠他面对着她的爱又将去如何自处。真正的难题,她实际是丢给了他。

她既然从来没有为自己的爱争取过、直面过。又怎么可能会了解的到少楠其实爱上过她。她曾一直以为那是她为爱的牺牲,可其实,那根本就是她从来没有真正用心直面过自己的选择。她之所以能够在喊了开始后还能再一再二的喊着停,皆因,她可进可退,她并没有付出过全部的自己。先倾心爱上的那个输家,从来就是岳少楠。不是她。

就这样,她没能懂过少楠曾用力给过她悄然的宠爱,虽然只是刹那,却已因此要用他自己的一辈子来送她离开。

那双一直在给她安心的手,带出的温暖永远在背后。为什么总要到无法回头时才会知道?

因此东遥会选择离开。因此东遥会要她,带他回来。他给她留下的,是一场倾心去爱的机会。

原来他们都一直在教给她,什么是倾心去爱!

原来他们都一直在为她做着那么多。

顾颖鹿忽然打了个寒颤。

她又做过些什么?

一路前行中, 她到底做过些什么?

她什么也没有做过。

她唯一做过的,就是对着东遥的情假装不懂,对着少楠的爱翻手放掉。

东遥在用心留给她的机会,少楠要拿命换给她的机会。她竟然,就在刚才,还会以为放了自己就是放了他们、还会以为自己可以在这场深沉的爱中逃离现场。

因此,不能怨。无从怨。不是因雪灵,也不是因她后来的遭遇,从来不关命运的什么事,由来就是她在亏欠了自己的同时,也亏欠下了他们。是她自己在一直胆怯的将幸福的可能关紧在门外。

她有些慌张的站起来,越过人群下了车,重新拦了辆的士,这一路如同万水千山的长。终于出了电梯,穿过走廊,推开隔绝着他们的门,她站在岳少楠的面前,连日的昏迷中一直只能靠营养针维系,还有再之前她曾带给着他的折磨,他的体重已不知清减了多少。这样的瘦,这样的衰弱,还哪里再是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男子。她看的泣不成声,但仍是坚决的告诉他说:

“少楠,我走不开。我做不到。因为我们还相爱。”

就算会痛,就算不堪,就算已隔了岁月千山。但是我们还相爱。

我既然仍深驻在你的心里,你又怎么可能放的过自己。你既然是在用一辈子来送我离开,又让我如何可再向别人许下幸福。人生会留给我们多少可倾心相爱的机会?你是否知道,往往一次错过,就成永远。

未及避开的陈思域似有震动,默默转身出门,将要关门时,突然回头向病床上怔然的岳少楠说道:

“你以为这是在成全他们?少楠,你这是在成全你自己,然后,你让他们无路可走。”

留下了一屋子的寂静给他们。

绿云低映花如刻

手中是真实的温软,呼吸间是梦中的味道。岳少楠仍是初醒后的虚弱,又是心脏的位置受了重伤,顾颖鹿并不敢贴的他太近,怕碰到他的伤,触到他的情绪。而少楠被一直藏在心底的那份希望折磨了太久,幸福来的太曲折,终于能够贴近彼此,他只是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傻傻的看着她,只剩下眼中含着雾的笑。

顾颖鹿只得靠在他床头侧身坐了,扶着他半卧起来,小心翼翼的环抱着他的肩,让他把头枕在自己身上,疼惜着他,给出不要他用力就可以听到她心跳的距离。岳少楠将她垂下来的发丝捂在胸前,慢慢闭上眼睛,轻声唤着她:

“鹿鹿…”

“嗯?”

“我是不是在做梦?”

“唔…是的吧…”连她自己也不敢确定。

“嗯…那我们就不要醒…”

“好…”她哽声轻答。

“鹿鹿…”

“嗯?”

“真的是你吗…”

“…是我。嘘…你要好好休息。”

她听到他的声音里真是没有多少力气,却声声仍是那样深的眷恋,声声的去在向她认证着,她更低的俯下身,头顶着他的颈窝,埋在他耳边,不忍的截住了他。但是没过一会儿,他又唤她:

“鹿鹿…”

“嗯?”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给我讲讲…嗯,讲讲你…呃…随便讲些什么…”

声音里一时迟疑起来。顾颖鹿把手抚到他已拧起的眉间,低头将唇贴在那里,良久才答他:

“…等你好了,你想听什么我都讲给你。现在别说话,你要多休息。”

“好…”他也不再坚持,只是眉间仍未松开。

陈思域回来时岳少楠已睡着了一会儿,这多半天里他已经应付过太多人和事,体力毕竟是不支的,在顾颖鹿怀里才算是安下心来,睡着了也仍是攥着她不放。顾颖鹿有些赧然的看着陈思域进来,这倒也是个人精,自顾自的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该他看见的都自动屏蔽。极轻的动作进了门,向顾颖鹿扬了扬手里的粥示意了一下,放在外间茶几上又进来,帮着她把岳少楠扶下重新躺好。护士也跟着进来,量过体温,再重新挂好了液,少楠也朦朦胧胧的又醒转过来。陈思域这才憋不住笑的跟岳少楠说:

“你这边有营养液,总得放人家去吃点东西嘛。”

少楠这才意识过来自己手里的动作。顾颖鹿满脸的窘色,向陈思域答道:

“谢谢你了,我过会儿再吃,现在并不饿。”

“不饿也要吃,听话。”岳少楠轻轻推着她,眼中尽是疼惜的神色:“你肠胃不好,吃的时候要慢一点。去吧,正好我和思域再说些事。”

陈思域笑道:“放心吧,给她带的是山药粥,养胃的,小心别烫着到是真的。”又顺手递了根香蕉给岳少楠,说:“你的饮食就得慢慢恢复了,大夫说了,今天就只能是它,明天再改专人伺候你饮食起居。”

从来也未在人前听到少楠有过这样的口气,顾颖鹿有些不好意思的出了内室,留给他们去说男人话题的空间。

里面的话题却也并不轻松。陈思域七年前被岳少楠从云南带回来,那时他本来也是T大金融专业毕业的高材生,因为独自拉扯他长大的母亲换肾急需巨款,揣了家里仅有的一点底儿跑到滇缅交界地带赌玉,果然应了“一刀穷,一刀富,一刀穿麻布”的话,血本无归的流落在缅北街头,饿极了铤而走险的在饭馆偷吃的被发现,已被打的半死时幸遇在那里用餐的岳少楠所救,问明了原由,才知道竟然还是同校毕业的学长,岳少楠问明了他前前后后的遭遇就带着他一起连夜赶回家,只是再等赶回去,陈母已经故去,陈思域痛悔交加中一蹶不振,天天酗酒,又是岳少楠找到宿醉街头的陈思域,一巴掌把他打醒过来。就这样,岳少楠欣赏他的才学,陈思域佩服他的为人,等家事完结后,已是天涯沦落人的陈思域从此尽忠职守的跟了岳少楠7年。虽然没见过顾颖鹿,但七年之间,对少楠因她的沉沦却比任何人都清楚。

岳少楠失踪期间,整个公司里最焦头烂额的莫过是陈思域了,公司内外都由他在代少楠谨慎护持着,直到前些天魏东遥才突然去找到他。一路走来,魏东遥对他的来历也很清楚,把岳少楠的情况向他交了底,又帮助他一起处理了一些公司里的事务。除了正事,魏东遥话里言间夹杂着最多的交代,竟都是跟顾颖鹿有关的,衣食住行几乎是无微不至,任谁也不可能想不到魏东遥对顾颖鹿又是怎样的一腔柔情了。

所谓旁观者清,本来陈思域心里还奇怪为何魏东遥不留下看护至交好友,再等听到顾颖鹿冲进来跟岳少楠说的话,三下的情形,陈思域就已完全看的明白,这才忍不住提醒了岳少楠一句惊雷般的话。

顾忌着少楠的身体状况,陈思域把公司的事务避重就轻的向他简报了一遍。岳少楠微闭双眼,只是注意的听着,极少的关键问题才会惜字如金的问一两句。说到财报时,岳少楠忽然睁开眼睛,看着陈思域说:

“这不是你的手法。”

陈思域只得点头说:“这是魏总定下来的。虽然大胆,但对快速提升ECHO市盈率确实是个出其不意的好办法。”

“…他呢?”沉吟后才缓缓问出。

陈思域暗自忖度了一下,避实就虚的答道:

“你也知道正东集团是以实业为主,魏总不可能总在一个地方盯着。他们刚接了南美援建的任务,有些事情需要魏总过去处理,大概要一阵才会回来。目前正东国内事务是由魏总的弟弟和母亲在协助过渡。”

岳少楠移开视线没再问什么,只是轻轻向陈思域挥了挥手。

陈思域站起来,溜了一眼液瓶的余量后才带上内室的门出来。顾颖鹿正在外间沙发上翻看着杂志,陈思域在她对面坐下,看看粥碗里还剩着大半,两份清口的小菜也并未动几口。似有所指的笑道:

“难怪个个都对你担着心,就吃这么几口,喂猫呢?”

顾颖鹿赶紧合上杂志,随口接着:“看闲书看忘了。”又拿了勺要接着吃,陈思域赶忙拦住说:

“等等等等,都凉透了,你再吃出个好歹来,里面那位还能给我活路嘛!”一边已经帮她拿到房中配备的微波炉里重新去加热了。顾颖鹿一脸抱歉的看着陈思域帮她忙叨,那人倒是不以为意该干什么干什么,有意无意的在跟她闲话着:

“这些你不用往心里去,照顾人的活儿我熟着呢。早两年我跟着少楠,那会儿是他最难的时候,我是看着他熬过来的。钻石这个行业,水很深,少楠从岳家产业里接手后又不想在旁门左道里陷得太深,全凭着自己的努力一点一点打出的一片天地。那时候,除了要飞来飞去的亲自盯货源,但凡在公司的时候,白天没完没了的开会、看报表,晚上还得去陪着一帮客户拓展销售线,你想象不到他那两年是怎么过来的,21年的‘皇家礼炮’喝上五六瓶,喝完后跑到厕所里狂吐,还不能真喝醉,因为是在陪客户。深更半夜,跑到高速上狂奔,开倒车,把顶上车窗打开,一边开车,一边有人把脑袋伸出窗外吐得乱七八糟,我想想都替他后怕。那个时候,他所在的环境真是乱七八糟,也很肮脏。后来他身边已经没有亲人,交心的朋友也不多,我好歹算是一个,不知道从外面把他捡回来多少次。不过,无论多难撑下去,他永远就像没真喝醉了一样,头脑中有根弦始终紧绷着。他只是本能地去适应环境,一边历练,一边抵御,我也是真服他那么一个环境里都能做的到洁身自好。”

顾颖鹿停下调羹,她忽然想起,陈思域说的这七年,其中有一年,她是在少楠身边的。但是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想起自己曾在少楠办公室里曾向他诘问的话,彼时,他又是什么样的心痛。心里堵的上不来气,手颤着,仍是努力又吃了几口,终是难以再下咽。陈思域也不再劝她,只是帮着一起收拾了桌子。里面少楠的液也已输完,他大概已是极累的状态,连护士拔针都没醒过来。虽然不是ICU病房,但护理等级仍是相同的,夜间并不需要陪护,陈思域安排好了新增的日间陪护便尽职尽责的送了顾颖鹿回家。路上才想起来一天没见到林琛出现,知道他该是已经知道少楠醒来而回避了。

连日的困守总算能松一下心,没想到大累后猛一松劲,反是更加睡不着。辗转的想了他一夜,一清早就又赶去了医院。正好在走廊上碰到陪护,知道他早上已经吃过东西,心脏外科术后的饮食禁忌十分繁复,顾颖鹿细细问着,心里也默记下来。再进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又输上了液,只是剂量减少很多。

顾颖鹿看他仍是睡着,但脸色已好转过来,几日里冒出的胡茬也已刮过,唇角弯着一个好看的弧度。

轻手轻脚的靠过去,站在一边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要用手指过去描摹那个弯度,却没想到才刚伸过去就已被他按着,贴在唇边,仍是闭着眼睛,只是指尖下的唇角已更加上扬。慢慢张开眼睛看着她,闪闪的发着光,眼波流转,她被他看的不好意思,想抽回手来,又被他更紧的握住。

担心着他的伤,不敢再去用力挣脱,只得一手撑在床边,随着他的力度弯下来腰,渐渐感到他温热的气息,被他轻柔的含住,辗转吮吸,吻了很久也不肯放开。

脑海里渐渐浮现出经年前的那个夜晚。车子冲坡时陷在永定河滩里,手机没有信号,四周只有虫鸣蝉嘶。她却很高兴,一路跑着在追几只萤火虫,他开始只是远远的看,后来也随着她一起追,没有见过那样脱形的岳少楠。

疯够了,他们一起坐在永定河的河床上,他把她揽在怀里,一起看着瓶子里的萤火虫在一闪一闪的亮着,他问她怕不怕,却并不看着她。她想也不想的转过脑袋就答他,你在这里,我为什么会怕!

就是那时突然被他吻住,手用力按着她的脖子,吻势来的汹涌而霸道,全无章法,只是不管不顾的去吻着她,她被他出其不意的吻弄得有些糊涂,目瞪口呆的由着他肆虐,差点被他吻的背过了气,一点也不是她印象里总是那样从容疏淡的意态。

顾颖鹿小心的离开他的亲吻,眼睛转了一圈,一脸坏笑的看着他说:

“噢,我知道了,原来永定河那次是你的初吻呢!”

眸光闪动了一下,一手已揽住她腰侧,轻轻一带就已失了重心,她吓了一跳,倒下去时险险的避开他胸前,她抚着自己的心口嗔他:

“不要命了!”

已经又被他吻过来,唇间逸散出含混的声音:

“唔…不管了…”

宛若新生

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真是令人惊异,只是心脏外科手术不比其他,即使外面拆了线,里面仍是脆弱。好在陈思域事事妥帖,请来的陪护对少楠的饮食起居都照顾的极为仔细。

他们的心里被静谧的希望所充满,抛开所有的纷扰,彼此眼中都只是两个倾心相爱的人,彼此都亏欠了太久,抓紧着一切时间彼此相依相偎。时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宝贵,每一分每一秒的快,却又是每一分每一秒的静止。刘晴在报社门口碰到顾颖鹿时,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词,宛若新生。围着顾颖鹿转了两圈,往她肩上嘣的捶了一拳:

“不对啊,明明数九天才刚开始,我怎么老远看着你就闻到春天的味儿了涅?”

顾颖鹿吸着气直揉肩膀:“嘶!你改练跆拳道了!”

刘晴一胳膊从她脖子上勾过去,贴着顾颖鹿的耳朵一脸猥琐的哈气:“我还真是练了。我老妈说了,可以防止将来哪天结婚了,万一跟老公意见不合,咱一脚就能把他踹南极去。我一想也是,就找了个跆拳道班哼哼哈兮去了。”

顾颖鹿手抖了一下。刘晴也已经折回话题:“先别打岔,你这假休的有情况,说吧,帝王攻还是温柔攻?是哪一只?”

伸出一指禅赏到刘晴脑门上,“攻你个头,就算是个骡子马也有个歇脚的时候。”

“不能够!大冬天你休哪门子假,老实交代你作案的时间地点人物…哎,要猛料啊!吧台H,浴室H,镜子H,厨房H,草坪H,车盖H,菊花牌蔬菜沙拉,呃,不对,这个不适合你…”手指头掰着,冥思状问道:“帮我想想还能有啥H场景?”

“…”直接被刘晴满脑子YY给憋成了内伤。

“说嘛说嘛~我跟你说哈,你现在,嗯,就是整个人都在往外冒着火光呢,简直可以说是浑身上下都透着冲天热焰,万众瞩目,想不看到都难。肯定有情况!”

“谢谢。你说的那是正月十五的C C TV。”顾颖鹿抚额不止,好容易摆脱了刘晴的盘根问底,去老靳那里报了到,在自己的座位上打开电脑,手指落在键盘上,才真正有了一种回到人间的感觉。

写到一半时少楠打来电话,含着笑的声音问她在哪里,这才注意到时间已近中午。正是编辑大厅的高峰时段,她抱着手机慢慢踱到走廊里,浅声的应着,

“早上去看你,见你睡着就给你留了张字条,回报社来报到了。”

“嗯,看到了。你在做什么?”手指在字条上摩挲着,除了画作中的签名他并没有机会见过她的日常字迹,初识她时总觉得她处处争强要胜的倔强,说是字如其人,字条上落着的楷体却圆润温雅,细细看过去才发现是习过褚遂良的笔法,只在气韵上透出是女孩子的笔迹。

“正在写明天用的专栏稿,还好这两天没什么需要出去跑采访的选题。”

他知道她做起事来一向投入,那时悄悄去看她画画,总是在她身后站几个小时都毫无知觉。她聚精会神的画着,一屋子都是沙沙的笔触声,脑袋不时左右歪着在变化观察静物的角度,垂顺的黑发随便散在肩上,随着她的动作不住的软软滑动着。他就这样站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好容易才克制住想把她揽进怀里的冲动。

心里也愈发柔软了起来,轻声嘱咐着:

“别一个姿势坐的太久,适当起来走动走动。”

“嗳,知道了!稿子还没写完,那我中午就不过去了。”悄悄吐了一下舌头,想起来给他专配的少盐无味的饮食,已换做细语温存的口气,哄小孩一样的交代他:

“你中午要好好吃饭哦,我知道你那个病号餐很难吃,你再忍忍啊,等你好了我给你做好吃的!”

不知道记忆里那个时常不是牙尖嘴利就是嬉皮笑脸的丫头,也有这样温软说话的时候。心里又记起还在她高中时,那次在医院里陪护她的情景,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猫,软软的拱在他怀里,一只手还紧紧揪着他胸前的衣襟不放。这样想着,唇角也跟着绽开了一抹,猝不及防的

就轻声吐出一句:

“想你了。”

顾颖鹿一时呆住,脸上飞红了一片,转过身面对窗户,手指在玻璃上划着圈,半晌才记起来说:

“嗯,我晚点就过去看你,你要乖乖的多休息。”

电话忽然变得有些烧手,不等他再说什么,已经忙不迭的就挂掉了。一回头被眼前晃悠的一张脸吓了一跳,刘晴一脸得意的说:

“昂昂昂!被我抓住现形了吧!晚点要看谁去?除了我刘晴,你还有几个小乖乖?”

手摸了一下心口,做贼心虚的回她:

“刘晴你要Shi啊!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

刘晴的胳膊已经又勾搭在她脖子上,食指伸在她眼前左右摇摆着,挤眉弄眼,前音挑高后音压平的说:

“嗯嗯!…我看着你往走廊这边溜的动作就不对头,别再垂死挣扎了,要牢记党的政策。”

“…是岳少楠,他在住院。”在刘晴替她去做专访被拒回来后,顾颖鹿已经把前前后后的纠葛渐渐跟刘晴说过,只除了岳少楠住院前后这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