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玔儿听闻望了官娘一眼,却见她呆呆瞅着自己鞋面儿,仿似能瞧出朵花儿来似的,暗暗摇头,官娘真是没个眼力见识,这时候好赖也该抬头回应几句话啊,又不是孟婆子一个人在唱空头戏。果见孟婆子脸上变了变,看着是不高兴了,花玔儿忙道:“原来官娘妹妹的名儿还有这么个缘故啊,真真稀奇,也未听她自己提过呢。”

官娘却是头一遭儿听说,原来还有算命先生給算过命的,想来若是何四郎与朱氏尚在,对这个亲生的闺女必定疼爱,原先的官娘就不会早死,自己也万不至于落到如今的田地,说不得连穿越这档子事儿也不会有了。

一思量起自己穿越的事情,官娘每每都要出神的,不是因为穿越,自己的人生轨道何以偏成如今这般。她兀自发着呆,幸而有花玔儿帮她周全几句,孟婆子也不再多言,心知官娘是个扶不起来的,遂搀着乔瑞桂起身。

乔瑞桂却另有了打算,官娘今年一十有五,之前是个良家子,光这点就有别于花玔儿,花玔儿在先前的主家是经了人事的,故她才去到书房院就能把公良甫勾上了,这是本事,也是经验累积。可官娘瞧着却是个什么也不会的,乔瑞桂甚至怀疑她男女间那些事儿懂不懂,若是什么也不晓得,不知道在郎君跟前表现自己,岂不白瞎了大好的身段,自己花银子买了她不也是白费心思。

这样想着,乔瑞桂心里有了计较,待晚上掌灯时分,官娘用过晚膳正窝在床上数钱,其实她也就这么一点子存项,数来数去也不会多出来,只若不数心下又着实不安。她数完了把钱都包好,又看了几眼那只瞧着就十分矜贵的簪子,心满意足地准备早点歇下了。

古代的人都睡得早,官娘现下也习惯了,可她躺在床上没个一炷香的时间,外头忽的有人敲门,官娘用火折子点燃蜡烛,端着烛台走到外间去,只见门上隐约映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花玔儿,却除了花玔儿什么人这时候来寻自己呢?

“是谁呀?”官娘靠在门边上问道。

门外很快回道:“官娘,是我孟婆子,开门儿。”

官娘门才一开,孟婆就叫她把衣衫都穿戴整齐了,跟她走一趟。官娘心下虽狐疑,可她也不能不听从孟婆子的话,她无缘无故不会来找自己,这摆明了是乔瑞桂的意思了,可是只叫她一个人不叫上花玔儿不是很奇怪么。

出了院门,府上各处廊角屋檐模糊透着昏黄的亮光,天上月亮蒙在云层后头,孟婆子拎着纸灯笼,官娘不时侧头瞧她,孟婆子的脸孔在微弱的光照下显得无比渗人。这怎么像是聊斋一样,官娘拉了拉低头走路的孟婆子,“咱们这是去哪儿,是娘子找我有什么事儿嘛?可天色也晚了,娘子还不睡么… …”

这会子话倒多了起来。

孟婆子看她一眼,“你跟我来就是了。”官娘着实不安,瞅准一旁一棵小树,立马过去抱着不肯走了。孟婆子无法,这才提点她,问道:“娘子买你来是为何?”

官娘想起因由觉得很羞耻,张了张唇,细如蚊呐的声音飘散在夜色里,“来勾引四郎。”

这话听她说来语气却是一板一眼的,孟婆子闻言面门一黑,怎就有说的如此直白的,咳了咳道:“不错,你心里头明白就好。娘子知道你年纪轻不晓事儿,今夜是叫你学东西去。”

官娘懵懵懂懂,别人都在睡觉呢,这个点儿有什么可学,莫不是还请了先生来么?也只好跟着孟婆子走。

几盏茶的功夫后,二人在一处二层小楼前停下。官娘回首望了望,依稀还记得来时的路,白日里她是从未到过此处的,这里似乎是偌大公良府的边角处,想来即便是白日也鲜有人至,这会儿做什么带自己到这里来,就好像她们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小楼门打开,里头亮着烛火,官娘举目四顾,见里头陈设简单,显然平日是无人居住的,或许只是一个空置的所在,而孟婆子特为把她叫到这里,又说是学东西,那么到底是学什么呢?官娘心中不由生出些奇怪的念头,悄无声息往门边退了一步。

这时从楼上施施然走下一青袍衫子的年轻男子。远远望去身似玉树,走近了,映衬着橘色的烛火,可以看出来他的样貌极是俊秀,甚至透着股阴柔。

官娘指了指那男人,又指了指自己,朝孟婆子道:“总不会,是要向他学东西?”孟婆看她望向自己的眼里盛满了不解,心话儿,真真是个小处儿,这还什么都不懂呢,指望她自己想明白了去勾男人,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幸而现下请了这倌楼里的小倌儿来,虽他本身是个男子,却比那些勾栏院里的粉头还会伺候男客,当年也是红极一时的,若不是自己家曾与他有些恩义情面他也不见得肯来呢。

这回乔瑞桂把事情交给孟婆子办,孟婆子第一时就想到了璎玉,忙忙地找了来,安排在这隐蔽的小楼里,想着明儿一早来接官娘时官娘就该晓事儿了。

孟婆子“慈祥”地拍了拍官娘的肩膀,说道:“这位…这位玉郎君,玉郎君知晓的事儿多,今夜你好生跟着他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别害臊。娘子可是花了大价钱请了家来的,官娘你万不可辜负了娘子的一片心!”

一番话说得官娘云遮雾绕的,孟婆子抬脚速度走到门边,一回身见官娘竟也跟过来了,孟婆汗颜,把她往里一推,语气里带了些哄骗意味,笑道:“让人家等着可不是没规矩,快进去,跟玉郎君好生学学,等明儿一早我就来接你。”

官娘如何肯依,偷着向门边又靠近一步,脸上怯怯地道:“官娘一个人在这里怕,那玉郎君却是个男子,我能跟他学什么… …”孟婆子不欲解释,把门一拉“砰”地关了起来。

一阵落锁的声响,官娘扑过去敲打那门,朝外道:“孟妈妈,你开开门,官娘实在是不必要跟这玉郎学什么东西——”她喊了一阵,外头月影沉沉,寂寂的没一点儿声音,连风声都听不着。可见孟婆子是走了。

屋里边,璎玉走到燃着蜡烛的桌边,须臾瞧见官娘死死扒着门便朝她招了招手儿,语意轻柔道:“小娘子过来,我可没你想的那般可怕。”

官娘吸了吸鼻子,灯下打量这个玉郎,近距离观察更觉他生得分外好看,像个小受似的。玉郎任她打量自己,唇畔浮起丝笑来,递过一本图簿給官娘,笑道:“你且先瞧瞧,一会子我再教你。”

官娘伸手接过,然后就翻开来看,一张张翻着,她的小脸愈发红得鲜艳欲滴。别说,这春宫图画的还挺写实的。官娘勉勉强强翻完了,心说莫不是要学习这些?她十分尴尬,站起身欲走,低声道:“...奴看完了,明儿玉郎君只管说都教了奴也便了了。那个...玉郎知道怎么出去么?”

“倒是不清楚。”说着话儿,璎玉突而一把抓住官娘的手腕子往自己身边带,看她小脸儿刷刷白下来,他却笑了,开口又是那般阴柔的声线,“我有什么可怕,我是个倌儿。”

官娘怔怔的,倌儿?就是小倌?这玉郎竟然是个男妓?!

官娘傻楞住,她是不知道乔瑞桂和孟婆是怎生想的,叫一个小倌来教她取悦男人,如此诡异,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还是她们认为玉郎是男人所以更加了解男人… …

璎玉趁着官娘发傻的当儿把她拉到身旁一同坐下,挨肩叠股的,官娘虽然知道他是个小倌却还是很不自在,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正想着呢,就眼见着玉郎开始拨他自己的外衫,一件一件地脱到上身赤|裸|裸的,皮肤十分的细致白皙。

璎玉却牵着官娘的手绕过肩头,放在自己光|裸的背上,官娘赤红着脸,在他背脊上胡乱摸了一把,心道小受的皮肤真滑啊,白嫩嫩的,怪不得人家能做小倌呢,现还能被请来现场教学。

璎玉看官娘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两只眼睛亮幽幽的,也不挣扎乱动了,几分成就感便感油然而生。翻开图簿上一页道:“好,现在小娘子来瞧瞧这个,学着演示一遍,做的不好我再纠正。”

官娘侧头看过去,只见图上一个女子含着满面的风情,娇滴滴地倚靠在身旁男子的身上,那双纤纤的玉手却置于男人两腿之间… …官娘瞥了玉郎一眼,心说了不得了,就把图簿一合,羞红着脸道:“奴脸皮薄,玉郎闭眼可好?”

璎玉侧头想了想,觉得可以理解,于是缓缓闭上眼睛。

桌上摆着只粗瓷花瓶,官娘侧首看着,脑海里零碎闪过些画面,她咬了咬唇,驾轻就熟的,一把抄起那粗瓷花瓶就砸在璎玉的后颈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又快又准又稳。

这璎玉毕竟是文弱的,连公良靖都能被官娘給砸昏过去,又何况是他。所以官娘的故技再施永远都不嫌晚。

官娘扶着璎玉靠在桌上,怕他着了凉,就把他自己脱掉的上衣都給他盖到身上,而后拿着烛台满屋子打着转儿,无奈前后门都关得死死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官娘心里害怕璎玉会突然醒转过来,一时着了慌,她瞅准一扇精致华美的窗户,想来这般精巧的东西都是经不起砸摔的。

也合该官娘今夜出去。

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搬着椅子没几下就把那扇窗儿砸出个口子来,外头有徐徐的夜风吹进来,拂到她脸上,吹得她眼眶也湿润了,恍惚间莫名生出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来。

官娘从窗户爬出去,抬头见天幕上连颗星子也没有,伸手不见五指,好不苦恼,只得摸着黑绕到小楼前头,迷迷瞪瞪地看到一条石子铺就的甬路,心想先时自己大抵就是被孟婆子从这儿带进来的。

夜来风凉,官娘耳边听着呼呼的风声,只顾埋头猛跑,没多时竟是迷路了。偏偏这时候路上别说是人了,就是个鬼影子也碰不着的,她又不晓得自己在哪里,急得额上直冒汗。

体力消耗得厉害,官娘累得直喘气,一时不察间,竟是一头撞进个带有露水气息的怀抱里。那人身上温温凉凉的,她心中一突,怎的莫名有股熟悉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还能是谁辣 -///-~

第十三回

这人却不是别人,正是公良靖。他今儿被公良甫硬是叫去吃了顿曹三的喜酒,那起子人喝得东倒西歪,他虽没什么大兴致,却也喝了不少,回来后一时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便让使女伺候着沐了浴,换过一身衣裳随意走在园子里,料能清醒清醒。

这时候天也晚了,公良靖也不着小厮提着灯笼跟着他,兀自一个人信步走着,不想迎头撞来一人,携着清爽的夜风,直愣愣地扑进自己怀里头。

英挺的眉毛不由一蹙,公良靖低下头,却忽的闻见一股子甜甜的香味道从怀中人身上散发出来,若有若无的。

他心中一动,眉头立时就舒展开来,大剌剌伸出手臂就把官娘搂住,嘴上不忘坏笑道:“这黑灯瞎火时候官儿怎如此投怀送抱?若不先知是你,郎君我还只道这会儿是撞着艳鬼了。”

官娘这才知道自己撞到的人是公良靖,没来由的,此刻听见他的声音在茫茫夜色中响起竟是一阵心安。须臾感受到他覆在自己腰间的手,黑暗中官娘脸上浮出几分嗔怒的表情,立即伸手去掰开他的手,她本以为会很困难的,不曾想公良靖竟然极为配合地把手收了回去,负在身后,倒似个正人君子了。

官娘退后两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困惑地望着他道:“方才官娘并不曾开口说话,郎君怎知是官娘,而不是旁的什么人?”

公良靖拢了拢袖子,一柄折扇从他宽袖里落出来,他展开扇面晃了两下,优哉游哉地道:“旁人我却认不出来,只若是官娘,郎君我便是闭上眼睛也能知晓。”

官娘怎么能晓得他话中的意思,只道公良靖是在油嘴滑舌,然心中实在是好奇,便仍旧半仰着脸把他望着。公良靖笑了笑,即使在黑暗中也能察觉出面前人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幽亮双眸。

他拿出折扇在官娘脑门上一敲,这才慢悠悠道:“岂不闻,闻香识人?”那声音清朗无匹,过耳若回雪流风,官娘不禁低下头,疑惑地抬袖闻了闻自己。

她身上能有什么味儿,出了一身汗倒是真的。半晌儿摇头道:“郎君见识渊博,奴过去却不曾听说过。”也不想与他多口舌,官娘在心里盘算着,公良靖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自己一个小丫头初来乍到的不晓得路是正常,可他的话,想来哪怕现下里黑灯瞎火,便是叫他闭着眼也是能在府里走个来回的。

这里又没别人,独他一个。若哄他高兴了,叫他发了善心送自己回去岂不好?官娘这头想着,孰料不远处一个巡夜的婆子听到她这边传出说话声儿,提着灯笼就过来了。

乍一见那边一团亮亮的光影移动过来,官娘着实唬了一跳,她还以为是孟婆子来寻她回去呢!无论如何她是不可能跟那玉郎君学那些东西的,那些可有什么可学的,简直是莫名其妙,官娘急了,脑子一热,直接猫着腰就要往草丛里钻。

公良靖瞧见官娘要躲起来脸色瞬息阴沉下去,长臂一伸揪住她衣领,说话的口气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便是叫人发现你我此时在一处又能如何,值当你如此怕。“顿了顿,不悦地皱眉道:“你这是要躲到哪里去,草丛么?也不怕虫子钻到身上。”

“不是… …”官娘嗫嚅着,她才不怕什么蛇虫鼠蚁呢,心说这九郎脾气真是古怪,前面明明好好的,这会儿做什么冷面冷声的吓唬人,那边巡夜的婆子更近了,脚步声几乎就响在她身后,官娘却因被公良靖揪住后衣领哪儿也去不了,待脑子一转明白过来公良靖的意思,心里竟然觉得他说的很是。

可不是嘛,哪怕现下后头那拎着灯笼过来的人不是孟婆子,那她也是不好叫人看到自己和公良靖在一处的,深更半夜,又是孤男寡女,她知道他们是在这儿偶然撞着的,可旁人会信么?

到那时候传出去又要徒生是非,乔瑞桂第一个就不会放过自己,她是买来勾搭公良甫的,这个却是九郎公良靖,虽只差了一个字,可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呀。届时真是要有嘴也说不清,身契却还在乔瑞桂手里,她一个不高兴再把自己給卖了,就不知要卖到什么地方去了,那时人生还有什么盼头可言。

想到此,官娘咬咬牙,回转身把脸往公良靖胸膛上一埋,心话儿,这下子脸面是遮了个干净,任谁也不能知道自己是谁了,就以为她是九郎的某个相好罢。

身后那婆子走到近前,举起灯笼一照,昏黄的光晕里陡然映出公良靖神色不善的脸,把那婆子惊吓得后退一步,赶忙給九郎福身作礼,一时又道:“小的不知是九郎… …”说着眼睛往公良靖身上那一抹窈窕纤细的人影儿身上打量。

这婆子万没料到这时候会在园子里碰上九郎,按说这个时辰了满府里谁不是睡了,再有不睡的就是那做些偷鸡摸狗不光明事儿的男女了,白日里不方便,这到了晚上寻到暗处旮旯里… 她也不是没抓到过… …

话说看了半天,这婆子愣是没看出来这伏在九郎胸前的是哪个院子里丫头,不由暗叹这是个有福气的,竟能攀上九郎。

从头至尾公良靖一句话也未说,直到那婆子走了,官娘松了好大一口气,谁知公良靖却把她扣紧在怀里,他按在她肩上的五指略略收拢,俯在她耳畔道:“就这么会儿,官娘可是投怀送抱两回了,你瞧我可像那柳下惠?”

官娘艰难地把头仰起来,黑漆漆的她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有面上温温的鼻息提醒她公良靖的脸近在咫尺。官娘知道他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说不得自己上一回拿花瓶砸他的事儿那厮还记在账上呢,等着什么时候要教训自己一顿。

她实在摸不透公良靖的性子,他手上用的力道又大,把她箍得生疼生疼的,官娘渐渐红了眼眶,她觉得自己就是一盘任人宰割的鱼肉,是一个物件儿,后娘随随便便得就把她卖了,前脚后脚的马上就有瑞桂来买,她的尊严,在这个世界仅剩的那么一丢丢尊严,早就一点一滴被这些人啃噬得干干净净。

公良靖说完却久久听不见官娘的声音,不由探手摸到她脸颊上,触手却是湿漉漉的一片,方知她是哭了。要是旁人也便算了,他想要个女人还没有么,哪个不是上赶着贴上来。

偏偏怀里头这一个,他刚儿还因她要躲起来觉得不悦,然这会儿官娘一哭,公良靖只觉得她的泪水算是淌到自己心尖上了,手指上沾了官娘的眼泪,风一吹指尖上便凉凉的,公良靖不自然道:“你哭个什么,你底细想想我可曾对你有过甚不规矩的举动。”他若真想要她随时随地皆可,却这般好着性儿耐着她,不过一个丫头罢了,他对她这般上心她竟不觉得么。

黑暗中官娘红着眼睛斜了这说话不打草稿的男人一眼,好么,合着上一回叫小厮在外头守着门把自己和他关在一处的人不是他公良靖啊?居然还说没有过不规矩的举动,要不是自己勇猛那不早就被他——

官娘一面在心里嘀咕着,一面从公良靖怀里退出来,她是看出来了,这九郎是打上她的心思了,可她关于自己未来的计划从来没有与人为妾这一条的,不对,说不得她想做妾最后还做不到呢,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整个公良府里头绝没有她何官娘的良人。

况且,官娘一点也想不明白就自己这小身板儿公良靖瞧上她什么了,真是个眼光古怪的男人,又或许只是贪新鲜罢了。因而蹙着眉绞尽脑汁想着,想着要怎生才好摆脱公良靖,却又不叫他生气,并且无话可说?

这实在是一个大难题,官娘沉吟良久,眼泪也忘记淌了。这时一阵凉风吹过来,官娘眯了眯眼睛,脑中忽地闪过一道白光。有了!她怎么把这茬儿給忘了呢,便软着嗓子对他道:“郎君万不可再如此了。您莫不是忘了奴是娘子放在四郎身边伺候的人,虽这会子还未… …不过那却是早晚的事儿了,你我最好还是不要有牵扯为好。”

官娘的顾虑公良靖不是没有想过,觊觎兄长的女人这虽说实在说不过去,可没法儿,他现在时不时得总会把官娘的音容笑貌在脑海里过上一遍,每每都恨不得把她收在自己身边才好。

一个女人么,公良靖暗想自己若是开了口,想来公良甫也不会不应的,公良甫现如今把那云牡丹当宝贝一般宠在身边儿,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瞧那意思,哪里有心理会官娘了。

于是摇了摇扇儿满不在乎道:“官娘大可放心,你若有心于我,只消一句话儿的功夫,我自可要得你在身边… …怕只怕,”他挑了挑眉看着官娘模糊的影子,凉凉道:“怕只怕,是官娘自己心里头存了旁的心思。”

官娘心里一咯噔,没想到公良靖这么难缠,却也难怪,自己要是有心于他还会用花瓶砸他的么,不觉委屈上来,这万恶的封建社会!还有这个变态的男人!她倒宁愿他因自己砸了他恼上来,要么就打自己一顿板子出出气也罢了,怎偏得被打了还要念着她的,什么毛病。

“不错,郎君说的对极了。”官娘缩在袖子里的小拳头紧了紧,虽然知道公良靖看不到她的表情,她还是无惧地看着他,梗着脖子道:“官娘不喜欢郎君,其实官娘中意的是…是我家四郎。”

这话儿说得抑扬顿挫的,公良靖面上罩上一层煞气,折扇也不摇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好得很。只千万记得今夜的话,过后不要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她一定会后悔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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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分享两张萌萌的爪~(...)

第十四回

话说公良靖走后官娘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何时月亮从层层叠叠的浮云后探出了头,整条路上只她一个人,官娘这才记起自己原先的打算是叫公良靖給自己带路,她好回去的,现在却不知如何是好了。只好摸着黑,顺着方才公良靖离开的方向走,就这样,直到了寅时才摸到了她住的小院门口,官娘只觉身心俱疲,摇摇晃晃开门进了屋。

却说到了第二日,孟婆子早早地就到了小楼前,她先是凑到门上听了听,里头半点声响没有,暗道是两人在里头还睡着,便咳了咳,伸手去敲门。

里头的璎玉被惊醒,手摸到自己后颈,嘴角咧起“嘶”了一声,昨夜的情景一幅流动的画卷似的在他脑海重现,不由暗道,这丫头好生厉害,便是不愿学习,只明说也便是了,何必下次狠手。外头敲门声一阵一阵的响起来,孟婆子在外道:“二位可醒了?官娘啊,一会子四郎可就醒过来了,身边还需人侍候着。”说着拿起钥匙就要开锁。

璎玉暗咒一声,对外道:“孟妈妈稍等!”说着迅速穿好衣裳,在自己后颈捏了捏,方走过去。门一开,孟婆子三步并作两步跨将进来,一看璎玉只觉他面色不对,又一瞧,却哪里有官娘的影子?

孟婆子道:“官娘呢,怎的不见?”璎玉在心里略一琢磨,横竖自己这趟不能白过来不是,此时不如骗她一骗,把银子拿到手再说,便回说官娘是一早便回去了。孟婆子心下生疑,门锁得好好的是如何回去的,便拿眼睃着璎玉,璎玉也不慌张,见前门完好无损,便把手随意往后门方向一指,“从那儿出去了。”

孟婆子将信将疑,璎玉跟过去,不想后窗上砸出了个大窟窿,孟婆子兀自呆若木鸡,璎玉也是吃惊不小,他把脑袋从窟窿里探出去,目光所及,只见不远处树上两只小鸟儿“叽叽”叫着,乌溜溜的圆眼睛瞅着自己,不禁呢喃道:“好个野蛮的小娘子,竟力大如斯… …”

孟婆子听了半耳朵,惑道:“你说什么?”

“… …啊,”璎玉把头伸回来,按了几下脖子,笑呵呵道:“对不住,昨夜官娘一定要回去睡,我也是推脱不过,夜里没看清楚,如今一瞧才知昨夜下手狠了些。”

孟婆子知道他是在指这窗户,摆摆手道:“不妨事。”说着摸到腰间钱袋,璎玉眼睛一亮,孟婆子却停下手,倏地凑近他耳边询道:“如何了?可都教会了她?”

璎玉了然笑道:“妈妈还信不过我么。”孟婆子一听就笑了,整个钱袋子都交到了璎玉手里,“下回再有这差事绝少不了璎玉你。”

璎玉垫着钱袋的手差点打滑,微一怔笑道:“有劳妈妈念着。”

再说另一头,官娘头靠在碧纱橱上,眼睛也睁不开,里头花玔儿正在研墨,墨香一缕缕飘进官娘鼻子,她扫了一眼,心说公良甫这人极少动笔墨的,现下又不在,花玔儿磨什么墨呀,害得她也不能回去休息。

里边花玔儿望着官娘,手下动作慢下来,忽道:“你昨夜做贼去了,一早起来就没精打采的,亏得郎君不在,不然瞧见你这样却要不待见的。”官娘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水汪汪的,也不回复她。

花玔儿摇了摇头,打量着官娘今儿这一身衣裳,看来她真是一点儿也不想要露脸出头了,有幸在郎君身边伺候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她却素面朝天,头上也不是没装饰,只细瞧之下却能发现那只簪子竟是插得十分变扭,歪在一边,身上套着那件外衫,瞧着怎么像是昨日那一件?

她俩人如今的体面都是乔瑞桂给的,什么首饰衣裳,一天一套不在话下,花玔儿如今是真有些看不懂官娘了,起先她还道官娘是怕生,因而在四郎跟前话是不多的,可渐渐她发现官娘私下里和自己话却也不少,这么看着她似乎也不是那么个腼腆人儿,却怎的不思在四郎跟前表现… …

这时画虎儿走进来,几乎是选择性地忽略了萎靡不振的官娘,摆上笑脸儿朝里边花玔儿道:“郎君在前头和几位朋友吃酒,本想叫几个唱的来,却忽记起花玔儿姐姐有一手弹琵琶的好技艺,差我来寻你过去呢。”

花玔儿喜上眉梢,她自小就被那主家养着练习琵琶,又有一副好嗓子,正愁无处在公良甫面前表现,如今可不是来了机会,忙理了理衣襟问官娘,“你瞧我这样成不成?要不要回去换身衣裳,昨儿试过的那条樱草色的裙子会不会更妥帖些?”

官娘睁开一只眼,她不用看也知晓,花玔儿时时刻刻都是最完美的样子,哪里用得着换什么衣裳,倒是公良甫唤花玔儿到前头去唱曲儿… …听闻云牡丹不也是很会唱么,琵琶弹得多么多么妙,这时候怎不叫她,偏偏是花玔儿。说到底去,还不因为云牡丹是公良甫心尖子上的人,旁人轻易见不得,花玔儿就不同了,就这么着叫出去唱曲儿,当她是外头那些粉头么。

官娘看着面前花玔儿不停摆弄她那裙子,也不想扫她的兴,何况公良甫都让画虎儿来叫了,花玔儿又怎么能不去,就回道:“这样已十分好了,你快去罢,回头叫郎君等着惹得他恼了可不好。”

花玔儿于是跟着画虎儿去了,她一心想要表现,又确实有两把刷子,到得席间连着唱了几首句子,声线儿娇柔,模样又生得着实好,惹得几个人一眼不错地把这小娘子瞧着,却也都知晓这不是外面的粉头,这是公良甫身边的人,于是也只敢拿眼觑着。

公良甫也是越看花玔儿越是顺眼,搂着她到身旁陪着吃酒,大手不安分在她身上揉搓着,花玔儿使出浑身解数着意奉承,到了晚间,竟是被留在书房里过了夜。众人都道这只怕是一夜的光景,却不想接下来几日公良甫皆是与花玔儿睡在一处。

有人欢喜有人愁。

乔瑞桂得知后乐得喝水都呛着了,心道自己的眼光果真不错,这花玔儿真是有几分本事。又想到官娘,她不禁把孟婆子叫到身边道:“那日不说是成了,怎的到如今还未听说被郎君收用?”她当时选中官娘,就是相中她的身段儿,她至今都是笃信的,就不晓得这其中是出了什么缘故。

孟婆子道:“娘子可是心急了,便是那些个都学会了,可如今什么情形儿,这不是郎君和花玔儿那丫头打得火热,哪里就能顾得上官娘?想来总有机会的… …”

乔瑞桂听罢舒心许多,拿起一把银制剪子对着廊前那株并蒂牡丹就剪了下去。花茎一断,层层叠叠的花苞滚到泥里,乔瑞桂蹙眉,回身吩咐道:“回头叫人把这些牡丹都连根拔了,没的看到它们就想起云牡丹那贱蹄子。”

却说另一头,长廊深深,美人独坐。

云牡丹怎么也想不到这几日竟是一点公良甫的影子也不见了,往常他哪里肯舍得离开自己,哪一日不巴巴地跑来,哪一样不是迁就着自己,难道如今真就喜欢上花玔儿那丫头了不成。云牡丹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该当,花玔儿虽俏,却哪里敌得过自己?便是要爱上别人把自己厌弃了,然那人若是花玔儿,可叫她怎么甘心!

思及此,云牡丹什么也顾不得了,领了个丫头一径儿往书房院去,料此时公良甫并不在家中,若是他归来时见着自己,不定就把那花玔儿抛开了,念起自己的好来。

院门口守着个小厮,一见着云牡丹先是一愣,后心里头暗暗想,这几日郎君虽说不曾去她那里,可她一个未被纳进门的,如今却独自住着一个院子,身边婆子丫头的伺候着,好不惬意,郎君对她的宠爱简直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便是这几日不得意,保不齐什么时候郎君腻了那里头的花玔儿,到头来定还是宠着眼前这位,却不好得罪她的。

周四于是堆起满脸的笑把云牡丹迎进院中,云牡丹瞥他一眼道:“郎君什么时候出去的,可知几时回来?”周四笑道:“郎君晌午时候出了门,几时回来却不知。”

云牡丹还待问个底细,冷不防花玔儿的声音却传过来,“哟,我当是谁呢,这是什么风儿把牡丹姐姐給吹来了,真真稀奇!”

屋里头官娘眉心一跳,视线从博古架上那一对看上去很值钱的玉碗上移开,透过支起的窗子往外头张望。

作者有话要说:

~

第十五回

只听云牡丹恨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里我还不能来了么!”

她说着看到花玔儿头上簪着的和田白玉福字簪,又见她全身上下无一不精,穿戴得体面无比,心下不由一怒,纤纤玉指直指到花玔儿鼻子上,“你是什么东西,便是郎君宠了你一两日也该拎拎清自己是什么身份,这会子偏生跑出来找我的晦气!”

“牡丹姐姐说这话倒也好笑,我是拎不清自己的身份了,哪里比得了你晓得自己几斤几两呢?这会子巴巴地来了作甚,郎君又不曾回来,便是回来了,谁就知道愿意见你了?”

花玔儿这话不说便罢,话开口却如泼出去的凉水,迎头盖脸得一股脑尽浇在云牡丹头上,把个云牡丹气得手指颤抖,五指成掌挥起来就要扇到花玔儿面门上。

花玔儿素来不是个任人揉扁捏圆的软柿子,上一回吃云牡丹扇了一巴掌的事儿她记到如今,打脸最是伤自尊,何况又是女孩儿,脸蛋不比什么来得重要,她看云牡丹故伎重演又要来打自己,当即就利落地躲了开去。

院子里众人瞧着暗暗悬着心,却是一个也不敢上前拉拽开二人的,孰料花玔儿躲过了不算,性子泼上来,一个猝不及防间倒还还了云牡丹一巴掌,不偏不倚正落在云牡丹娇嫩的脸颊上,好清脆一声响,惊得屋内官娘再也看不下去,在窗子里叫了花玔儿一声赶忙就踅身出来。

官娘跑到院子里时云牡丹已是急红了眼,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花玔儿,仿佛怎么也料不到花玔儿敢打她的脸,倒是云牡丹边儿上的丫头翠英一撸袖管,劈头盖脸就朝花玔儿脸上打去,花玔儿性子里要强,她打小就被家人給卖了,什么苦没吃过,自来靠得住的就只她自己,这时也不管不顾,柳眉倒竖,与个翠英扭打在一处,难分难解。

周四和这满院子里大小的婆子丫头都惊呆了。一见官娘露脸,周四忙就扯着道:“这可如何是好,郎君回来若追究起来,我们这起人可还有个活路么!”这是暗示官娘上去拉架呢,周四心里怕啊,心道这云牡丹早不来晚不来,偏就郎君不在的时候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