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我去睡沙发?”宗海晨不是想当绅士,只是唯恐一个把持不住对未满十八岁的商夏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儿。

商夏缄默不语,自顾自钻进被窝,一臂死死地勾住他的肩膀不让走。

“我预感今晚一定会做噩梦,自当你陪陪我。”她的语气不是撒娇,态度是强硬的,环住宗海晨的手臂,不安的情绪挥之不去。

不知是冷还是怎么的,她的身躯微微发出战栗,宗海晨不再追问,抽出手臂垫在她的脑后,一把将她搂到肩头,稍加力度地拍了拍她的脊背,关掉台灯。

漆黑静谧的卧室里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商夏依在他的胸口,轻柔地眨动着眼皮……求菩萨保佑,千万不要让那件柴窑是真品,否则定会引起血雨腥风。

“宗海晨,你睡了吗?”

“怀里抱着大姑娘我能睡得着?”他的直白一如既往。

商夏微微仰起头:“在我的家乡,十五、六岁嫁人十七、八岁当娘的有很多,你们大城市的人是不是特不理解?”

“不稀奇,天黑造小人在相对封闭的地区属于普遍现象,女性在没有经济自主力的情况下必然成为繁衍生息的工具。”

“也不是全像你讲得那样,虽然家务、带孩子照顾公婆等忙得不可开交,但也免去不少争吵,没功夫像都市夫妻那样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喋喋不休。”

“或许是这么回事吧,闲的,”宗海晨一转身搂她入怀,“睡觉。”

商夏依偎其中,怪不得镇里的小媳妇总说嫁了人才懂得什么是温暖踏实,原来指的是男人的拥抱,当截然不同的气息包裹在她的周身时,真的很暖和很有安全感。

“别乱摸。摸出事儿来你再哭天抹泪可就来不及了。”宗海晨把她的手从自己腰部移开。

商夏少不经事必然不太了解男人,但是她明白宗海晨的意思。山镇人讲究“一炕头一辈子”,他的坐怀不乱在她看来就是没想好要不要娶她。

“好女不侍二夫,即便你不娶我我也不会嫁给别人。”

宗海晨真的是头一遭从九零后嘴里听到这种言论,不由嗤地笑了:“都什么年代了还给自己打造贞节牌坊呢?时下各种资源匮乏,麻烦你就别给祖国浪费石料了。”

“我没开玩笑。”商夏严肃地说。

困意袭来,宗海晨迷迷瞪瞪地嗯了声:“是我在开玩笑……睡吧。”

第二天中午

他们在飞机场遇到霍亦仑,霍亦仑见宗海晨同样飞往上海已料到他提前动身的目的,所以没在拿“柴窑”的事找茬儿。

三人前后脚进入候机室,商夏一路上谁都没理,左顾右盼好不新奇,她趴在巨大的玻璃窗前遥望停落的飞机,心潮澎湃。

“你别弄得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老实坐着。”宗海晨早就发现霍亦仑伺机靠近商夏的鬼祟行径。

“没想到飞机这么大,我给我讲讲飞行原理吧?”商夏欢蹦乱跳地坐在宗海晨身旁。

“不用这么好学吧?”宗海晨神色纠结。

不等商夏回应,霍亦仑抽不冷子仰脖一笑:“你直接说不知道也不算太跌面儿,何必装模作样扼杀商夏好学的热情呢?啧……”

“飞行原理在中学课本里就教过,别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顺着下三路送马桶了。”他转看商夏,“飞行包括流体、压强以及螺旋桨工作原理等物理知识,等到了酒店咱们躺在床上慢慢聊。”

商夏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这问题显然难不倒宗海晨,不由向他抛去崇拜的小眼神儿,完全无视在一边反胃的霍亦仑。

得,眼不见为净,他取出平板电脑游览网页,翻着翻着无意间找到他曾参与某讨论古文物的网站。

他首先找到那一则甲骨文讨论帖,主楼贴出临摹版甲骨字三个,前两字为“南”和“百”,第三个字则是没有记录在档的甲骨字。评论区网友热议,但谁都不是权威多半在瞎猜。霍亦仑当时也参与了分析与讨论,想要判断一个未知的字首先要根据已认知的文字综合考虑,目前线索太少很难加以分析,所以他询问开贴人是否还有其他内容,而开贴人的回答让他感觉到对方并非无中生有自造字,因为开贴人认真地回复道:有是有,排列顺序初步定为“三三形式”,但整句话究竟是词不达意,起不到辅助的作用。

他下意识地看了商夏一眼,如果他那天没看错的话,显现在商夏背部的甲骨字就是它。

哎哟喂!真想马上撕开商夏的衣服确定一下!

22、第二十二章

此次上海之旅属于公干性质,所以宗海晨住宿方面由院里安排,酒店位于“古玩艺术品拍卖会”主场地附近,因此客房几乎订购一空。

霍亦仑也住在这家酒店,正因为他在世界各地曾参与重大拍卖会,所以刚走入大堂不久便被同行认出来,那劲头就跟遇到明星似的,很快将服务台周围挤得水泄不通。

“霍亦仑很受欢迎。”商夏提着小行李箱跟在宗海晨身旁。

“他现在也算半个指路明灯,只要他看上的东西十有八九是为好物。”宗海晨虽然不喜欢霍亦仑这个人,但并不否认他在收藏界的地位。

“你也很厉害,只是低调。”商夏仰头一笑。

宗海晨不是商人,不会利用精湛的鉴定技术将国宝级重器纳为己有,这种“无私”是作为故宫博物院工作人员必须具备的准则。

进入客房,商夏边打开行李箱边故作闲谈地问:“刚才在前台听那些提到‘雍正御窑’,我能去参观么?”

深的不说,很多人应该会从影视作品中了解到雍正这位君王,虽然后人将他定位为残忍的政治家,但他所在时期烧制的瓷器堪称一颗璀璨的明珠,备受世人瞩目。华美的瓷器令人爱不释手,即便是战功赫赫的年羹尧想从皇帝老儿那讨要几件都很难。

“我以前还真没发现你对瓷器这么感兴趣。”宗海晨依在窗边翻阅此次拍卖会展图。

“多看多听总没坏处,有空还可以一起探讨不好么?”商夏泡了杯茶递给他。

宗海晨一手搭在她的肩头:“如果你在迎合我的兴趣完全没必要,去逛逛街买买东西更适合你的年龄层。”

商夏看他正在忙,欲言又止,走出客房在楼道间漫无目的地瞎溜达。

“跟这儿晃悠什么呢?过来,我正好找你有事儿。”霍亦仑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传来,他比对着房门卡上的房号寻找房间,开了门。

商夏记得宗海晨曾说过此次拍卖会的主办方正是霍亦仑的师父霍启侨,她迟疑数秒,走到客房门前,就站在门口处并没进入。

“进来啊,光天化日的我能对你怎么着?”霍亦仑发现她情绪不对。

“我有一样东西……你帮我看看?”

“不管谁也得管你啊,去拿。”霍亦仑从进了酒店就被各路收藏爱好者围追堵截,但大多是一些不值得收藏的小玩意。

俄顷,商夏取来一个纸包交到霍亦仑的手里。

霍亦仑隔着纸大致摸出是什么东西,于是将纸包放到床头柜上,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

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片形状不规整的碎瓷片,瓷片上的纹饰只剩下一部分,但霍亦仑一眼就看出是产自哪个时期的古瓷:“这东西你从哪弄来的?”

“你,确定是真品吗?再仔细看看。”

“色彩透明鲜亮,红色耀目,后仿者难及其工艺水平,我基本可以断定是成化斗彩鸡缸杯的瓷片。”虽然品相极不完整,但霍亦仑仍旧很高兴。明成化斗彩名气大,宫廷御用珍赏品,制品少而精粹。

商夏却丝毫不见喜悦之情,默默地应了声:“既然你喜欢就送给你,我先回房。”

“等等,虽然只是瓷片但的确是好东西,如果你想出售我帮你卖个好价钱。”霍亦仑从行李箱中取出一个缎面的小锦盒,将放置其中的古董手表取出来,又将瓷片谨慎地放了进去。

商夏神色惆怅:“再仔细看看好吗?为什么不可能是仿真度极高的赝品?”

霍亦仑相信自己没看错,可是商夏的言语却如此奇怪:“宗海晨说是赝品?”

“他一直在忙我就没去打搅。”成化鸡缸杯仅存于世不过数十件,弥足珍贵,价值千万。这块不起眼儿的瓷片正是那些暴力分子冲入她家翻箱倒柜的原因,妄想从她找到品相完整的“稀世珍品”。

所有鉴定权威都认定这块瓷片是成化斗彩?她不头疼才怪。

霍亦仑将装入盒中的瓷片还给她:“想得到一件精品必然要经历无数次的失败,残次品杂碎埋入地下随时代流传,你心存疑虑固然没错,但据我的经验来看不是赝品。”

“我相信你的鉴定眼光,我自己看着也没问题,但我就是感觉这块瓷片有问题,麻烦你帮我拿给霍爷爷鉴定一下可以吗?”她推回他手中。

“可以,但是他老人家轻易不帮人鉴宝,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霍亦仑挑起眉。

“你说。”

“让我看看你后背的字。”

商夏想了想:“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要先征得宗海晨的同意。”

“你不如直接说不想让我看。你出去看看,在室内游泳馆那儿游泳的女人们都穿多少,不就是一个后背。”他将锦盒塞到她手中:“我还不管了,你自己找我师父去吧。”

商夏这几天忧心忡忡,听到游泳馆不由向往起来:“那我们去游泳吧?这样你想看什么就看,我先去跟宗海晨说一声。”不等霍亦仑回应,她一溜烟跑走。

“宗海晨,我去游泳,你去么?”商夏询问正在忙碌的宗海晨。

“不了,记得热了身再下水,饿了买点吃的。”宗海晨从钱包里抽出几百元放在桌边。

商夏望着桌边的钱,走到他身后,换住他的脖子,什么都没说,只是搂着。

宗海晨没多想,拍了拍她叠落在自己胸前的双手:“我这几天会很忙,你自己玩去吧,耍赖不好使。”

商夏将表情藏在他的肩窝:“如果某些人贩卖假文物扰乱市场会被判刑么?”

“依据《文物保护法》相关条例进行惩处,若知假贩假又数额巨大者应该归类于诈骗案。”宗海晨知道她有好管闲事的毛病,若无其事地说:“你是不是看到谁拿着赝品漫天要价来着?这很正常,正值拍卖盛会,必然会出现江湖骗子挂羊头卖狗肉,但那些假货也就是骗骗外行赚点小钱,行家不会上当。”

“但愿如此吧。”商夏刚欲抽身离开,宗海晨翻手将她拉到腿上:“不该你关心的你就少操心,想想晚上吃什么多好。”

“我真怀疑你是找女朋友还是找小保姆。”商夏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倒不介意。

“我可雇不起你这样的小保姆,你还是凑合着当女朋友吧。”宗海晨拍了她大腿一下,“去玩吧,别买太露的泳衣。”

商夏应了声,最终没有把霍亦仑会一同前往游泳池的事告诉他。

…………

酒店内娱乐设施齐全,游泳成为冬季运动中较为不错的选择。商夏换上一件半露背的连身泳衣,只露出甲骨文部位,位于腰部的凤凰图遮盖其中。

她披着外衣与霍亦仑在更衣室相遇,霍亦仑没打算下水,所以穿着T恤板裤出现。他的视线停在商夏笔直修长的双腿上,继而将挂在肩头的浴巾系到她的腰部:“你还是别下水了,太吃亏。”

“人多就是不好,在我们那游夜泳什么都不用穿。”商夏在家的时候常去河里游泳,没穿过正规的泳衣,一时间觉得挺新鲜,不由转了个圈:“你要现在看吗?”

霍亦仑左顾右盼,指向僻静的旮旯,随后一前一后走去。

“给你看可以,但是不要告诉宗海晨,我怕他误会。”她褪去外衣,转身背对。

当清晰的甲骨落入霍亦仑眼底,他马上可以确定其中的三个字与在论坛上看到的临摹图如出一辙,不由自主地三靠近。

“写了些什么?”商夏发现霍亦仑与宗海晨的反应一样,看到这些字之后开始沉默。

“南百什么……望夕行,什么天什么,什么万什么……是家中长者给你纹的?”霍亦仑抓了抓发根,整体十二个字,每三个字出现一次空隙,不像常见的诗句类型。

“是,你能理解其中的含义吗?”

“宗海晨怎么说?”霍亦仑此刻需要多方参考意见。

“他怀疑其中含有金文。”金文是铸刻在青铜器的钟或鼎上的一种文字,在甲骨文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文字。因铸刻于钟鼎之上,有时也称为钟鼎文。

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霍亦仑喃喃自语:“那第三句就是‘参天松’,所指老松?如此想来又酷似诗句。”

“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对这些字感兴趣?”

“因为目前发现的甲骨文或金文都存在相当大的争议,需要通过更多的关联词了解未知的内容,再通过文字解读历史事件。你不觉得很有成就感吗?”霍亦仑打开手机上绘画功能,对着她背上的十二字分毫不差地临摹。

这时,一行工作人员扛着折叠椅走过来,而他们聊天的位置正是通往储藏间的走廊,见状,霍亦仑立马借机贴到商夏背部给对方让路。

“你可别多想,我怕椅子腿儿划伤你的皮肤。”他先声夺人。

“并排站似乎更宽敞。”商夏知道他没安好心眼儿,但现在让他挪开显然没空间。

咔嚓一声快门响,霍亦仑与商夏双双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林月婵手机相机晃了晃:“你不用急于辩解,我也不会马上发给宗海晨,只要你问心无愧就得了,拜。”说着,她扭动腰肢向泳池方向走去。

待工作人员的队伍远去,她急忙穿上外套,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也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之说,万一让宗海晨看到这种照片还了得?

“瞧你吓的小脸儿都没血色了,我去帮你把照片删了。”霍亦仑记得在KTV包厢中见过这女人对宗海晨暗送秋波,所以自然会把商夏当成敌人,想到这,他拔腿就走,商夏却及时拉住他:“算了,我就不应该背着他出来见你,如果真为这事发生争吵也是我有错在先。”

“我们干什么了啊?不就是看了看每个人都长了的后背!”如果真有错也是他趁机揩油造成的误会,看来他与宗海晨必然不能和睦相处。

来到泳池边,林月婵正坐在躺椅上休息,她睨看坐在一旁的霍亦仑,又转看跳入水中的商夏,拿起饮料杯慢饮细酌。

不一会儿,几位对霍亦仑极其崇拜的女性粉丝走上前索要签名,林月婵闻声相望,只见霍亦仑眉头紧锁。

“原来你是古玩界的明星呢。”她不屑一笑,戴上太阳镜。

霍亦仑充耳不闻,先走到游泳池边管商夏要来宗海晨的手机号码,又返回原位发短信。

不大会儿的功夫,收到短信的宗海晨的来到游泳馆。不待林月婵注意到宗海晨的存在,霍亦仑便探头亲了她脸颊一下,林月婵愤然地坐起身,刚要破口大骂,可这眼皮一抬竟然看到站在霍亦仑身旁的宗海晨。

霍亦仑暗自偷笑,继而面朝宗海晨不悦地说:“这位小姐非让我亲她,我看商夏跟她认识才勉为其难同意,现在你能把你们的朋友带走了吗?”

宗海晨并不知道林月婵也住在这家酒店,并且通过上一番话对她这个人更为反感,而霍亦仑发给他的短信内容是:嗨,我在游泳池瞧见商夏了,那小身条儿,啧啧。

林月婵向来扮演蛇蝎的角色,今天反倒被咬了?

商夏甩了甩一头水珠爬上岸,见宗海晨出现立马神色凝重地走过来,宗海晨没空理会霍亦仑的粉丝或宽面条儿,抓起干浴巾迎上商夏:“回吧,这儿有色狼。”

他胡乱地帮她擦着湿漉漉的长发,商夏则透过毛巾缝隙观察宗海晨的表情,似乎没有生气的迹象,于是又偷瞄霍亦仑的方向,霍亦仑小幅度比划一个“ok”的手势,再看林月婵,正目不转睛地瞪着霍亦仑,那表情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似的。

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霍亦仑好似暂时替她解了围。

待他们走远,林月婵冷笑。

“你还挺会替自己掩饰罪行的嘛。”

“错错错,我就是让商夏记住我对她的好,这叫欲擒故纵,懂了吗?”霍亦仑从不避讳他对商夏的好感。但绝不会利用什么照片啊借位啊搞些不入流的小动作。

同一时间,餐厅里

正当商夏翻阅的菜单的时候,宗海晨冷不防地问:“林月婵有没有找你麻烦?”

“为什么这样问。”她含糊其辞地接过话。

“如果霍亦仑那小子与你在游泳池偶遇,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想到发短信告诉我碰见你了?”宗海晨越想越觉得不合理。

“要不然呢?”商夏的心提到嗓子眼。

宗海晨搓了搓下巴:“这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商夏轻抽口气,这日子真没法过了,这一个个的,插上毛比猴还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