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嗯?你说。”

“你的意思是,翡翠挂件换的扳指?”

商夏笑盈盈地应了声:“是的,我到了办理处就告诉拍卖员我没钱,如果可以换的话就换,不能换的话我就不要了。负责人当场发火,不过,当我拿出挂件的时候他们又不气了,真的很好说话哦,几人商量了不到十分钟就同意交换了!”

“然后呢?拍卖公司收购了?”他感觉自己正一步步走进某种怪圈。

“没,一位老爷爷买了,还给了我八千。喏……就是那人……”

宗海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怔了怔,他认识这位老者,行内戏称此人:玉两翻。专玩玉器,人如其名,从他手中转手的玉器,低于收购价两倍绝对不卖。

也就是说,臭丫头花十块买了一块价值几十万的好货?

这万分之一的几率真叫她给撞上了?而且她在不知道市值的情况下,就敢认为自己花十块钱买的翡翠挂件比人家的拍卖品值钱?就敢举牌飙价换取扳指?

啧啧,这不是傻人有傻福,是罕见的混不吝啊!

“……”

商夏见他神色恍惚,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这就是所谓的瞎猫碰上死耗子?”他狐疑地问。

商夏见他露出难得一见的惊异表情,噗嗤一笑,大力地点点头。

她今天的运气的确不错,买饮料的途中见一无照小商贩蹲在路边卖假玉,她当时很无意地瞄了一眼,竟然从一堆垃圾饰品中看到这块色泽上乘,年代久远的真东西。

她虽然不懂市值,但知道淘到的这块挂件比扳指值钱,所以才敢在拍卖行现场一路叫价。

“今晚我请你吃大餐!”她说。

“不稀罕。”

“吃嘛吃嘛,咱们还去昨天那家火锅店。”

商夏想到鲜嫩的羊肉片,舔了舔嘴唇,心中却是一声惆怅的叹息,如果她需要的只是钱,也不用大费周章找上宗海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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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下图为珍藏于台北博物馆,大名鼎鼎的“翠玉白菜”与“肉形石”。慈禧是翡翠发烧友,翡翠的价格就是她给炒起来的。↑介个石头,肉形石,中国四大奇石之一。是不是很神奇!

女孩的真面目?

“小瓷儿,你洗完澡之后能不能让我看看纹身?”宗海晨旧事重提。

“好的,快洗好了。”商夏顺洗手间回了一句。

宗海晨打开卧室的暖风,倚靠床头坐下,无意识地摩挲着套在拇指上的扳指。这是一块称之为“冰种”的白色翡翠,虽然色泽还算通透,但是雕刻在扳指上的龙纹经泥土长期掩埋,沁出淡淡的褐黄色,就像一条伏地微醺的苍龙,慵懒不失张扬,惟妙惟肖。

想到小瓷儿在拍卖会上的淡定从容,他越发怀疑她的身份背景并不简单。

“我来了……”商夏礼貌性地敲了敲门,迈了进来。

她周身裹着一层氤氲,身上围着一条大浴巾,湿漉漉的发丝下方露出两条漂亮的锁骨。

“我坐哪?”她见宗海晨看向自己却不吱声。

“嗯?……沙发上。”宗海晨猜想她年纪并不大,因为昨天不小心看到她的裸体,说句糙点的话,毛还没长齐呢。但是,这不代表她身材不好,而是,小巧玲珑。

他随手把扳指放在床头柜上。商夏见状嘟起嘴:“你不喜欢么?”

“无功不受禄,你随时可以拿回去。”宗海晨当着她的面,又把扳指放进第一个抽屉。

“送你的,自当我撞坏车的赔款好了。”商夏侧头一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这反差也忒大了点吧,当初一块钱都不舍得给我,现在又送我二十几万的古玩,我有点消化不良。”宗海晨边洗手边回话。

“一块钱可以买两个烧饼,一块挂件碰上外行就是垃圾。”

“你倒门清儿,是不是想起点什么了?”宗海晨擦干手,坐到她的背面,调整台灯亮度,碍于她手臂打石膏,指挥她趴在沙发背上。

“没,不过你今天带我去了一趟古玩城,当那些铜锈的味道吸进鼻子的时候,我忽然产生一种熟悉感,你说这会与我的身世有关吗?”

宗海晨把关注度投在纹身图案上,没在意她正说着什么,但是他还是含糊其辞地应了声,他得承认,他们之间产生了某种共鸣,对文物的热爱。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呢。”商夏明知故问道。

“文物鉴定、修复。偶尔跑跑考古。”考古有专门的部门,例如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等专业机构,他完全是出于兴趣。

终于说到重点了,商夏饶有兴趣地侧过头:“我特羡慕你们这些会鉴定文物的专家,可以一寸一寸挖开历史的秘密。”

宗海晨听到这句话很是触动,是的,考古的宗旨就在于揭开中国千百年前的历史谜团,当一件件文物用它沉睡千年的身躯鉴证历史事件的时候,那种心情是骄傲,对文明古国的崇拜。

手指触到栩栩如生的甲骨文,再次赞叹古代劳动人民的聪明智慧。

迄今为止,已发现甲骨文中含有四千多种不同的文字图形,其中已经识别的文字约有一千五多个。而那些有待分析的文字,就是揭开谜题的钥匙。

“南,百……”宗海晨蹙起眉,虽然现如今还有不少字存在争议,可至少有记载、曾出现,但纹在她背部的第一行的第三个字就不可识别。

甲骨文的形态在不断地演变中,会因生活区域以及认知度的差异有所不同,所以破译的时候要展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譬如“不”字的造出,大多数人肯定不知道来源于女性的经期,甲骨文中“▽”,恰似下身,代表女性,再在倒三角下画三条流淌状的线代表经血,证明女性在这期间“不”能行房事。

他搓了搓下巴,抓过便签纸,按照字形图,分毫不差地临摹全部的十二个字。

“我背上写了什么?”商夏搓了搓发冷的手臂,他沉默十分钟了。

“暂时还不清楚,我要仔细研究一下,本以为是‘尽忠报国’四个字,看来没那么简单。”他调侃道。

商夏下意识摸了摸脊背,这些看不懂的文字,自从她记事儿时就有了,至于代表怎样的含义她真的不得而知。如果宗海晨可以破解的话,她倒想知道过世的爷爷想留下哪方面的讯息。

“你真像一具活化石。现在挺流行穿越剧的,你要是从古代穿来的就好了。”宗海晨有时也会有些不着边际的臆想,尤其在绞尽脑汁依旧解不开其中奥秘的时候。

“那还不吓死你,千年老妖。”

“我才不怕,还经常跟躺在棺木中的干尸聊天。”

“太寂寞了?”

“你才寂寞,闲着也是闲着,万一回我了呢。”宗海晨斜唇一笑,轻拍了她肩头一下,“起来吧,赶紧把衣服穿上,别感冒。”

商夏点点头,爬起身,走到门口,又扒着门边回眸浅笑:“你开始关心我的死活喽。”说着,她一溜烟儿跑走。

宗海晨睨向空旷的门槛……切,他有那么冷血吗?

这时,门铃响起,田莉莉深夜造访。

田莉莉与商夏面面相觑,再看商夏身着睡衣,已不止是气愤,还有浓浓的醋意。

“这么晚找我有事吗?”宗海晨发现田莉莉从进门到现在,视线就没从小瓷儿身上离开过,他隐隐感到不对劲儿。

“当然有事,没事我敢打扰你么?”田莉莉手中捏着一个牛皮纸袋,不论是喝水还是坐下休息,纸袋始终不离手。

“小瓷儿,你下楼给我买包烟去。”宗海晨觉得田莉莉的态度有别以往。

“噢。”商夏走到玄关,另一个细节再次令田莉莉怒火攻心。

——她问都没问,直接从宗海晨的皮夹克兜里抽出五十块钱,随后换鞋离开。

待她关门离开,啪地一声,牛皮纸袋摔在茶几上。

“你自己看吧,你还真不怕死。”

宗海晨不明所以,拆开环线,从牛皮纸袋抽出一张用A4纸打印出来的报纸页面。

很快,一张不算太清楚的女性侧脸照片引入眼底,标题摘要非常醒目:一名年轻女子在火车上与两名男乘客发生口角,女子持刀连伤两人,其中一名乘客遭到女子猛烈攻击,当场失血昏迷。之后,该名女子在火车进站前跳车逃逸。(注:实拍图。现场乘客提供。)

“你想说什么?”宗海晨将打印资料放回纸袋。

“我倒想问你在想什么?那图还不够清楚吗?”田莉莉难以置信地看向他。自从这女孩以失忆为由与宗海晨同住之后,田莉莉这两天就没干别的,她借助媒体同行的力量,全力搜集失踪少女或通缉犯的照片。果然,这女孩不是好来的!

“这张图也太模糊了,怎么可能是她?再说这报纸发布消息的日期是在一个多月前,没准人都抓到了。”宗海晨一笑置之,“不过谢谢你,我会小心。”

田莉莉沉了口气,正色质问道:“海晨,咱们认识没有十年也有八年,我认为的你一向是谨慎的,处事冷静的人,这回你是怎么了?为什么非要把一个不明来历的女人留在身边?”

宗海晨注视她一双泛起湿润的双眼,能看出她很想控制,但是却没法将心底的情绪完全隐藏。

他没有看错,更不是他自作多情,他们之间的友情在不知不觉中起了微妙的变化,田莉莉也不在把他当哥们儿。

宗海晨暗自怔了下,他可真够迟钝的,居然此时此刻才幡然醒悟。

于是,他在经过简短的思想斗争后,决定结束这段不可能有所改变的关系。

“是我把她撞伤,她一没证件二没记忆,我有责任收留她。莉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单凭一张模糊的侧脸照就认定她是肇事逃逸……”

“那你先把她送到公安局查一查怎么了?!你的朋友大多数在官口工作,查一下她的身份对你而言易如反掌不是吗?如果认错了我亲自给她赔礼道歉!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田莉莉的怒吼声贯穿整个客厅。她再也无法忍受宗海晨不冷不热的调调。女人是这世间最敏感的生物,当她第一次见到女孩时她已嗅到危险的气息。

宗海晨从没见田莉莉在自己面前闹过脾气,一时间还真有点犯懵。

“你先别急,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我会看着办的。”说着,他站起身,本想去给她冲杯喝的,却被一双手臂环住身体。

“海晨……我求你让那女孩走吧好吗?自当看在咱们这些年的情份上儿,行吗?难道你……真的感觉不到我的心意吗?”田莉莉默默啜泣。

事件突如其来,宗海晨确实感到既尴尬又为难,但是有些话还是要说。

“莉莉,对不起。”

短短的三个字包中含了太多的歉意,能爱早就爱了,何必拖拖拉拉到今天。

氧气几乎被这句“对不起”全部抽走,压抑得即将窒息。

“你真的喜欢上她了?”她竭尽全力控制情绪,泪水仍旧扑簌簌滑落。

“与她无关。”

“那你让她走。叫她马上走……”田莉莉显然是豁出去了,或者说,告白也没她想象中那么艰难,遭到拒绝也在意料之中,但是绝对不能接受情敌是那种不入流的女人。

她不服,不服输给一个没内涵、没素质的村姑!

宗海晨长吁一口气,知道她现在情绪不稳定,更不想打碎多年的友谊,何况正如田莉莉所讲,这丫头确实是来历不明,意图不明。

“我可以让她搬到别的地方去住。”

“真的?”

“嗯,我明天……”

“不,就现在!”田莉莉厉声打断。

宗海晨拨开她环在腰际的手,悠悠地转过身,耐着性子反问她:“大半夜的,你让我把她送哪去?”

“旅馆,酒店,医院,甚至是交警大队、派出所!……哪不行?你说,哪里不行?”田莉莉一脸失望地看着他,仿佛在说,你还在替自己找借口吗?

“你有点咄咄逼人了莉莉。”宗海晨拧起眉。有句话虽然说出来伤人,但事实如此,他与她并不是情侣关系。

田莉莉刚要说点什么,吱呀一声,大门打开。

商夏伫立在门口,向田莉莉鞠躬致歉:“抱歉,我不会离开这里。”

田莉莉狠狠地咬了下嘴唇,按捺怒火,讥笑道:“你应该也听到了,海晨也希望你离开。”

“是的,宗海晨一直希望摆脱我,可是我不会走。”

商夏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没法向任何人阐述原委。

总之,事件重大,她哪也不能去。

既然如此,田莉莉从纸袋中抽出报文:“这报纸上所描写的人,是你没错吧?”

唰地一下,打印纸顺着光滑的木地板溜到商夏的脚边。

 

田莉莉的忠告

商夏弯身捡起报纸,看了一眼,正视田莉莉的双眼,笃定地回:“这不是我。”

什么乘客,那两人才是挟持她的凶犯。

她不跑等死吗?

“你!……”

“算了莉莉,我来处理。”宗海晨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向着哪一方。

田莉莉则是心急如焚,且不说报纸上所刊登的恶意伤人者是不是这女孩,可她接近故宫博物院院长的儿子总是事实吧?!要说这穷丫头误打误撞碰上宗海晨是巧合,那么当她得知他是家世显赫的官二代之后,还会不为所动吗?

商夏深切体会到田莉莉对自己的蔑视,就像她们第一次在停车场交谈时的情况一样,田莉莉从骨子里就瞧不起她。

宗海晨见二人僵持不下,暗自吐口气,抓起外套,又帮田莉莉拿起坤包,像哥们儿那样,捞过她的肩膀拍了拍,随后不等田莉莉再说点什么,已被宗海晨带出家门。

电梯里,田莉莉耷拉着脸愀然作色,宗海晨则对着她做鬼脸,本想把她逗笑,却换来田莉莉更感心痛的忠告:“那女孩迟早会给你惹上麻烦,你可以认为我小肚鸡肠,但凭女人的直觉,你会在她身上吃到闷亏。”

“莉莉……我和你,”宗海晨敛起笑容:“咱们认识太久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但是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我跟小瓷儿什么事都没有,她是好是坏更不关我事儿,我的确打算把她安顿到其它地方居住,毕竟工作室里放着属于国家的文物,我可不想当千古罪人。”

宗海晨没有说笑,正因为他注意到小瓷儿在鉴赏古玩时的神态,就像看待情人,眼球会发亮,那是由内而发的热爱。反而让他提高了警惕心。

听他这么一说,田莉莉的情绪总算稳定下来,但是另一个打击又让她感到无比惆怅,她羞赧地垂下眸,不自觉地扣着手指,吞吞吐吐说:“海晨……既然都说开了,我也不在乎在丢脸一次,反正咱们都老大不小了,”她不自然地推了推金丝镜框,“这些年我不是没想过放弃你,男朋友也交过几个,可你也看到了,交往不到三个月就得吹,不如咱俩试试看……实在不行也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