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夏见他蹲在音响挑选CD,蹑手蹑脚靠近,环住他的脖子扑了上去,侧头亲了他脸颊一下。

宗海晨情绪一顿,随后继续埋头翻找:“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上赶着不是买卖。你越主动我越肝颤儿。”

“你嫌我岁数小没定性,可是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即便合不来也是我吃亏,用得着你操心吗?”

“这话儿怎么说的?我若是只贪图那点事儿不如去找林月蝉。”宗海晨不喜欢存在太多不稳定因素的交集,说他是死脑筋也可以。

“对了,我做了些卤蛋,等你回家看你父母的时候带过去吧。”她话锋一转。

“哟,还学会讨好我父母了?”宗海晨拍了她小腿一下,“满脑子鬼主意的小丫头片子,先去拿几个给我尝尝。”

商夏清脆地应了声,顺便炒了个青菜做了个汤,再将卤蛋,白米饭一起端上桌。

宗海晨自从上大学之后便开始独立生活,这期间不是没有女人主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只是他的居住地总是摆满古玩字画,所以宁可自己收拾。要说小瓷儿的出现确实是时候,他去年才搬进这里,把喜爱的东西全部移到专属空间。

“你好像偏爱青花瓷。”商夏发现家中所使用的碗盘皆是青花纹饰。

“只要是瓷器我都喜欢,简称‘瓷器控’。” 宗海晨吃得津津有味,小瓷儿虽然不会做烹饪繁复的大菜,但是家常菜炒的相当地道。

“瓷器之首当属汝窑,青如天,面如玉,蝉翼纹,晨星稀,芝麻支钉釉满足。”商夏将汝窑的特点娓娓道来。

“嗯是,物以稀为贵,全世界仅存67件半。”宗海晨扒了口饭,“上海大拍会你真的要去?”

商夏知道他怀疑自己与霍大师的相遇颇有蹊跷,索性放下筷子,鼓足勇气坦白:“好吧,我承认我对古玩略懂一二。”

宗海晨付之一笑,还记得她在潘家园拍卖会上,用翡翠双鱼挂件换龙纹扳指的事儿吗?打死宗海晨一百次也不相信如她所说,只是运气好才碰巧花十块钱买到真品的荒唐故事。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不如一并交代了。”

商夏指了下背部:“甲骨文的内容我真不知道,是我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纹上去的。”

“这件事我相信。还有吗?”指的是她的身世背景。

商夏目前只能讲这么多,否则就会暴露她此行的目的,如果连名带姓告诉宗海晨,凭他对历史文献的掌握程度,保不齐会联想到她家的渊源。

“我最讨厌骗子你是知道的。确定没有了?”

商夏笃定地摇摇头:“唱歌跳舞山里长大的娃都会,舞刀弄枪也没什么了不起,至于鉴别古玩的本领跟你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就这样。”

不值一提?无数人为了学习正确的鉴定方法,挖空心思挥金如土都没能摸到门路。过分谦虚实在不太好。

这时,座机再次响起,宗海晨以为又是老妈打来的,放下饭筷抓起听筒,可刚说叫了声“妈”,对方便说:“不好意思,我是霍亦仑,请让商小姐接听电话。”话语中透着坏笑。

“……”宗海晨翻个白眼,扬声说:“你大外甥找你。”

商夏擦了擦手走上前,宗海晨向外蹭坐一点点,只给她留出可入坐的缝隙。

“霍爷爷病了?严重么?……哦,虽然是小感冒还是要注意休息,嗯,我明天去看他。”说着,她仔细地记录地址。

挂上电话,商夏才发现宗海晨挤得她根本站不起来,她歪头相望,又推了推他的肩膀,但他纹丝不动。

“饭还没吃完。”她说。

“你住在我这里,我得对你负责,每天去哪必须及时汇报。”

商夏不相信他没听见,不过还是重复道:“霍爷爷病了,我明天会去探病。”

“地址交出来。”

写有地址的字条拍在宗海晨掌心,他扫了一眼:“一看你就是岁数太小不懂人情世故,探病哪能空手?明天我送你过去的时候顺便买个果篮。”语毕,他把地址揣进口袋,回桌边吃饭。

商夏怔怔地坐在原位,她什么时候说过空手去了?

电话再次响起,商夏刚要接,宗海晨以猎豹的速度冲过来,抓起听筒便说:“还有什么事跟我说,商夏给我暖被窝去了。”

“喂喂,海晨?你说什么?商小姐在你床上?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啊?!”宗母慌张地问。

“…………”宗海晨一头栽倒沙发背上,得!唱了出《时迁偷鸡》,不打自招了。

商夏听到话筒那段传来时高时低的动静,似乎还夹杂着浑厚的男性声音。

“你小子出息了啊!同居这么大的事都不和家里人商量?!”宗父咆哮中。

宗海晨几欲解释却不得空,为求耳根子图个清静,索性认了。

“好好好,周末我会把她带回家,欢迎二老彻查。”

战火终于平息,他疲惫地挂上听筒,反正爸妈一旦得知商夏的年纪肯定反对,倒时候他再顺水推舟当个大孝子好了。

商夏在旁听得一清二楚,暗自打个响指,无心插柳柳成荫,总算可以见到宗海晨的父亲,故宫博物院的大院长。如果她以女朋友的身份便可轻易出入故宫博物院了吧?

所以,一定不能搞砸。

“还有心情捡乐儿?到时候别哭鼻子就好。”父亲在家中的地位堪比玉皇大帝,宗海晨胆敢在他的正统教育下未婚先同居?必须是死罪一桩。

商夏托腮笑眯眯,或许马上就能与大哥相见了,谢谢你宗海晨。

19、打翻老陈醋的后果

周四清早,宗海晨吃完早点并没急着出门。商夏察觉他没有按时出门,放下没洗完的碗筷询问原因。

“人儿不大记性可不好,你不是叫我送你去霍老爷子家吗?”

“……”她压根就没说过,知道宗海晨不喜欢霍亦仑,所以故意没提。

“快点的啊,送完你还得去院里。”宗海晨一副很赶时间的样子,夺门而出。

“哦我知道了!你想见霍爷爷是吗?”坐上车她才琢磨过味儿。

宗海晨不屑一哼,发动引擎驶出车库。一路上两人没交谈,途中宗海晨买了果篮,直到抵达霍启侨的住所,商夏才得知老人家住的是大别墅。

“霍爷爷真的很有钱?”

“霍启侨是亚洲地区为数不多有资格举办瓷器大拍会的东家,你说他有钱没钱?”宗海晨下了车,从后备箱里取出果篮,又打开副驾驶门递给商夏,“这附近没公交车,走到路口打车回家。别为了省几个钱叫不熟的人送。”他从余光里看到霍亦仑的身影。

“好,你不进去吗?”

“人家又没邀请我。记得早点回家,中午我要回家吃饭。”

商夏一怔:“啊?你为什么不早说,现在都快10点了,我恐怕来不及做。”

“一、两点钟吃中饭也不犯法,总之早点回来知道吗?”宗海晨又斜了霍亦仑的一眼。

霍亦仑则依在别墅的墙围边抽烟,忍不住笑出声:“瞧你那谨慎样儿,还怕我吃了她啊?”

商夏闻声扭头,这才发现霍亦仑已在不远处迎接自己,为了避免二人再次发生口角,她轰赶宗海晨快去上班,并承诺会在下午一点前准备好午饭。

宗海晨坐上车,按下车窗笑着对霍亦仑:“好好照顾我妹子你小姨。”话音未落,扬长而去。

霍亦仑瞪视车尾,继而迎上商夏的步伐,没好气地问:“他多大了?”

“我记得霍爷爷说你26岁,他比你小一岁。”商夏仰视气派的别墅,仿佛一座宫殿。

“同岁不同智,你跟他一起住是否曾有过轻生的念头?”霍亦仑提起堆满各种水果的果篮,透过保鲜膜看准提子的所在位置,戳破一个小口,揪出一颗放进嘴里。

商夏见他吃完一颗又打算下手,立马夺过果篮抱在怀里:“这是宗海晨买给霍爷爷的。”

“秘书小姐不会让我师父吃这些来历不明的食品,何况还是他宗海晨买的,十分可疑。”霍亦仑自顾自认同,深沉点头。

商夏可不爱听:“你干嘛总在我面前说宗海晨的坏话?我……”可话没说完,秘书小姐从他们身边经过,对方正在讲电话,交谈内容被她无意间听到,不由愣住。

“说啊,你什么。”

“等等……霍爷爷与故宫博物院的宗院长很熟吗?”这就是她刚听到的内容,秘书帮霍爷爷约宗院长明晚来家一聚。

“几十年的交情,只要师父回北京,宗伯父便来这边与师父下棋聊天。”霍亦仑并不知商夏的意图,于是又补充一句,“但这不代表我就应该认识宗海晨。”

听到此消息,商夏如获至宝,看来老天爷还是眷顾他们兄妹的,如果她请霍启侨帮忙,没准不必通过宗海晨便可以接近宗院长。

“笑呵呵的想什么呢?”

“没什么,你刚才说什么?”商夏心里乐开花。

“我说,虽然师父与宗伯父是故交,但那是上一辈儿的交情跟我们小辈儿毫无关系。我看宗海晨对你吆五喝六的也不咋地,反正这里的住所常年空置,你想搬过来随时欢迎。”霍亦仑就是要跟宗海晨对着干。

“搬到这里?开什么玩笑,我们只见过一两次。”

“你和宗海晨不是合租关系吗?”霍亦仑问完也觉得不对劲儿,凭宗海晨的家境没必要靠房租贴补家用吧?

商夏心里想这事没注意听他讲话,他们走过石子铺成的小路,她更没留意正对自己的电子浇花喷头。霍亦仑见她即将走过“喷射区域”,放慢脚步横向移动,当商夏走到喷头前时,他悄然踩下隐藏在草坪中的喷水开关,吓得商夏打个激灵跳开身。

“哎呀衣服都湿了!这大冷天的可别感冒,先去我屋里凑合换一件?”

商夏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首先看向位于花圃中央的旋转式喷水口,又瞪视霍亦仑。

“那东西定时喷水,你真不走运。”他耸耸肩。

商夏虽然不懂高科技,但她看到霍亦仑隐藏在眼底的笑意,他有心报复也不奇怪,谁叫她在饭桌上没给他留面子。

如果不是有可能求到他头上,她会毫不客气地给他一拳。只怪世间诸多无奈,迫使我们在机会面前委曲求全。

“没关系,只是外衣弄湿了而已,帮我拿块毛巾擦擦头就好。”商夏拧掉麻花辫上的水珠。

只要她提出要求就合了霍亦仑的心意。把她带到小型会客休息室,等她进入洗手间整理的时候,他蹑手蹑脚地关上休息室大门。

“商夏,快开门,我忽然尿急!”

商夏正用吹风机烘干毛衣与棉衣,身上只穿一件薄衬衣,虽然算不上衣装不整,但不巧湿漉漉的头发打湿衣领。敲门声接踵而来,她站在门边问:“这么大的房子只有一间厕所?”

“其他的别人在用,你快点啊我要急死了!”

商夏扯过一条浴巾挡在身前,开门的一瞬他已经冲了进来,商夏匆忙侧身走出。

洗手间内,霍亦仑看向平铺在盥洗池旁的衣服,鬼鬼索索地凑上前,摸了摸略微潮湿的棉衣,贼兮兮地斜唇一笑,翻开棉衣的内衬层,小幅度地拧开水龙头,又将捧在手心里的水一点一点浸在厚实的棉服中。

等等,大伙不会以为他要对商夏耍流氓吧?!当然不是,只是拖延商夏离开的时间,谁叫宗海晨故意用他能听清的声音命令商夏一点之前回家来着?切切切。

办完坏事,他溜溜达达地走出洗手间,商夏正背对他站立,他刚要叫她继续,但动作戛然而止,因为水珠顺着她的长发滴透衬衫,隐约浮现出藏在衬衫里面的怪异花纹。

“你往哪摸呢?!”商夏怒转身推开他。

霍亦仑的手指停在半空,认真地问:“你后背的图案是画的还是纹的?”

商夏看不出他的情绪,下意识地捋了下脊背:“我可以不回答。”

“行,你让我看一眼。”霍亦仑只看到边角,所以不敢确定是否是甲骨文。

“女人的后背能随便给人看吗?你最好给我放老实点。”商夏顺手从百宝阁中抓起一个酷似烟灰缸的东西,但这东西不是用来防御的,而是用来砸的——清雍正哥窑笔洗(洗毛笔的器皿),看这品相、工艺,必是价格不菲。

霍亦仑倒抽口气,其实放置在百宝阁里的十几件古玩都是高仿赝品,因为常有不懂古玩的合作商前来观摩把玩,平日里糊弄糊弄他们没啥关系,唯独这个笔洗是真品。

“你懂瓷器?”师父曾说过他与商夏在博物馆相识,但没说过她会辨真伪。

说句题外话,鉴定一件文物的真伪不是靠书本就能完成的,需要近距离鉴赏大量真品,再使用累积而来的经验进行判断。换言之,她不仅见过真东西还不止一两件。

商夏含而不露一笑:“现在你可以让我把衣服尽快弄干了么?”

霍亦仑唯有摊手让行,但是安静不到五分钟又开始惦记她后背上的字,他绝对在哪个网站上见过类似的甲骨文,还在评论区加以分析,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看见的了。

大致过了半小时,商夏穿着半湿不干的毛衣走出来,手臂上挂着潮乎乎的棉衣:“时间不早了,我改天再来看霍爷爷吧。”

一听她要走,霍亦仑立马挡住去路:“来都来了怎么也得见上一面啊,要不我现在给你买衣服去?”

商夏看了下手表,霍爷爷还没见到已将近11点,路上至少用40分钟,还要买菜蒸饭在一点前端上桌,时间根本不够用。

“宗海晨胃不好,不能让他饿肚子。”

“你别这么天真好不好?你以为他真会跑回家吃饭?”

“不管他会不会回来,既然我已做出承诺就不会食言。代我向霍爷爷道歉。”说着,她穿上潮湿的棉衣,戴上手套围脖,绕过他身旁。

其实她不应该错过与霍启侨交谈的机会,但是她更懂得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又或许什么都不是,她只是不想让宗海晨空等。

“等一下商夏,”霍亦仑跑到她眼前,沉了沉气,说:“女人喜欢有本事的男人,男人同样喜欢拥有一技之长的女人,我想说的是,你和绝对数女人不一样,我欣赏你的特别。”

或许她只是见识浅薄,不清楚站在她眼前的男人是何许人也,所以才没有眨动一双无知的眼睛装天真扮可爱或者谄媚奉承,但这恰恰是霍亦仑一直在寻找的璞玉,不掺杂任何世俗并具有才气的女孩。

他已经表明了爱慕之情,商夏思忖不语,扪心自问,是否要为了尽快联系上大哥而接受这份示好?如果接受,且不说霍亦仑是霍启侨的爱徒,就凭霍亦仑自身的实力应该也可以助他们兄妹化险为夷,至少比某位连她身份都不愿意公之于众的男人要好说话得多。

沉默许久,商夏面朝霍亦仑浅鞠躬:“谢谢霍先生赞许,我要走了。”

语毕,她径直离开别墅。

如果她还是最初那个像乞丐般穷困潦倒、浑身脏臭的女孩,她还有可能结识到如霍家师徒这般大人物吗?吃水不忘打井人,是宗海晨使得她改头换面。

走出别墅,冷风吹在潮湿的棉衣上,商夏打个冷颤,摩挲着双臂跑向路口。

也许终于一天后悔错失良机,也许宗海晨这辈子都不会把她当回事,但她不想失去做人的基本原则。

别墅距十字路口有一段不短的路,商夏为了让身上暖和点,从疾走到奔跑。

“嘀嘀嘀”的喇叭声骤然响起,商夏蓦然转身,只见一辆黑色路虎停在道旁。

宗海晨依在车门旁,微弱的暖光掠过他的上扬的唇角,既温暖又夺目。

如果没有霍亦仑从中作梗,他还真没察觉自己跟一瓶老陈醋似的,不但酸味十足,心情还七上八下的一直不踏实。为了给自己找到一个改变初衷的借口,告诉自己,如果商夏信守诺言准时离开霍家,便证明心里真有他,那么他们就试试看。

他粲然一笑,展开双臂:“别愣着了,过来。”

商夏紧咬着唇,不由百感交集,莫名地红了眼眶,飞奔着扑进他的怀里,初次知道,原来泪水也可以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