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

“……会处理好。”

……

太阳东升西落是自然之道,修行者居住的归山之上亦是如此。时过正午,太阳便升至最高空,早课刚过,白及已从掌门师父的院落中出来,此时正独自一人静气凝神地端坐在道场之中。

道场内的香炉袅袅地冒着烟气,空寂的香味飘散于四周,只是场中空无一人,给门中弟子打坐用的蒲团同往常一般散落在四周,却无人落座,衬得白及一人犹如遗世之外。

白及坐在室中,面色不变,如往常一般清冷从容,在这空荡荡的室中倒也不显得突兀凄凉,只是他虽对掌门师父说了会处理好,可面对眼前的场景,他实在很难做到完全不焦虑。

若是掌门师父或其他修仙门派之中的长辈约定讲习,到这个时候定然道场内外依然水泄不通。求仙之人讲求机缘,能听高人讲道的机会自是一次都不能错过,像今日这般定了讲习会却依然萧条的场面,在归山门中,便是百年也未必会有一次。尽管他早已在心中决定哪怕听者只有化身童子而来的掌门师父一人,他也要将自己想讲的东西好好地讲完,至少向师父表明决心,但此时师父未到,场中除他之外再无生灵,白及仍然不禁产生了些萧条孤寂之感。

尤其是,场中虽是无人,他却能感到到场外隐匿着不少熟悉的气息,只怕……是专程来看他笑话的同门。

白及抿了抿唇,哪怕那些窥视的目光对他来说犹如芒刺在背,可他依旧坐得同往常一般挺得笔直,闭着眼睛不去瞧他们,既不想让掌门师父失望,也不愿在看笑话的人面前露怯。

“我倒要看看他能装清高到什么时候!”

窗外之人见白及一人在室中坐得端正仿佛泰然自若,他们在窗口蹲着看反而像傻瓜一样,自然不服气,故作镇定地嗤笑道:“你且瞧着吧!到时候他还能一个人对着空气讲不成?对了,来道场的路已经按照计划拦住了吧?肯定一个人都来不了对吧?”

白及不显窘态,他们自然很没意思,其实其他人也觉得自己在窗外尴尬得像傻子,只是不好承认。一听有人这么说,连忙觉得有个台阶下,纷纷称是。他们自以为法术用得高明,白及发现不了,谈话也不避着,讨论得十分大声。

“放心好了!”

另一人略有几分得意地笑道。

“我们已经全部想办法拦住了。童子和后辈直接压住便是,难道他们还敢和我们作对不成?至于前辈……前辈哪里会来听白及这种小子的讲习会?就算真有人来,路口那边马上就会有人想办法把他们引开。今天我敢保证,但凡是个人,就绝对不可能靠近这个道——”

咯吱——

忽然,道场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说话声,众人皆是一怔,朝那被打开的门看去。刚才,他们分明没有听见一点脚步声——

白及听到有人开门,他又没有察觉到异样的气息,只觉得老师所化的童子来了,便睁开眼望过去,然而,他一眼看去却没有看到人,一愣,视线下移,才看见推门而入的是早晨突然出现在他房间里的那只小白狐。因为道场的门槛对她来说高了几分,小白狐蹬了好几次腿、费了好些劲才跌跌撞撞地跑进门里。迎上他的视线,白狐居然面露几分怯意,缩了缩脑袋,还是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在这种场景下,云母的确是有些胆怯。

她大概是半个时辰前睡醒的,睡醒后就从白及房间里跑出来,本来是想找师父的,结果师父没有找到,半途却看到有几个年轻修仙者在议论白及讲习会的事,还四处拦着人不让过去,遇到比自己年长的就装病将人引走。

云母在竹林镜中多少也看了白及年幼时候之事,不必多听就知道他们是想做什么,她自然觉得有些生气。她本来是想以人形偷溜进来假装归山之人,可这些人身上都穿着统一的着装,归山女弟子不多,总不能平白冒出一个来,想来想去,她还是原型就蹦蹦跳跳地来了。

也不知道山中的灵兽能不能过来听讲习。

云母十分忐忑不安,却没忘记在进来后礼貌地用额头将门重新关好。她定了定神,努力保持冷静地走到白及面前,顿了顿,爬到离他最近的一个蒲团上,规规矩矩地坐好。

白及怔怔地低头,看着眼前这只小狐狸,居然是一副认认真真准备听课的样子。他愣了几秒,看天色居然已经到开始讲习的时间了,方才回过神。

虽不知师父为何未至,白及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片刻之后,他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张口开始讲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早点更新失败系列……

掌门师父因为化身童子被拦住了又不能暴露身份非常生气,正在准备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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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见白及竟真面不改色地对着一只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小白狐讲起道来, 正在门外等着看白及变脸的年轻弟子们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好看起来。

与云母所担心的正好相反, 在凡间的修仙者中, 若是有人讲道能够引来山中灵兽, 或者未开灵智但有灵心通人性的山兽,都绝对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上古有仙神下凡讲道, 点化生灵,据说他们在山林中讲道时, 自然会有有灵性的走兽飞禽被吸引围聚, 一些心境通透的,当场就能被点化成仙。现在虽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点化成仙的时候了, 神仙下山亦鲜少暴露身份, 不过谁讲道时能引来山中走兽的话,依然是身上有仙人之气、道讲得有仙人之感的印证, 说出去都是可以炫耀的事。

尤其这一次, 白及引来得居然是最易出灵兽的狐狸,还是白狐。眼前这只狐狸额心一道竖红,相貌又生得十分周正,一看就是灵气逼人的模样, 要引来这样的狐狸, 他看起来是有多像仙人啊?

一时间,待在门外的年轻弟子心情都有几分复杂。眼见着白及已经开始讲了,那只小狐狸亦确实一副坐在蒲团上认真听、绝不是凑巧路过的样子,他们中便有个性摇摆不定的人道:“要不……我们也进去听听看?师父们都这么推崇白及, 万一……万一他真的讲得很好呢?”

如果真的是有仙人讲道,他们当然是不可能不听的。这么多年来修仙者中讲道能引来灵兽的人屈指可数,个个都是修为极高的修士,甚至还有近飞升之人。五十年前还曾有一位老道士在讲道完后当场悟了道,立刻引来雷劫,渡劫升了天,他身边那些被引来的灵兽山兽,也好运地被他当场点化带上天作了童子。

其实他们中也有人并不讨厌白及,只是不敢不随大流罢了,现在亲眼看到白及尚未开口便引来了白狐,多少就按捺不住了。

开玩笑,如果真的能提升心境呢?能够引来灵兽的修仙者,错过这一次要等到什么时候?现在进去的确是丢脸,可跟成仙比起来,丢脸又算得了什么?虽说在门外偷听也行,可终究没法静下心来好好打坐参悟……

动摇的人很快观察着周围人的神情,不久就从同样面露纠结的人身上感到了同伴的气息,于是皆心中一定。

领头的人心高气傲,正是那认为白及自命清高的年轻弟子。他在外室弟子中也有数一数二的天资和勤奋,颇具骄傲资本,见白及引来白狐,又听到其他人立场不坚定的话,只觉得愈发不服,恼火道:“去什么!平时我们院中鲜少有山兽进来,哪儿有这么巧他一开口就引来一只!这只狐狸干干净净的,进了道场一个脚印都没留下,根本不像外长的狐狸,说不定就是白及养的,为了弄个名声就做出这种……喂、喂!你们做什么!”

“抱歉了,扶易。”

同伴中的一人愧疚地看了他一眼,抬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但头也不回地朝道场正门走去了。他走到正门口就去了身上的法术,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挺直腰背,像是刚到一般地踏入门中。

他一走,动摇的同伴们纷纷紧随其后,各自议论起来。

“其实我一直就觉得我们做得过分了些……”

“对啊,何必如此对白及。人家既入了室,又是关门弟子,掌门师父如此看重他肯定有道理。”

“唉,等讲习会结束,我还是同白及道歉吧。”

“对不住了,扶易。”

口子一开,哪里还堵得住。有了先例,其他人便有学有样,陆续歉意地朝领头的扶易点了点头,就慌慌张张地进了道场之中,假装成没来得及及时到的样子。纵然扶易在那里难以置信地“喂、喂”地喊他们,可哪里拦得住,不过一会儿之后,还留在门外的人竟是去了三分之二!

这样一来,剩下的人自然愈发尴尬,道场中已坐了不少人,虽不及高人讲习时的盛况,还有不少蒲团空着,却也有了几分同门互相交流探讨的味道,看白及的笑话定然是看不成了。

“扶易。”平日里与扶易颇为交好的人为难地看了他一眼,“要不我们也……”

他们平时是看起来最不喜欢白及的一群人,此时要下台阶也比其他人难得多,老实说并不想进去,可人总有从众之心,当发觉自己已不再是主流时,难免会感到焦虑。

扶易憋了半天,像是也下不好决心,过了好久,才道:“走!”

“去哪儿?”

其他人面露犹豫之色,闹到现在,他们多少都觉得累了。

“内院!”

扶易不甘地咬了咬牙。

“我不信这狐狸不是白及养的!这狐狸来得太巧,又太亲近白及。刚才白及都没开口说话,那只白狐就来了!哪儿有这么凑巧的事!我们过去等着,这狐狸若是白及偷偷养的,等下讲习会完了,他们定会一起回来!”

“这……不太好吧?”

他的同伴闻言,不由得目光躲闪。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只不过是去趟内院。”

扶易隐隐也觉得自己做过了,可胸腔中那股邪火却忍不下去,倔道:“若是故意养了狐狸来长自己的名声,是他不好!”

……

这个时候,道场外的动静早已没有人注意。白及闭着眼睛在讲道,一边讲,一边自己也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地,仿佛能感受到天地之灵气和朦胧的乾坤大道。他甚至都没注意除了小白狐后来又进来了别人。其他人原本进来听同辈讲道多少还有些别扭,毕竟白及的年龄比他们中的部分人或许还小,但一旦听进去了,竟也纷纷静下心。

窗外叽叽喳喳的雀鸟儿不知何时也安静下来,乖巧地在窗口停了整齐的一串,还有的飞了进来,或立在地上,或立在弟子们的肩膀上,就这样听了起来。不久,亦有别的动物被吸引而来。

不过,离得最近的依然是云母。而且她坐着位置最好的一个蒲团,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楚地听到白及说出的每一个字,可以清晰地看清他垂眸时打在白皙的皮肤上的每一根睫毛阴影。

云母仰慕地望着师父,和周围最初因为和白及是同门同辈而略有不服的其他人不同,她本就是师父的徒弟,听师父讲课自然没什么不对的。在旭照宫的时候,因为她程度太浅,通常都是师兄师姐来教她,师父只付把关之责,要等到她修为再涨、基础打好,师父才会亲自教她。现在能听到师父的课,对云母来说完全是意外之喜。

此时白及尚未成仙,又是给凡人同门讲得道,对云母来说并不算难。其他人听得有些困难,她却觉得正好,听着听着便不觉闭上眼睛,同师父一道入了定,只觉得自己的心境渐渐沉浸,犹如浸泡于凉而不寒的冷泉之中,渐渐随着师父的话进入了一种境界之中……

白及一讲就是两个时辰,等她再睁眼,窗外居然已是黄昏将至。

云母迷惑了一瞬,方才适应了光线,见白及亦睁开了眼睛,连忙高兴地对着他摇尾巴。

将自己所想的东西传达给别人,未尝不是一种学习,尤其他还在开讲前经历了一番心绪的大起大落,愈发磨练了意志。这样一来,白及在这一场讲道中,竟反倒感受到的比听他讲道的人还多,因此又凝神巩固了一番此时的感觉,方才睁眼,谁知他一看到眼前的景象,反而被吓了一跳。

他开始讲道时道场中不过一只小白狐,睁眼居然是密密麻麻地坐满了师兄师弟,还有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鸟和不知道哪里跑来的松鼠,这么多双眼睛一齐看着他,哪怕白及一贯是喜怒不形的沉静性子,此时亦不禁愣了愣。

“你们……”

白及正要开口询问,可还不等他话一出口,先前在同伴面前撂下话要道歉的那几个已经壮着胆子上来了。

这一场讲习会大家收获不可谓不多,甚至还有聪慧的山兽当场开了灵智向白及道谢。正因如此,那些先前还说风凉话的人面对白及不可谓不羞愧,个个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对他那神君转世之说更是信了十分,此时也顾不得大家年纪差不多同龄不同龄了,纷纷歉意地行礼道歉,一时间,白及简直要被道歉之声所淹没。

白及听得头疼,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坐在最近的蒲团上朝他摇尾巴的小白狐身上。他仍是不知这只狐狸从何而来、为何如此亲近他,可是看到眼前的情形,哪里还能不明白其他人是为何而进来。此时,白及便忍不住对这只白狐抱了许多难以言说的感激之情,也对她愈发多了亲切之感。

他抿了抿唇,不禁抬手摸了摸这白狐狸的脑袋。

云母自是乖乖低头任摸,对她来说,被师父摸脑袋的体验也是久违,不觉高兴地“呜呜”叫了起来。

然而,这种和睦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

“白及师兄!”

忽然,未等那些弟子们道歉完毕,一个尚是童子模样的小师弟便急急地推开门跑了进来,见道场内这么多人还有山兽飞禽,也是怔了一瞬,但旋即想起师父的嘱咐,不敢耽搁,忙道:“白及师兄!还有……还有在座的各位师兄,掌门师父请你们马上到正殿走一趟!”

说着,那童子便一连报出了几位弟子的名字。除了白及,被报到名字的人皆是脸色一白。

他们无一不是组织或参与了孤立白及计划的门中弟子,只是……只是师父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快!

他们慌张地互相看来看去,已经六神无主。唯有白及这时才想起掌门师父化身的童子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他只以为外面躲着的这些人只是来看他笑话,并不晓得他们还拦了人,道歉的人被童子打断了话也还来不及告诉他,白及只担心是师父那边出了事,连忙整整衣袍站了起来。

不过,刚要立起,白及动作一顿,迟疑片刻,又低头摸了摸一直望着他的云母的脑袋。

他想不准这狐狸是怎么看他的,抿了抿唇,生涩道:“你若还愿意跟着我……要不先回我房间等?我晚上会回去。”

云母原本没期待师父留她,只想趁师父睡着了自己再跑回去趴他膝盖上的,没想到还能等到这么一句话,顿时开心不已,尾巴摇得更快,“嗷呜”地叫了一声,欢快地跑了两圈,算是答应。

白及见她果然听得懂,心中柔软,唇边亦不觉带了一丝笑意,又摸了摸她,这才离去。

其他人无法,互相对视了几眼,却想不出办法违背掌门师父的命令,只得亦战战兢兢地跟着童子去了。

另一边,云母目送着师父离开,等其他山兽亦各自散了,她才离开。她记得回师父房间的路,便顶着晚霞轻快地朝师父所住的院子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一口气写到云母化人,结果试了试实在写不到,要写到估计字数会变得比双更还多,放弃了,只好留到明天那章了。

我想了一个自己觉得还挺刺激的情节,兴奋得快不行了嘿嘿嘿嘿。

好想写恋爱啊【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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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说起来, 扶易他们到哪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跟着童子走到半路, 那几个胆战心惊的弟子忽然道。

童子点出了一大串名字, 其中一大半都在道场里找到了, 不过也有没找到的,就是一开始领头、后来执意不肯进道场听白及讲道的扶易他们。既然童子还要出来寻他们, 说明扶易那几个人也不在师父那儿,出来的时候也没见到还有人躲窗外……所以他们去哪儿了?

其他人百思不得其解, 面露疑惑之色。

先前白及的讲习会上, 直到后面还陆续有人进来,八成是挡人的几个弟子失职了, 看来扶易他们也不是去帮着挡人了, 那还有什么可能……

“会不会是去白及院中了?”

忽然,有一人怀疑地道。

“扶易先前不是还觉得那只白狐肯定是白及养的?以他的性格, 肯定是非弄个清楚不……”

这人话还未说完, 身体已经“砰”地撞上走在前面忽然站住的白及,他原先忙着扭头和后面的人说话,眼睛就没好好看路,此时被这么一撞, 顿时身体不稳, 可待看清白及脸上的神情,顿时连抱怨的话都不敢说。

“你的意思是……他要去内院抓那只小白狐?”

白及问道。

他平日里不苟言笑,浑身透着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傲气质,已经让同门觉得不好亲近, 而此时白及虽然面色不变,可眼中的怒意却是人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样一张清冷又不带笑容的脸上表现出怒气,顿时令其他人下意识地噤声不敢说话。

但是白及的问题又不能不回答,被他直直注视的人迟疑了好久,终于还是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白及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劳你转告师父,我先回一趟内院。”

他对引路的童子匆忙地说了一句,立刻调转方向朝内院走去。

“白、白及师兄?!”

引路童子在这种事情上做不了主,可又拦不了白及,当即惊慌地在后面喊他,可哪里能喊得住?白及健步如飞,引路童子身后又还跟着一串师兄,总不能让他们在这里干等自己过去追白及,想来想去,童子想不出办法,只得跺了跺脚,料想掌门师父叫白及师兄应该也不是想骂他,这才带着其他人继续朝正殿走去。

另一边的白及却是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与其说是恼火,他此时的心情更多的还是心焦,整个胸口都被焦虑和担忧所填满,脸上亦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头。

他晓得扶易看不惯他,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有这种念头。先前是他让那只小白狐狸自己回他房间等的,眼下却成了祸事。扶易在同辈的外室弟子中也有数一数二的地位,他平时虽不大会伤及生灵,为人却十分固执。要是他执意抓白狐,那白狐定然也会反抗,可那小狐狸长得这般幼小,身后又只有一条尾巴,若是……若是……

白及不自觉地闭了闭眼,却不敢多想,只能继续一门心思地朝内院赶,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童子要去的正殿方向和白及所住的内院相隔并不算远,此时夕阳西斜,院中已亮起了灯,他不久就看到了内院看到格外亮堂,还有喧嚣,似是出了什么事。白及心头一紧,连忙愈发加快了步子,飞快地踏进院子之中——

“嗷呜?”

听到声音,云母抖了抖耳朵,疑惑地回过头来,歪了歪脑袋,看到是白及,连忙高兴地摇着尾巴跑过去,绕着他的腿跳来跳去地想被抱起来。

白及一怔,赶快弯腰将她抱起来,可是看看眼前与他想象中不大一样的景象,却还仍有几分发懵。

云母倒不觉得有哪里不对,熟练地在白及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好,然后眯着眼睛蹭了蹭他的衣襟。

云母看着只有一条胖尾巴,可实际上终究已经是只五尾狐。她母亲白玉在狐狸中已是天资出众,还误喝过神酒多生一尾,便是如此,生出五尾时也有实打实的三百年道行。成仙是千千万里挑一的事,在凡间,生出五尾已是不易,白玉虽未曾占山为王,但不说当山中老祖,以五尾狐的修为,当个镇山将军还是绰绰有余的。

云母在仙界平日里出入需要师兄师姐护着,见谁都要叫长辈,可此处是凡间,哪怕她再不善战,眼前的对手也不过是几个十四五岁的修仙少年。他们对上五尾狐哪里有胜算?再说云母也不是故意打他们的,她原本蹦蹦跳跳地回院子,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一群不速之客惊喜地掏出麻袋要套她,云母当然慌了,挣扎之中也分不清力道,一人抽了一尾巴,有些可能不小心抽了两尾巴,反正等回过神,他们已经都跪在地上了。

看到这种情况云母也挺无措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错事,只好乖乖坐在这群人周围等其他人来处理,这时见白及回来,方才如此喜悦。

扶易原本是被那狐狸尾巴抽得龇牙咧嘴,后来又被那狐狸一动不动地盯着看不敢动,对自己此时面对白及和白狐跪着的情形感到十分丢脸,因而恼羞成怒,怒视着手中抱着狐狸的白及,恼火道:“这狐狸果然是你养的!想不到堂堂神君转世,讲个道居然还要用自己养的狐狸来撑场面!”

白及本来正在查看小白狐受伤没有,见她没事、只是毛脏了些便松了口气,倒也不太在意对方弄脏了自己的白衣。听到扶易说话,白及这才回过神看他,顿了顿,道:“……它不是我养的。”

停顿片刻,他亦没什么心情解释,只道:“掌门师父喊你们去正殿。”

“喊我们?全部?”

这次说话的人不是扶易了,而是其他一道在庭院中的人,同在道观中被找到的一般,他们面面相觑,面露慌张之色来。

白及“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便抱着白狐狸要进屋子。

扶易心中也慌,可见白及一点都慌神,愈发感到不甘,在他背后焦急地喊道:“你养这只狐狸,还训练它去听道的事,我也会一并告诉师父的!”

其实白及如果只是单独养个狐狸绝对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这只狐狸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讲习会上,便多少有了点作弊之嫌。哪怕够不上作弊,白及平日里在门中那般清高的模样,这种虚伪的做派让其他人知晓了,也是十分丢脸的。

白及却抬头古怪地看了扶易一眼。他自认行得端做得正,是不怕对方去说这种他本就没做过的事的,扶易要到处说也无所谓,于是他看完那一眼,便收回视线进了屋,关上门。这种不冷不热的反应将扶易剩下的话都硬生生堵在了肚子里,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很。憋了半天,他道:“走!去见师父!”

“扶易,师父会不会……”

看扶易一脸坚定,其他人却是缩起了脖子,颇为害怕。

“……不知道。”

扶易顿了顿,心中亦有几分惴惴,可掌门师父喊他们,总不能不去。咬了咬牙,他道:“总之去了再说!我们有错,白及又何尝没有?掌门师父难道当众还能一味地偏心他?走!”

确实不能不去。

其余之人尽管仍是不安,可也不敢违背掌门师父的命令,互相看了看,只好忍着疼重新从地上爬起来,朝正殿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白及进了屋子,便将怀中的狐狸放到地上。云母一落地,便自然地抖了抖毛。先前在院子里被那些人缠上的时候,她在地上打了滚,身上沾了灰,其实不是很舒服。

云母一身白毛,稍微脏一点就很显眼,白及自然也看到了。他见云母没事已经放了心,自己还要去见掌门师父,本来只是想先把狐狸放屋里,可现在见她需要清洁的样子,倒是有些为难。想了想,他问道:“……你是想洗澡?山后倒是有泉水……不过我还要去正殿,你能自己去吗?”

云母一顿,点了点头,只是用爪子巴拉了一下白及放杂物的架子,示意自己想要个木盆。白及便将木盆摘下来给她,云母拖着比自己还大的盆高高兴兴地往白及说得方向去了。她上一次洗澡还是在玄明神君的竹林那里,能化成人形以后,云母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讨厌碰水了,又在旭照宫里养成了爱干净的习惯,现在她的确的确觉得有些不适。

白及还是第一次看到有狐狸洗澡会想要盆,不过她通人性的状况已经出现了很多次,倒也不算太惊奇。待小白狐从房间的后门离开后,他也重新站起来,朝正殿的方向去。

……

“胡闹!”

片刻后,正殿之中,掌门师父正在发火。

便是门中弟子,也从未见过一贯慈爱和蔼的掌门师父这般生气的模样。犯了错的弟子们一个个低头跪在地上不敢动,只能看见眼前的方寸地面,承受师父的怒火。

掌门师父的确是气得急了,若不是他化身童子去听讲习会半途被拦住,竟是不知道这群弟子们居然胆子大到在道场路上拦人!他当场不好暴露身份,待回了屋子,立刻就命童子将这些人全都抓来了正殿,再按照他们供出来的合谋之人去找人,谁知他们有不少已经在听道,故耽误了些时间。

掌门师父原以为他们只不过是联合起来排挤白及,白及的确资历不够,他的同辈乃至师兄师姐不愿去听也不能压着他们去,掌门师父除了自己帮忙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