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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忘记,是不需要努力的。其实你一直都是这么勇敢,鹿鹿,我们回去吧,去面对。”

他专注而认真的看着她,语气中弥漫着深刻的忧伤,眸光隐没在无尽的黑暗中。

旷世繁华的中央

一个故事,如果知道了结局你还会不会去看?

一段旅程,如果知道了归途你还会不会去走?

红尘熙攘,繁华千里,那对于魏东遥却从来就不是一个问题。他知道顾颖鹿心底永远不能忘记那个人,他也知道带她回来将意味着什么。纵然他什么都知道,仍是带着她回到了这个城市。

他们就这样回来,相安无事的一起继续岁月流年,他给她时间,也给她空间,从不给她干扰,从不令她张惶。他只是把自己站在一个可以让她心安的距离之外,不紧不慢的做着他该做的事,无论何时,无论什么事情,永远是那样程朱在胸的坦然,他只要她跟着她自己的心去走路。直到东遥再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在往事中沉湎挣扎,直到连他也打算彻底放开往事去跟她重新开始。

顾颖鹿已只有从回忆里才能够体会出,曾经那样的一个能够令她心安的距离,东遥在给予了她整整六年这样的距离时,他自己又该有多难。不能近,不能远,却又无孔不入的包裹在她周围。该有多为难?

命运其实谁也没放过。原来,他们三个全都是那个含笑饮毒酒的人。

CNN的画面缭乱,里面有战火纷飞,有流离失所。生活有多少阳光,背后就有多少暗影。就像命运曾经带给她的,给了她这样,必然要取走她那样,从不会允许有人可以得意的过它。

但无论如何,它不能够再带走东遥。谁都可以,唯独不该是他。岳少楠曾在那个电影散场的人潮中俯首叫她“傻丫头”,很多年里,这句话总是痒痒的挠在顾颖鹿的耳边,任是人世如茫,流光如川,也都不曾淡去。如果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会是另一个人的傻瓜,可是东遥,谁又是你的傻瓜?

顾颖鹿已只能站在电视前,摇摇欲坠。她只能在心底无声的绝望:东遥一定不能有事。她不是没有想起来要去求证新闻的内容,但是她已经被清晨那个没有接到的电话所吓住。

离开电视屏幕,顾颖鹿木然滑落自己的座位。面前摊放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东遥的那个私人号码,1390的绝版号段,尾数是一长串的6。她只扫过一眼,从未去记。回国前,他帮她存进通讯簿时说:

“不论我在哪里,这个号码会保持畅通。”

即使是严肃的话,口气里也仍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但她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她转身就将它从SIM卡里删掉,自从他穿越时区从西雅图赶回她身边的那个早晨,她就已对他下定过决心:他该有他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为她困守。而他也从未用这个号码给她打过电话,于是就这样,她连一个最是拉风不过的电话号码都不曾记住。

她看不到自己此时的样子,只是在胆怯而茫然的去瞪着那个号码。那个号码的主人予她一生光明,她却无以为报。如果她与岳少楠的重逢,需要以东遥在选择远避他乡时遇到意外为代价,还让她此生如何能够再去面对自己。很多年前她曾告诉过一个少年,要他面对自己才能学会真的长大。但是这件事,也真的很难。她本能的想一头扎进沙堆里,偶尔做做鸵鸟大概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还能假装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发生。

编辑大厅里渐渐有了人声,周围也开始此起彼伏着电话铃声。国际版的新闻编辑接了几个电话,匆匆忙忙的直奔离顾颖鹿不远的一位深度版记者而来,两个人交流着新闻线索,声音时高时低,“正东集团”的字眼若有若无的向顾颖鹿的耳朵里钻了过来。

顾颖鹿从来也没有试过此时这样的心浮气躁,竟是一秒钟也不想再在这个信息集散的场所继续待下去。外面正是数九寒天,即使无风,空气也如同刀割般的凌烈。

顾颖鹿站在报社前的十字路口,单薄而茫然。

仿佛还是在昨天,她把他的车停在这个街角,看着他呼吸均匀,脸上挂着笑意盈盈。她数着他额前发际里的三个旋,还说她要去占了他的巢穴。他依依不舍的贴在她耳边吹着气,那气息暖洋洋的拂过她的颈窝,他说:

“乖乖等着我回来接你。”

他霸道的说:“不许再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谁介绍的也不行!乖乖等着我回来接你。”

他果然回来接她,披着一肩清雪,半身茫白,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微笑的向他而来。一动不动。

在那个世间平安的雪夜,她曾只为他展露欢颜。青史之外,记忆之前,他等待了多久这样的微笑?她已就在眼前,只向他而来。他一动不动,看着她的走近,看着她的越来越近,却相思如雪。

他知,他已将等不到她。

她其实心知他那日究竟是所为何去。但在那一刻,她是真的只在等他。他也真的回来接她。却是要亲手将她送回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命运偏偏要为她织结而出一个这样的轮回。一夜之间,天崩地陷,日月颠覆。

而在那时光两端,过去未来,他没有选择。他知,他一直知。

顾颖鹿漫无目的地喁喁独行,周围是车水马龙,她站在这旷世繁华的中央,孤茫。

【东遥番外】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荏苒之间,我三十岁了。倒退六年,那时我最好的兄弟叫岳少楠。

我和他一起长大,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一直到同一间大学,然后同样学着金融专业。货币银行学、证券投资管理、概率论、数理统计…在那些鎏金华年里,我们每天都要跟各种各样的数字打交道。我跟他逢考必赌,实力本在伯仲之间,就只赌谁最快出考场,但往往我能十赌七胜。不是因为我学的比他好,是因为他总会在那些理性的数字间权衡进去太多情感的因素,这些东西牵绊住了他的速度和判断。我嘲他有妇人之仁,他讽我是邪气太盛。

我并不承认是我太“邪”,我不过是看的开罢了。对于我来说,生活曾经很简单。

因为数字真是一个太逻辑、太繁可化简的东西。世间万物,归纳到最后,无非都是从1到0的不同组合。比如,每天摄入多少数字的热量,才能保证我茁壮成长为一个为祸人间的桃花妖孽。再比如,刚刚从我眼前走过去的应该是34D,而且,唔…那数字应该是84、62、86…

一桌一椅一张床,一栋房子一个约会一场球赛,无论是82年的Lafite红酒,还是蒙娜丽莎的微笑,在我看来,最后的真相都只是一个数字的标底。

其实,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生命的全部意义,都不过是一场数字化的进程。每天一睁眼,从房贷交通燃气读数,到股指地皮经济指数,甚至政策天气科研结果,归根结底都是一个个可量化的数字。因此,所谓理想,我从不信崇高,都无非是对各种数字的或追逐或挑战而已。

但我不同。看起来是个热热闹闹的人,其实什么都已寡淡,最后也就只剩下可有可无的去做做这些人间的数字游戏。红的、绿的、黄的,吃饭,睡觉,泡妞。散漫不经,玩世不恭,运筹帷幄,无可在乎。

少楠也不同。他恰好跟我反过来。外表疏淡,心里却有情,有义,有担当。可惜看到我的眼中,他纯属是给自己找别扭。就像他同样也看不懂我的放纵。

我们就这样从小别扭到大,矛盾的焦点其实就是对待生活的态度问题。他见不得我游戏人生,我看不懂他谨谨于行。但这些都并不妨碍我们仍是彼此最为尊重的对手和朋友。因为,我们是最了解对方的兄弟。

直到遇见她。

我的确对她印象很深,牙尖嘴利,争胜好强,但没有丝毫的娇柔做作,对我们是那种发自内心的不在乎。那时我也不过是正读大学的年纪,正是一只没事就花枝招展的公孔雀,要说对她的态度完全不会在意,那我得道成精的也未免太早。

我甚至能够纤毫毕现的看到她是什么时候对少楠动心,又是为什么会为他心动。我觉得有趣,甚至有点幸灾乐祸,有点起哄架秧子,因为我知道少楠心里早就装了一个他自己都面对不了的青梅竹马,这件事他瞒的过别人,可瞒不过我。其实他身边从来不乏追求者,但在他能放下这段暗恋之前,他绝不会给别人任何机会靠近他。而这次不同,他无意中给了她太近的距离,在她爱上他的这个过程中,他负有责任。我于是憋着想要看,等他反应过来以后,这出戏会怎么发展下去。我悠然自得的旁观:他不是从来不肯在感情上将就吗,他不是从来不会因此犯错吗,他不是从来都有情有义有担当吗,我到要看看他这回还怎么收场。

我第一次觉出这事其实并不那么有趣,是少楠将她从惊马下推开之后。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落在他对面的草丛里,呆呆的看着他在用自己去护住周雪灵。但是,她的反应却是心痛——那种心痛并不是因为突然发现自己所爱非人而来。那锥心刺骨般涌出的痛意,竟然是在为少楠。

以前我只是觉得她跟别的女孩不太一样,在那一瞬,我才觉出,她太不一样。

她一身伤痕的摔在远处,孤零一人的呆在原地,竟然还会顾得上去为别人心痛。我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但是,我却第一次会去同情一个得不到爱情的人。

当我拉着她走开时,她脚步踉跄,我看的到她眼底仍只印着那个唯一的背影。我第一次会为一个女孩的感情而觉得于心不忍。

因为,我知道她爱上他的是什么。不是身份家世、不是风华才情,只是他这个人。她对他的仰慕,同我对他的欣赏,其实是本质相同的一种情感。就算我对爱情不以为然,但我因此尊重她。

一起去KTV的那天晚上,我从洗手间回来,推门的刹那,我正好听到她给少楠的告白。她明明已经什么都知道,却还是要去做那只飞蛾。那是我听到过的最勇敢的话。

少楠显然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但他的表现,说实话,出门时的那句“熊样”,是我强忍着才没有在当时就骂给他的。那么勇敢的话,却需要我假装什么也没听到,也真是很容易憋出内伤的。

这内伤的后果,就是令我从此以后在心里记住了她,忍不住的就想要去关注她。

我就是这样才会在周雪灵阑尾手术后,发现她一个人藏在医院的楼梯间里独自疗伤。那天我站在她面前,低头俯看她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没有抽血的胳膊越过另一侧的肩头,紧紧抓着楼梯的扶沿,头靠枕在自己的肘弯里。她给周雪灵输了太多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不知道她这样孤单了多久。

我竟然会心疼。为她的勇敢坚强,为她的善良宽容。其实万花丛中,从来不乏有情趣的女子。行走其间,也有过你哝我愿、情真意切的时候,但是心里却始终是冷冷清清的,只待情潮退却,一切就又回到了原点。大概自古多情,不过只是因为无情。

我随时都可能喜欢上一个人,但是对于爱情,我没什么概念。对于一些人来说,喜欢和爱,也并不能够很容易的界定出来。但如果一个女人令男人起了想要去保护她的冲动,我以为,这就是真的爱上了。男人其实是一种动物,具有看家护院的本能,这种RP值,一旦成功激发,就会是一生一世的守护。

那天,我看着她的孤落,看着她为了不让别人担心而强忍着伤如走在刀尖上时,我突然就想要去保护她,我甚至开始羡慕少楠的运气。

可是,她先爱上的,不是我。

我不要她知道我想保护她。

当我听到少楠竟然说出她就是他女朋友时,那一瞬间,我倚在树边,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落寞。

既然他们已经彼此遇到,那么,我就让开。可我也真是看不懂少楠对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两个本该是你情我愿热恋中的人,竟然还不如我跟她见面来的亲密无间。但这个问题,我不会去问他,我不想被他看破我的秘密。

后来,是她那噩梦般的几年,也是令我噬骨穿心的几年。

她本不过是我数字世界中掉落的一个意外。

可是,从最初的恶作剧,到后来的好奇,再到不以为然的观望,直到被她勇往直前的爱而感动,等我惊觉到自己已经无法抽离时,点点滴滴,日积月攒,我被她打动了这一世的凡心。

三十岁的这一天,我第一次真正有些心慌。因为,她终于还是见到了少楠。而他,也并没有忘记过她。为这一天,我们彼此都挣扎了6年。6年,我可以隔绝他的消息,却无法隔绝她的想念。

在她以前,我从来不以为,爱一个人,真的可以爱到如此执着的地步。

可是,陪伴着她的两千多个日夜里,就算年华荒芜,岁月不堪,她依然顽固的尘封着对他凋落的信仰。只在午夜梦回时,她才独自去拾起那些流光残乱的碎片。

她怎么会以为我不知道这些。

她的坚强,却是我的心痛。我爱她,不想让她独忍这样的坚强。

我只能带着她回到这个城市,这样,她才可能找回她掉落的灵魂。我不是不知道结果可能会是什么,但我知道,如果她无法斩断过去,也就不会有我和她的未来。我只能赌我会不会有少楠那样的运气。

回来的时候,我给她留过一个号码,尾数是一串的6,很幼稚的数字谐音游戏,像是在叫她的小名。只希望她以后再遇到事情的时候,还是能够第一个想到来联系我。尽管我连洗澡的时候都把这支手机放在一臂之间的距离,但它一直只有沉默。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说明,她一个人还没有问题。这个号码,她不用,我也就不用,只用这串数字陪在手边。

三十岁的这一天,我一个人陷在视听室的沙发里,一遍一遍的听着那首动画片的主题歌,一直一直的想着她。她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是真的意外,她其实记不住我的生日,每次都要靠我不停的提醒。

我乐此不疲,只为,我喜欢看到她为我的生日礼物伤脑筋,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在好几天里满脑子都只有我。

但这一次的生日不一样。六年之后,他们终于见到了彼此。而她,还没有做好接受我的准备。因为她在六年前就关掉了心门,再也没有打开。我于是冒险想让她来面对这个问题,但我终究还是停下,除了等待,我也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但是,又怎么会想到,我们三个,会最终结成这样的一个死局。

在那个真相大白的平安夜,红尘覆雪,举世茫白。我眼望着她微笑向我走来,我知道那是我终于等来的微笑,只为我而展露的欢颜。

青史之外,记忆之前,我等待了她多久?她已就在眼前,向我而来,我看着她的走近,看着她的越来越近,距离却是相思如雪。

夕沉暮合,花开花落,鸿雁几度往返。时间如指间的细砂,漫漫流离,只为来消磨这万丈软红。

原来,岁月的沉淀早已让沧海变作桑田。兄弟仍是兄弟,她仍是她,但我们已不再是我们。

我回来,已只可选择去送她离开。

如果,红尘凡世真有轮回,鹿鹿,少楠,我们是否还会选择这一世繁华…

彼岸花开开两生

林琛给她打来了电话,问她在哪里。顾颖鹿当街站了下来,任周围车水马龙,没有回答他,有些恍惚的问:“你找我?”

他那个人一向从容,竟然急急忙忙的还在问她:“你到底在哪里?”

“你找我,想要干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会带着尖刻的质问意味。

那头沉默了几秒,才说:“你已经看到过新闻通报了?”

她对着电话拼命摇了几下头,忘了林琛其实看不到她的动作,但也几乎是同时就已阻止了他后面的声音:“嘘!别说,别说,什么也别说…”声音锐利,如裂帛撕锦。

不再等林琛说话,已经坚决的扣掉电话。

但她很快的又把手机重新拿出来,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要做什么。打开了短信栏。她写了很久,一遍又一遍的写,却又总是刚开了个头就删掉,怎么也觉得不是她想发出去的那条。

世上的话语千千万,她不明白为什么一条一条的,自己怎么就能都给写成问句。可要是收不到回答怎么办。

“你答应过的,不论你在哪里,都不会让我找不到你。”

她看着那个句号,终于觉得有些满意,发出去,关了机。

公交站前满满站着翘首等车的人群,一辆车过来,本就是勉强保持的队型立即乱作一团。顾颖鹿正好站在跟前,也许是下意识,也许是本来就单薄。被人流裹挟着,茫然无措的也上了车,也并不很清楚它要开往何方。车厢里很挤,门开开合合,下去一波,又再上来一波,这座城市永远不缺的就是人。

旁边空下来一个位子,她也不知道要坐下来,身边的人大概也觉出她脸色不好看,微微侧过身帮她挡住了后面想过来抢座的人,推推她,示意她快坐过去。顾颖鹿有些茫然的坐下,还记得说谢谢。那个人笑笑,倒是也好心,只看着她说了一句:“别坐过站了。”

她也有些回过神来,看着窗外辨认了一下,这条路并不算熟悉,但也不会陌生。她却又有些出神,像猛然想起来什么,伸手探到包里四处翻找着。其实包包里的东西并不多,她就是习惯背着这样大的tote bigs,几乎遮住她半个身子,无论是坐着走着,都能随时把她掩在后面,仿佛是一种能保护她的依靠。

但找东西的时候就会觉出不便,顾颖鹿角角落落的找着,钱包、钥匙包、名片夹、化妆包…其实里面的东西都又做过分类的归置,不知道为什么会找不到她想要找的东西。

包是小羊皮质地的,指间是很柔软的触觉,MiuMiu的经典流苏款,设计很贴合。肩带和包身之间形成一个圆弧的空间,单肩背着的时候正好空出放胳膊的地方,不会像其他的tote bigs那样,挎在身上的时候包身总是架在胳肢窝下面让人不舒服。

她去年在专栏的圣诞礼物专辑里推荐过这款包包,她给它的评价是“最贴心礼物”,她说它的设计最能体现对那个心爱的她最细致入微的爱意。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年平安夜的时候东遥送给她的礼物恰好也是它。

东遥其实并不会去送给她很贵重的礼物,尤其是这种带有暧昧意味的服饰类物品。他送给她的通常会是些不知道从哪里淘扒出来的小物件,她最喜欢的是他从日本带给她的一个发光盒子,大概是用的太阳能原理,名字就叫做“收集太阳光的盒子”。

夜里把它放在床头,看着它发出太阳般的光亮。暖暖的,柔柔的,往黑暗里充盈希望。

不值多少钱,也不像是他能发现到的东西,却会是一种令她爱不释手的趣味。她偶然当做挤兑他的问起来历,他果然也都是挠挠头说不出所以然,只说回头问问秘书哪儿弄来的。

所以那天她当作圣诞礼物接下来时也并未很在意,拆开以后才发现竟是这款女包,意外的简直是惊奇,问他:“你怎么可能认得MiuMiu!”

Prada的副线品牌,在内地并不流行,以魏东遥那种财主型置物趣味,的确是不太可能认识。他也表情很鄙视的说:“我闲的才去认得它!我又不跟你似的,整天就知道埋头研究这些无聊玩意儿。今天正好哥们儿的购物中心开业,顺手给他捧了个场,你就凑合吧。”

她觉得这人简直是欠抽:“凑合!你看没看价格?两万多块的包你也不怕压死我!”

他倒也老实:“刷了一堆东西呢,谁有闲工夫看!又不是Hermes Birkin,多大事儿啊!就你大惊小怪的。今天这么个日子要不带礼物就进你家里,上帝以后会不让我进天堂的——诶?我明白了!圣母你做,地狱我下,那样你就高兴了是吧?费什么话!就这么凑合了吧。”

顾颖鹿更是生气,一把塞回他怀里:“你还是拿着去用于让世界充满爱吧,别凑合我了。”她什么时候想过要他下地狱了,这人还讲不讲道理。

魏东遥不知道为什么也有些愠怒起来,丹凤眼更显凌烈:“我要勾搭女人也不用这么没品的东西!你不要就扔了。”

狠狠往身边一惯,竟然负气的甩手就出了门,本以为他是真生气走了,没想到才两支烟的功夫他又回来,居然直接拿着给他的备用钥匙就开了门,仿佛是回自己家一样。

看着目瞪口呆的顾颖鹿,他老先生倒是很理直气壮,已是一脸的歌舞升平:“我有那么好看么!不至于去买包烟回来就不认识了吧。”指间还夹着根抽了一半的烟蒂,通素的烟身,鬼才信这烟能从她家楼下买的到。

顾颖鹿对于他这种越来越离谱的喜怒无常也真是哭笑不得,只是也没敢再去揭穿他。要真惹到他炸了毛只怕更是麻烦,还真是会把那东西弄得尸骨无存,她不“凑合”收了又能怎么办。加上以他的做派,他说的也的确是实话。最后,她也只得肉疼的天天背着这个他送给谁都不屑于的包。

到了最后才知道,六年里,她是磨的他几乎就要精疲力尽了。

她可不就真是一直在往地狱里折腾着他。她希望他是什么样子,那他就给她一个她所希望看到的那个样子。无论是什么样的违心,也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也是个要吃五谷杂粮的人,怎么能怪他的喜怒无常会越来越离谱。

顾颖鹿翻找的有些着急,干脆用手沿着包的轮廓四处抓捏着,终于摸到她要的手感,捋了过去,才发现在一个夹层的最底下躺着,把条状的门禁磁卡抓在手里,这才微微舒了口气。

原来它还在。

车也正好到站,顾颖鹿胡乱塞了张纸钞给售票员,顾不上理会后面大喊着找钱给她的声音,几步就已经跑远。两次过来都是夜里,她也没有认真记过他那栋房子的方位,只是凭着直觉的往别墅区中央地带而去。

东遥从来就是这样,一定是站在万众瞩目的那个位置。任何时候,其实只要她愿意,一抬头也就能够第一眼看得到他在哪里。

只除了这一次。

按了几下门铃,并不见陶德出来。顾颖鹿在门前吸了口气,输入那串数字时,指端有些微微的发抖。5261314,密码并没有换掉,土到叫人心肝儿麻的数字逻辑。

那天早上她本来并没打算要接下这把钥匙,但实在是被他电脑屏幕上敲出来的这串数字雷到了,只觉得都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玩这样不入流的数字游戏,但也只有他那性子才能干得出这么不可理喻的事。她那时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带着钥匙落荒逃离了他的书房。

陶德不知道去哪里了,东遥的几套房子都由陶管家在打理,大概是去了别处。房子里很安静,被陶德打理的井井有条。顾颖鹿一层一层的上去,一间一间的推开房门,似乎是下一间屋子里,他正好就会站在窗前的一地阳光中,回头望见她,然后会微笑的跟她说:“你来了。”

最后她停在他的书房里。装陈是十足行政书房的派头,东遥的书桌前是很大的空地,宽敞宁和。四壁都用了吸音材料,周围静谧的没有任何杂音,简洁的没有任何干扰,足以凝神静气。

顾颖鹿在他书桌前的那片空寂中盘膝坐了下来,地毯厚的不可思议,软软的仿佛是坐在云端。抬眼看去,书柜简洁而厚重,架子上和玻璃橱窗里能充门面的书籍并不多,除了一套一望而知真是被不断翻阅过的《资治通鉴》和《史记》,其它著名的大部头书籍极其零星,放置的几乎全部是些做了详细编码分类的期刊和资料。再有,最多的闲书也不过就是棋谱,看得出其中很多都是珍藏的版本。

顾颖鹿却渐渐看的忽然有了些莞尔的心情。在一些陶冶性情的兴趣爱好上,魏东遥的确是很不同于岳少楠。东遥是天性就散漫惯了,什么都是实用至上,绝不会在那些要耗费精力和时间的事物上打转。认识东遥以来,其实一直也知道他从来就不是个会有闲情逸趣的人,对这一点,他还真是一点也不遮着掩着。

视线沿着书架和书柜一一扫过去,这才注意到书房的一侧竟然还有一扇紧闭的内室门,房门几乎跟书柜融成一体。顾颖鹿又看了一眼四壁的书橱,再回忆了一遍,确实是少了一样他一定不会忘掉的陈列。

她心里一动,站起来走过去,门是密码锁着的,却已并不再是那个数字。她想了想,又试着输入了一遍他留的那个手机号,仍然不是。闪了几下红灯后,液晶屏上提示她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顾颖鹿倚在门边,瞪着输入键。想了很久。手指极慢的输入了一个日期。每输入一个数字后,时间都间隔的不能再久。

仿佛是要去面对这世上最举步维艰的一个结果。

但她还是闭上了眼睛。

看不到绿灯的闪烁,锁扣却还是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顾颖鹿却仿佛被惊了一下。

那密码是,她终于第一次说出来、她等着他的那一天。

房间正中是一张塌,锦织的铺设,灿如年华。其实真是很漂亮。

顾颖鹿用力闭了一下眼睛。一步一步进去,在塌前缓缓倚躺下来。手边的矮几上搁置着两支空杯,特制的水晶干邑瓶中还余有酒液。魏东遥没有岳少楠那样品红酒的习惯。真有闲情时,他最多也就是净饮EXTRA级的干邑。这种葡萄佳酿挑选起来最是简单,特定的产区,特定的陈化时间,那个法定的标识就已足够保证它应有的品质。

慢慢倒了一些出来,将酒杯放在胸前,缓缓地向上,已不知这酒被他遗落在此多久,但干邑的各种香味仍是扑面而来,层层递进。

它酿制的过程,从原始状态到慢慢静待它的光芒问世,酒窖里时间仿佛停止,再没有时光的流逝。就如同此时在这间屋子里的流光静止。

待到你可以饮尽它的浓郁醇和,已恍如隔世。

酒具旁零落着几张素笺,一枚闲章。闲章的石质已不是最初时的生涩,把玩过去,触手通润,印石特有的清凉感缠绕指尖,丝丝微微的浸润到心里。

顾颖鹿将那枚闲章捧入手中,向它轻呵着口中的气,红色的印泥渐渐有了些光泽,如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缓缓压到笺上,却只拓出清淡到几不可见的影子。

看着那隐约的拓印,那么戚然,那么缥缈,仿佛已是纪元之前的记忆。

顾颖鹿其实早就忘记了它的存在。不过是练习的闲章,那刀法其实是稚拙的,一点也不是他当初所给她的评价。

怎么会,他真的一直保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