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娘从他身后抱住他,半弯着身子,两只手臂从他的手臂下穿过绕在他胸前固定住,一头如瀑的乌发连同她的气息毫无缝隙地裹挟住他。

她偏了偏头,“是你让七叔去接我回来,对么?”

她说着,茫然无着落的心境渐渐沉淀。

其实喜欢一个人哪里需要计较考虑那么许多呢,或许她潜意识里一直防备着这个世界的所有人,没有任何的归属感,然而她越来越不能忽视自己的心。她知道自己其实早就喜欢这个男人。

第一次遇见公良靖时,他坐在俊健的高头大马上。他拥有一双湛湛然的眉目,背拥着松软的阳光,眸光疏疏淡淡。虽然撞了她,但好在还算有礼貌。

官娘满足地抱着他,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中,公良靖把书缓缓放在一边的架子上,转头看着她,这目光却叫官娘一颤,抱着他的手不觉松了松,公良靖却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

先时官娘还睡着他自是无限温情,此时她醒了,他真切感受到她的体温,却猝然忆起那时得知她将要同她那表兄成婚的消息时,他正在焦头烂额地处理着自己由长辈们昔日定下的亲事。

那一段时间内,公良靖往返于白壁山和京里,他父亲在山上祥云观里修行,俗世皆是不理,听他说已有意中人竟只是徐徐地道:“吾儿心中既有所慕之人,那旧年的亲事也须得你自己解决。”

他着实在山上耽误了多日,才磨得潜心修道的父亲把那与他有亲的人家告诉与他。之后自是一番波折,好在那家小娘子同他是一样想法,早已有了心仪之人,否则她家也断不会到这如今还不联系公良家,也不过是不知如何开口。

他这边好容易把事情都处理妥当,虽然有些插曲,总是尘埃落定了,那时已是秋的尾巴,却听到从青平府里传来官娘明年春日要成亲的消息。

依着公良靖的性子,他恨得想放手算了,她果真是不信自己。

无奈最后还总想着她,便想到了官娘家的亲戚,使了来安儿找上何七郎,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我不找你,你便不愿回来了?”他开口,声音像是这时节高山上破冰流下的淙淙泉水,凉沁沁的凌人。眸光里敛尽了温柔,空泛泛地看着官娘。

“不是的,”官娘急于解释,大大的眼里蓄满了慌乱,“是我自己要回来的,外祖母说我可以自己决定,不然,不然九郎可以去问七叔,七叔他——”

他蹙了蹙眉,好像不愿意听下去,松开官娘的手走到门边。官娘无措地站着,窗外的冷风吹在她脸上,她打了个颤,身体似浸在冰水里。

她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他从没有这样对过她。

公良靖同门外的来安儿说了几句话,转回头看到官娘站在窗前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轻轻咬着唇。

他的眉头再次皱起来,大步走过去阖上窗子,抬起的手定了定,克制住想要拥住她的冲动,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状似无意道:“饿了么?”

他的手指擦过她的脸颊,引起细微的痒,官娘摸了摸耳朵,轻轻点头。

不一时韩婆子领着几个丫头送了热腾腾的饭食进来,官娘咬着箸儿,吃了几口白米饭,推开碗就吃不下了。她实在是没有胃口,想象中的情景绝不是这样的。

即便他绝口不提他们会不会成亲的事,他也不该冷着她,这会让她产生他不再在乎她的错觉。

“吃这样一点怎么够,你以为你成仙了?”公良靖舀了一碗香气四溢的鸡汤放到官娘面前。这时来安儿进来,张口的瞬间看到官娘蓦的就止住了,附到公良靖耳边道:“郎君,雁香来了。小的叫她先在外头候着。”

公良靖看了官娘一眼,见她手上捏着青瓷的调羹,低着头不知在汤碗里看什么,就起身道:“我回来时要看到你把这些都喝完,官娘听到了?”

“喔,好。”官娘喏喏应了,头也不抬,却在想着雁香是谁。来安儿自以为声音已压得极低,可官娘还是听见了,雁香似是个女人名儿,不过应该是个丫头。

公良靖一出去,官娘就放下碗,屋子里韩婆子见她要跟上去立时就来拉住,“这才回来就不要惹郎君生气了,好生儿把这汤喝了再吃一碗饭是正经。”

“雁香是谁?”官娘坐下来,冷不丁问道。

来安儿进来时韩婆子站得远,不晓得来安儿说了什么,乍听官娘如此问她便如实说了,“雁香是莫娘子跟前的大丫头啊,官娘问她作甚?”

她闷闷地搅着鸡汤,热气徐徐从碗里升起来,半晌才道:“我适才听见来安儿说是雁香来了,现在外候着。”

韩婆子是个细心人,她窥出官娘的失落,脸上却一喜,劝道:“官娘若为这个不高兴可不至于,你不晓得,前些时乔娘还同郎君商议着,要帮莫娘子找个好郎君再嫁呢,这住一日两日一两月的都没什么,可长久住下来到底不成个体统。想来郎君心里也是这般想,当时就同意了。”

官娘抿了抿唇,眉眼微抬,唇边藏着一点笑意,嘴上却道:“谁说我不高兴了,我也不曾问你这些的… …偏你说这许多。”

“好好好,是老婆子我自个儿多嘴。”韩婆子看着官娘舀了一勺鸡汤放进嘴里,无声地笑了笑。

秋平拿着鸡毛掸子站在外间,她耳边听着里头官娘和韩婆子说话儿,眼睛却从帘子的缝隙里瞅着外头院中那站在公良靖前头的女人,晓得她叫做雁香。她瞧见雁香一脸的慌张,只不知在说些什么。

那一厢院子里,雁香语气愈加急促起来,“郎君还是快随奴婢去罢,娘子不知怎的了,才醒了午觉起来说是到园子里走一走,哪曾想她一吹风就晕倒了,奴婢本也不敢来打搅郎君的,只是…只是… …”她一脸急躁担忧的模样,近乎哀求地看着公良靖。

“叫郎中了不曾?”公良靖朝书房方向看了一眼,转身往院外走。

雁香忙跟上去道:“已着人去请了!”

公良靖“哦”了声,便不言语了。

几人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来安儿在后头瞧着那雁香,心话儿,这都请好了郎中还来叫郎君做什么,便是陌五娘心中不甘愿,不想离开这儿,只郎君话都同她说的很清楚了,他们是再无可能的。

况且近来乔娘一心儿要支走陌五娘,陌五娘心里头该放得敞亮些,早早为日后做计较才是。却不该还在他们郎君身上动心思的。

上午还是晴天,这会子却又落起雪来,皑皑的雪沫子从天上坠下来,等他们到陌五娘院里时身上都落了不少雪。

随意掸了掸,公良靖进去寝房里。屋里烧着银炭,一只手臂从床帐里伸出来,帐外杌子上坐着个老郎中,扶脉良久,摸了摸胡须,睁眼见公良靖进来,忙起身作了礼,满面笑容道:“恭喜郎君,这位娘子并无什么其他症候,只是身子弱些,此番晕倒却是因她有喜了。”

屋子里几人同时怔住。

公良靖紧锁着眉头上前几步,却突的顿住步子,再三问道:“确为喜脉?”

老郎中虽瞧见他面色古怪,仍坚持道:“这位娘子脉象虽虚,然确为喜脉。”

这老郎中在县里也是颇有名气的,他说的话再不会错。公良靖闭了闭眼,沉着脸吩咐来安儿带郎中出去领诊金。

一时屏退左右,屋子里只剩下公良靖和陌五娘两人。

陌五娘紧紧抓住被子,床帐陡然被掀开,光线涌进来促使她眯起了眼睛,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跳动,像是要从喉口跃出来。

“是那一晚…?”公良靖鲜少会有这样无措的情绪,他掀开被子,视线移向床上陌五娘的肚子,半天没动一下,好像要看出什么来。

陌五娘垂下眼睫,缓缓地点头,脸色苍白无血。他以为她是被吓到了,这才收起锐利的视线,眼神从陌五娘肚子上移开。

门外候着的雁香见公良靖出去了立时就跑进来,陌五娘颤巍巍的,猛然看见雁香眼睛一亮,抓住她手臂道:“表哥,表哥不曾怀疑我…他果真以为孩子是他的…!”

雁香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却听她幽幽道:“那时本就什么也未发生,眼下表哥虽不疑我,可到了日后肚子渐大,终究要惹人生疑的… …届时,届时可如何是好?”

“娘子又在乱想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想到先时陌五娘作为新妇嫁进那清波府,那家里一个个姨娘诡计多端,娘子却毫无心机任由那群贱人陷害至此。

“在这后宅里,容得下的是心计手段,容不下的是委曲求全。娘子莫不是忘记过去吃的苦了?”雁香把引枕垫在陌五娘身后,看她眼底有了动容,续道:“过去本就是娘子同九郎情投意合,若不是晓得九郎这儿是早有婚约的,娘子何至于嫁去那清波府,这眼下婚约既然都解除了,娘子你可不是该把眼光放得长远些。

那何官娘是什么阿物儿,她不能同娘子你比。便是娘子肚子里这孩子已经有了三个月又如何,到时候衣裳穿多些,也不显怀的,看着同一个月的差不了多少…!”

陌五娘抬起脸,手指抚在自己肚子上,眼神逐渐平静下来。她身子往引枕上靠了靠,“若真如你所说才好。”

第五十五回

寒风凛冽地吹着,公良靖走出门定定地望着前方一条被雪覆盖的小道,他忽而把头调转,回头看了看陌五娘住着的小院。

来安儿瞧着不对,上前一步道:“郎君,这雪下得大了,咱们是不是先回去?”陌五娘怀孕虽是不争的事实,只来安儿心里却觉着古怪。

那一夜郎君喝得大醉,按说郎君极少有失态的时候,只他听了青平府里来的消息心中不快,故此在外头喝了一整日,回来时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说来也奇怪,往日里陌五娘身子不济,从未主动往他们这书房院来的,那一夜却来得突然,说是煮了醒酒汤。来安儿眼见着人进去了,他在外头上夜,不想后头灯都灭了,还不见陌五娘出来的… …

来安儿心中便也知晓了大概,到了第二日他靠在墙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猛然瞅见陌五娘从里头跑了出来,连衣裳也穿得不甚齐整,他进里边儿去一看,九郎正扶着额坐在床边,宿醉后脸色差得不行,又好似根本不明白因何陌五娘会睡在自己边儿上。

这事本该随着公良靖默许乔娘为表妹寻个夫家的决定彻底了结的,事实上,之后谁也没有提起,他几乎都忘了这件事,整日里满脑子都是官娘,又气她,又放不下她,果真是不愿见她开春嫁给旁人的。便是当初陌五娘订亲的消息传进耳里也不曾让他这般失魂落魄。

哪里想到,眼下官娘好好儿的回到他身边了,陌五娘却有了身孕!他虽在官娘面前未曾表露出欢喜的情绪,然而她回来的这一日竟是他连月来最舒心的一日。

公良靖此刻站在门首立着,眉头蹙得似是一股扭曲的绳结。他连在想象里也不忍心看到官娘知道这件事后小脸上会露出的伤心模样,又或者她脾气上来直接就要离开。

那么他这么多月来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来安儿纠结了。公良靖石像一样立在雪地里,他的眼睫上沾了雪沫子,可他似乎连眼睛也未曾眨过一下。

来安儿大抵也能体悟到郎君的心情,这确实十分棘手。只是,陌五娘毕竟是郎君昔日喜欢过的人,两人之间如今又有了孩子,岂不是要旧情难断?

如此一来,官娘回来的真不是时候。

他正想着呢,忽见公良靖拍了拍袖子,簌簌的雪花抖落,满天弥漫着大雪,他的眼神却比这呵气成冰的天气还要寒上几分。

“派人看住这院子。”公良靖踅身,脚步稳稳地落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来安儿慌慌地跟上,心说这意思,难道还不想让旁人晓得不成。这时只听前面公良靖又道:“除了送饭的婆子,不准任何人出入。还有… …”

来安儿留神听着,耳边却只有隐约的落雪声,他把手揣进袖子里,向前小跑了几步问道:“小的没听清,郎君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公良靖道,脚步一顿。来安儿差点撞上他,扶了扶帽子跟着停下。

公良靖看着他,好似想到什么,眼睛微微地眯起来,乌黑的瞳仁只剩下一条缝隙。

“我那几本医书如今都收在何处?”

来安儿想了想道:“郎君也有好些时不曾看了,约莫收在——”

“罢了。”公良靖突然摆摆手,脚下大步向前,声音混着风雪吹进来安儿耳朵里,“你明日寻个可靠的郎中,开几副落胎的方子回来我瞧。”

来安儿听了这话脚步陡然间生了根似的钉在原处。

落胎的方子。

这是要无声无息就把这事儿料理了?来安儿怔怔地跟上去,想过去陌五娘同他们郎君也是一对璧人,如今却到了这样儿境地。

幸而这陌五娘只是一个月的身子,若是时日久了却要伤身的。郎君昔日里也有学过几年医,想来既是要自己多讨几副落胎的方子回来,必是要从中寻个妥贴安稳的,好叫陌五娘身子不受影响,来日便是另嫁了人也不至于连个孩儿也不能生养。

… …

韩婆子带着几个丫头收拾着碗筷出去了,外间秋平见里头只剩下官娘一人了立时就跑了进去。

官娘正想着韩婆子的话。

本陌莲照是她心中最害怕的人,她还记得那一日瞧见她和九郎坐在小亭中的画面,他们郎才女貌一样,自己却不曾参与公良靖的过去,不知要怎么样才能比得过人家?

认真思想起来,她似乎并不知道公良靖喜欢自己什么。

官娘只怕如今公良靖冷着自己不是为旁的,其实是他对表妹还余情未了的缘故,但一想到陌莲照迟早有属于她自己的归宿,她心中又松缓下来。

官娘柔肠百结地坐在镜子前梳着头发,外头雪光映着窗子,天色暗下来了也瞧不明显。

秋平一进来就道:“奴婢刚儿瞧见郎君随那叫雁香的丫头去了,这会子还未回来呢,娘子也不担心,还有闲心坐在这儿梳头。”

秋平是眼瞅着韩婆子出去才进来的,她是初来乍到,虽官娘一路上同她说了她在这儿过去的事,秋平却仍是什么人也不放心的。华氏叫她来就因看她是个心细人,所以官娘注意不到的她都要帮她注意了再告诉她。

官娘听了放下梳子走到窗边上,打开窗户朝外看了看,寒风飕飕地穿进来,她蓦的把窗子阖上,笑了笑道:“郎君是陌五娘的表兄,且她身子又不好,多多看顾她些也是应当的。就像二表兄也很关照我,所以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她都不知道这话是安慰自己的,还是只是用来说给秋平听,心里没什么着落。

公良靖进院门的时候,迎面就瞧见官娘在院子里铲雪。

她头发用一根紫色的带子随意地束在脑后,脸颊白得同地上的雪一样,湘妃色的裙裾拖在雪地上起起伏伏,映着院中几株傲骨铮铮的红梅树,鲜活得如同一条池中的锦鲤。

院子里一道铲雪的几个丫头婆子瞧见公良靖来了都停下来蹲身福了福。

官娘因身上活动开了,额头上细细有一层汗,她嘴里呼呼喘着白气,一偏头才瞧见公良靖。

他眼神深幽地看住她,眼底柔软的情愫若隐若现,一棵挺直的松树一样立在那儿。

官娘晓得他是才从他表妹那儿回来,心里终究是不舒服的。便也不多说什么,没看见他似的,挖起一铲雪堆到一旁的小“雪山”上。

公良靖很不满意她看见自己的态度,有一瞬间他甚至以为官娘已经知道那件事了。这使得他原就烦躁的心情似一锅煮沸的水般瞬间沸腾起来。

他走到官娘身后,一把夺过她拿在手里几乎和她一样高的铲子,声音不期然压得冷冷的,“这样的天气你在外头做什么,冻着了又要请医吃药,哪一桩不是麻烦。”

“麻烦?”

她鼻子冻得红红的,不敢置信地看着公良靖,眼瞳里无比清晰地映出他冰雕似的脸。

他居然觉得她是麻烦?

官娘背过身,脚踩在雪地上吱吱地响,一抹泪影虚浮在眼睛上。

她抬袖匆匆擦了擦,转身气鼓鼓道:“九郎以为谁都同你那表妹似的风一吹便倒么,她身子弱是她的事,你若不放心便在那儿陪着她好了,何必回来找我的晦气。”

说完也不看公良靖脸色,气呼呼的就往屋里走。她听见呼呼的风声和自己并不平缓的呼吸,就像个漏气的气球。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九郎不怀疑莲照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如果不是雁香 莲照本身是不会有这些小动作的。

她的一贯形象还是很好很正面的。

第五十六回

屋子里秋平正在暖炉旁取暖,她素来是个怕冷的。听见外面有声响,刚立起身儿,官娘就快步走了进来。

官娘冲动之下原是要进来收拾细软的,她转悠了一圈,突然发现除了一些衣物被秋平收着,自己根本就没什么可收拾的。

秋平不着头脑地跟着她转了一圈,外头又传来声响,这一回的脚步声很沉,平板,有节奏,须臾门帘子掀开,是公良靖走进来。

他朝秋平挥了挥手,秋平打眼看官娘,她湘妃色的影子在东侧间晃了下,也不知在做什么。

秋平估摸着是两人闹变扭了,便朝公良靖福了福,打帘走到外间出去,屋外院里零星站了些丫头婆子。秋平关紧正屋的门,身子猛地叫风一吹抖了抖,就走到官娘原先铲雪的地方活动起来。

屋子里暖气融融的,公良靖意识到自己适才朝官娘说话的口气确实差了点,只是他心情也不十分好,并非如官娘所说有意寻她的不是。他恨不能将她珍宝一样相待,如何会刻意让她不痛快。

一时却也拉不下面子,负手立着,心中思想着官娘的话,听话里意思,她竟是知道他方才是往表妹那里去了。又觉如今果真是不同了,官娘这气鼓鼓的样儿,活像吃味儿一般。

公良靖面色渐虞,走到官娘身后正欲抱住她,这时候也不愿再计较过往那些事儿了。谁知官娘似有所觉的一下子转过身来,手臂支起撑在他胸膛上,将两人生生隔开一臂的距离。

谁也不是好性儿,公良靖想通了官娘却气上来。

“你表妹找你做什么?”她仰脸看着他,长长的眼睫扫下一小块阴影,屋里未曾掌灯,暗暗的,她的眼睛却亮幽幽注视着他,仿佛能看进他心里去。

公良靖眉头极细微地一蹙,几乎看不出来,他伸手覆在官娘按在他胸口的手背上。

她手上暖暖的,比他还暖,像个温软的小手炉。

官娘细细的眉头皱起来,另一只手伸出来在公良靖手上拍了一下,忿忿道:“不许你拿我暖手——为什么不说话?九郎要是还喜欢你家表妹你便同她在一处好了。我回青平府去,外祖母会帮官娘寻个可心的好郎君,届时定不忘记寄张喜帖请九郎吃喜酒去。”

公良靖听得额角青筋一跳,官娘说完也觉得自己嘴快,嘴唇嘟了嘟,抿着唇不说话了。

“除了我,你还想嫁给旁人?”公良靖唇角浮现出笑容,他笑得凉飕飕的,屋里光线愈加黯淡了几分。

官娘快要看不清他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一声轻得仿佛是她幻觉般的叹息从头顶传来。她有些吃不准,不知不觉垂下手臂,仰着面看他,嗡嗡念了声“九郎…”。

他倏然温柔地拥住她,下巴轻轻放在她头顶心,清理着思绪,这时才回复她开始时的问题,眼皮也不眨一下。

“莲照身子弱,这两日咳嗽的厉害… …她身边的使女便叫我去瞧瞧。”

官娘像个虔诚的信徒,她丝毫不怀疑公良靖的话,只是心里是希望他能够永远不去的。她知道自己这样很自私,只想到自己,可是占有欲控制着她的思维,她希望公良靖只对她一个人好。

他们的关系好像终于恢复了,但是官娘隐约总觉得公良靖瞒着自己什么,或许是身为女人的直觉,她不动声色,不自觉敏感地注意着他的一切。

这一日,天上放了晴,晨光熹微。公良靖吃着官娘煮的粥汤,外头来安儿的人影在窗上晃了几晃,立在外头候着。

公良靖瞧了眼托着腮兀自出神的官娘,放下箸儿走出去。

他一出去官娘眼里就聚起神采,想了想,小步小步地往门边靠了过去。

来安儿冷得跺了跺脚,见公良靖从里头出来便立时从怀里摸出几张药方子,边掏边说着,“这几张都是咱们县里有些名望的几个郎中开出来的方子,小的晓得郎君的意思,便特为嘱咐了他们开那妇人喝了不伤身子的药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