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不曾纳云牡丹为二房娘子,可在下人们眼里云牡丹的体面是直逼大娘子乔瑞桂的,娶不娶也就差个形式了。

却说公良甫从外头家来,进了大门,正准备往云牡丹的院落走,迎头就被孟婆子拦了道。

孟婆子福了福身,满脸堆笑说道:“是郎君回来了!好叫郎君知晓,娘子今儿亲自烧备了一桌饭食,俱是郎君往日爱吃的,您看是不是——?”

公良甫听罢果然一挥手,笑道:“既是娘子亲手所备,那便随你去罢了。”就同孟婆子一路往乔瑞桂那里去。

那边自是酒食俱全,只见乔瑞桂一样样添菜在公良甫面前的小碗碟里,她做的饭菜公良甫一向合意,一时使女烫酒上来,乔瑞桂便频频把酒来斟,两人很快饮做一处,酒到浓时,孟婆子打了眼色支了房里伺候的几个使女出去,她出到外头把房门紧紧一拽,顺理成章的,今儿公良甫少不得要在这里歇下。

公良甫却是好些时候不曾睡在这里了,乔瑞桂虽吃酒吃得脸颊通红,脑子里却清明着呢,一番云雨事后,乔瑞桂仍旧倚靠在男人怀里,纤纤手指在男人肩上划着圈儿,她如今也不过二十来岁,正是风韵时候,可公良甫瞧着妻子的样儿却不禁意把她与云牡丹做比较。

陡然才想起自己今儿宿在这里,还未着人去到那边知会一声儿,明日若闹起来却不妙,想着就翻身坐起来要穿衣。

其实这也不是头一遭了,乔瑞桂仍免不了心头一凉,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她拉住他手臂道:“这就要去云妹妹那里了?”

公良甫倒是坦诚,朝她亲了个嘴儿道:“你也知晓牡丹的脾气,回头闹将起来我却受不住的。”乔瑞桂也不多说,一面起身伺候着他穿衣裳,一面道:“云妹妹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小气了些,郎君身边如今却只剩下她这一个,先头那些丫头却都抛开了… …奴想着,云妹妹一个人伺候未免总有不周之处,你那书房里几个丫头又被她喊打喊杀地逐了出去,往日里到底多有不便当的。”

“那按娘子的意思是?”公良甫低头看着为自己系汗巾子的乔瑞桂,等着她自己把话说下去。乔瑞桂就笑盈盈道:“奴这里有两个丫头,别样的聪明伶俐,想着还是送到郎君身边的好。”

“是哪两个?”公良甫不动声色问道。

乔瑞桂却笑着在他胸口上推了一下,故意卖起了官司,“郎君明儿个见着了便知晓。”

… …

这夜公良甫转头就到了云牡丹的小院里,到了房门首那门却蚌壳儿似的夹得紧紧的,怎么敲里头就是不给开门。原来云牡丹知道他是才从乔瑞桂那头过来,多少有些吃味儿,只嚷嚷着“你便去娘子那头罢了,何苦还来奴这里,奴这里却没的好吃好喝的招待… …!”云云。

公良甫在门口把个一车的好话儿都说尽了,无奈里头人却吹熄了蜡烛,径自睡下了。实在没法子,院子里多少双眼睛瞧着呢,他便是有心把身段放低些也不能够了,于是只好一个人回了书房院里头睡下,孤枕难眠,一夜里翻来覆去的不得睡。

到了第二日,官娘和花玔儿由孟婆子眼皮子盯着打扮妥当了才送到公良甫书房来。按说能在郎君身边做贴身的使女端茶倒水、红袖添香的,这本该是人人打破头来争抢的美差事,只无奈自打云牡丹强势出现后,这在公良甫身边做事的,凡是女人大都没落着什么好下场。

官娘和花玔儿到的时候公良甫还在睡着,他也是将将到了丑时才入了梦,至天明方睡熟了,这会子听见小厮画虎儿报说孟婆子领着两个使女来了,心中便知是昨日乔瑞桂提过那事儿。

原本也不是有多在意的,这会儿他却想到昨夜生生被云牡丹阻隔在门外不得进的气闷之处来,便叫孟婆子先在外候着,他慢悠悠起身净了面梳洗完了,衣衫穿戴齐整,这才叫孟婆子带人进屋。

官娘站在花玔儿身后,今儿花玔儿穿得真真是好看,头发盘成松松的髻儿,当中插两把景泰蓝镶红宝石的梳蓖,上身是一件石榴红宝瓶纹样的衫儿,下面系一条天水碧百蝶穿花的长裙子,走起路来裙裾摇摆,妖娆无限,即便是同为女人的官娘也忍不住地要多瞧她几眼。

花玔儿确实很有几分姿色,打扮起来更是不得了。孟婆子瞧着本还欢喜,渐渐的眉头却皱了皱,心话儿说,当初娘子还是走眼了,这花玔儿这般看分明就是个娇娆狐媚的,难保日后不会成为第二个云牡丹啊… …

相较而言官娘却是朴素多了,当然这是跟花玔儿比较着来说的,官娘今日也确实是穿戴了一番,她穿越过来着实没穿过这样柔软的料子制成的衫裙,轻薄又好看,如果不因为是被乔瑞桂弄来勾引男人,那她倒会穿得心安理得些。

却说公良甫坐在主座吃着茶,本是随意瞥了眼那两个打门外袅袅娜娜进来的身影,不想这一瞧却移不开视线了。再细细张望过去,公良甫不禁抚掌而笑,这不是那日酒席上那两个丫头么,如今再一见着却更觉标志了。

官娘随着花玔儿蹲身給公良甫福身作礼,一个是千娇百媚,螓首微抬的功夫就向首座的男人抛去了风情无限的媚眼二三个,秋波无限;一个是榆木疙瘩稻草人,规规矩矩行了礼,便低了头一动不动的,好没情趣。

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会把目光聚拢在花玔儿身上,公良甫正巧在云牡丹那里吃了瘪,暗下里思想了一夜,想着怕是自己一贯太过宠她之故,才养出现下这般性子来,如今他却要把她冷一冷,也好把规矩立起来。

孟婆子略说了几句话就回去向乔瑞桂回话儿去了,画虎儿也忙退出门去,屋子里只剩下三人,二女一男。

充沛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子斜斜照进来,官娘侧头看着粉尘在光束里飞舞,不期然对上花玔儿投过来的眼神,她愣了愣,只见花玔儿朝自己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然后一径儿扭摆着腰肢朝着堂上那男人走去,将纤纤玉手,去扯弄男人的裤子。

公良甫不觉动火,一把抱起花玔儿娇软的身躯进了内间,把花玔儿往榻上一放,两人如同干柴烈火厮缠在一处,花玔儿胸前被扯开一块,雪白酥胸微露,公良甫便低头吻上去,引得花玔儿娇笑连连,金钗斜坠。

一时公良甫又去扯她腰上系着的汗巾子,花玔儿假意推拒几下,才由着他伸手摸到她牝儿,二八佳人体似酥,公良甫着实得了趣儿,未几,便解开裤子扶着胯|下那物事入捣进去,接连着抽了几百抽,直入得身下人脸面潮红,口中哼个不了… …

官娘在外间仍旧盯着空气里轻盈起舞的尘粒,她倒也淡定的起来,盘起腿坐在门槛上,眼神呈放空状。乔瑞桂給她的夫君拉皮条,其中一个皮条正在給另一个皮条守着门,她是这么理解的。

忽的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官娘打眼一瞧,顿时就傻眼了,云牡丹这时候怎生来了,这是要坏了花玔儿和乔瑞桂的好事了呀。

却说云牡丹气势汹汹而来,她因得知了消息便死活在屋里坐不住了,男人么,朝三暮四是常有的事,一个不留神自己可不就成了那昨日黄花了,这怎么成!

云牡丹一路进来就被画虎儿并几个小厮拦着挡着,可他们怎么敢碰到她,因此上,云牡丹如入无人之境,两三个小厮同她一道进门来,风尘仆仆的,这时她瞧见坐在门首的官娘,托着腮,沉静的眸子迟缓地瞟向自己。

云牡丹劈头就骂道:“下作的小娼妇,给我闪开!”

若依着往常,官娘是不愿与人结怨的,说不得就好性儿或装没听到搪塞过去,只这会子却不是这般情况,官娘也知晓自己是乔瑞桂买回来的使女,身契攥在她手上呢,何况花玔儿还在里面努力地勾搭着公良甫,这时候她可不能拍拍屁股装没事儿人。

官娘扬了扬眉毛,想到个老梗,慢吞吞回嘴道:“下作的小娼妇,你叫谁闪开?”云牡丹也不是个笨的,她嘴巴才一张开立时就闭上了,恨恨吩咐边上几个自带来的粗壮婆子道:“把她拖开去!”

不想云牡丹平日瞧着那么娇嫩美貌的人儿,这种时刻竟然如此彪悍!官娘默默回首朝屋里头望了一眼,心道,花玔儿,官娘真的尽力了,你等会子若吃了云牡丹的亏千万不要怨我。

也不等那几个粗壮婆子扑过来,官娘早已灵巧地闪避开去。云牡丹一看门口空出来,也没心思理会官娘,只吩咐几个婆子回去,单枪匹马地就走了进去。

里间两人香汗淋漓,花玔儿星眼朦胧,冷不丁眼光里瞧见一人走将过来,起初她还道是官娘进来了,凝眸一瞧,不觉色变,却已来不及。只见云牡丹扬起手掌“啪”的狠狠給了花玔儿一巴掌。

这是她打了人,可公良甫抬眼瞧时却见云牡丹泪眼迷蒙气得手指颤抖指着自己,当即就着慌了,赶忙着穿上衣裳拎起裤子,手足无措围着她转。

官娘趴在门边偷眼瞧着里头情况,果不其然,公良甫对云牡丹的宠爱竟是到了这个地步,便是乔瑞桂作为正头娘子却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进来“捉奸”的,当然了,这场□正是这位正头娘子一手安排的。可以想见乔瑞桂的心胸宽广到这个地步,只怕唯独容不下的只有云牡丹罢。

屋里头花玔儿到底心理素质过硬,只见她不慌不忙穿戴好衣物,虽脸上留了红红的五个手指印儿却不曾哭闹,她朝公良甫福了福身,安静得像是根本不存在,就要出去,倒牵起公良甫几分怜惜来。

哪想云牡丹哭着哭着眼风扫见花玔儿要走,她哪里肯放过她,一下子蹿过去揪起花玔儿的头发就要打她。花玔儿被扯得泪珠子从眼眶里掉出来,似是忍无可忍,猛然回转身抡起一拳砸过去。

看得官娘目瞪舌结,心说这样可不成,这样打下去最后不定公良甫偏着谁,怎么想也不会向着花玔儿的,她若是倒霉了自己也没好果子吃。想着就站直身子准备上去拉架,画虎儿却一阵风似的从官娘身旁刮过,进了里间禀道:“郎君,九郎来了,现在前头正堂上… …”

公良甫正是焦头烂额之际,使了大力气才将将把钗乱鬓散的两人拉扯开,此时无论如何是走脱不开的,眼神在屋子里几个人脸上逐一打量而过,最后落在探出半个脑袋的官娘身上,眼睛一亮吩咐道:“官娘,你到前头去侍候茶点,若问起来就回说我很快便出来。”

官娘如遭雷击,这一刻她宁愿方才与人扭打毫无形象的人是自己,也不愿出去独自面对公良靖!

“郎君,奴… …”官娘嗫嚅着,只是死活想不出借口,瞧着可怜巴巴的。

公良甫却摆摆手,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圈儿道:“好了好了,晓得你不识路,画虎儿,你便把官娘带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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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正堂前,来安儿正和小院里侍弄花草的小丫头嘻嘻调笑,忽见那边廊角处转出个穿着缃色百褶裙的人影,背对着他们这里,也不知在和谁说话儿,瞧着窄腰削肩的,来安儿不禁多瞅了几眼,那拎着木桶子的丫头见状就笑道:“瞧什么瞧,你不认得她的。”

来安儿收回目光道:“我是不认得,她是谁?”那丫头得意洋洋回道:“问我就对了,我倒是特意去瞧过热闹,眼前这个唤作官娘,后头还有个名叫花玔儿的,都是娘子今晨使了孟妈妈送进来給我们郎君使唤的,两个人那容貌生得真是好,怪道云牡丹着急上火地赶过来,早知如此昨儿夜里做什么还把郎君拒之门外,真真矫情… …”

那小丫头絮絮说着,来安儿倒是听她说才知晓是云牡丹来了,否则四郎也断不会叫他们郎君在里头空等的。任何事儿但凡一沾惹上女人那便是真麻烦了,这怕是要且等一会了。他叹了口气,抬脚进屋里头去报与公良靖知道。

进门时又去觑了官娘的背影一眼,心道,这何官娘的胆子也真够大的,却也十足是个异类,说不准她还是个脑筋有问题的。按说哪个丫头不是想着法儿的勾着郎君要爬床的,偏偏她,这都上了床了,她居然会想到袭击他们郎君,简直匪夷所思… …

来安儿那日准备完酒菜进到里间时,只见床上幔帐拉着,里头一丝声响儿也无,却哪里也不见那何官娘的,他正纳闷呢,不一时,床上的公良靖突然就清醒过来,他一把揭开幔帐,眼神刀子一样射在来安儿身上,口气阴冷道:“何官娘呢?”

来安儿心内大叫不好,情知自己是被那何官娘給骗了,哆哆嗦嗦回道:“她…她以郎君的名义吩咐小的去备些果酒来,等小的回来…她就不见了… …”

“废物!”公良靖顺手抄过案上的瓷瓶砸过去,正是官娘用过的那只。

来安儿也不敢躲,这不,都好几天了脑门子上还包着纱布呢。他本以为郎君发了那样大的火气,这何官娘准没好果子吃了,结果他早也等晚也等,却不见郎君有什么动作的,这还是头一遭儿,怎么还雷声大雨点小了?

来安儿想不明白,官娘却是以为自己想明白了,她暗忖公良靖是不屑于和自己一个小使女一般见识的,便单方面觉得这事儿已经揭过去了。可现在要她去給公良靖送茶,这不是狼入虎口自找死路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偏闯进去么,没准人本来忘了这一下见了自己,却是肯定要想起来的,如此可怎生是好啊!

官娘端着托盘定在廊角处不肯再走一步,弄得画虎儿摸不着头脑,急得满头冒汗道:“姑奶奶,我叫你姑奶奶成了罢!你快快去上茶,这九郎的脾气可不好,回头若是被郎君知晓九郎他坐着半日却没人上茶伺候,你…你说你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呢么!”你倒霉不打紧,问题是还要拖累着我!

官娘吱吱唔唔道:“不若你代我进去上茶罢,我肚子有点不舒服… …”谁知画虎儿压根儿就不吃她这一套,趁官娘一个不注意就把她往前推着走,口中道:“你好不糊涂,郎君既然点了你去上茶那便只能是你,郎君自是有考虑的。”

“什么考虑啊就非得是我,莫不是因为我那时候闲着?嗳,画虎儿哥哥,你就代我去了罢… …”距离门首越来愈近,官娘的腿也越来越软,手上的托盘几乎都托不紧了。她最后问了句,“画虎儿,你方才是不是有说过——九郎的脾气不甚好?”

画虎儿大力地点头,然后毫不迟疑地把迟疑不定的官娘一把推了进去。

正堂里,来安儿正待出门去,不妨一抬眼见到官娘跌跌撞撞地进来,他唬了一跳,果然一转头去瞧郎君,那张原先一派风平浪静的脸在何官娘出现在视野后霎时就黑如锅底。

官娘埋着脑袋不去看来安儿,余光里看到他人走出去了。

光可鉴人的地砖上映出官娘纤弱微抖的倒影,她故作镇定地蹲下|身給公良靖行了礼,然后才把托盘放在小桌上,拿出茶壶給公良靖斟茶,从头至尾竟是一点也没有把头抬起来。

清雅的茶香四溢,窗外日影透过繁密的杏花枝一寸寸照进来,官娘稍抬起眼角扫了一眼公良靖,见那男人闲适得一手支着颐,另一手正伸过来拿杯子,似乎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不见生气。

这是真的不计较了?!

官娘眉间陡松,一下子欢喜起来,公良靖拿茶盏的手却是一停顿。因他目光一直落在官娘脸上,故而没有错过她瞬间放松下来的表情。

这落在公良靖眼里就十分扎眼了。他原本伸向小茶杯的手中途就转了方向,在空中顿了顿,手指落在桌上轻轻敲了敲,说道:“官娘你,似乎很高兴?”

只听声音还是有几分笑意的,可官娘抬眸才一触及那双黑洞洞深潭一样的眸子就被吓着了,这才明白公良靖这厮根本就没自己想象中的大度,他这是认真要跟自己计较呢!都不用装,官娘脸面上那副表情立时就变得期期艾艾的,一叠声儿回道:“不高兴不高兴,奴一点儿也不高兴… …”

“喔,”公良靖作出沉吟的样子,一手把玩着杯盏道:“见到我官娘就这么不高兴?”

官娘想也没想立刻便道:“高兴,官娘高兴!”

“你高兴什么?”公良靖懒散地坐在椅中,慢条斯理打开折扇,笑得痞痞地望着官娘。官娘却感到一阵阵语塞,她怎么知道自己高兴什么,这不是话赶话顺着他的意思说的么,况且自己又不曾做错什么,分明上一次是他自己做的不对,她就算拿瓷瓶砸他充其量也不过是出于正当防卫,就不知在这里是不是也有法可依呢… …?

公良靖见官娘垂着脑袋不说话,笑了笑,他把折扇一收挑起她下巴望向自己,“怎的不说话了?”官娘咬咬唇,心里知晓今日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那还不如省点口水呢。

“官娘不说我却有许多话要同你说,”他脸色猛地下沉,眸中隐隐含着煞气,兀然狠狠把她扯入怀里,官娘惊叫一声,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他的气息倾吐在耳畔,冷声道:“你以为这事儿就这样算了?何官娘,你可是第一个敢打我的女人… …第一个。官娘想想,人这一生,又能有多少‘第一个’?”

公良靖边说着,不自禁地嗅到官娘身上甜腻的香气,不觉道:“乖乖官娘,上回问你熏得什么香你可不曾告诉我知晓,亦或… …”他低头凑在她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慢悠悠道:“亦或官娘天然就带着这般香味儿,如此我可是真喜欢。”

官娘却是从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香味还是甜味的,她心里直念佛,闭着眼睛身上绷得紧紧的,公良靖一低头瞧见她这样儿,在她小脸上摸了一把,逗趣道:“你还晓得怕?我瞧官娘连我也敢打,还把来安儿骗过去了,只道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官娘闻言立马睁开眼睛看着他,勉强拉出一个笑来道:“奴下回再也不敢了,郎君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同我一个小女子计较。”

“下回再也不敢了?”公良靖眯了眯眸子,伸手去揉弄她的头发,“还有下回?”官娘连连摆手,“没有下回没有下回,官娘真的再也不敢了…!”

谁知公良靖却笑微微道:“唔,倒是可以有下一回。”官娘埋头哭丧着脸,下回真没有… …

“四郎您来了!”这时外头来安儿报信似的声音传进来,官娘悚然一惊,忙忙地挣扎着要从公良靖身上挣脱开去,公良靖却好整以暇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然后才笑着走到厅堂正中,恰公良甫正好进门来,满脸歉意道:“叫容泉久等了,哥却实在是脱不开身!”

官娘背着他们扯起袖子在公良靖亲过的地方死命擦了擦,擦得脸颊红通通的,这才收拾了托盘去給那边分宾主坐下的两位上茶。

公良甫看官娘倒好茶,想起刚刚花玔儿哭得泪人儿一样的小脸,便对她道:“这儿也不用你伺候了,你且回去瞧瞧花玔儿,那丫头这会子想必还哭着呢。”

官娘也想起自己离开时花玔儿和云牡丹吵闹得难分难解的情形,这四郎的心定是往云牡丹那儿偏的,花玔儿想必受了大委屈。想到此,官娘应了声“是”快步从这里走了出去。

公良甫视线跟着官娘出去,一回头见公良靖视线也随着那处,便忍不住自得道:“弟瞧她这身段儿如何?”

公良靖只是笑,也不知在思想些什么,好半晌儿才道:“袅娜娉婷,很是不错。”吃了口茶,摇着扇儿又道:“只弟瞧着,这小脸模样儿却更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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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誒,不不不,”公良甫直摇头,呷了口茶润了润唇,笑道:“官娘这丫头不过身段儿惹人些,脸模样却逊色许多。今儿把容泉叫来有个缘故,哥前两日听闻胭脂馆里新来了个粉头,啧啧啧,虽还未亲眼见着,只听曹三(曹宾)那起人说得绘声绘色,真真如仙府里下凡来的狐仙儿一般,便想着如今你既回来了,哪有不一同去热闹热闹的道理?”

公良靖笑了笑,却道:“哥近来收在身边儿的云牡丹已是十分姿色,亦听闻这牡丹是个性子厉害的,哥就不怕回头被她知晓了,待落了晚,又不许哥进房去?”

公良甫听后面上一热,知道昨夜的事情已是满府里传了开来,这是有意取笑自己呢,不由打哈哈道:“那丫头,仗着哥宠着她便越发没了规矩,唉…也罢,你也不消来笑我,哥把话与你说了,这牡丹初时我也不曾十分上心,美则美矣,我却不是没见过美人儿,只不知是怎么回事,时日稍稍久了却有些丢不开手了,想着正经把她娶了做二房,又怕你嫂子不乐意,你嫂子那人你也知晓她,瞧着是个大度的,暗下里却巴不得——”

说着突然刹住嘴,哂然一笑道:“瞧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倒是容泉你,也该娶一房媳妇家来了,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便是家中生意再忙也不可不顾着自己,莫不是心里对莲照表妹依旧放不下?咱们家何时有你这样的痴情种子。”

一旁,公良靖打着扇儿,眼睛往窗外斑驳的日影望去,悠悠开口道:“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陌表妹是陌表妹,我是我,哥何必一再提及她。”

“倒是我的不是了,你想开就好,”公良甫说着起身去拉他,边走边道:“走,跟哥到曹三儿他家吃喜酒去,他今日新纳了一房妇人,是那石头巷的姚三姐儿,前几日就給我下了帖儿,这不正巧一道吃酒去,兄弟们好久不聚在一处,趁此机会定要好生热闹热闹!”

两人便打马往曹宾家去了,后头四五个小厮跟着,捧着贺礼,一路上招招摇摇。到了曹宾家里头,门上人立时迎到里头去,不一时曹宾出来,又有平日里混玩在一处的几个也早早便到了,一时互相见礼问候,人声喧闹,晚上直闹到了二更天的时候方才家来。

再说官娘这边,她先是走到后头踮起脚尖瞧了瞧,只见云牡丹的身影在门里影影绰绰的,隐隐还有哭啼声传出来,边上站着个丫头,不停歇地拿话来劝她,她却始终止不住泪。官娘一看花玔儿不在这里,料是公良甫让花玔儿回她们住的小院了,就悄无声息地经过那边门首从边儿上角门溜出去了。

依照官娘的想法,连这强势的云牡丹都兀自哭个不住呢,花玔儿还不定哭成什么样儿,可她一脚踏进院里,四周静悄悄的,哪里听闻半点儿哭声,便走到花玔儿房前敲了敲门,略叫了她几声。

花玔儿分明是在里头,可官娘又是敲门又是喊她的,却偏偏不出来开门,官娘摇了摇头,无奈道:“亏得郎君还特特地嘱咐我来瞧你呢,你却连门也不开,你一个人在里头生闷气可有什么用,还不如放我进来与你说话解闷… …”

她话都没说完呢门就“呼啦”从里边被拉开来,伸出一张花玔儿喜气洋洋的脸,官娘不禁把眼睛揉了揉,“你这是,这是气傻了罢?”刚儿和云牡丹闹成那样的人不是她么,这会子怎么笑盈盈的还?

花玔儿一把将官娘拖进房里,不及官娘在桌边坐下,她关上门就道:“官娘,你方才是不是说,是四郎叫你来陪我说话儿?”

官娘一眼不错地瞧着花玔儿亮晶晶的眼睛,心里这才算是明了了,原来是因了这个,便道:“是啊,我在前头奉茶,四郎一来手一挥很豪气地就叫不用伺候了,我当什么事儿呢,却原来是叫我来瞧你。”

“你没有骗我对不对?”花玔儿倒了杯茶給官娘,她心里正闷着呢,本来自己已经得手了,谁知那云牡丹如此的没有规矩,竟是当众就闯将进来,打了自己不说,还理直气壮的样儿,自顾自淌眼抹泪儿起来,这是什么道理!

她心里却也知晓公良甫疼宠云牡丹多时,此时不会偏着自己,便着意让着,都准备走了,奈何云牡丹上来纠缠,真当她花玔儿新来的就是好欺负的了!她气极了挥起拳头就砸过去,反正以往在旧主人家里也不是没与人闹过的。

公良甫自是百般护着云牡丹,末了还当着众人面说了她几句,虽是不轻不重的几句话,可花玔儿就觉得自己是没希望了。直到此时听官娘这一番说才晓得原来四郎也是念着自己的,叫她如何能不欢喜。

官娘大口把茶都饮尽了,自己又倒了一杯,抬头一板一眼道:“真不知你高兴什么,此番那个云牡丹一定是要恨上你了,才我来的时候还瞅见她在郎君屋里头哭呢,郎君那么宠着她,依我说,咱们反正是没盼头了,倒不如另寻法子谋个旁的出路罢。”

花玔儿眯眼笑了笑,心话儿,没出路的是你何官娘,可不是我,四郎却还想着我呢,嘴上道:“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云牡丹性子这样坏,四郎宠她一日两日已是多的了,如今都好几个月过去了,我瞧着她好日子不多了呢。再者,你莫不是又忘记咱们是怎生来到这里的了,娘子她买咱们图什么?再怎么着身后都有娘子給撑腰呢!”

官娘本也只是想听听,要是花玔儿不打算在这里混了她会怎么做,哪晓得她心思这么多,也罢,花玔儿既然斗志昂扬自己就更安全,官娘想着反正公良甫对自己是没兴趣的,至于花玔儿能不能从云牡丹碗里分一杯羹就是她的事情了。

辞了花玔儿回房歇了歇,晌午的时候孟婆子却来了,把两人一路往乔瑞桂那里带一路道:“今儿的事娘子都知道了,花玔儿你做得很好。”她噎了噎,差点儿说出乔瑞桂的原话来。

话说乔瑞桂当时听下人报说了书房院的事情,当即就拍掌笑起来,“真真是大快人心,花玔儿这丫头瞧着细声细气儿的,不想还会抡拳头打人呢,做得好,再有下回也不必手软,最好能叫云牡丹那狐狸精破了相,看她还拿什么得意!”

知晓花玔儿已是为公良甫收用了,孟婆子说起话来都带了笑,“娘子这会子在园子里赏花,就把晌午饭也摆在那儿了,叫我来喊你们一道吃呢。”

官娘听花玔儿嘴里说着不敢,脸上却红光满面,不禁摇了摇头,她只是在想,且不说花玔儿能不能讨得公良甫的欢喜,把美丽娇艳的云牡丹挤下去成功上位,却即便真有那一日,只说如今乔瑞桂容不得一个云牡丹,难道他朝就能容得下她花玔儿吗?

退一万步讲,哪怕花玔儿连乔瑞桂的欢心也讨得了,最后还能做个二娘,这是到顶了吧,也不过一个小小的妾室罢了。

或因官娘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她无论如何是不会容忍自己沦为什么人的妾室的,她想自己的好日子在后头等着呢,只要存够了钱,时机成熟,自己定能够守得云开,从这个地方赎身出去。到那时若幸运,缘分来了,能找个老实人嫁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人生才是真正的拉开帷幕… …

到了花园子里,只见乔瑞桂坐在一边四角亭里,桌上摆着果木翘羹、炙鸡、脆筋巴子、旋切莴苣生菜,另有几盘干果等菜色,亭子里外站了几个伺候的使女。

乔瑞桂脸上带了笑,身上穿着藕丝琵琶襟的上裳,头上盘着家常的发髻,脸面上带了十足的笑,心情极好的样儿,光瞧着都比之往日来的动人。也是,官娘想,这妇人也才二十来岁,放现代那才是绚烂人生初初开始的时候,在这里却已为人妇好多年,一面还要顾忌所托终身那男人身边的各色女人,真是多少操不完的糟心事儿。

官娘看这架势是乔瑞桂要犒劳花玔儿一番了,花玔儿和云牡丹闹了一场,这会子最高兴的可不就是她了。果不其然,乔瑞桂笑盈盈望着花玔儿,拉着她的手道:“你是个好的,莫怕那贱蹄子,”吩咐花玔儿坐下又接着道:“我都知晓了,今儿你做的对,她云牡丹什么身份,竟跑屋里头哭哭啼啼地吃味儿,再有下回你就像今日这般,便是照着脸打上去也不妨事儿。”说着亲自夹了片笋放到花玔儿跟前的小碗碟里,笑道:“你只记着,万事有我呢。”

花玔儿亦是含着笑,心里却另有一本帐,知道自己如今是中了乔瑞桂的意,往后却不好说了,况今日自己那般作为,回头思想起来却是后悔不迭的,好在官娘受了公良甫的嘱托来安慰自己,这才稍定了心。

官娘被晾在一边也不见委屈,她们吃了多久她就看了多久,临了了,乔瑞桂才像是把官娘给记起来,叫到身侧道:“你瞧瞧花玔儿,凡事该多学着点儿,你今年十五了,该知晓事儿了,也要为自己日后着想。”

若是跟了公良甫,日后那可不就是穿金戴银,吃喝不愁了,近一点,云牡丹就是最好的例子。孟婆子在一旁附和道:“娘子说的是,我瞧着官娘你啊,端的是个有造化的。听荣婆子说起过,你这名儿也有讲究呢,说是你落生之时曾有个算命先生断言你这一生是富贵命,可巧,如今不正应在咱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应也是应在楠竹身上啊~ ! 话说后娘如愿以偿嫁给曹三郎了…O O

【注】

行文到现在都忘记说了,本文中的称呼大抵是按宋朝而来。

“娘”对女子而言在宋朝是一种普遍的称呼,如“娘子”、“小娘子”这样。(小娘子是指年轻一些的女子~)

有意思的是查资料的时候发现宋朝的“姑娘”是指“姑母”,就是姑姑、姑妈,不是我们通俗意义上理解的姑娘哈哈,所以本文不可能出现如,某小伙儿喊道:“嘿,这位姑娘,你的(益达)= =”囧~随便叫人家小娘子是他姑妈小娘子才不理睬他呢~~

还有“小姐”,本文中要是出现“小姐”,那就是真的小姐,就是和我们这个时代理解的小姐一样。→→(妓/伎女)不过单人旁的伎女一般是那种清倌人,卖艺不卖身那种的。还有还有,后面可能会写到四郎九郎他们的爹爹,但这时候“老爷”这个称呼还未普及,一般只有官宦人家老婆叫自己老公“老爷”大概(别理我,本文架空!!)

所以,家下人称呼这一家的男主人,也就是我们通俗理解的“老爷”为“阿郎”,称呼“少爷们”为“郎君”,(郎君的用途很广,可以是对年轻男子的尊称,也可以是老婆叫她的老公为“郎君”,对了,老婆也可以叫老公为“官人”、“良人”之类的,总之称谓繁多就是了。)

记得以前看武林外传,杜十娘还唱了个,“郎君啊,你是不是饿滴慌诶呀胡一虎黑——” ...阿郎~郎君~小娘子~~宋朝的称呼真是萌煞~~~~~

第十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