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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火山还有十几里地,已看到天空中浓郁的烟尘,草木稀疏,地上都是深色石块,面积巨大而平整,马匹走到这里已不肯前进,幸好烟尘蔽日,孤光可以下马而行。

极日之珠,传说在火山之中,却不知在火山的什么地方。这地方四面荒凉,人迹罕至,地上即使长着几根杂草,却也是不开花不长叶光秃秃的。

“既然极日之珠夜里会发光,那等到晚上再找好了。”她看着任怀苏四处张望,“这地上什么都没有,离火山也远得很,你在找什么?”

他嗯了一声,却是依然在找,过了一会儿,他从地上搬起一块平整的石板,开始搭屋子。她无聊的坐在一旁,任怀苏一定有搭房子的癖好,走到哪里他就把屋子搭到哪里,在树林里扎草屋,在河边挖山洞,在这火山脚下他竟然要叠石头。

这一路他也搭了七八间屋子了,便宜了那山林中找不到窝的小动物。她悻悻的看着他搭屋子,虽然知道他是怕她晒到太阳,却一点也不感恩戴德。

这男人啰嗦又麻烦,不管干什么都想做到最仔细最好。

地上的石板很平整,碎石块也很多,他很快搭出个石屋的雏形,她拾起块石头扔了过去,只听轰然一声,那半成形的石屋塌成废墟,她凉凉的看着任怀苏——她没觉得他搭屋子不好,只是想把它砸坏而已。

他也没生气,又一块一块的重新叠起来。

等他石屋搭好,天上的烟云散了些,阳光透过烟尘射了进来,她坐进石屋,百无聊赖的望着门口黑色的石块和暗淡的阳光,“任怀苏,你去看看附近有什么吃的。”她说的“吃的”,就是指肉,并且她也没在商量,就是在命令。

这十几日来都是他向店铺买的牛肉或肘子,此时靠近横地火山,满目荒凉,哪里来的什么肉食?他却当真向外走去,东张西望,好像真的能找到什么。

怪人,难道他以为在这种鬼地方真的有什么东西给我吃?她托腮看着任怀苏越走越远,眼下红光微闪,她颈下的血流霞发出了少许红光,拿起血流霞看了几眼,她觉得奇怪,现在正是白天,并没有月光,为什么血流霞竟会发出红光?

任怀苏去了有一段时间,石屋外的阳光很快淡去,她从石屋里出来,有些诧异他去了这么久。天色已渐渐暗淡下来,遥远的火山口散发出朦胧的红光,她潇洒的甩了甩衣袖,飘然向火山口而去。

谁规定她一定要坐在这古怪的石屋里等他回来?她叫他去找食物,又没说要等他。

炽热的火山口红光并不明亮,却是出奇的酷热,孤光鬼扇轻挥,一步一步往火山口探去。她畏惧光线,但并不畏火,鬼扇上飘散的阴冷鬼气能除炎热,鬼影散出,簇拥着她笔直往火山口掠去。

火山口流下的岩浆远比想象的多,但是不知为何那些岩浆颜色黯淡,不明反黑,在距离火山口不到十里的地方,草木尽毁,却有一头身躯巨大,颜色焦黑,似猪非猪的东西在岩浆旁悠闲的踱步。她停了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头古怪的巨兽,这东西体型很大,绝不是她一时的眼花或妄想,再仔细一看,越靠近山顶的路上,这种巨兽越多,竟有数十头之多。

这是什么怪物?

她自鬼扇里招出一只鬼魅,指使它往最近的一头巨兽扑去。黑色的鬼影飘散着丝丝寒气,轻飘飘的附向那头巨兽,却见那巨兽懒洋洋的动弹了一下,那鬼魅便刹那消失不见了。她吃了一惊,只有遇到极强烈的阳气,阴寒厉鬼才会瞬间消失,这怪兽住在火山边上,不惧岩浆,或许当真怀有极强烈的刚阳之气,那就是她鬼扇的天生克星。

也就在巨兽一仰头的时候,她瞧见它颈下有亮光一闪,黄昏之中,那亮光明亮至极,竟如彩光爆耀,光线直达数丈之外——她眼睛一亮,难道这莫名巨兽颈下的东西,就是传说中的极日之珠吗?

既然有所怀疑,她说干就干,鬼扇一扬,数十只厉鬼飞扑而出,笼罩距离最近的那头巨兽。巨兽仰天嘶吼,黑色鬼气森森散发出耀目的蓝光,包围了巨兽,骷髅形影飘忽,喷溅起团团血雾。她远远的看着,那头巨兽在鬼影中冲撞,竟然丝毫不见衰弱,这被鬼影包围的若是一个人…即便是十几个人,也早就化为一堆枯骨了。

眼见形势不妙,她一扬手,三点精芒直射巨兽,但见寒光暴闪,那头巨兽突然爆裂,点点血肉冲天飞起,瞬间被残余的鬼影吃得干干净净。熔岩横流的地上留下一块闪亮的东西,她一招手,那东西受鬼影牵引飞来,落在她鬼扇之上。

那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碎片,犹如灯光般明亮微黄,散发着强烈的光。

但这种光并不让她难受,这既不是阳光的强烈阳气,也不是月光的强烈阴气,是一种自然柔和的平静的光。

甚至,有一点沁凉。

这东西让人在岩浆旁也感到沁凉,她恍然刚才那只巨兽就是因为生长着这块结晶所以不惧高温酷热,但这只是一块碎片,并不是一颗完整的珠子。

这东西在夜晚…真的能像太阳一样吗?她看着鬼扇上的碎片,获得的时候心里却并不怎么高兴,阳光…也许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

或者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轻轻触了触那个碎片,碎片很凉,令人很舒爽,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东西,代价却是一条性命。她应该比想象中更喜欢这个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东西也不怎么宝贵,没有它也没关系。

因为她现在不觉得缺少什么,也不觉得孤单寂寞或无聊。

抬起头向后看看,任怀苏并没有找来,他跑到哪里去了?突然有些怒,她飞奔回刚才那间该死的石屋,东张西望,任怀苏依然不在。她呆了一呆,突然想到这呆子顽固不化,不会跑到哪里去割自己的肉煮给她吃吧?

就在这时,风中传来一股浓郁的肉香,她的眼睛立刻亮了,“任怀苏!你出来。”

第三章02

任怀苏的身影从远处慢慢走来,他手里提着一个打包得很仔细的布包,那里头显然是一个炖罐。她心里一乐,顺手把刚才获得的那块碎片扔了,瞪眼看着他,“跑到哪里去了?半天不回来。”

任怀苏打开那布包,布包里果然是一个炖罐,解开盖子,里面竟然是热腾腾的炖牛肉。她心花怒放,接过炖罐就吃,脸上却是冷冰冰的,“你煮的?”

“五十里外有一家酒楼。”他温和的道。

原来两个时辰他跑了来回一百里,她鄙夷的看着他,跑得还真慢,枉费他武功练得这么好。在她吃肉的时候,他却很快注意到地上的碎片,“这是——”

她漫不经心的指指火山口,含含糊糊的道,“那边山上,有许多长晶石的怪物…”

任怀苏拾起碎片,仔细端详,“此物内涵灵光,地气绵长,绝非凡物。”

“我管它是不是凡物,任怀苏,这是不是极日之珠?”她不耐烦的问。

“这可能是炼成极日之珠的一种材料。”他回答,“此物若能在丹炉中融化,聚合数块之光,炼成一种能在夜间照明的夜明珠并不奇怪。”

她已将那炖罐吃了一半,以纤细秀美的手指拈着块牛肉慢条斯理的嚼着,舒舒服服的坐在石屋前任怀苏摆好的两块石椅上,闻言凉凉的说,“那怪物厉害得很,天生是厉鬼克星,我使用三支天棱箭才收拾得了,但我身上的天棱箭只有三支。”

她的意思就是叫他去杀生。任怀苏眼帘微阖,“姑娘…”

“公子——”她声音拖得老长老长凉凉的应。

他顿住话语,改口较为柔和的声音,“孤光,天生万物,生死各顺其理,你若想要这种晶石,我可前往寻找病故的巨兽尸首,你只需稍等几日,我必能——”

“放屁!”她冷冷的道,“假惺惺!你不杀生,我去杀生你却不在乎,你只在乎你自己动不动手,天下没见过你这样虚伪的假和尚。再说,十几天前在湖边,你不是已经杀了一条蟒蛇,难道那蟒蛇就不是天生万物,就活该被你杀死?既然杀都杀了,现在再装,你不觉得无聊乏味吗?”

她只是随口说说,何况她说的全是实话,又没有诬赖栽赃,所以也就淡淡的回视,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却见任怀苏眉头微蹙,仿佛思考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我…杀了一条蟒蛇?”

她这就奇了,他明明杀了条蟒蛇,难道过了一夜他就把它忘了?“当然是你杀了一条蟒蛇,你忘了?那天在那什么山头的湖水中,一条蟒蛇长出了九个头,你一挥手就把它杀了,还杀得干净利落,切成了好几十块…”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却没有再疑问,闭上了眼睛。

他常有这种表情,她给自己扇了扇风,这人难道脑子不大好,有短暂的失忆?“喂?你真不记得了?”

他不回答,风中突然传来一阵淡淡的腥味。两人同时转身,只见石屋周围无声无息的亮起了一点点冷光,一些焦黑的脊背在岩石后移动,喷动鼻息,竟是不知不觉被那些巨兽包围了。

“怪了,难道这些畜生竟然还想给它同伴报仇?”她真是诧异,刚才她杀那巨兽,自认为并没有惊动其他巨兽,不知道这一大群是怎么过来的?

“它们是为了这个来的。”他拈着那晶莹的碎片,碎片在黑暗中不但发着光,还隐隐约约散发出某些烟似的气体,随着气体袅袅消失,碎片慢慢显得圆润,显然在一点一滴的挥发消失。孤光凑近嗅了嗅,鼻中都是任怀苏那非花非草的清新气味,啥也嗅不出来,“这东西有味道吗?”

“有一点…”他沉吟道,“食物的味道。”

“食物的味道?”她瞪大眼睛,“肉的味道?”说到食物,她只能想到肉。

他摇了摇头,语调安静却不容怀疑,“食物的味道。”

她的脑筋转了三圈,依然没懂,这时候周围蠢蠢欲动的巨兽有些已经爬上他们搭建石屋的这个平台,发出几声古怪的嚎叫,一步一步向任怀苏走来。

任怀苏将手中的碎片放在地上,一头巨兽走来,舌头一卷,果然把那碎片卷入口中嚼了起来。其他巨兽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着任怀苏和孤光,她叫了起来,“它们不会以为我们也是——”

“恐怕是了,你我都摸过那晶石碎片,都有那气味。”任怀苏一挥衣袖将她拦在身后,“我想这晶石不是它天然生成,是它们吃了某种食物,在胸口凝结成的晶体,凡是染有那气味的东西,恐怕都会被认为是食物。”

“该死的!”夜色已经降临,她鬼扇一挥,成千上万鬼影扑出,笼罩离她最近的五头巨兽,嘴里凉凉的说,“任怀苏,我的天棱箭已经射完,这怪物有四五十头,你爱杀不杀我懒得管你。”

却见任怀苏并指剑气突出,几头巨兽已经向他扑去,这些巨兽住在岩浆旁边,喷出的气息炽热异常,不逊火焰,任怀苏那剑气白光闪过,血溅满天,三头巨兽被他拦腰切断,夜空中就如刹那间飘起了一团红雾。

她呆了一呆,手下鬼影受血污之助,威力大增,只见任怀苏眼帘微阖,双手双袖向外拂出,数十道白光闪过,剑气交织纵横,四十多头巨兽就此分崩离析,化为一地血肉。

血…在漆黑的岩石上流出蜿蜒的符图。

一直流到她的鞋前。

她微眯着眼看着任怀苏。

杀人她不在乎。

杀兽她自然更不在乎。

只不过她原本觉得有些了解这个人,但现在有些受到打击。

任怀苏一直闭着眼睛。

地上的血依然在流,一点一滴,慢慢弥漫了他整个鞋底。

“喂,杀生了闭着眼睛就想不承认吗?还是你想又把它忘了,下次还要道貌岸然的教训我不可杀生?”她收回众鬼,“自欺欺人!”

任怀苏眼睛一睁,她乍然觉如有利器一划而过,他抖袖一负,半转过身,望向满地尸首的方向。

那一抖一负,那寂冷的一转,任怀苏的背影仿若宽广削瘦了许多,那是种奇异的错觉,他的肩宽若尘渺,他的人苍白削瘦,宛若一具荒古冷寂的艳骨。

“若不是为你,我会杀吗?”

他的背影传来极低沉的一句话。

她从未听过任怀苏用这种音调说话,任怀苏平素的声音温和平淡,不扎人也不入心,当不想听的时候他说一百句她也不会听进去,但这一句不论他站得多远说得多么虚无,她都清清楚楚的听见了。

听见了,哑口无言。

她第一次沉默了。

而他背身,弯腰慢慢从尸首丛中拾起一块晶石…再拾起一块晶石…

她呆呆的看着他踏在那些血肉上,看着他洁白的手指染满鲜血,他拾了一手晶石,五指一握,那晶石被他一握而碎,随即亮光爆耀,他以烈阳真力强行化融那些碎末,只见烟雾蒸蒸而上,晶石碎末扎得他满手是血,他漠然以对。一炷香时间过后,一颗浑圆明亮,比月色皎洁柔和的晶珠浮现在他手中,他用他染满血的手托着,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她站着一动不能动。

他将晶珠托到她面前,嘴角微微一牵,竟是欠身微鞠,做了个仿若极恭敬奉承的姿态。

为什么…在他欠身微鞠的时候,她感觉到的是一股极冷蔑的寒意,而不是被视若主君的喜悦?她接过了晶珠,收入了怀里,这东西必然就是传说中的极日之珠,她毫不怀疑。

在她收下晶珠的时候,任怀苏直起身来,他靠她靠得极近,近得她想后退,她却没有后退,而是冷冷的瞪了他一眼。

他又无声动了动嘴角,是那种意味不明的笑,随即他抬起手指,将他食指上染的血,慢慢涂在她的唇上。

那有地上怪兽的血,有他自己的血。

颜色都一样鲜红。

不分彼此。

他涂得很慢,慢得她清楚的感觉到他指尖的温暖,她觉得很诧异,但并不讨厌或害怕。

血…在她来说是一种食物,何况蕴含浓烈佛气的血液是如此的香甜。

伸出舌头,轻轻舔完唇上的鲜血,她冷冷的看着他。

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却并没有干什么,抬起手指,他的视线落在自己染血的指尖上,随后微吐舌尖,也轻轻的舔了一口。

她心头砰然一跳。

他的唇色如此浅淡,以至于些微沾染了血迹就显得血色分外的浓郁…

他却只是舔了一口,“甜的。”

她心头又是一跳,“你不是吃素吗?你不是不杀生吗?”

他唇角染血,那微血浓得像永远抹不去的漆,“为你啊。”

她心跳如鼓,脸色却是一沉,“呸!你是为了你的天命,才不是为了我,任怀苏你就是个极自私的人,你做事都是为了你自己,你得到你想要的,从不管别人怎么想。”

“别人?”他抬起头来,“人间只有你、只有我,何来别人?”

她一怔,只见眼前任怀苏那张脸骤然发黑瞬间变为一个巨大的空洞,一阵阴寒至极的狂风蓦地吹来,鬼扇中万鬼齐呼,那空洞中响起更加弥漫宽广的鬼啸——她就在这瞬间的异变中突然失去了知觉。

第三章03

京城。

木兰溪畔,丹房之中。

淡紫衣裳的儒生端坐在那尊相貌秀丽,非男非女的神像前,房中丹炉热气极盛,飘散着缕缕青色细烟,弥漫一种馥郁的芳香。因为丹房极大,虽然一侧烘炉如火,儒生坐的这一侧却并不十分炎热。

就在静坐之时,突听“咯”的一声脆响,他凤眼一睁,只见神像前一杯茶盏无风自落,碎裂在地。他沉吟片刻,燃起一把淡青色的干草,只见烟雾袅袅,在空中宛然形成两个大字“鬼躯”。

鬼躯?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两个大字,献神在他虔心侍奉之下预言从来不假,这突如其来的“鬼躯”二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笃笃”两声轻响,有人悠然开口,“神棍,我要进来了。”

紫衣人衣袖一挥,大门轰然而开,丹房内的热气对着来人喷涌而出,来人并不畏惧,一脸笑意,悠闲踱步走了进来。

那空中的“鬼躯”二字竟然未散,依旧宛若成型,来人一身水晶衫,绕着那两字转了两圈,“果然——有问题。”

“姬珥,你觉得哪里有问题?”紫衣人声音犹如瓷器一般精致细腻,“上次天兆出现,怀苏身上圣气沛然,绝对不假,我认为他便是天兆所指的万圣之灵,然而今天献神无端显出‘鬼躯’二字,我正在思考这两字将应验在何处。”

“我不信神,不知道什么神谕,我只相信我眼前所见。”姬珥手里提着个锦缎香囊,“你见过这个吗?天下最强的神棍。”

紫衣人接过香囊,打开丝线,香囊里装的是一缕黑发,“这是——头发?”

“不错,正是头发。”姬珥勾唇而笑,“这是任怀苏任大师房间里落下的头发。”

“这头发——”紫衣人脸色微变,他从袖中取出一节干枯的枝干,那枝干细小而弱,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一段,点燃之后火焰细弱,却是一种奇异的紫色。他就以这燃烧的枯枝去试图点燃那缕黑发。

微风吹来,姬珥饶有兴致的看他做戏法,只见紫色火焰靠近,那头发宛若有知觉一般扭了几扭,竟然避开了去。紫衣人按住头发,强行将它点燃,只听隐隐约约一声微弱的惨叫,那缕黑发就如幻影一般消失了。

不留任何痕迹。

姬珥哈哈一笑,他并指如剪,直接将黑发切断,却见黑发断后再生,不久之后断去的两截头发便生得一模一样的长短,“我不信神,也不信鬼,但这种头发实在——”他再次瞧了那“鬼躯”二字,“实在不像人发。”

“这的确不是人发。”紫衣人低声道,“这是鬼发。”

“鬼发?何谓鬼发?”姬珥兴致盎然。

这时空中的“鬼躯”两字已经渐渐淡去,紫衣人抬起头来,“有一种…人,跳过了死的过程,他的躯体并没有死,但他并不是活人。但凡遭遇这种境遇的‘人’,必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和痛苦,痛苦到他来不及‘死’就直接化为了他物,并且是极凶极恶的东西。身体化为鬼躯的‘人’,身体里的血很少,伤口会很快愈合,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即使是一根头发也拥有极强的恢复力——但是——”他长长吁出一口气,“鬼毕竟是鬼,即使他拥有人身,也有畏惧的东西。”

“比如说——紫龄树?”姬珥看着他手中那截燃烧未尽的枯枝,“这是上古奇木,传说在极阳之地生长千年方成,你从哪里找来?”

“这不是重点。”紫衣人看着那非男非女的献神,“你说——这是怀苏的头发?”

“千真万确。”姬珥颔首。

“那么——也许你我该到碧扉寺走一趟。”

“你有兴致,我当然奉陪。”姬珥微笑,“你在怀疑什么?莫非竟然在怀疑我们圣洁善良的任大师不是人,而是鬼么?”

“他若是厉鬼,不可能承受圣气。”紫衣人淡淡的道,“依照他自身修行的佛气,再加上天降的圣气,任何厉鬼都将灰飞烟灭。”

“但事实上,这是鬼发,而我确定——这就是任怀苏的头发。”姬珥依然眉目含笑,“他若不是鬼,那会是什么?”

第三章04

孤光缓缓醒来的时候,还牢牢记着失去意识之前眼前所见那恐怖的一幕——任怀苏的头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那黑洞里传来万鬼的呼声,竟比自己鬼扇里的强上千百倍。

但眼前并没有鬼洞,也没有成千上万的阴魂,只有任怀苏那张万年不变的温和白皙的脸正平静的看着她,目中略带一点关切,但也不是十分殷切。

她抬起手来,捏了捏他的脸,他微微有些意外,但并不抗拒。

昏倒前所看见的那些,难道只是一场梦?缓缓坐起身来,她举目望去,只见石屋外立着许多坟冢,竟是在她昏倒的时候,任怀苏给那些不知名的怪兽挖坑立坟。

“任怀苏。”她呆呆的看着那些坟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古怪,一定是不正常的。

“何事?”他的声音很温和,近乎温柔,和之前那空广低沉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这些东西——”她随意指了指眼前的坟冢,“你立的?”

他颔首。

“那这些东西——谁杀的?”她空荡荡的问。

他缓缓眨了眨眼睫,平缓却坚定不移的道,“你。”

她张口结舌的看着他,有很短的一瞬间她心中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醒悟——杀了蛇怪和门外那些怪兽的人,并不是眼前这个人。

眼前这个人平淡空阔,无心无情,他不会杀生,安然自若。

会杀生的是他身体里另外一些东西——一些在嗅到血腥气的时候突然蔓延出来的东西,就像附身在他身上的另外一具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