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有祖母、母亲在,外祖母说免得见面尴尬,也就作罢了。”六娘子叹了口气,忙转了话锋道,“姐姐且打开看看,我缠着外祖母多日了,外祖母都捂着这礼物瞧都不让我瞧一眼。”

三娘子闻言,笑着打开了红匣子,两人探头看去,只见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只小巧的玉镯,一支雕工别致精细的玉嵌珠翠玉簪,还有一对水滴形的耳坠子。三样东西材质一样,看得出是出自一块玉身的,玉色明润,盈盈粉清,煞是可爱。

三娘子见了,心中喜欢,不禁弯了眉眼道,“改明儿我定要好好去谢谢外祖母。”

“那是。”六娘子打趣她道,“不仅要谢谢外祖母,等我成亲了姐姐还要再备一份礼物给我,不然我可不依的。”

“你个狭促鬼,等你做新娘子了,还怕少东西么,只怕到时候我送的你都未必看得上了哟。”

“姐姐屋里都是好东西。”六娘子见状佯装着张望道,“我瞧着那酸木枝多宝阁架子就挺好的,做工精致不说,且上头还有个罩纱的架子,不会落灰,看着就是高档货。”

“得得得,你且看中什么都拿走,只要你屋子里放得下,我就送。”三娘子被六娘子逗的笑出了声,连连拍着她的肩膀惹得发髻上的凤冠喜珠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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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子这一嫁,陆府内宅中顿时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而因为一举得力,陆老爷望子成龙的心态就强烈了些,是以便转了方向,让楚先生单教松哥儿启蒙初学,而卫先生则重点教陆青远和陆青致的课业。剩下的六娘子和七娘子两人,陆老爷也一并免了她们的家学,只让卫先生每半个月布置她们一次描红课业,以便指导。

用陆老爷的话说,姑娘家家的,写得好一手小字,绣得好一团扇面,纳得好一双鞋子,即便嫁了人也不会被夫家瞧不起了。

六娘子对陆老爷的决定并无异议,只是不想成日里的待在陆府让也觉得日日无趣的七娘子寻开心各种找自己的茬,是以她依然隔三差五的会往赵家老宅跑,闲得的时候还会带上嫣娘一起。

而卫先生久闻赵老太爷的大名,敬仰日深,所以对未出阁的女儿总是时不时的往外头跑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不多言其他了。

其实嫣娘因为卫先生的关系和六娘子一样,启蒙都很早,且这些年也读过些七杂八乱的书,所以夏午闷热闲来无事,赵老太爷总是会带她们两个去书房避暑,一来指导指导她们描红练气,二来则会说些生趣野史给她们听,丰富丰富她们的眼界。两个小丫头常常听的忘乎所以,直等赵老太爷说的口干舌燥了还不肯罢休,惹的赵老太爷哭笑不得。

不过入了六月,赵老太爷明显就忙了起来,不仅上门拜访的门生同僚日渐增多,有的时候老人家都是清早出门子夜回府,接连几天和他打不着正面那都是正常的。

因为出入赵家老宅的人多了起来,嫣娘便也知趣的不常往赵府跑了,连着六娘子进出也觉得不太方便,于是就多半只能乖乖的待在陆府了。

不过这两日赵老夫人身子欠恙,似有些着凉,虽让大夫瞧了说是并无大碍,只嘱咐要按时吃药切莫操劳,但六娘子不放心,还是带了包裹住回了赵府,日日在老夫人的床榻边伺候不怠,倒是做足了乖巧听话的模样。

这日晌午,赵老夫人刚吃了药汤睡下,六娘子觉得无趣,便想着偷偷跑去赵老太爷的书房顺一本书过来打发时间,却在走到窗棂边的时候,听到屋子里传出了一个沉稳温润的笑声,“聿白这次亲自去怀阳找您可不是我出的主意。”

“没九爷的口谕,他一个毛头小子又怎敢在我面前横冲直撞的。”

“老师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笃定的。且不说沈家之前同老师的交情,单说这些年聿白单凭一己之力就闯出了一番作为,老师就一定会对他刮目相看的。”

“阿遥养在我跟前娇嗔乖张,若是到时候和沈家小四爷合不来,我心疼外孙女,定会帮亲不帮理的,到时候九爷可切莫给老朽甩脸色看。”

“哈哈,老师还是一如当年那般风趣,本王还记得五岁那年第一次遇见老师,老师就给本王来了好大一个下马威呢。”

“九爷…”

六娘子心如鼓震,听到这里只觉得耳鸣不止,呼吸难耐,便是连连转了步子跑出了赵老太爷书房的小院。

当六娘子回到赵老夫人的屋子时,老太太已经起了身。六娘子不禁有些诧异道,“外祖母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赵老夫人笑着道,“年纪大了没这么贪睡了,眯一会儿就醒了。”

六娘子点了点头,冲方妈妈道,“妈妈且去休息休息,这儿有我伺候外祖母就好。”

方妈妈眼神一闪,笑着退了出去。赵老夫人见状,冲六娘子招了招手,然后拉着她上了床榻,轻声问道,“外祖母瞧着小丫头心情不好,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外祖母。”六娘子轻轻的问道,“沈家小四爷是叫沈聿白么?”

赵老夫人捏着六娘子的手一紧,忙问道,“你外祖父同你说的?”

六娘子轻轻的摇了摇头,坦言道,“我方才想去外祖父的书房拿两本书看,没想到有客人在里头,便是不小心听到了几句。”

赵老夫人闻言不禁微怒道,“你越大越不懂规矩了,当心你外祖父知道了以后你手掌心又要挨板子了。”

“一顿板子换他的名字,倒也值得。”六娘子不以为然。

“怎么,之前不是你自己点头说与其惦记别人不如被人惦记,现在又觉得不妥了?”赵老夫人睨着眼,细细的看着六娘子。

在赵老夫人的记忆中,六娘子一直是那个扎着两个小包鬏儿,仰着红扑扑的小脸蛋冲她闹着吵着要糖吃的小丫头。可曾几何时,小丫头长大了,出落的水灵大方,明眸善睐,再过两年,小丫头也要为人妻为人母了,她会知道世事艰难,有时候需放任不羁,有的时候则要分分较真。如果可以,赵老夫人多期望六娘子永远是她的小丫头,永远躲在她的羽翼之下不用经历外面那些纷扰的风雨。

可人,总是要长大的,总是要面对的,总是要走她自己的路的。想到这里,赵老夫人不禁悲从心起,看着六娘子的眼神就多了一丝不舍和担忧。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第五十六章 豆蔻香•纵有私心(上)

屋子里摆着小座的冰山,散出的凉气让六娘子觉得舒服到有些昏昏欲睡。赵老夫人一直沉默的看着窗外,六娘子只怔怔的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忽然,赵老夫人用手指了指外头道,“你知那是什么花吧。”

六娘子顺着她的手势看去,未合的窗棂外有一株枝干茂盛花叶高扬的绿树,树皮微灰,小叶生对,黄绿色的花瓣和花萼上长着细长的粉色花丝。微风拂过,生出摇曳飘渺的姿态,仿佛一只只展翅欲飞的蝶,灵动而好看。

“合欢花。”六娘子道。

这花在怀阳甚是常见,之前赵府的内院门口就长着几株特别好的合欢花,一到入夏的季节,成片成片的花丝在半空中飘摇的景象曾是六娘子最爱看的风景。

“是了,合欢。”赵老夫人转过了头,冲六娘子微微一笑,闭着眼睛回忆道,“当年,毓妃娘娘才八岁,和你外祖父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谁人都道‘怀阳曾家女,唯系赵家郎’。”

六娘子本有些浅浅的睡意袭来,在突然听到赵老夫人这样的话后,她整个人都惊醒了。

“赵家有心,你外祖父到了十八岁的时候都没有说亲,可曾家…志在凌云,不甘让名动整个怀阳的女儿就这样默默的嫁了,所以怀阳曾家女后来嫁给了启王,启王登基后,她就成了毓妃娘娘。”

“外祖母…”六娘子愣愣的看着赵老夫人,她有些不解,似又有些隐隐的感觉到了什么。

“据说你外祖父知道了这件事儿以后外出游学了两年,回来以后就和我成了亲。”赵老夫人淡淡的笑了笑,布满皱纹的脸上闪着一种浅浅的疏离感。

六娘子忙握住了她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道,“外祖母,不要说了,是阿遥不好,不该问这些。”

“毓妃娘娘是真的美,传言当时皇上为了博她一笑,不惜花重金在宫里头打造了和怀阳曾家一模一样的一座老宅子,引来朝中许多文官谏言上书,直道毓妃红颜祸国。只可惜,那宅子也没让毓妃娘娘笑一笑。”

“为何?”六娘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赵老夫人摇了摇头,“有人说,她是因为不能和你外祖父终成眷属而日日郁郁寡欢,又有人说这是她迷惑皇上的一种手段,只有让皇上得不到,才能让皇上忘不掉…后来毓妃娘娘怀了身孕,生了九皇子,本以为那些流言会多少消停些,可谁知不减反增,连带着刚出生的九皇子都被那些兴风作浪的人给当成了恶言谩骂的对象。”

六娘子默默的垂了头,心中唏嘘感慨。不论是古还是今,人们总会用最美好的词去形容一个光辉盛华的女子,也会用最难听的话去玷污一个纯洁无争的女子。古代女人的命运几乎取决于男人,皇宫的那些妃子看似坐享天下荣华富贵,可心里头真正开心的又能有几个?

“那一阵子,那些腌臜的话不停的从宫里头传出来,可你外祖父却无动于衷,每日上朝回府,面上竟瞧不得半点担忧和不悦。我心里头好奇,便随口问了一句,你外祖父只轻轻的说了一句话——清者自清。”赵老夫人说着微微的叹了口气,“那之后,我生了你母亲,你外祖父有志不得,动了辞官的念头。可这么多年为官为臣,他如何能说走就走?这一来一回便又是好几年,九皇子长大了,是你外祖父启的蒙,但这些年你外祖父从未见过毓妃娘娘,直到她病重垂危,要托孤儿,你外祖父这才去了她的寝宫。”

见六娘子黛眉微蹙,神色忧虑,赵老夫人继续道,“当时皇上皇后都在,你外祖父也早已是半只脚在野不问政事多年了,毓妃娘娘只求皇上能善待九皇子,让你外祖父做个证,只要九皇子能平平安安的在皇宫别院长大,那她就能死的瞑目了。随即她也求你外祖父,男儿有志可在四方,只求你外祖父能教些人情世故给九皇子,让他能读会写,能算会画,哪怕一辈子没有功名利禄也无妨,只要九皇子安闲此生,那就不枉她辛辛苦苦生下了他。”

“九皇子…”

“朝中这么多的皇子,只有九皇子从小是养在津州避暑别院的。他性子孤僻不耐与人周旋,但对你外祖父倒是特别尊敬的。你外祖父教了他三年,后来因为你母亲要出嫁了,你外祖父想回怀阳了,这才渐渐减少了和九皇子的联系。”

“那这沈家…”

“如今皇上病危,太子谋权,小皇子即位,各方势力也是虎视眈眈的。你外祖父曾说过,九皇子天资聪颖乃大周奇才,他若要御龙,只需有谋相助,势必如虎添翼,心想事成。如今,九皇子看中了蛰伏已久的沈家,又看中了顾家,自然也不会放过你外祖父这些年经营的人脉。沈家这步棋,九皇子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下的,但单凭之前和毓妃娘娘那点年少之情,对于沈家,你外祖父也会点头的。”

“顾家?”六娘子惊呼了起来,“外祖母,那宸玉哥哥…”

“顾家三郎游学幽篁寺,其实正是九皇子的意思。”赵老夫人知话已至此,就没有再瞒着六娘子的意义了,便是全盘托出道,“沈家、顾家原是世交,两位太老太爷是一起辅佐元帝开疆破土的大功臣。后来朝中动荡,皇上忌惮两家势力,唯恐功高盖主,又有奸臣小人在旁蒙蛊帝心导致冤案迭出。沈家元气大伤退到了凉都,顾家急流勇退回到了怀阳。可丫头,你顾爷爷是什么人?现在朝中新臣倍出,可但凡提及‘顾连方’三个字,还是会有人点头称是的。顾家三郎年轻有为,学富五车,你顾爷爷为何不让他去考功名,为何不让他来宣城正统的跟着先生上学,那都是为了九皇子。”

六娘子只觉得周遭一阵彻骨的寒意袭来,她觉得自己千算万算都躲不过高位权贵布下的这个巨大的棋盘,不禁心有微忿道,“外祖母,这些年您难道从未怨过么?”

“怨你外祖父?”赵老夫人的思绪被六娘子的话给拉了回来。

六娘子摇了摇头,“怨这吃人的世道,怨您的父母知道了外祖父心里有人却还要把您嫁进赵家,怨毓妃娘娘用自己的死来束缚了外祖父那一心想安然在野的心,怨九皇子明知这是一条不归路,却还要这样把外祖父卷进去。”

“丫头…”赵老夫人愣住了。

“夺嫡是条不归路外祖父怎会不知道?若他真有心无争在野不问世事,那且不论九皇子如何…”

“朝之乱则天下乱,朝平则民安,阿遥,你以为外祖父会因为一段前尘往事而随随便便的堵上亲人的性命吗?”

六娘子是背对着门的,是以赵老爷走进来的时候她根本就看不到。赵老夫人倒是看到了,她本想出口打断六娘子的话的,结果她还未张嘴,就看见门口的赵老太爷无声的摇了摇头,赵老夫人便按下了话头。而赵老太爷的这句话无意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吓的六娘子差点从床上滚了下来。

“外…外祖父。”六娘子急的唇齿相磕,差点没吃痛的喊了出来。

赵老太爷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道,“我就知你说的和做的根本不是一套,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却是千百个不愿意的。”

六娘子不同意赵老太爷的说辞,便是下了床榻站直了身子道,“外祖父总知我素来是个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且不说心里愿不愿意,其实对阿遥来说,无论是宸玉哥哥还是沈家小四爷,那都没太大区别。眼下听了外祖母的话,阿遥更是觉得,既要攀高枝,那就要对这棵树有些了解,如今阿遥不过想问问沈家小四爷的全名罢了,何来不愿意之说。”

见六娘子似真的有些怨意了,赵老太爷竟笑着软了语调道,“既然如此,大大方方的问就是了,为何要偷听?”

“谁偷听了。”六娘子红了脸小声道,“只是不想心听到罢了。”

“你可知,方才屋子里的便正是九皇子。”

六娘子微微的点了点头,“听外祖母这么一说我就猜到了。”

“你个小丫头胆子也真大。”赵老太爷叹了口气,“便也都是我和你外祖母平日里惯出来的。罢了,你外祖母瞧着身子也好多了,今儿没事你就回陆府去住些日子,之后往来的宾客只会多不会少的,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本就多有不便,就不要待在这儿凑热闹了。”

六娘子闻言撇了撇嘴,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赵老太爷下了逐客令,不免愤愤道,“就他‘沈聿白’三个字最值钱,偏生我只听到这一句,就要被外祖父赶回去了。”

赵老太爷闻言哭笑不得,“他这三个字值钱不值钱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家的丫头是千方百计的想在成亲前见一见他沈家小四爷的。”

“谁稀罕!”六娘子一跺脚,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外祖父切莫胡说,我对他一点也不好奇了。”说罢,六娘子只觉得脸颊火烧一般的热,便是匆匆的跑出了赵老夫人的屋子。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第五十七章 豆蔻香•纵有私心(下)

见六娘子气鼓鼓的跑出了屋子,赵老太爷脸上的笑意敛了敛,冲还躺在床榻上的赵老夫人道,“你也是,年纪越大就越爱絮叨,什么事儿都同那丫头说,回头若是整出些什么你又要和自己置气了。”

赵老夫人“呵呵”的摇了摇头,“老爷和我把她从小带大,你自己的外孙女是个什么性子你不知道?老爷也切莫怪我,那些虽是陈年往事,可若是有一天阿遥真的要担起沈家门楣了,与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是旁人告诉她的,还不如我这个做外祖母的先给她讲清楚。”

“和老泰山当年对你一样?”赵老太爷看着妻子的眼神柔和了许多,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赵老夫人一愣,想起早就过世多年的老父亲,不禁心怀叹息道,“父亲明鉴,当年老爷同毓妃娘娘…”

“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赵老太爷尴尬的打断了赵老夫人的话。

赵老夫人见状笑的更开心了,“老爷莫不是真以为我一把老骨头了还会吃味儿吧。”说着她摆了摆手继续道,“父亲当年告诉我这些,无非是让我能在为人妻子的路上多些平坦,少些波折。当年您娶了我,就再也没有提过任何关于毓妃娘娘的事儿,唯一的一次还是我开口问的,我是老爷的妻,不管毓妃娘娘在不在老爷的心里,可沈家夫人的位置永远都是留给我的,这是一个女人的尊严和底线。”

赵老太爷眼神闪了闪,却闻赵老夫人又道,“老爷早年看中顾家,现在又转身偏向了沈家。那沈家小四爷虽现在功名在身威风赫赫,但那只是为人臣子为军将领的姿态,可为人夫,老爷又怎么知道他是不是阿遥的良人。”

赵老太爷叹了口气,转了头看向了窗外的合欢花道,“顾家三郎到底未经世事,儿女大事上就显得有些不够果断。他对阿遥有情,却又心系他祖父的循循教导,一心想要重振顾家门楣。即便将来他有心向着阿遥,可是国事家事,孰轻孰重顾家三郎心中有数。而且他们从小就有情分,我怕阿遥到时候一心向着他,难免就要自己受苦了。更何况,眼下也不单有牵扯不清的儿女私情,主要…九爷动了联姻的念头,看中了顾家的小女儿,若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再同连方去谈结亲的事儿,难免…重蹈覆辙。顾家来求娶,也是求的恰到好处的。”

赵老夫人明白赵老太爷话里的意思,想当年那场“楚门政变”就是因为朝臣势众,功高盖主,引来皇上忌惮,多年累怨终至引火上身的。“那沈家还不是一样?”不过对于赵老太爷说的顾家、沈家之分,赵老夫人是不敢苟同的。

“沈聿白是庶出,仅这一点就比望之强太多。”赵老太爷忽然转过了头,看着妻子道,“沈家这些年不是没动过起势的念头,可偏偏文路上没有一个走得出来的,倒是这个庶子,单凭自己的努力,闯出了一番天地。但他是庶出,根基浅,沈家的水太深,他需要一个能干的嫡妻去坐镇,去替他打理内宅,凭阿遥的聪慧,这点小事儿难不倒她。更何况这些年…长恩也够勤勉努力,林家的势头也正好,阿遥的身价水涨船高,堂堂陆府嫡女,哪房的妾压不过。”

赵老太爷的一番话引来赵老夫人的频频侧目,“老爷,您…”

“哼,别以为这些内宅里面的绕绕弯弯只有你们女人懂,我们男人只是懒得管。”赵老太爷眨了眨眼,忽而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道,“不过阿遥的终身大事,我这个做外祖父的还是要管一管的。这次幸亏是让陆家歪打正着了,不然我就算拆了这把老骨头也是要和陆家的人去吵一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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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六娘子回到陆府的时候正好是傍晚时分,天边的火烧云腾的厉害,漫无边际的散开不拢,映衬着归巢的倦鸟,倒是生出了如画般的美景来。六娘子看的欢喜,脚步一转,就绕去了清雨池。

入夏池清,波光粼粼,平静的湖面上铺着大大小小的碧色荷叶,偶有几株已经冒了头的荷花骨朵笔直高立,引来薄翅蜻蜓留恋嬉闹。微风拂过,六娘子只觉得闷热散尽,心旷神怡,便想走去荷花亭小憩片刻再回浅草阁,却不料迎面遇到了散步的林氏。

“母亲。”见无处可退,六娘子只能大方的迎了上去。

林氏只由杨妈妈一人陪着,步子走的缓而慢,大腹便便的模样倒是有了几分以前没有的祥和来。见了六娘子,她轻轻的点了点头道,“刚从你外祖父那儿回来吧。”

六娘子笑了笑。

林氏不免微微的蹙了眉,“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我知你同你外祖父母感情深,不过…”可说到一半,她却径直自嘲的笑了笑,随即抬头眺望着湖面的荷景道,“也罢,从前我说的话你都是爱听的就听两句,不爱听的就左耳进右耳出的,我也懒得惹你嫌。”

“小六今日也被外祖父说了,看来最近要乖巧些待在家里了。”不知怎么,似乎是从林氏怀孕开始,六娘子觉得人前人后林氏都变得好相处多了,且毕竟是长辈,毕竟要喊她一声“母亲”,六娘子觉得两人若是能和平相处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林氏一愣,随即复议道,“家里也什么都不缺,你若有时间,多指点指点小七写字,之前听闻卫先生夸你的字写的好。”

“我可不敢去指点七妹妹,回头她指不定要怎么闹呢。”六娘子连连摇头。

林氏的手微微的抚上了隆起的肚子道,“其实小七性子骄躁我也知道,只是…这些年就她一个,大家都宠着她让着她,现在想想,她见的人情世故太少也未必是好事。”林氏说着不禁看向了面前的六娘子,那一袭粉色古纹双蝶俏纱裙衬得她形如花枝腰若细柳,虽没有三娘子那般艳丽照人,但却胜在清雅温婉秀而不媚,若是假以时日,定会生得楚楚动人观之可亲的。

如此一看六娘子,林氏又想及七娘子的毛躁不耐,心里不免生出了一丝怅然。若是当初她不要这么一意孤行的把六娘子送出府去养,或许今日七娘子的性子也就多少会有些隐忍顾忌了吧。

“我常听外祖父说我小的时候也是调皮乖张的,只是后来长大了,多少懂了些事儿,知道不论如何,长辈不能用羽翼保护自己一辈子。七妹妹生在了最好的时候,不愁吃穿不知疾苦,性子也总是会娇蛮些。若是往好听了说,我一定会告诉母亲七妹妹如此率直随性,也是可爱的。若是同母亲说实话,那我想说按着父亲的政绩,若是能以正为官,定有机会再往上升的,陆家只会越来越好,母亲如果真的要替七妹妹着想,那便要让她学会敛一敛自己的性子。”

这算得上是一番肺腑之言了,难得林氏能如此心平气和的同自己闲聊,六娘子觉得自己还是要强装一次圣母才好。其实说真的,七娘子到底以后过的好不好那和自己真是一点关系也没有,按着以前七娘子总是爱无缘无故找自己茬的性格来说,六娘子是巴不得她日子不顺才好,可偏偏七娘子好不好和自己总是会牵扯上的。

想到这里,六娘子下意识的叹了一口气,却见林氏和一旁的杨妈妈都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自己,她不免苦笑了一下,解释道,“母亲也别觉得我是没按好心,七妹妹将来体面不体面和小六也是有些干系的,不只七妹妹,即便是大姐姐或者三姐姐,大家都一样。我们同是陆家女儿,以后即便嫁人了各顶一片天,可全都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七妹妹要是能把日子过顺坦了,那于小六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指不定以后小六还要靠着七妹妹帮衬呢。”

六娘子这话一点也没错,古代女子的社交圈远没有现代女人的大,比如儿时的闺房好友,要是其中一个远嫁他乡,那再见面很可能就是古稀之年了。所以,除了亲戚妯娌之外,亲姐妹的圈子其实是最牢靠的一种交际关系。古代很多关系都喜欢亲上家亲的,不管是夫家的事业前途还是未来儿女们的姻缘大事,亲姐妹之间若能互通有无相互帮助,那是再稳妥不过了。

是以,原本有些诧异的林氏在听了六娘子这几句话之后,了然的笑道,“说不定将来还是小七靠着你呢。”

“那更应该让七妹妹敛敛性子了。”六娘子耸了耸肩,“不瞒母亲,我是瞧不得妹妹那般模样的,仿佛旁人让着她、迁就她就是应该的了。这姐妹之间倒也好说,回头若是她嫁了人,这样的胸襟,如何做当家主母?”

六娘子话一说完,就隐约觉得自己说的过了些,可没等她改口,林氏就已经笑了出来。

六娘子一愣,却听林氏道,“小七之前有提过你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老气横秋的,今日可算是让我见识到了。”

夕阳下,林氏和六娘子对面而立,这是六娘子回陆府半年多以来两人最平和的一次谈话,林氏笑语嫣然,六娘子聘婷纤纤…直到多年后,六娘子才不得不承认,继室难为,其实林氏已经做的很好了。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一点点想说的话(可以选择性忽略)

本来想发广播的,但是广播字数有限且其实很多人都会忽略,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发公告横插在章节里吧!

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看到有人留言,不论是催文的还是捧场的或者是砸砖的。算来我码字也有7年多了,不敢说有多专业,但是最起码的还是很用心。

很多亲都会说,为什么每天只有一更?每天都好少啊…

但是,作为一个要上班的人母,我很想说每天要两更略微有些赶。小盆友才三岁,因为是9月生的所以今年还只能上托班,三岁的娃就是各种状态,我每天要等她睡着了才能开始码字,差不多从10点开始写到12点吗,写完的是第二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发的。这个是我每天码字的常态。

上班要看情况,有时候能写一点,有时候事情多起来则完全没有时间写。其实如果没有小盆友,我觉得每天我更新6K字应该没问题,但是…眼下只能说抱歉了。码字是唯一的爱好和兴趣,小盆友是唯一的宝贝,两者要并存,所以只能委屈各位看文的亲了。

我自认码字时速还可以,但是我不写流水文,而且嫡女这篇其实很容易写水的,但是我真没有这个习惯。大家都是花钱看文的,每章9分钱,我希望你们能把每一分钱用在刀刃上。所以,我每一章尽量都写的充实,不水,不浪费。

如果实在有亲觉得节奏慢或者看的不过瘾,我觉得大家可以养肥了一次性来看看也是不错的。

之所以想写这些,一来是告诉大家一下我写文的状态,也要和追文的大家说一声抱歉,以我目前的生活状态一天只能保证一更,同时也希望大家要继续给力的支持,来看看我们小六以后结婚了是个啥样子哟…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第五十八章 豆蔻香•乱朝不定

然,洪武二十二年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年.

七月初三,诚宪帝驾崩朝阳殿,据说当时诏书未成,诚宪帝是死不瞑目的。

七月初十,先帝头七刚过,一品清阁太师、殿阁大学士、吏部尚书封习封大人出朝宣朗诏书,传先帝口谕,将皇位继承于十五皇子,皇叔睿王和宁王任摄政王,辅佐新帝驾臣治国。

七月十二日,先帝丧仪有条不紊的开始进行,宫中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和七品以上官宦人家一年不得宴饮作乐,一年不得婚嫁,百姓半年停缀,凡诰命等皆随朝按班守制。

七月十三日,朝中拟定了先皇谥号为“德”,随即新皇封典,册封张皇后为仁孝皇太后,荣贵妃为仁贤皇太后,其余一众后宫嫔妃按品级封赏,随举国哀伤。

不过新帝登基,虽有遗诏,但却依然引来八方猜忌。且先不说先帝驾崩那日,满朝文武大臣有一大半都是跪在朝阳殿的,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瞧着,那诏书上是写全了的还是只写了一半又或者根本是空着的,在先帝崩逝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众说纷纭了。

再者,无论是新皇还是仁贤皇太后,又或者是两位被封为摄政王的皇叔,皆和封习私交甚密。而仁孝皇太后此刻还被软禁在宝华殿,五皇子被调离了军机处,八皇子被派去了皇陵处理先皇墓葬的事宜,十一皇子被一纸调令派去了漳州同申王和谈。

转眼间,偌大的皇宫只剩六皇子一人敢出言质疑诏书的真实性。不过可惜,即便贵为皇子的他也是抵不过先帝多年重用的朝臣的。

前有申王蠢蠢欲动,后有封习只手遮天,可怜的新帝还是个孩子,坐在金灿灿折煞人的龙椅上,简直就如同一个摆设。

大周国,在先帝驾崩的那一刻开始,陷入了暗波汹涌的飘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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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不管如何朝荡国乱,但老百姓的日子还是要过的。

隆冬渐深,林氏心想事成生了个大胖小子。整个陆家人都高兴坏了,老太太连连要沐浴斋戒,说她在林氏生以前请了菩萨的愿,眼下既如愿以偿了便要诚心吃斋还愿。陆老爷则想个整整一天,终于定了小哥儿的名字叫青栩,寓意栩栩生韵,希望小哥儿安康平顺。因为国丧未出,所以不能大肆设宴庆祝,但当天晚上陆老爷还是和老夫人一起小酌了两杯。

不过就在全家都因为小哥儿的到来而开心不已的时候,也有人是不那么开心的,那个人就是七娘子。

连着两日,七娘子都赖在六娘子的屋子里,横在榻上,也不描红也不刺绣,也不和六娘子吵架也不无故挑刺,只这样静静的躺着,半死不活的指唤着六娘子屋里的丫鬟给她端茶递水。

到了第三天,六娘子终于看不下去了,将手中的笔一丢,下了炕站到了软榻边居高临下的睨着躺在上面吃橘子的七娘子道,“你要是再在我屋子里赖下去,我就要问妹妹你收银子了!”

见七娘子一愣,六娘子撇了她一下继续道,“成天见的在我这里白吃白喝的,我若不问你要银子岂不是要把自己的月例都倒贴进去了。”

七娘子看了六娘子一眼,吧唧了一下嘴道,“为何你这儿的橘子比我那儿的甜?”

六娘子翻了个白眼,“都是你那儿挑剩下的才送来我这儿的,感情妹妹现在金贵的东西都看不上眼了?”

“现在哪儿轮得到我金贵,好东西都送去栩哥儿那里了。”七娘子忽然一顿,半晌才幽幽的开了口。

六娘子笑了出来,“你有没有出息,这么大个人了还吃一个奶娃娃的醋,真是羞也羞死了。”

七娘子“噌”的一下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拿起了桌上托盘里的橘子皮就往六娘子的身上扔,“谁吃醋了,谁吃醋了!你才吃醋呢!”

六娘子被七娘子幼稚的模样给怔住了,回了神以后就开始捧腹大笑了起来,“哈哈,陆云歆,你瞧瞧你那鼓腮帮子瞪眼珠子的模样。”

“陆云筝,你再笑我就要砸你多宝阁架子上的高颈甜瓷青釉花瓶了。”

“你敢!”六娘子回瞪了回去。

“你看我敢不敢!”七娘子不甘示弱的干脆往软榻上一站,足足高出了六娘子大半个身子。

六娘子见状挑了挑眉,后退了一步道,“你若是心里不舒服,想撒气,我教你个好法子。我园子的西南角长了好多枯草,你且去帮我把那些草给拔干净了,兴许心里头就能好受点了。”

“我有什么好难受的。”七娘子嘴硬道。

六娘子冷冷一笑,“当然,咱们七姑娘从小就是这陆府的香馍馍,打从生下来开始,别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谁不是让着你,谁不是宠着你的,便是松哥儿,虽喊你一声姐姐,可却也不能在你跟前太矫情。现在可好了,咱们七姑娘也终于有了个名正言顺的胞弟了,旁人原本紧张你,如今要开始紧张栩哥儿了,旁人对你原本好十分,眼下要分出五分给栩哥儿了。咱们七姑娘心里不舒坦了,却无奈那是嫡亲的胞弟,发作不得吵闹不得,便就日日躲在我这儿撒泼耍赖,外头的事儿便是一概理都不理半分。”

“陆云筝!”七娘子被六娘子一脚踩在了痛处,红着眼忍着泪忿忿的喊道,“像是多了不起似的,不就吃了你几个破橘子么,不就是几个橘子么…”七娘子说着说着,竟忽然蹲在了地上捂着脸旁若无人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