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这里疏通好之后,云母再见到师兄师姐,便已是第二日。这一日观云和赤霞本来早已定好了要行出师礼,但因昨日出了那些个问题,他们露面时都僵硬尴尬不已,云母见到他们也是极为不好意思,腼腆一笑唤道:“师姐,师兄。”

虽是两人都喊了,但事实上云母现在只敢看师姐不敢看师兄,她当年亲师父很是大胆,但自己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能成功,这会儿整只狐狸都很忐忑。

赤霞现在看着小师妹心情也复杂得很,她怂恿小师妹去凡间这般那般的时候也没料到场面到了今天会这么惊悚。昨晚云母一夜未归,现在赤霞一听她喊师姐突然就有了一种受不起之感,只觉得今时不同往日,小师妹已经不是原来的小师妹了。师父这般性格的人,一旦应了就绝不是玩玩的,至少直到云母打得过他为止都别想分手,结果就是看起来根本不会分手了……这样一来,若是再过几年真不知该如何称呼小师妹才好,辈分简直乱得不行。

上下打量云母良久,赤霞感慨万千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摸完觉得不足以表达内心震撼,又使劲揉了揉,将云母费尽梳好的能看师兄师姐出师的正式发式揉得乱糟糟的。

赤霞揉完又亲自取了梳子帮她梳好,叹道:“云儿,你如今也大了。”

云母被赤霞的视线看得怪紧张的,不知为何后背发毛,总觉得师姐话中有话,如果是原型她就要跑了。

云母努力抖了抖现在其实并不存在的狐狸毛,假装把诡异都抖掉了。现在气氛古怪,她想了想,就主动转移话题道:“时间快到了,要不我们过去吧,不然误了时辰,就要让师父等了。”

听云母如今还喊着师父呢,赤霞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看得云母脸上发烫。但到底是出师之日,赤霞还是很快回过了神,深呼吸一口,恢复了正经的模样。

观云到了如今亦是感慨不已,他定了定神,转头对赤霞招了招手,笑道:“一块儿走吧。”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补全】

尽管观云与赤霞说来说去都是担心自己还能不能顺利出师, 不过他们与白及为师徒近三百年,自是熟悉师父性情, 如此说……也真就是说说而已。待须臾之后,观云与赤霞到了主殿, 白及已庄重地坐在了上首, 安静地闭着眼, 云母则退到一边, 乖巧地独自守在一旁。

毕竟是重要之日, 观云与赤霞都着正装,衣着比平日要繁复华美许多。尤其是赤霞, 女子衣衫本就比男子来得精致复杂,她着一袭素色霞衣清逸犹如雾中月, 珠钗戴得不多,却极是郑重。往常她性格大大咧咧便常令人忘记其身份, 云母今日一见,着实忍不住要叹赤霞师姐果真是云中仙子。

她与观云一并对师父敬了茶,两人齐齐跪下,观云先说了话, 然后才换赤霞。赤霞纵使换了身衣服, 身姿动作却仍是飒爽利落, 只见她双手叠于额前, 沉静干脆地俯身叩首行礼, 一双眸子亮如明星, 朗声道:“弟子赤霞, 随师父白及仙君修行至今已有两百六十五载,自认素来尊师敬道、友爱同门,德行无愧于仙门大道,如今修为既成,可自立于天地,特来拜别师父,谢过师父多年教导之恩。”

言罢,赤霞面不改色地重重叩首三次,前额置地声清晰可闻。云母还未见过师姐如此认真严肃的模样,跪坐在一旁看得出神。白及却在受他们茶时便已睁了眼,此时便轻轻抬了手,道:“起身吧。”

观云与赤霞这才直起上身,亦是端正地跪坐在白及面前,静静地等待师父教导。

白及看了他们二人,缓声道:“离旭照宫之后,你们二人虽不再受我教导,但亦不可懈怠修行,切记大道无疆,勿忘本心。”

“是。”

观云与赤霞齐声称是,他们顿了顿,又一并俯身扣头道:“谢师父教导之恩。”

白及看着埋首在他面前的二人,闭了闭眼,方道:“我亦该谢你们。”

他自是教导他们一场,可见证他们从年少成长至今,他又何尝不是从他们身上感到不少以前独自一人时并未感到的自然之律?

赤霞与观云两人性情开朗而不羁于俗念,青梅竹马一场,年少时就常常打打闹闹。他们之前他虽是收了元泽为徒,但元泽为人诚直正经,起先还有些畏怕于他,有事亦多憋在心里自己琢磨,是观云赤霞来了,方才在他二人影响下渐渐活泼起来,旭照宫亦是因此才有生气。

师徒便是为师为徒……可事到如今,却已不尽然。

白及脑海中浮现出往昔种种,感慨良多,但他本是生性少言之人,心里想出的事,却未必非要开口说。他定了定神,再睁眼,便是平稳地道:“你们随意吧。离开时,不必再与我打招呼。”

话完,白及便淡着脸起身回了内室。观云与赤霞凝视着白及离开时清冷的背影看了许久,方才起身。他们拜入旭照宫时不过七八岁,时过境迁到了该走的时候,若说全无留恋迷茫,自是不可能。赤霞仔仔细细地又抬头打量了一遍昔日熟悉的主殿庭柱雕墙,终是回头对云母道:“回院子吧?”

云母已耐心地等了师姐许久,见她要归,自是点头。

尽管已经行了出师礼,但观云与赤霞还定下来要在旭照宫中住最后一日,整理整理东西,明日再回南海,故而云母今晚还能再同赤霞师姐一起住一晚。她化了原型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找到什么可能是赤霞需要的东西就叼回来,恨不得将整个院落包括自己都打包给她带回去。

赤霞看得好笑,道:“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这么紧张做什么。”

云母闻言,反倒是沮丧地垂下了耳朵。她一入师门便是又赤霞师姐带她,神仙时光又漫长,云母还总觉得赤霞师姐和观云师兄会一直留在旭照宫里似的,如今他们要离开,她当然不舍得很,但除了不舍,还有种生活渐渐发生变化的心慌感。

小狐狸的反应总是十分明显,什么都写在脸上。赤霞看了又忍不住笑,她伸手揉了揉云母脑袋,摸下巴道:“说起来……单阳师弟外出游历尚未归来,我与观云走后,你就算是旭照宫的大师姐了,日后也该更稳重些,好好照料宫中事物,还有协助师父。”

云母一愣,道:“可是我之后也没有师弟师妹了呀……”

赤霞说:“这不是还有门口的童子嘛。”

云母一想也是,便点了头。但想到如今的状况,她又低垂了眼眸,心不在焉地发起呆来。

赤霞察觉到她情绪有异状,暂时停下了手中正在收拾的动作,奇怪问道:“你怎么了?”

“我……”

云母现在心里的事其实不少,只是赤霞回来之后,她始终没有找到机会与她好好商量,现在有机会了,竟又不知从何说起才好。云母斟酌着掂量了一下语言,终是详细地将玄明神君的事告知了赤霞,赤霞听完,便呆愣了片刻,好久方才开口道:“我是听过近日玄明神君的传闻,但从未往你身上想过……原来如此,原来是这般……这样就说得通了。”

云母说完忐忑得很,但看见赤霞师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觉得疑惑,歪头问道:“哪里说得通了?”

“四十道降神雷呀,还有你本身。”赤霞笑着说,“你当年尾巴生得如此之快,我与观云都惊奇得很。”

赤霞原以为自己说的话没什么问题,谁知她讲完,就见本来就有些低落的小师妹愈发垂头丧气,满脸沮丧之色。赤霞一愣,还没等问出口,就听云母迟疑片刻,终是期期艾艾地问:“师姐我……”

她话说了个开头,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不得不停了下来。

云母垂了垂眸,方才道:“我忽然有些不知我是如何成得仙……成仙本是得道,我娘应是以情为道而生八尾,兄长则以战为道而能斗天兵。可是我想来想去,却不知自己是因何道而成得仙。师父说我的长处不在争斗而在一片柔心,可现在却当真不知自己有何用。父母之事帮不上忙,兄长那边……也不知如何才能让他宽心。你说你与观云师兄出师后,我便是大师姐,可我……却不晓得能不能担此重任。”

云母说得丧气得很。赤霞一愣,却是笑着反问道:“云儿,你道单阳师弟当年……为何喜欢你?”

“……诶?”

云母一惊,下一瞬就红了脸,不知师姐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问这个,但想了半天,也答不上来。

赤霞抬手弹了她的额头,也不正面回答,只回忆道:“单阳师弟当年的性情你也知道,自师父将他带回仙宫起,我与观云就未曾见他笑过一次。他从不论自己过去之事,亦不与我们深交,事事做得极好却为人疏离。我与观云虽待他如师弟,却总归有些不善应付这等性格,故从未与单阳交心……你却不同。”

赤霞说:“你入门时本为单阳戾气最重之时,你又是师妹,他自是待你颇为冷淡。若是换作旁人,自是会厌恶于他,但能让他人私下里嚼烂舌头的事,换作你,却未曾说过单阳师弟一句坏话,还在床底下攒了那么一大堆葫芦……你本不必助他,你助了;你本不必救他,亦救了。他那般冷箭似的个性,若以冷箭相对,便是使劲了全力、两人都射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淋,亦不可能让他卸下防备,但包容以待,却能让他自己掏出真心奉上……单阳心结之所以解开,有一大半是因你,故而他成仙机缘也在你,那份功德就算到了你头上……其实不止是单阳,师父、我、观云,还有少暄,哪一个不是问题重重?我未曾听你说他人坏话,即便偶有不合或是误会,亦未曾见你厌恶过谁……”

赤霞看向云母笑着说道:“君子不以个人感情论他人短长,不以个人喜怒定善恶是非。感他人之情而知自然……这些即使许多仙人成仙之后都未必能做到。你母亲的善感多情,你父亲的君子之风,分明皆在你。上善若水,至柔而容天下……若此不为道——何以为道?!师父说你有一片柔心,亦是此意。”

云母此时已是听得愣了,怔怔地看着赤霞。

赤霞知道云母自己多半没有这么想过,所谓赤子之心,大多便是如此。她笑了笑,抬手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小师妹与我们不同, 她生在凡间,即便十二岁就拜入了我们仙宫,但这几年不是在旭照宫里修炼就是下凡找机缘, 与仙界交集甚少。如此看似与我和赤霞别无二致,可我、赤霞还有大师兄无不是在天界出生长大, 神仙界与我们而言早已熟悉不过,不必再费尽融入。单阳师弟与小师妹状况倒是相似, 但是……”

观云提了建议,见师父没有立刻否认的话, 便自行往下解释缘由。然而他说到此处, 不禁停顿了片刻, 不着痕迹地抬眸打量白及的神色,看师父仍旧没有异色,才润了润嗓子继续说:“但是小师妹是玄明神君之女……师父, 你知道……”

玄明神君之女, 便是天帝的侄女,即便不是天庭的公主, 也相差无几。

虽说神仙不论贵贱,赤霞还是南海长公主呢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的,但总归是个容易招人议论的身份, 更何况小师妹身世本就特别……

观云笃定师父能明白他的意思, 便谨慎地未将话说完。看小师妹这两天在旭照宫欢乐地蹦来蹦去的样子, 她自己多半是没意识到这一点, 令人担忧得很。观云想了想, 又说道:“小师妹日后定然是要融入仙界的,只是她与单阳师弟一般状况,旁人却要以我或赤霞的标准待她。我怕小师妹对仙界全无了解,日后可能会适应不过来。师父你自是能护小师妹,但总不能时时刻刻日日夜夜地护着她,更何况百密尚有一疏,还是让小师妹早日能自己应对得好……这回的群仙宴便是个机会,天界的神仙难得齐聚,又是讨论玄明神君一事,可以让云母认认人,也熟悉一下天界神仙的相处方式。还有……”

观云将该分析的都分析完了,担忧地看了白及一眼,这才续说道:“还有,师父你也许……不必如此避讳天帝。”

白及一顿。

观云见师父有所触动的模样,就不再多说。他自是知道师父多年深居简出,极少在外现身,除了白及本身就喜好清净不愿沾染浮华之外,多少亦有他过去那朔清神君身份的关系。朔清神君当年乖戾太过,不少老神仙至今都忌讳得很,怕白及将当年之事忆起,又恢复成过去那个样子。

因白及从未将幻境之事与他人说起,观云不知道他早就将该想起来的想起了,只觉得师父既是转世又失了记忆,自然与过去再无瓜葛,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天界早已换了一批新神,便是坦荡些也无妨,方才有此一说。

白及听完,脑海中却是浮现万千种种,沉思了良久。观云不知他都想了些什么,只晓得过了好一会儿,白及才像是定了决心,缓缓地道:“我会去问云儿。”

观云听到此处已是心里一松,知道这是小师妹想去师父就带她去的意思了。见师父将他的话听了进去,观云微微定神,笑着道:“嗯,我不过就是建议一番,还是要让小师妹自己决定的。”

此时该汇报的都已汇报得差不多了,观云话完,就又恭敬地俯身拱手:“那么,弟子就先告退了……我与赤霞离开后,还请师父多多保重。”

白及略一颔首。

……

观云与赤霞第二日便按照计划回到南方去了,旭照宫里因他们二人短暂得热闹了两三日后,就又恢复到原本的宁静。因赤霞师姐真的走了,云母消沉了起码有三个时辰,等到下午师父唤了她过去,才暂时被转移注意力。

“琴修好了。”

云母一到庭院中,便看到师父同往常一般一袭白衣,只是今日怀中却抱了把琴。见她过来,白及便轻声唤了她,然后将琴展示出来。

云母看到她的琴已是惊呼一声,立刻就狂跑着奔了过去。白及看到她是原型过来的,倒是怔了怔,只不过是一转眼,云母已经跳到了他膝盖上,胖尾巴无意识地乱甩,一双眼睛却是惊喜地看着面前的琴,半天说不出话来。

被降神雷劈过的琴,原以为不可能恢复,没想到现在却是复原了。此时这把琴的断面已经接上,并且上好了新的琴弦,虽说琴身不可能再完全如初,可已经好过预期。

云母当即便小心翼翼地拿爪子碰了碰琴弦,又拿额头蹭了蹭弦试音,便察觉到师父已将音都调准了,顿时感动不已,回头感谢道:“谢谢师父。”

白及看着重新收到琴高兴得差点没绕着琴跑来跑去的小狐狸,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无意识地带了点笑意,应道:“无妨。”

说着,他便伸手摸云母的脑袋。云母的毛发比一般狐狸还要蓬松一些,这阵子又长了几分,白及便将她一团抱在怀里。他们如今亲密,云母被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才“呜呜”叫着移头躲白及的手,但又在他怀里打滚,多少有点撒娇的意思。

白及将琴还了她,便又想起之前观云走时说得话。群仙宴的日子是下月初六,算起来能用于准备的已没有几日。白及将她抱稳了,待云母歪着脑袋看他,顿了顿,方才问:“云儿,天帝下月因玄明神君之事又要办群仙之宴,已递来了帖子……你可想去?”

白及问得直接,云母倒是怔了下,她意外地眨了眨眼,重复道:“群仙之宴?”

她并非是头一回听说这件事,只是上一次听说还是她渡劫成仙前夕、天官递来的帖子。云母本来就是好奇心重的狐狸,若说她对这样的事全无新奇,自是不太可能的,只是……

“可以吗?”

云母望着白及问道:“师父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

白及只道:“……无妨。”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道:“我已许久不曾见天帝,此次……许是应去一见。”

说到这里,白及眼神微微有些变化,像是自己亦有些许犹豫。但他转念又回过神,眸色中的变化转瞬即逝。白及将观云说的话又简单地对她解释了一番,接着便等云母答案。

云母自是愿意去的,尤其她近日在意家人之事,偏偏父母那里不能插手,哥哥那里又没有头绪,这次的群仙之宴既然又是天帝因玄明神君而办,哪怕明知希望落空的可能性更大,云母仍想试试能不能听到些新的消息,见师父并不介意出门的样子,她便用力点了点头。

点完,她又“呜呜”叫唤了两声,眯着眼去蹭白及衣襟。白及一顿,便又抬手摸了摸她。

……

仙界日子过得颇快,转眼便到了群仙宴当日。云母上一回参加仙界的聚会,算起来都是她那只见过一次的大师兄元泽和紫草仙子的婚礼了,那次她只要当个狐狸乖乖在位置上站好不要乱跑便可,这回却是不同,故而难免不安。

云母一大早便起来,给自己换了身比平日正式的衣服。这是原先赤霞师姐替她置办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穿,与赤霞出师礼时的衣着有些像,还新得很。云母梳妆好了就忐忑地打转,白及执了她的手道:“不必如此紧张。仙宴上的人大多不会晓得你与玄明的关系,只当你是我弟子,你随我走便是。”

话虽如此,白及其实自己也已多年不曾出席过这等场合,不习惯得很。不同于认真换了装束的云母,他仍旧是一身简单的白衣,与往常似乎没什么不同,但也不显得失仪,仍旧清逸得很。

云母听了他的话便十分信任地点头,跟在师父身边与他一道去天宫。

两人抵达之时,已是须臾之后。

算起来,云母成仙后在与旭照宫之间来往最频繁的仙界之地竟然就是天宫,只是里头却未必都是些好的回忆,故而她这会儿看着天界的大门,突然有些说不出的忐忑。白及却是从容地递上了帖子,那守门的天兵认出白及已是惊愕,震了一会儿才放他们进去。云母惴惴地跟在他后,两人虽引路的仙娥一道到了宴会所在的大殿。

仙宴大多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从数日到数年的都有,他们来得不算迟,却也不算早,天帝未至,但神仙本就潇洒快活得很,不太拘于礼数,此时大殿中已有熏然的暖意,觥筹交错,谈笑声不绝于耳。

白及在群仙宴中的位置自是上座,就在天帝一侧,但这个位置常年空缺,众仙数千年来早已习以为常,自顾自说得高兴,到没有人注意。

于是仙娥将白及引到了此处,云母则安排在他旁边。

白及进了天宫大门,便已换了张对外人用的再冷淡不过的脸。仙娥引他本来就有些慌乱,好不容易将白及领到,赶紧匆忙离开,好在白及并不介意,只自己轻轻展了衣摆坐下。

然后,就在他落座的一瞬间,本来喧嚷的大殿内,突然一片寂静。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天庭神仙数以万计, 群仙之宴既能放出话来要招待天庭众仙,总不能只有一席,而席位的前后远近皆是论修为辈分排的, 故而座位大多固定,纵有调整也不会太大。天帝身为天庭之主, 亦是东道主而位于最前,而他身边两个座位, 其中一个便是为白及留着的……同时,也是常年空着的。故而今日白及在此位坐下, 便相当于当场公开了身份。

大殿里静默了一刹, 紧接着便是几声杂乱的“咣当”声和说不清缘由的杂声, 似是?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曾。”另一仙人捻杯答道,“这次群仙宴时间隔得短, 我不曾看到什么新面孔……男仙暂且不说, 若是说女仙……白及仙君带来的那个小姑娘可以算一个。”

白及仙君造临的事闹得也不小, 不过那仙人并没有多提这个,而是道:“我听说……玄明神君那个儿子, 成仙之前就与天兵天将大战了一场?以一敌百, 而且还胜了?”

另一仙人答:“没错。”

那人道:“不知玄明之子与天兵天将大战是因何故?可是为他父亲与天庭为敌?”

另一人答:“不晓得……不过说不定是如此吧。说起来, 即便是神君之子,未成仙时就能敌上百天兵也算十分厉害了!我过去倒不曾听说玄明神君善战,怎么这个孩子如此厉害?能为父做到这般地步,想来也是个烈性的性子, 不知日后他若任了仙职会如何……”

两个仙人把酒聊得起劲,在仙酒的熏然醉意之下, 他们倒没注意到云母就站在不远处,已将二人的对话皆听入了耳中。听他们误以为哥哥是为了玄明神君才与天庭一战的,云母无奈地微笑了下,但旋即想到如今的实情, 又略带担忧地垂了眸。

少暄在石英成仙当日亦在场,自然猜到不少。他撞见有人议论云母石英,也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对方除了石英性子烈什么都没猜对。少暄看了眼云母的神情, 一把将她往别处拉, 免得她被那些正在谈论玄明神君的仙人瞧见了。等将云母拉到更少人烟的地方, 他看着云母的表情仍是不安, 一愣,问道:“……怎么了?”

话完,他又道:“他们不过就是无聊嚼些舌根子,没恶意的,你怎么难过至此?可是他们的话什么地方有冒犯之处?”

云母听出少暄话里的关心之意,她也感激他不仅保守秘密,待她态度也没什么变化,仍如过去一般,故而云母感谢地看他一眼,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我只是担心兄长……”

说着,云母将石英似乎对玄明神君有所排斥的事同少暄说了。少暄听完,不以为然地道:“这有什么?既是成年的狐狸,早晚都要独立的。尤其你们一家都是狐狸,突然冒出个人来,你兄长接受不了也是正常。他不喜欢,你何必强求他去与玄明神君亲近……他现在顶多就是烦闷,未必伤心,但你若是全然站在突然冒出的父亲那里,不为他考虑,你哥哥才要伤心呢。”

但云母又摇了摇头,她停顿片刻,将自己这阵子以来只在心里想而不知怎么说的话理了理,才道:“不是的,我担心的不是哥哥不与神君亲近。他若是不喜欢玄明神君,只要离玄明神君远远的不见面就能宽心,我也愿为他去和娘与玄明神君沟通。只是哥哥并非不在意家人之人……他如果厌恶玄明,娘便会觉得是她的错,总会想要弥补,但哥哥如今性子倔强,未必会接受。玄明神君又肯定是站在娘这边的……我怕长此以往,会变成兄长与玄明和娘对立的关系,哥哥渐渐与家人离心……我知道他极在意我,也极在意娘,若闹到如此,哥哥便当真要伤心了。”

说到此处,云母抿了抿唇,稍休息了一下,才担心地接着往下讲。

“哥哥即便伤了心,恐怕面上也是要强,私底下一只狐狸偷偷舔伤口,天长日久,我怕他会落下心结……不止是兄长,娘和玄明神君想必也会耿耿于怀……”

说到这里,云母已低下了头。少暄没想到她能说出这么大一串来,也吓了一跳,但脑筋一转,又觉得哪里不对,脱口而出道:“你还管玄明叫神君?!”

云母原本情绪正低落着,被问得一懵,下意识地抖了抖并没有放出来的耳朵,紧接着耳根就冒了几分红。

她比哥哥好些,的确是认识玄明的,对对方有些好感,也觉得亲近。但是除了在天台玄明要求的那一次,云母也未再用父亲有关的称呼叫过对方,提起来就尊敬地喊神君……毕竟她仍觉得对方是高高在上的上古神仙,“父亲”这个称呼又太亲密,叫起来着实不好意思得紧。

少暄看着云母神态,顿时头疼不已,感觉云母嘴上说着担心哥哥,但其实她自己也未必就没问题了……说来也是,对他们兄妹来说,多出个爹的确十分突然。

少暄想了想,道:“你若如此担心,不如好好和他谈谈……要不你下次去见你兄长时,我和你一起去吧。”

云母一怔,意外地眨了眨眼,不解道:“你要同去?”

少暄淡淡地点了点头,解释道:“上次与你兄长一战,还未分出胜负,我也有事想找他。既然你要去,岂不正好同路……你准备何时去?”

云母本来并没有想好,但少暄如此一催,却让她下了决心。云母略一思索,就道:“不如就群仙宴之后——”

忽然,大殿内的一阵毫无预兆的喧哗打断了云母的话。云母一顿,下意识地朝喧哗的中心点看去。

大殿内喧哗过后就飞快地安静了下来,气氛活像是从门口进来了第二个白及仙君。不过云母望那儿一看,才发现进来的不是第二个白及而是天帝。天帝踏入了殿中,自然要等他说话。云母话虽未说完,但也无法再开口,她与少暄对视了一眼,少暄对她略一点头,算是同意了群仙宴后去找石英的安排,就闭口不再言,而是同其他仙人一般看向了天帝。

天帝泰然地坐到了主位,他仍是同往常一般严肃沉稳得很,先是说了些希望众仙能享受宴会、与天同乐的场面话,继而又简明扼要地交代了玄明神君的处罚进展和原因,那公事公办的语气任谁都不能怀疑他有私心。天帝说完,便请众仙随意,大殿内不久就重新热闹起来。

大家都知这场只隔了二十年就再办的群仙宴是因玄明神君,纵使天帝那番话并未说出多少新消息,但许多仙人仍是忍不住谈论起来。于是玄明神君与凡人相恋的故事又一口气被提了许多次,他在刑场要将女儿介绍给白及的事也一再被提起。尤其今日白及难得在场,他们不敢当着他面说,视线却频频飞了过去,哪怕只能远远地瞧见一抹皓白的影子,都算是了却了些许好奇心。

如此一来,倒没多少人再注意天帝。

这个时候,天帝已然在主位上坐好,他与周围的神仙寒暄了几句,便在手指间凝了个不让旁人听到声响的法术,然后看向他身边始终淡着脸安静的白衣上仙,道:“白及仙君。”

稍稍停顿,又道:“好久不见了。”

白及早知今日会与天帝碰面,但即使如此,到了此时,仍是不禁犹豫了一刹。他抬手转了转手中精巧的杯盏,应道:“的确如此。”

天帝道:“当年之事,你想必已记起来了吧。”

“……嗯。”

“果然……难怪这般。”

天帝轻轻举起酒杯抿了一口。仙界仙品在上仙的仙人本就不多,白及原就位列第一,故而旁人感到白及身上的气息虽会感到极为纯净强大,但并不会再往别处想,过了这么久,竟是无人察觉到他身上的仙气已经又破了一境。

天帝察觉到了,但同时也觉得到了这般地步,境界几何其实早已没什么意义。他打量了一下白及,问:“是有了进展?”

白及又“嗯”了一声,他闭着眼沉思了片刻,脑内飞快地掠过种种画面,再睁眼,便道:“我成仙时便已立新道,前些时日机缘到了,就入幻境斩了执念,了却前尘往事。”

天帝亦点了点头。

不过,即便两人了却前尘后算不得有什么仇怨,但气氛终究尴尬得很,彼此都有些没话说。他们互相沉静了片刻,天帝的视线不知不觉就落在白及身边空着的座位上。那处席垫虽是空着的,可上面还留着一个浅浅的凹痕,显然不久前还有人在上面坐过。

白及注意到天帝的目光,解释道:“云儿外出去了。”

天帝淡笑了一下,道:“我那侄女,倒是的确可爱。”

白及:“……”

天帝问:“她随你修行,天资品行如何?”

白及想了想,应道:“心境极佳,善感善悟,心思纯善。修行上稍有笨拙之处,但胜在一颗赤子心,天性灵,便可迎刃而解,且她……”

天帝笑着打断他,道:“不必往下说了……你比从前,变了不少。”

比起朔清神君之时,周身的气息温和了许多。

白及一顿,抬眉看向天帝。

天帝的指节轻轻在桌案上扣了扣。玄天当年听说了玄明转世过世时有白狐彻夜哀鸣,之后又听闻白及仙君门下有个额间带红印、原型又是狐狸的弟子,故而从那时起他便关注着白及这个小弟子,云母成仙后又与她见过一面,就确定下来。此时天帝知晓的,倒比旁人要多上很多。

于是天帝停顿片刻,看向白及,问道:“所以……你们准备何时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