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师父气得手都发抖,指着跪在地上的一众弟子,颤抖地道:“你们——你们如此行事,如此对待同门,我教你们十年道,你们就修出如此心境,日后竟还想修仙身登仙路吗!”

此话说得极重,一众弟子都低着头不敢与师父对视,唯有白及坐在掌门师父那一侧,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不曾言语。

正殿中静得连喘息声都无,空气犹如凝结成冰。

掌门师父在室中来回走了两圈,似是对这群弟子失望至极,最终,他的目光落在扶易身上,冷声道:“扶易,我听说事情因你而起,你可还有话要说!”

扶易在白及院中气势不弱,他原本气势汹汹要就白狐一事与师父理论,可真到了掌门师父面前,被强自己千千万万倍的修士气场一压,却是大气都不敢出,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满脑袋冒冷汗。不过,扶易咬了咬牙,伏身一拜,高声道:“徒儿不服!”

便是不抬头,他也能感到掌门师父的视线冰冷地落在他背上,可是他一口气憋在胸中已久,不吐不快,若是不趁此机会说出来,他只怕要不快一辈子。

扶易匍匐在地,话却是说得咄咄:“师父历来偏爱白及,不过因为他是神君转世!莫非我等生生世世而为凡人,哪怕天资勤恳皆不落人之下,仍是天生便低人一等吗!这可就是师父说的公正!更何况他这神君却都不知是真是假,我们中明明无人得见天神,根本无从考证,白及今日讲道说是引了白狐,可那白狐分明是——”

“除了白狐,还引了其余走兽飞鸟数十,你可是要说这些全是白及养的?”

掌门师父一句话便打断了他,也是同一句话,突然便让扶易如坠冰窟,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掌门师父垂眸看他,道:“扶易,你只见你所想见的、听你所想听的,认为不合你心意之事便是假的,自然觉得他人处处不如你!你自命不凡,可你可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间或天资出众、或出身显赫者不知凡几。天赋家世皆是天命,改无可改,然而不服天命者甚众,凡人读书从军,修真者修道成仙,皆是逆天改命,但你所为如何?上天给你机会却不修行,尽使这些歪门邪道……难道将他人拉下来,便可改你的命了吗!”

扶易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掌门师父这一番话犹如醐醍灌顶,让他瞬间清醒,只是清醒过来,反倒整个人冷得愈发厉害。

见掌门师父骂扶易,其他弟子早已跪得累了,又觉得气氛难熬,也不知是谁壮着胆子喊了第一声,很快不少人都开了腔。

“师父说得是!我们早就觉得扶易做得不对——”

“是他非要我们这么做……”

“我也知道我做得不对,若不是听了扶易的话鬼迷心窍……”

“住嘴!”

掌门师父吼了一声,主殿内方才安静下来。他头疼地扶着眉梢,只觉得难受不已:“你们多少人是不敢阻拦,多少人是想做却一直等着有人领头,到此时便可推卸责任,自己心里清楚。我罚你们全部禁足三月,可有异议?”

“……是。”

至此,无人再敢说话,唯有俯身听命。

扶易终归是领头者,被罚禁足半年。掌门师父实在气得厉害,转过头,却见始终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的白及面色苍白,忙问:“白及,你可有事?”

白及闭着眼抿着唇摇了摇头,他原本只知这些人不喜欢他的性格,却不知他们竟然还设了障碍在路口拦人。眼前的参与之人何其之多,几乎是与他同辈者的全部……眼前这闹哄哄的一幕似是他取得了胜利,可他却半分没有喜悦之情。

——他们……恨不得以身代你……却从不想想……你拼凑元神忍下的疼痛……凡人大多丑恶肤浅至此……你今日舍我……他日……可不要后悔……

脑子里皆是些断断续续的话,这些话他也不知是在何时听过,此时却如同耳鸣般响得厉害,弄得他头痛。白及皱着眉头,扶着台子勉强站起来,朝掌门师父一拜道:“徒儿今日乏了,恳请师父让我先行告辞……”

“去吧去吧。”

见白及脸色确实不好,掌门师父哪里还敢留他,赶忙嘱咐他回去好好休息。白及谢绝了师父让童子送他的建议,忍着头痛快步朝内院走去,不知为何,他此时倒是想见那只小狐狸。今日他大起大落数次,每每从消沉中看到一线希望都是因为那只小白狐,若是将她抱入怀中,不知是否能够感到些许慰藉……

然而好不容易走到内院,看到自己房中毫无光亮的漆黑,白及便是心中一沉。他推门进去,果然没有找到白狐,又看木盆也没有回来,顿了顿,心道许是那只小白狐还没有回来,便从后门出去,往山后去找。

归山门本就立在山中,而住在内院的是入室弟子,连接内院的后山泉池设了数个,都是各自私用的,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外出洗浴,白及一路上倒是没碰到人。他是出来寻白狐,便没有多想,顺着山径一路走去,然而随着遮挡的树叶渐渐散开,他熟悉的泉池展现在面前,看到眼前场景,白及却是一愣,当即僵在原地。

泉水旁边,并没有白狐狸。

今日正是十五,此时已经夜色当空,一轮明亮的圆月浮在山林正空。月光照耀着泉水,皎皎微光之中,水边端端正正地坐了个年纪与他一般大的女孩子,她只着单薄的中衣,身边放着个很眼熟的木盆,正侧着头沐发。

及腰的乌发如同瀑布般垂下,肤白胜雪,杏眸含星,香腮朱唇……额间还有一道红印。

髣髴兮若轻云之闭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竟是……

不似这人间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云母见到有人要套她麻袋非常惊慌,决定一人一爪子让他们都去打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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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久没苏过了让我苏一把谢谢。

……其实卡在3000字的话今天很早就能更新了,不过我想想还是决定写到化人,累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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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萌!

☆、第49章

白及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见到的会是这般情形, 在电光石火之间, 他脑海中只能闪过“只怕天上仙子也不及眼前女子三分”的念头,只觉从未如此感到语言的苍白无力,唯有所见之景一分不少地诠释着“如仙如画”四字。

纵然平时再恪守礼数, 再静心寡欲,到底才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他哪里有见过女孩子在河边洗沐这等私密的画面?哪怕对方并非□□, 看上去是刚洗好了澡在洗头发, 可中衣后领微垂露出一段雪白的后颈、被贴着身的衣物衬出的纤巧的肩膀以及沐浴后顺着皮肤滚下的晶莹水珠依然忙不迭地闯进眼中, 女子身姿尽显无疑。

在对异性颇为敏感的年纪, 便是如此也早已逾矩。

白及立刻乱了方寸,眼睛手脚都不知该放哪里才好。然而他走进来并未特意掩饰,大约是脚步声大了些,那池边的女孩听到声音, 动了动,疑惑地侧过身来, 一双明亮的杏眸奇怪地望了过来。还不等白及反应,两人的目光已在月夜微凉的空气中交汇, 顿时都局促不已。

心脏跳得厉害,气血直往头上冲,待回过神,白及已经猛地转过身,右手不自觉地掩住脸, 这才意识到面颊早已赤红。大约是心跳得太快,他胸口闷得厉害,只觉得空气灼热无比,令人呼吸困难,但正因如此,在寂静的只有风声的夜色中,身后的声音似乎也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云母也是被吓了一跳,白皙的脸颊瞬间就红透了。她已经好久没有变成人形,只是因为洗澡时还是不大喜欢白毛沾水的感觉才变的,亦没料到会遇到这么尴尬的情形。对她来说身后的少年虽是与她一般年纪的男孩,可她又知道他未来是她师父,因此分外窘迫,只觉得自己丢了脸,恨不得当场找个洞钻进去才好。于是云母连忙慌乱地背过身,慌慌张张地去取放在一旁的外衫,然后大概是因为太过惊慌,反而手肘撞到了身旁的木盆……

噗通。

木盆连带着木盆旁边的衣服都一并落入了水中。

云母的脸更红了,因为自己失手太蠢被自己蠢红的。

白及本来听着身后仓促的窸窣声暗自耳根发烫,忽然又听到这样的声响,还有紧随其后的女孩子不小心惊呼出的“啊”的一声,想到先前仓促间看到的那个女孩子杂乱地将东西摆在一起的布局,多少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

白及只觉得脑子一嗡,憋了一会儿,脸颊耳根连带着脖子都烫得厉害,连想象都不敢再多想象一分。他顿了顿,便僵硬地脱了自己的外衫,不大熟练地挂在旁边的树枝上,因为不大确定对方有没有注意到他,便又匆忙而生涩地说了句“自取”,然而光是这两个字,就让他的脸莫名又热了几分。白及不敢再留,赶忙抿着唇匆匆离去。

云母一怔,呆呆地回头,却只来得及看到白及的白衣一角消失在树丛间。他的外衫则整整齐齐地挂在树上,白及嗜白似乎从现在就已初现端倪,那件洁白的外衫在一片昏暗的树林中显得分外显眼。

云母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她本来是准备外衫湿了就变回狐狸跑回去的,见白及留了衣服给她,反倒觉得更害羞。云母羞涩地僵在原地僵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将掉进水里的木盆和自己的衣服都慌张地捞起来,然后再去取白及挂在树上的衣服。

这已经是师父给她的第二件衣服了。

白及此时的身量还未完全张开,尺寸自然还是少年的尺寸,且是归山弟子的款式,不过云母第一次化人时师父给她的衣服也匆忙用法术改过,所以这件反倒比那件还要大些,云母往身上一披,只觉得终归是男孩子的衣服,套在她身上就显得松松垮垮的。现在白及身上的香还不是日后淡雅而沉稳的檀香,但他素来爱干净的习惯却没变,衣服上的味道很清爽。

想到这里,云母刚刚被夜风吹得消了热的脸颊,因为她回忆刚才那番尴尬而又逐渐重新开始升温。她连忙用力地摇了摇头,拼命让自己不要再多想,气氛已经很尴尬了,再想更尴尬,可是想法又如何是她能控制的,她努力不去想,师父突然出现在水边那一瞬间惊愕的表情却不断浮现在她脑中,让她急得想撞墙……最终,云母只能顶着微热的脸收拾放在水边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朝内院的方向看了眼,心中乱成一团。她本意没有瞒着白及的意思,可现在却不得不烦恼等下怎么解释才好。

……

不过,此时白及又何尝不是不知所措。

他一路急急地走回房间,立刻就坐下来静心打坐。他心境之干净沉稳在历来弟子中都算少见,以往片刻就能入定,可是今日偏偏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

一闭眼,眼前晃来晃去的全是那惊鸿一瞥的洁白。

心乱不已,无法入定。

白及不禁对自己有几分懊恼。他自认不是看重女色之人,修仙需要清心寡欲,不可染过多俗世凡尘,他已许久不曾想修行以外的事,便是被同辈的议论乱了心神,却也未曾因此而乱了修行。

可此时,明明吹了半天的冷风,又念了好久的心诀,可他心头不断浮现的仍不是道,而是月光下那抹乌发雪肤的皎白。

无论是那女孩出现的地点、放在身边的木盆,还是她额间的红印,都将她的身份展露无疑。只是正是如此,才让白及愈发无措。

那小白狐不过一尾,为何会变成人?所以……正是她早晨醒来便趴在他膝头?是她走进无人的道场,安静地坐在他对面?是她……打了扶易?还有……他先前抱着走的,也是她?

白及心烦意乱,却正在此时,只听后门那里传来轻轻的“吱——”的一声,似是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他本就入不了定,听到这个声音,便觉得心跳一瞬间又乱了两拍。他也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才好,犹豫良久,终于还是睁开眼睛看了过去,随后便看见云母穿着他的外衫、捧着他的木盆不安地走了进来。

两人视线一撞,便又都拘谨地移开。

云母走了一路脸颊却还是红扑扑的,她忐忑地看了眼白及,见他又闭上了眼睛似是打坐,便先将木盆放回原位,将她被泉池弄湿的衣服也挂在了架子上,想了想,又变回白狐,结果因为没收起白及的外衫,一变回狐狸就被蒙头盖住了,吓得“呜呜”地叫了两声。

白及睁眼,便看见那只熟悉的小白狐一脸受惊的从他的外衫底下拱了出来,出来便低头眯着眼抖了抖毛,然后回头叼住那件比自己大了许多的外衫,吃力地叼着拖过来盖在白及膝盖上,然后惴惴不安地朝他摆了摆尾巴。

便是知道眼前的狐狸就是之前那个女孩子,但亲眼所见,白及仍是愣了一瞬,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他倒是听说过灵兽妖兽修炼到一定程度就能化人,可还是第一次看见,难免觉得稀奇。但这稀奇的愣神不过持续了一瞬,白及望着白狐又想起了月下之景,身体一僵,又慌忙地移开视线。

胸口莫名地发闷。

仿若平静的水被挑起了涟漪……那涟漪一圈一圈荡开,竟是无法止息。

白及抿了抿唇,硬压下了心中若有若无的那点心绪,别过脸去掩饰微红的耳根,故作镇定道:“……对不起。”

略一停顿,声音又僵硬了几分。

“我本无意……撞见。”

他本就不是擅长表达感情之人,知晓自己面对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愈发手足无措,面上虽是尽量不显,心中却焦虑得很。他又是片刻的停顿,方才艰难道:“我不知你可以变成人……也不知你是……姑娘,所以……”

云母听得也是窘迫不已,她摇了摇头,道:“我本来想说的,早晨太困忘记了。后来……”

后来忘了为什么没说话了。

云母歪了歪头,自己也说不清。她本来就是小狐狸心性,维持着原型的时候,原本的习惯对她来说很自然,不知不觉就那么做了。

正因如此,她其实也不是特别在意洗头发被看见的事,尽管的确是害羞,但面前这个毕竟是师父。她知道对师父来说,自己这个年纪最小的徒弟约莫还是小孩子,况且也没有脱衣服,更不会有什么。比起这个,她反倒更担心人形的事,她本无意隐瞒,见白及好像不生气的样子,总算松了口气。

想了想,她又动了动耳朵,略带不安地自我介绍道:“那个……我叫云母。”

说着,她又竖起她的胖尾巴摆了摆,将尾巴重新变回五条呈扇形展开,解释说:“是五尾狐。”

五尾狐在人间已是少有,更何况还是这么小的,白及看到此景,倒是怔了怔。

“……云母。”

他生涩地重复了一遍,他不知这个名字有何意义没有,脑子太乱也无法细想,只是无法直视她的眼睛,道:“我叫白及……”

说了名字,白及便又感到懊恼,他本就不善言辞,神情也极少有强烈的情绪,此时只觉得自己说得无趣得很,顿了顿,问道:“那你为何……会在我房中?”

作者有话要说:又要整理大纲了,写得好卡,明天可能会程度比较大的修改……总之先发出来保个小红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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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妹纸和六颗不愿透露姓名的核桃妹纸都给我扔了一颗地雷,么么哒!!

☆、第50章

为什么一早醒来就趴在师父膝盖上这个问题其实不太好回答……按照玄明神君的说法, 虽说幻境不过是白及记忆的再现, 不会影响到现实中的人, 可是白及现在却是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就是现在这般年纪,也是真真切切地在重历少年时的经历,相当于重历一番自己的劫, 云母最好还是不要说得太多,免得白及知道了自己所处并非真实,或者知道后世之事, 影响心境乱了劫数。

云母本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的那种狐狸, 也没事先想好要用什么借口来敷衍, 见白及问起, 她结结巴巴地开口回答道:“我、我本来在山路上走,感受到你的气息觉得很亲近,又太困了就……进来睡……”

说不下去了。

云母本就不擅长编谎话,说不下去了就“呜呜”叫了两声, 索性将脸一埋,就地在地上团成一个白团子, 盖上尾巴,装死不动了。

白及倒是没有多想, 毕竟没有人会怀疑一只五尾狐不会感气,归山本是位于太行灵山山脉之中,灵气极是鼎盛,山中有五尾狐走山路也不奇怪,反倒是她那句“感受到你的气息觉得很亲近”……

白及莫名又觉得脸热, 不大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好在那只小白狐自顾自地团了个球,白及估计她看不到他的表情,这才略微安心了几分。

不过……也不知道她是还团在那里,还是真的睡着了。

白及虽想将她抱起来,可知道对方是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子后,哪怕碰一碰也觉得是逾礼。于是沉默地注视着她停顿良久,他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轻声道:“……谢谢。”

若是今日没有人为他辩白……

若是今日没有生灵踏入空无一人的道场……

若是今日,他未曾见到天地间这道皎白的灵光……

为何世间明明丑陋至此,却又总有美好之物能将他拉回来。

不知何时,脑海中那道狰狞地笑他不要后悔的声音已经消失,取之以待的是另一道宁静的白光。白及重新闭上眼睛,心中的躁动并未停止,却又莫名觉得沉静,他在冥冥之中仿佛抓住了什么,可又不大确定,终于在混沌中,逐渐入了定……

听到那句“谢谢”,趴在地上的云母微微动了动,小心地抬起头来,见白及已经重新闭眼打坐,她动了动,晃着尾巴又重新朝他跑过去……

结果白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又看到云母趴在他膝盖上。

同时打坐一夜,相比较于昨日醒来的烦闷,今天却是胸中开阔、神清气爽。再看膝盖上蜷成一团睡着的小白狐,白及心头一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顿了顿,他见小白狐睡得沉,便扯了一旁的外衫给她盖上,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重新又闭上了眼,没有同往常一般外出早修,而是直接在室内修行起来。

……

云母的习惯其实挺好的,她第一日虽然因为连夜赶路的关系在白天睡了一觉,但平时都要和师兄师姐一道在道场中修行,起得并不晚,不会影响白及早课,于是白及便是等她自觉醒来,也还是按时到了掌门师父课上。

掌门师父前一日被自己门中的弟子气得伤了身,他虽格外偏爱白及,可门中弟子又有哪一个不是他逐一看大?他骂他们骂得厉害,可他自己又何尝不伤心,既心疼学生,又懊恼自己教了这么久竟只教给他们如此心性,胸闷了一整夜,而今日见到白及,却又对他愧疚万分。

白及昨夜离开时面色极差,又拒绝他人送他回去,掌门师父其实对他担心得很,故一早见他神情已如常态却依然不敢完全放心,待他分外柔和。只是等到检查白及功课之时,白及一催动体内灵力,掌门师父一瞬间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当即变了脸色,大惊道:“——这一夜之间,你如何又破了一重境界?!”

若说昨日他变脸是因门下弟子行令人不耻之径而惊怒,现在变了脸色却是因为大惊大喜。白及上一次修为破境不过才是上个月的事,哪怕是天赋过人如他,以往突破境界也从未有过这么快的速度。掌门师父愣了一刹,便想通其中关节,顿时几乎要落下泪来。

“好,好,好。”

他怔怔地连说三个“好”字,举起袖子擦了擦眼角。

“你那些师兄师弟不争气,你倒是个能大破大立的。想不到他们弄出一番波折,反倒让你悟出心境立了道……”

凡人成仙,乃是逆天改命。唯有在逆境中不退反进、在干涸枯竭泥土里生长开花者,方能成就大道。

尽管掌门师父早知白及必有一朝要登天路,但这份感觉从未像此时这般强烈,再看白及端坐在那里一片清傲、不然俗尘的淡然模样,心中感慨万千。他叹了口气,欣慰又无奈地苦笑道:“我以往总盼着你早日成仙,现在倒又希望你在人间多留些日子才好……我此生怕是登天无望,也不知寿数大限将在何时。如今我归山后辈中无人能担大任,若是你能留下,我倒是能放心了……”

白及对自己早晨醒来便破了一重境界多少也有感觉,但此时听师父如此感慨,却又不知该接些什么,只能朝掌门师父一拜,道:“……请师父指教。”

掌门师父长叹一声,再看眼前这年轻的弟子,只觉得自己能教他的越来越少,慈爱地笑了笑,便定神指点。

……待这一日课业又是完成,白及走出正殿之时,已又是黄昏。

他心中总觉得惦记着什么,便匆匆回了内院。他刚一靠近自己的屋子,便看见那只小白狐狸欢快地从他特意留了一条缝的门里跑了出来,高高兴兴地朝他跑过来。

心中的涟漪又荡了几分。

莫名地,觉得胸口十分柔软。

白及步子微微一滞,默默按捺住什么快要喷涌而出的令他有些心神不宁的东西,随后步伐又快了起来,大步朝那白狐走去。

……

由于当日闹事的几人统统被掌门师父禁足在屋中反省,这一辈平日里的大课也都停了,白及意外地过了一个多月分外平静的日子。不过他心性已定,即使还有些闲言碎语,亦动摇不了他的心智,这些日子以来,修为大涨。

这一日,白及又在道场讲道。

没了扶易等人的干扰,再加上上一回他讲道引来白狐以及其他飞鸟走兽,此次道场中十分热闹。掌门师父原意是希望白及能将他心中所想传达给有悟性的门中弟子,毕竟上次由于扶易拦人之举,倒是让许多本想听听看的人没有听到,征求白及意见后,便趁着他这段时间没有大课的功夫,又补办了几次。谁知由于他上回引来灵兽的名声传得太响,不止是归山门中弟子,竟是连太行山中其他修仙门派的弟子也来了,且白及本来就会引山中鸟兽,这样一来,小小的道场竟是挤得水泄不通。发展至此,连掌门师父都觉得意料之外。

白及闭着眼睛讲道,因他生得冷淡,待睁眼后,旁人也不敢扰他,哪怕有问题欲将他留下再讲解一二也不敢拦,只得在白及站起来后让开一条道让他离开。白及倒也不留,径自回了房间,只是刻意放慢了脚步,让他身边的小白狐跟上来。

师父讲道,云母自然是每次都来听的,且她每次都与白及同来,自然坐得离他近。旁人只晓得这只白狐是白及第一次讲道时被他引来的,后来索性就跟着白及不肯走了,他们起初还觉得稀奇,后来便渐渐见怪不怪了,云母也幸运地平时能在归山里跑来跑去,过得十分开心。

如今已是秋日,红叶不知不觉便点燃了山林。云母一路上觉得好玩,便沿途捡了许多掉在地上的野栗子,回到房间后,就高高兴兴地将栗子往自己尾巴里塞。

白及已不是第一次看云母往自己尾巴里塞东西了,上回她的外衫挂在架子上晾干后,他也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将整件衣服都团成一团塞进了尾巴。这场景对他来说着实惊奇,白及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尾巴里……放了很多东西?”

云母一顿,不知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往里塞栗子了,有些拘谨地在地上站好。她不知道其他狐狸是怎么办的,反正她一直将东西放在尾巴里,其实倒不是尾巴真能放那么多东西,多少还是用了法术……想了想,云母无辜地看着白及,然后用力摆了摆尾巴。

她的尾巴和往常不同地咣当咣当响了几声,然后掉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除了一个葫芦和一个海螺,还有一堆刚才放进去的栗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松果和零碎的小玩意儿,一看就知道她图好玩乱捡的,衣服倒是没有掉出来。

白及看得惊讶,他顿了顿,指了指那两个明显与其他东西不同的葫芦和海螺,问道:“这两个是……?”

“是师兄和师姐送我的。”

云母考虑了一下,老实地回答道。

白及莫名觉得胸口一紧,有些在意她口中说出的话,下意识带着紧张地问道:“……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呃,虽然想好怎么结束幻境了,可是怎么过渡到结束幻境还没想好……

我是想在两三章内结束掉的,但是太快的话总觉得突兀啊。emmmm,总之尽量写了。

于是在日常卡文中,我好想恢复正常更新时间啊【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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