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维庭的呼吸依旧急促,睡眠已经不再安稳,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她似乎也能感觉到他高热的体温。

乔叶抿了抿唇,手心还是覆上了他的额头,灼人的温度让她的心脏都漏跳了半拍。她挂上听诊器,打算将听筒放到他的胸口,反正有黑夜庇护,他大概也不会知道半夜为他看诊的人是谁。

覆在他额头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手腕忽然传来剧痛。乔叶一低头,就陡然对上男人眼中的两束寒光。

她反而轻松下来,“你醒了啊,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你有点发烧呢,我帮你检查一下比较好。”

他醒了,或者根本就没有睡,就等着她靠近,一举成擒?也对,这回他像经验老道的猎人,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她这只迷路的兽一头撞进来。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贺维庭不会犯两次同样的错。她以为他不知道的,他其实全都知道。

第3章 她是他的病

贺维庭紧紧攥住乔叶的手腕,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的腕骨都捏碎。

“我跟你说过,离我远一点,永远别再用你的手碰我,我嫌恶心。”

一字一句从他口中说出来,撞击着乔叶的鼓膜。她没有收回手,也没有说话,手腕的疼痛怎么都比不上心口撕扯的那种痛感,但她只是紧咬着下唇,黑暗中看起来就像在望着他微笑。

他们就这样无声对峙,过了很久,乔叶才开口道:“你现在是病人,我只想确定你是不是在发烧。”

贺维庭冷笑,“不用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这种把戏你三年前就已经用过了。”

信用已经透支,乔叶无话可说。

“那我去请其他医生过来看你,请你先放手。”

被他攥握的地方一定印下一圈红痕,明天大概会又青又肿,疼上个三两天握不了笔也拿不稳手术刀。

正好她可以告假,如果贺维庭这么不愿意见到她,她还是申请回避比较好。

一切都以病患为先,这是隆廷的医院反复强调的准则。她不知道容昭怎么会想到找她来解决这个“37号床”的难题,但这个特殊的任务安排,也许她根本胜任不了。

贺维庭像没有听到她的话,攥着她的手不放,另一只手已经摁亮了床头的壁灯。

医院里似乎所有东西都是冷冷的色调,包括冷色的灯光,没有什么温度,清冷的光线毫不留情地照亮阔别三年的彼此。

他声音似冰雪,“你回来干什么?”

乔叶不吭声,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注定?谁知道呢,反正无论怎样,她都没有办法在他面前解释。

贺维庭终于掼开她的手,乔叶微微向后退了一小步。背后就是房门,只要不看他的眼睛,她就这么顺势转身走了,他也不会拦她。

可她的双腿根本迈不开步伐,像被无形的藤蔓绞缠,后来想一想,大概那就是真正可称为思念和不舍的情绪。

“我在问你话,听不到吗?”他已经下床走过来,没有穿鞋,光脚走在水磨石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应该是刺骨的冰凉,却偏偏逼得她无路可退。

她下意识地垂眸,想要提醒他还是个病人,他已经猛的伸手掐住她的咽喉,眼中满是狠戾,“我问你回来干什么?!说啊!”

她几乎窒息,但终于可以抬头把他重新看清楚。他比以前更瘦了一些,下颚棱角分明,脸色在灯光下有病态的酡红,可是眼中的锐利又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像一个病人。

这样也好,她想。有时爱不足以支撑起一个人的意志,恨却可以。

值班的护士听到动静,在门外敲门,“37床…贺先生,你没事吧?”

敲门以及称呼他一声贺先生都只是出于礼貌,最不惮称呼他全名的人就是医院的医生和护士,甚至在他们眼中,贺维庭三个字都太过复杂,不如一个代号来得简单直接。

37床,今天是他,明天就是别人,朝梁暮陈,莫不如是。

所以他怎么能指望乔叶这个女人对他有什么真情和留恋,她宁愿闭上眼睛,就像熄灭了星河中所有的灯。

值班的护士怕出事,已经推开门进来,这才发现乔叶也在,两人对峙的气氛不同寻常。

贺维庭已经松开了掐住她的手,嫌恶地扯过一块湿纸巾擦拭手心,头也不抬地说:“我的主治医师什么时候换了人,居然没人通知我一声?隆廷的医院对待自家股东都这样随心所欲,那对待其他病人又是什么情形?”

值班护士面面相觑,乔叶定了定神,开口道:“我想贺先生误会了,你的主治医生没有变,我不过是作为新调职的医生过来熟悉一下环境。”

“不知底细的新人都调来负责SVIP的病区,医德医术靠什么做担保?我以为容昭顶多有点自大,没想到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他话里话外的羞辱,不需拐弯抹角,全都是摆在明面儿上的。

乔叶脸色发白,其实她不应该太过震惊,曾几何时她还用拇指抚过他的唇,调皮道:“小说里说薄唇的男人薄幸,可我觉得你还挺好的啊!就是毒舌了点,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刀子嘴豆腐心?”

“是不是刀子嘴,总要试过才知道。”

他俯身深深吻她,不遗余力地投入,松开的时候她唇上感觉到微微的麻和痒。

她曾幻想他一辈子都只会用这种方式让她疼,谁知转过身,刀锋磨的太利,伤人伤己都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这时恰好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乔叶单手摁掉,对贺维庭道:“请你早点休息吧,你还在发烧。”又转头问旁边的护士:“值班的医生是哪位?我请他过来看看再重新开医嘱。”

两位护士小姐目瞪口呆,其实八卦的血液已经沸腾了,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乔叶说了什么。

她也不在意,转身出了病房,拼命克制着不再回头看贺维庭一眼。

好不容易挨到露台边,夜风一吹,整个人才像是重新活过来,九死一生。

手机还在震个不停,她拿出来,看到来电显示“妈妈”两个字,又毫不犹豫地摁掉。

以她现在的心境,实在不适宜与乔凤颜通话。于是她打来,她挂断,再打来,再挂断,最后干脆关机,彻底清净。

乔叶去洗了把脸,重新打起精神,然后把贺维庭所有的病程资料都调出来。

厚重的病历夹摞在桌面上,埋住她精致瘦削的脸庞。

她在住院部电脑数据库的权限还没有开通,只能看到原先手写记录的部分。潦草的字迹明明白白记录着,他身体不好,甚至比她当初离开的时候还要糟糕。

没看几行字,视线就模糊,乔叶揉了揉眼睛,还是只能继续坚持看下去,把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病况和诊断都记在心里,重新斟酌治疗方案。

她整晚都没回去,反正也没有牵挂,那个称之为家的地方,无人真正惦念她。

乔叶正式调往住院部SVIP区,跟在急诊部时一样担任副职,容昭和院长黎书华亲自送她到办公区介绍给大家。

流言比病毒的传播还要迅速,经过一番揣测、猜疑和添油加醋,如今人人看到乔叶和容昭都自然而然联想到他们是一对。年轻漂亮的女医生和财势雄厚的医院管理者,多么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难怪乔叶平步青云,从急诊部飞速调到薪水最高也最清闲的S区,说她仅凭傲人的履历,实在不足以填平人们的好奇心和窥私欲。

“乔叶是有天分又有责任心的好医生,今后跟大家一起工作,就请大家多关照了。我刚买了下午茶送来,每人都有份,就当是个给我们乔医生一个小小的欢迎仪式。”

容昭有心,没人会在面上给他难堪。他的手揽在乔叶肩上轻轻一拍,这无声的鼓励和默契也会在之后的窃窃私语中被夸大成宠溺和宣誓主权,毕竟玉树临风、才华横溢的年轻当权者仍是医院里年轻女孩们的最佳金龟人选。

于是又有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微妙发酵,尤其在女人之间,简直难以避免。

“欢迎之至。”张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话说的冠冕堂皇,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此前S区正职主任一直空缺,只有她一位副职,如今乔叶突然调过来,她才有幸上调成为代理主任,但也仅仅是代理而已,职权上并不见得比乔叶宽,似乎大有让两人竞争一番的意思。

她外观属于怎么收拾都比较抱歉的女人,又全身心扑在医院事业上,早早读完硕士和博士,四十岁了还没有结婚,甚至没有男朋友。她瞧不上乔叶的资历,更瞧不上她依仗与容昭的“暧昧”来与她平起平坐。

乔叶已经感受到她的不友善,但仍伸手与她相握,“谢谢,今后还要向您多学习。”

容昭松口气,又悄悄对她道:“贺维庭就拜托给你了,虽然不知道你们过去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只有你才对他有办法。”

乔叶笑了一下,“你跟他是好朋友?”

“哎,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么?酷得一塌糊涂,哪会承认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他姑姑跟我妈是旧识,我们小时候一起玩儿过,这两年听说他身体愈发不好了,常常往医院跑,他姑姑让我多照顾他,才重新联系上。”

“谢谢你。”乔叶由衷道。

“谢?谢我什么?”

她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谢你…肯告诉我这么多。”

容昭深深看她一眼,“我是不是强人所难了?要是你真的不愿意,我们还有得商量。”

“你担心我会辞职,一走了之?”

容昭不说话,算是默认。乔叶是连他那牛脾气的导师都盛赞过的好苗子,天生拥有做医生的天赋,更难得是有博大的爱心和强烈责任感,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可遇而不可求。

乔叶仍旧笑着,带了丝俏皮,“不会的,你这里薪水这么高,我怎么舍得走?”

半真半假,她的确缺钱,有时候人就是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

“再说哪有医生挑病人的道理。我只想知道,过去的事你全都不了解,为什么会突然找上我来照料他?”

这下轮到容昭为难,他低头想了想道:“我答应过他不说的…总之他那么好面子,失态的样子总不希望别人知道。”

“我明白。”

她不敢想他是为她而失态,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回到国内的消息,他一定有办法知道。

可想而知怒火烧得他有多难受,赶她走的时候他就放话,再敢出现在他眼前,他一定让她生不如死。

是时候讨还旧账,连本带息。连容昭都以为她是贺维庭的药,其实只有她明白,她是他的病灶本身,他巴不得除之而后快。

第4章 我陪你

容昭安排乔叶到S区就是为了37号床的贺维庭,但除了院长和他们俩,并没有其他人知道这层用意。

“37号床一直是由我负责的,你不用费心,顾好你自己的病人就行了。”

张澜很不客气地拒绝转交手中的病人,就是要给乔叶一个下马威。

乔叶不与她争辩,贺维庭只要能够留下来静心休养身体就好,是谁主诊并不重要。

他那么抗拒她的出现,也许由其他人作主诊反而更好。

一周一次主任巡房,乔叶跟在张澜后面,外加其他医生和主管护士,浩浩荡荡不少人。

“贺先生,早。今天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贺维庭正坐靠在床上查看笔记本电脑里的邮件,仍旧是宽松的病号服,气色却已经比那晚好很多。

“你们这么多人站在这里就让我很不舒服,出去!”

他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他不是病人,这些人却仍将他当作病人看待,每天输液吃药,还限制他的工作和人身自由。

医生不怕疑难杂症,只怕不肯配合的病人。贺维庭脾气执拗,偏偏又是隆廷医院的股东、容昭的朋友,轻不得重不得,连张澜都深感为难。

平时巡房的时候他还不太发难,大概也是常年身在高位的缘故,深知在下属面前多少要给她几分面子。

只有乔叶明白他今天是冲着她来的,很平静地上前一步,将他面前的笔记本屏幕啪的一声合上。

所有人都深吸一口气,包括张澜都带了几分诧异地看着她。

贺维庭缓缓抬起眼来,他戴着眼镜,复古帅气的镜架让他平添几分斯文,目光却冷得可怕。

乔叶道:“清早醒来就盯着电脑对视力损耗很大,你需要多休息,否则只会越来越看不清东西,随时随地都需要借助眼镜。”

以往他只有在开会和加班的时候偶尔戴眼镜,近两年确实依赖更多了,早晨醒来视线都是模糊的,要过好大一会儿才能慢慢恢复。

他不知是那场车祸的后遗症,还是他也开始衰老了。

三十岁生日还没过,正是男人精力鼎盛的时候,说衰老未免太早了。

他冷冷觑着乔叶,“说得你好像对我很了解,不妨说说看,到底有多了解?”

张澜挺惊讶的,贺维庭这趟入院以来从没好好听过医生的陈述和诊疗方案,这还是头一遭。

“你去年就因为败血症高烧入院…”乔叶娓娓道来,也没有人阻拦她。

最近的那些病程她早已熟记在心,至于他以前的病史,大概没人会比她更清楚了。

她话音落地,贺维庭居然啪啪鼓起掌来。其他人都屏气凝神,病房里安静得一颗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这几下掌声显得极为刺耳。

“果然是用心良苦。”他讥诮地说着,“我记得我的主诊医师没有换人,可你居然能把我的情况记得比她都清楚,真不容易。”

张澜的脸色变了变,却听乔叶道:“贺先生情况特殊,我们当然每个人都要多用点心。如果你之前肯好好听Dr.张讲解,就会发现她了解的一点也不比我少。”

她圆融地化解了尴尬,所有人都长吁一口气,唯有贺维庭不依不饶,“这么说,是我的问题?”

“当然不是。只不过可能容医生太谦逊,让你对他名下的医院不够有信心。”

只有对不住容昭了,他揽下的任务,总得有所贡献。

其他医生都忍不住想笑,张澜喝止她,“小乔!”

贺维庭阴晴不定地看着她,直到一行人走到病房门口,他才沉声道:“既然这么用心,不如换你作我主诊。我去跟容昭讲,要是治不好,明年所有合作都免谈,我会抛出手上所有隆廷医疗的股份。”

要赌不如就来赌一场。

贺维庭开了口,任其他人再不乐意,也只能换乔叶作他的主诊医生。

他依旧是最糟糕的病人,但至少不再一味地要求出院,有效的治疗手段也就成了可能。

不仅如此,连每天的膳食都做了调整,端上来的营养配餐换了最大份,多了肉和蛋,甚至出现了他最讨厌吃的胡萝卜。

贺维庭大力地将托盘推远,大发雷霆,“谁让你们自作主张换菜?这些东西通通给我拿走!”

秘书吴奕战战兢兢,“不是我们换的,是主诊医生要求的,她说你要多吃一点。”

其实同样身为男人,他也觉得老板吃的太少了,荤腥都几乎不碰,这样身体怎么会好呢?

贺维庭深呼吸,“去…把乔叶给我叫来,快去!”

吴奕没想到乔叶就是那晚在走廊上惊鸿一瞥的女医生,更没想到这么年轻漂亮居然就能做主诊,简直惊为天人,对她极为客气,只说贺维庭不愿意吃新的营养餐,至于情绪怎么样就直接省略了。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正是午休时间,乔叶刚把热好的饭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直接捧着饭盒就去了贺维庭的病房。

他坐在沙发上,翻阅膝上的文件,旁边桌上的饭菜还一口都没动过。

她搬过椅子在他面前坐下,“菜都凉了,我帮你热一下好不好?”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直当她是一团空气。

很多人都觉得没法承受这位贺先生的怒火,但只有乔叶知道,有时他真的生起气来,火气都憋在心里,表面上反而是风平浪静的。

她笑了笑,打开自己的饭盒,有点像哄孩子似的说:“那这样吧,我们慢慢来,我就坐在这里陪你一块儿吃,你不喜欢的菜就少吃一点儿,剩下的扔到我碗里,我来帮你消灭。每天多吃一口,养成习惯之后…”

“乔叶。”他终于抬起头来,打断她的话,“你是故意的吧?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她不以为忤,低着头把他盘子里的胡萝卜大部分都拨到自己饭盒里,“能怎么样呢?你恨我、骂我,我也不会少块肉;贺先生又不屑于打女人,顶多就是再让我丢了工作,在这城市没法立足。但你知道的,女人要谋生有很多手段,有时不一定要靠一份稳定职业。尤其是漂亮的,做过老千的…”

贺维庭一抬手就将整个托盘扫到地下,饭菜乒乒乓乓撒了一地,热汤直接是直接倒在了乔叶身上,连带着把她的饭盒也碰翻,倒扣在两人脚边。

她吃的非常简单,除了米饭和青菜,就只有一个苦瓜炒蛋,现在也全没了。

两人僵持着,空气都仿佛凝固,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一个急促粗沉,一个平缓细微得几乎消散。

过了很久,乔叶才蹲下/身去,用手收拾泼洒了满地的食物,指间沾满油腻和饭粒也浑然不觉。

“以前我不爱吃苦瓜,也不爱吃面条,吃不完就想倒掉。是你说浪费粮食的时候要想想非洲饥民,他们连这些东西都吃不上。也许那时你只是一句玩笑,但后来等我真的去了那里,才发现你说的都是真的。他们一家人一周的口粮也没有我们吃一顿的这么多。”

她明明就蹲在面前,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远得贺维庭都无法确定她是不是真的说了这样一番话。

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头顶的发旋,有两个,跟一般人不同。老人说这样的女孩子脾气倔,梳头也不好看,可她的头发只是用夹子随意在脑后一抓也打理得很漂亮。

贺维庭恼恨自己隔了那么多年,还记得她身上每一个细节的动人之处,难怪她有恃无恐,难怪她还敢提从前。

从前都是她像猫儿似的吃饭,不吃苦瓜,不吃芹菜,面条吃一半就肯定会苦着脸…他总是好脾气的把碗推过去,“我陪你吃,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扔到我碗里,我来帮你消灭。”

世易时移,现如今竟然连角色都调换了。

他把心头的异样压下去,乔叶也已经收拾好满地狼藉,端着盘子走到门口才回身道:“我请护工再送一份饭菜来,你下午还要输液,多少吃一点。”

她的身影在门外消失,贺维庭才意识到,她走路的姿势不太自然,刚刚那碗热汤大概烫伤她了。

他烦躁地拿起水杯,想了想又砰的一声放回去,只拿起沙发上的靠垫猛地砸向房门,正好砸在开门进来的吴奕脸上。

“你去药房买几盒烫伤膏来,要进口的,最好的。”

小吴秘书惊魂未定,“老板,你烫伤了?”

“不是我。”贺维庭揉了揉眉心,“你买了就送去给值班的护士,让她分给各个医生,别说是我交代的。”

进口烫伤药多为万用药膏,用途很多,送给医生作平时用也不显得突兀。

“好,我现在就去买。还有其他事儿吗?”

贺维庭沉吟,“去凯悦订份牛排餐,七分熟,红酒酱汁,让他们现在就送。”

小吴鼓了鼓眼睛,“…牛排不好消化,而且您现在不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吧?要不要问问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