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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具狰狞的白骨。

她并不兴趣眼前这个淡而无味的男人,但他那剧变的妖异竟能令她有些胆寒,而不得不特别关注附在他背后的未知的东西。

这世上让她怕的东西实在不多,任怀苏…也许是唯一的一个。

“孤光?”他看她望着他若有所思,“极日之珠已经取得,我们走吧。”

她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也许从被族人驱逐的那日后,自己就从来没如此听话过。

一只手臂徐徐伸来,托住她的身躯,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吃了一惊,顿了一顿才明白他以为她眼神飘忽,是因为身体不适,所以出手相扶。

他虽然扶着她,却并没有看她,也没有贴得太近,仍旧端然前行。

她索性装作全身无力,让他托着她往前走,成全他的善心。

这个人太单一,他不能接受“杀生”这种事,所以一旦遇到血腥的场面,他身体里那些诡异的“东西”出现的时候,他就自动忘却了杀戮。

如果能让他相信自己其实早已手染鲜血,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他的心一定会受到无法承受的打击,那时候他会怎么样?

会去死吗?

她嗅着他身上清新的气息,心里恶毒的想——原来和任怀苏这种“妖怪”相比,自己的确活生生的是个人。

他才是个货真价实的怪物。

火山在背后,他们已渐行渐远,她对任怀苏异变的恐惧渐渐淡去,突然兴起一个新的主意——为了自己的安全,她一定要搞清楚附在这个男人身上那股强大的鬼气是什么东西,那汹涌的杀性和判若两人的神态和音调——究竟是他的性格古怪,或者是真的有厉鬼附体?又或者——这个人根本也是半人半鬼呢?

她相信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如何试炼一只鬼的实质。

今夜正是十五,是鬼蠢蠢欲动的日子,她要饲鬼。

时间平淡无奇的过去,他们离开了火山,却依然在荒山野岭之中,任怀苏以为她身体不适,她就闭目养神,两人走得很慢。

夜色很快就降临了,这片荒野地势平坦,很早就看见了月亮。任怀苏在地上生了一堆篝火,又去寻找树枝、树叶之类搭建木屋,她靠着块石头坐着,盘算着各种各样的计划。首先她悄悄地往篝火中掷入一块东西,随后从怀里摸出一袋粉末,洒在任怀苏可能坐的地方。

任怀苏果然很快回来,手上抱着不少树枝,对她方才鬼祟的举动丝毫未觉,将树枝放下来,他又开始搭房子。“孤光,今夜月光明朗,你身体不适,还是小心为上。”他解下他的外袍,仔细搭落在她头上,将她全身包住,“十五月圆之夜,月光对厉鬼有利,姑娘为御鬼之人,务需小心谨慎。”

“罗嗦!”她冷冷的道,“你管我有利还是被害,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也不生气,仍是仔细将她包好。

然后他就坐了下来,从姬珥送的包裹里取出几个红薯,放在篝火中烤。她斜眼看着他泰然坐着,地上洒了“拟龙”的粉末,那是一种似龙的巨蛇的骨骼粉末,拟龙生于尸骨堆积之地,天生有聚鬼之能,它死后骨骼依然能够影响鬼魅,是御鬼秘术之一。但任怀苏就坐在拟龙的粉末上,似乎浑然不觉。

她已知道,他不是魂魄之身,不论是眼前这个任怀苏还是附在他身上那杀性惊人的另外一些东西,都不是魂魄。

凡是魂魄,就会受拟龙之骨的影响。

火焰升腾跳跃,她假装闭目睡去,任怀苏盘膝而坐,他每晚都会打坐,打坐的时候不知道是对外浑然不觉还是对她太过信任,他从不在乎她在他静坐的时候对他动手动脚。但这怪人身上带有不少佛门圣物,她也不敢对他轻举妄动。

搞不好就会像上次那样被他身上莫名其妙的圣物炸伤。

篝火昏红,对常人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她掷进篝火中的是一种奇异的香料,它能散发出与上等生灵相同的香气,这种暗香人类嗅不到,对以噬魂为生的妖物和厉鬼却是天大的诱惑。如果任怀苏是捕食圣灵的妖物或者厉鬼,一定有所感应。

但他依然坐在火边打坐,不要说有什么反应,连头发也没动上一根。

难道他不是鬼?

那是不可能的。

他有鬼发,他会受杀戮影响,他甚至一度打开了鬼门——虽然只是开了个洞,还没有全开。

但那已经很可怕了,人不可能拥有打开鬼门的力量,一旦鬼门开启,游荡在地狱黄泉的凶煞厉鬼就会涌入人间,从此人间就生死不分,人鬼莫辩了。

他有鬼之力、鬼之发,他却不是鬼?

有这样的事么?

一个人,一个圣人——会莫名的拥有无法想象的厉鬼之能?

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浓郁的佛气,那不是假的。

一个从小修佛的人,是如何兼容自己身上的鬼气的?鬼气为什么不受他佛气的影响?佛气为何又似乎对鬼气的存在浑然不觉?

一定有什么关键她没有想到。

红薯的香气飘荡了起来,一只受香气诱惑的老鼠悄悄钻到了篝火边上,她看到任怀苏睁开眼睛,从篝火里取出一块红薯,递给了那只老鼠。

那只老鼠被他吓了一跳,转身逃得无影无踪。

她在心底哼了一声,假仁假义!不过他直接伸手进篝火,以他的修为,短暂时间探手入火不会受伤,但如果是鬼,万万不敢伸手入火。他确实是个人,但那会是什么样的人?

月色渐渐明朗,月已到中天。

她不能再装睡下去,饲鬼的时间到了。

月色清正明亮,一阵飘渺的呜呜声从她身旁的鬼扇中传来,任怀苏睁开眼睛,只见一缕缕黑色烟雾从扇中飘起,一团、两团、三团…那飘升的速度极快,转瞬之间,两人身周十丈之内竟然布满这种黑雾,数不清究竟有多少。但这些黑雾显然畏惧火焰,在篝火之旁留出一片空地。黑雾遮住月光,孤光脱下任怀苏给她披上的衣服,缓缓站了起来,从怀里拔出一只短刀,在手腕上一划,点点鲜血顺手腕而下,一滴一滴临空滴落——只听鬼啸如呵,呜呜作响,点点鲜血不等落地就被鬼影掠去,只见千千万万的鬼影如飞萤一般在她手腕下交织飞舞,追逐掠夺那滴落的点点鲜血。

她站着,鬼影都低飞了,天上的月光径直落在她肩上,她白皙的肌肤散发出淡淡的荧光,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月光吸了上去一般,脸色不知是因为失血或是因为月光而苍白。

正在此时,一片阴影移了过来,她侧头一看,任怀苏手持油伞,抬手一倾,缓缓站到她身边,为她遮住月光。

万鬼争食她的血,他走过来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心有所思,她不自觉对他一笑,视若友伴一般的笑。

他一只手撑伞,一只手递了条白布过来,她一时没明白,睁眼看着那白布。

看了好一会儿才醒悟——这是条包扎伤口的白色棉布。

“孤光,身体发肤,不可毁损。”他在说话。

“你的佛祖不是教你要割你自己的肉去喂老虎喂鸽子的么?我喂鬼有什么不可以?老虎也是众生,狮子也是众生,难道鬼魅就不是众生之一了么?”她冷冷的道,“我不喂,这些鬼就会饿死,大师你的慈悲心在哪里?”

他将白色油伞轻轻递给她,双手帮她包扎起伤口,未得鲜血的鬼影齐声嘶吼,一起向任怀苏冲来,他拾起她的小刀,在自己手腕上割出一道伤口,“我佛慈悲,是不可见他人之苦。”

她向天翻了个白眼,千千万万的鬼影转而争食任怀苏的血,他的血分外浓稠,流得非常慢,过了片刻,他又持刀在手腕上划了一道。她心头微微一动,凝目去看他手腕上的伤口,他的伤口出血极少,划得却很深,在划下第二刀的时候,第一刀竟而快要自行愈合了!

这是——

“任怀苏!”她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我有事要问你,你从小到大当真一直都在寺庙里修行?这二十几年来你记得多少事?你师父是谁?你在碧扉寺里住了多久?一一告诉我,马上告诉我!”

第三章05

茂宛城。

碧扉寺。

姬珥和紫衣人一起进入茂宛城碧扉寺。

这是一处皇家寺院。

碧扉寺并非常人能入,它建在宫城之南,寺院并不大,然而精雕细琢,处处金碧辉煌,两扇大门为檀木所制,单是这巨大的檀木就不知价值几何,门上门环为纯金所制,不论是檀木大门或是纯金门环上都刻有密密麻麻的梵文,也不知是经文或是咒语。

碧扉寺在茂宛城并不是一处十分有名的寺庙,甚至城内很少有人知道碧扉寺的存在,这里的香火并不旺盛,一年到头几乎没有人会到此烧香礼佛。平时大门紧闭,从来不见人出入,加上门口那些难以辨认的梵文,左近的百姓倒有一大半不知道这处金碧辉煌的庭院乃是一处寺院,多半以为是哪家富豪的私宅。

寺内既不撞钟,也不早课,一年到头都是静悄悄的。

这就是任怀苏居住的地方。

碧扉寺的僧人很少,只有两人,一人便是怀苏,另一人法号“忘归”,乃是一名七八十岁的老僧。寺院如此香火稀薄,却能如此奢华,全是因为它是皇家兴建的一处别院,每年七月当朝云氏皇族就会来此礼佛,此乃本朝六十余年的祖训,但为何如此秘而不宣,只怕只有皇族中极少数的人方能明白其中的道理所在。

大部分人和姬珥一样,浑然莫名其妙,在他看来,每年为这间既不中看又不中用的寺院投入大笔金银,完全是在浪费财力,又不得任何回报。正是朝廷这种作风,才养成任怀苏视金钱如无物,随便挥霍别人的钱财就如自己的一样那种恶习,真是可恶至极,罪不可赦。

姬珥已经来过碧扉寺两次,第一次他是来拜佛,结果碧扉寺闭门不见,说他与佛无缘;第二次在他认识任怀苏之后,有一天不知何故天降惊雷,把碧扉寺的佛堂劈开了一个比人头还大的洞,任怀苏要他修缮佛堂,因为他那间寺庙造价高昂,材质惊人,虽然朝廷每年划拨十万白银供他挥霍,但仍旧及不上佛堂的损失。几十万两白银对姬珥来说不算什么,但他一直很好奇,为什么烧香拜佛秉承天意的佛门圣地会被惊雷击穿?难道坐在西天的佛祖是不保佑他的信徒的么?

紫衣人却已来过碧扉寺很多次,他的身份不同。

他名号“丹霞”,是当朝第一的焦炼师。

焦炼师,也可称丹士,以炼丹为主,平日兼修仙道,修为高者,有通达仙境、知过去未来、点石成金、洒豆成兵之能。

丹霞有多少能为连姬珥也不知晓,但至少他的预言已多次证实,辅助皇朝避开了不少大劫,也因此丹霞被云氏皇族奉为上座,每次到碧扉寺礼佛,丹霞都在随行之列。

更因为与怀苏的交情,他时常到碧扉寺做客,多年以来,从未发现有哪里不妥。

碧扉寺,依稀只是一间人丁稀少香火淡泊,虽然金碧辉煌却华而不实的普通寺庙而已。

但——真是如此吗?

两位贵客到达碧扉寺,忘归和尚平静的奉茶,对他来说,似乎怀苏在与不在都是一样,寺内一切平静,没有丝毫异常。

碧扉寺内奉上的仍是当世最好的龙泉碧血,这是一种极偏门的寒茶,极少有人会长期饮用这种茶叶。此种青茶生长在极寒之地,攀岩而生,枝叶如铁,极难采摘,滋味更是奇苦奇涩,和“香茗”二字浑然不衬,但此种茶叶却有一种特殊之处,让它独享大名。

它是一种佛门圣品,据传有极强的驱邪解毒,空灵己身的功效,佛家一日饮用此茶,可以数日不食而不觉饥渴,并且清除一切污秽,让身体更加圣洁无垢。

但龙泉碧血稀少昂贵,其性极寒,若无上层内力在身,长期饮用有害无益,把它拿来当白水喝的,除了碧扉寺之外,恐怕再也没有了。

从前姬珥丹霞来到碧扉寺,饮用龙泉碧血,浑然不当一回事,任怀苏性子极清淡,喜好寒茶也没什么稀奇,但今日看来,这种镇邪圣品不免让人别有所思。

“忘归大师,自从怀苏离开之后,寺里可有发生什么异常之事?”姬珥面含微笑,含蓄的道,“我俩结伴而来,是想向大师求证一事,不知大师是否应允?”

忘归和尚消瘦干瘪,整个人就向一具活生生的骷髅,模样是难看之极,和一袭水晶衫,容颜极美的姬珥相映衬,浑然是一副古怪的画面,难得丹霞视而不见,只作淡然。听闻姬珥开问,老和尚也不惊讶,四平八稳喝下一口寒茶,“龙施主想问什么,老衲清楚,却不能回答。”

“为什么?”姬珥在问,唇角浑然挂着明知故问的笑意。

“阿弥陀佛,施主明知故问了。”忘归和尚淡淡的站起来,“老衲虽然说不得,两位施主却可以自己去看。”

“看?哪里看?”丹霞却很直,他来碧扉寺不下十次,不觉有何处他不曾看过。

“方丈武房。”

武房?

丹霞和姬珥对视一眼,武房是怀苏练武之处,平素大门紧闭,两人虽然来过寺中多次,却当真从未想过踏入武房。

碧扉寺方丈禅房之后,有一处很大的武房,专为练武之处。

方丈武房以红漆为底,门的涤环板上浮雕蓝色云纹,门的格心左边雕有金色游龙,右边雕有游龙所追逐的烈日,金龙全身以金箔贴成,浑身云海涂以宝蓝之漆,红木为底,单这一扇大门就价值不菲。碧扉寺为皇帝所建,金碧辉煌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门上的龙雕,是寺庙而雕有龙纹大概是天下唯一了,在这其中出家的难道是皇帝不成?

怀苏显然不是皇帝。

当朝云氏在位多年,从未有过什么禅让或者出家的记载,也无失踪或软禁之事。

忘归和尚打开大门,面无表情的退下了。

姬珥和丹霞凝视着那扇缓缓打开的华丽大门,门内,将会有什么呢?

第四章01

“自小而今?”任怀苏语调微微一顿,“并无特异之事。”

“怎么会没有特异之事?你父母是谁?你何时出家?你何时开始练武?你念经拜佛是为了什么悟了什么,怎能‘并无特异之事’?”孤光呼吸急促,瞪大眼睛,“快说!”

他澄净的看了她一眼,仿佛觉得她如此询问很是奇怪,“贫僧忘了。”一说到过去,提及拜佛,他不知不觉自称“贫僧”。

“忘了?”她呆呆的看着他,“不记得了?”

任怀苏点了点头,神色端庄自然,毫无欺骗之意。

她以一千个一万个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你——”

他一身白衣,端然宁静,无暇无垢的看着她,宽容她的惊诧。

而她惊诧得快要疯了——这人——这人竟然根本就不知道,他已不是人,他是个活生生的尸魅啊!

尸魅,人所化,与鬼不同的是,尸魅是不死之鬼,它是尚未感觉死亡就已经死去的人身所化,即使是见鬼多矣的孤光,也只在族人的传说中听说过这种妖物的存在。

尸魅…鬼中之妖,它形成的条件极其苛刻,必须是人身未受半点伤害而突然遭遇到超越死亡的痛苦,来不及死亡就已经死去。她没见过尸魅,不知尸魅是否会将生前的一切全部忘记,但任怀苏似乎是当真不记得了。

他非但不知道自己是尸魅,甚至还多年虔心礼佛,修行深厚。

她终于知道他身上的鬼气和佛气是如何融合的——他虽有尸魅之身,却有佛心,他的师父以大量镇邪之物压住他的鬼气,加上寺庙多年净化之力,将他的鬼气降到最低。但她身上鬼气浓重,任怀苏与她相处日久,渐渐受到影响,那尸魅之气才一点一滴的显露出来。

但无论如何,尸魅都是一种凶性强大,极端残忍的妖物,在传说之中,凡是有全村暴毙,或是某处连续不断发生极端残忍的凶案之处,若找寻不到凶手,多半就与尸魅有关。而像任怀苏这样宛若活人,神智清醒,还礼佛多年的尸魅,她真是闻所未闻。

但他的人虽然不记得,他的身体却显然是记得的,每逢遇到血腥气,他身体中嗜杀暴虐的凶性就会爆发,并且在他遭遇变故成为尸魅之前,他一定是一个超乎寻常的武学高手,看他出手剑气杀死蛇怪的气势就知道,他绝不可能从未杀生,也绝不可能这一生只在寺庙之中念佛。

任怀苏非但不是一个圣人,竟是一只尸魅。

她手握血流霞,要收服任怀苏也并不是没有可能,但此时此刻却浑然没有收服任怀苏的念头,而是兴起一个极可怕的念头——她是不是应该——为世除恶,杀了这只尚未觉醒的尸魅?

月光当头,众鬼依然狂舞,任怀苏在手腕上划下第四刀——尸魅之血极少,所含鬼气是人血百倍,得食尸血的众鬼鬼气暴涨,至少数月不必再次喂食。她看着他一刀刀往自己手臂割下,心头微微一软,“时辰过了,你把你的手臂包起来吧。”

月过中天,她收回众鬼,篝火旁一片平静,仿若什么都不曾发生。

他的脸色略显苍白,她瞧了他几眼,不想告诉他尸魅无法自行产血,血液失去一滴便是一滴,永远不可能恢复,虽然失去所有的血液尸魅也不会死,但是无血的尸魅凶性将更为炽烈。它们会本能的追求血液,但喝下再多的血,它们的身体中也不可能再存得住血液。

尸魅身体中的血,或许是让它们更像“人”的因素之一,任怀苏之所以宛若活人,说不定便是因为他从未失血。

但他的血,却是为了她而失的。

“孤光?”他的话向来不多,常常一开口就是唤的“孤光”、“孤光”,她其实很少被人这么唤着,刚听的时候并不习惯,此时听来却觉得他唤得分外绵软,她心里一烦,一把把他推开,“任怀苏,你不要以为替我饲鬼就了不起,今晚的事就算了,我不和你计较,下一次你再随便插手我的私事,你我的约定一笔勾销!”如果任怀苏是个人,想娶她还勉强有些道理,但他却是尸魅,她活到这么大,见过的听过的鬼闻千千万万,还从来没听说过一只尸魅想要娶妻的。

尸魅只会杀人,没有感情,要如何娶妻?

她冷着脸看了一眼任怀苏,看着他满眼的端然慈和,这个人——不管眼神有多温柔所作所为有多体贴,他也不过是个杀人的僵尸而已,根本没有丝毫感情。

所谓的温暖和柔和,都只是一种假象。

难道他是为了她身上的血流霞?孤光的脸色越发冰寒,血流霞有驾驭万鬼之能,尸魅如果得到血流霞,完全可以聚起打开鬼门的能力,鬼门一开,人间伦灭,这难道就是任怀苏的目的?

但即使没有血流霞,他也几乎打开了鬼门——如果是觉醒的任怀苏,也许他拥有的力量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既然他没有觉醒,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尸魅,那又何来打开鬼门之说?

“孤光?”任怀苏见她久久没有说话,脸色阴沉,缓缓打开油伞,再次举在她头顶。她不说话,他也不再询问,就静静站在她身后。

白色油伞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轮黑色的明月。

微风吹来,两人衣袂俱飘,孤光一字一字冷冷的问,“任怀苏,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何要娶我?”

“因为天兆。”他仍然这样回答。

“你的天对你说了什么?”她低声问。

“人间将灭,为挽回灭世,我必须有所作为。”他回答。

“是吗?”她心头微微一松,他虽然不知道他自己是尸魅,但却知道有灭世之险,“娶我,就能救世吗?”

他微微蹙了眉头,一时间仿佛不知如何回答,过了片刻,他沉静的道,“能。”

她仰起头闭上眼睛,难道天兆——是指引这头毫无自觉的尸魅来到她的身边,然后让她杀了了事?尸魅是不死之身,要杀尸魅,唯一的方法是让他服下血流霞,血流霞能驱万鬼,为万鬼之克星,服下血流霞,尸魅将恢复死人之身。

“孤光,夜色已深,山中寒冷,休息吧。”他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一如徐山明月,莹润而平静。

她睁开眼睛,哼了一声,“你去睡,我不睡!”

任怀苏当真盘膝坐下打坐,闭上眼睛,她接过油伞,离他远远的坐在一棵大树之下,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颈下的血流霞在闪光,她现在明白为何近来血流霞闪光闪得如此厉害,恐怕在见面之初,血流霞和任怀苏就在互相排斥,甚至已经有她不知道的变化发生。

月色光润柔和,如一倾清波,触手微凉。

她突然看见月光之中似有丝丝银光慢慢自任怀苏天灵灌入,一丝一缕,空灵如梦,翩跹婉转,却绝非幻觉。

那是什么东西?

随着那似烟似梦的银光冉冉而落,血流霞的光芒渐渐淡去,慢慢恢复原状,她能感觉到任怀苏身上鬼气渐消,最后竟能荡涤得丝毫不存,一股光明纯净的圣洁之气自他四肢百骸沛然散出,竟似衣袂指尖都在焕发微光一般。

天降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