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时候顾望之和自己说皇上看中了宁卿这事儿并不假,也原来宁卿也注定是要走和英娘一样的路的。

皇上…帝王的心思永远是难猜的,伴君如伴虎,六娘子现在是由衷的希望这两个豆蔻年华的女子入了宫以后,日子能过的尽量舒心怡然些。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第九十二章 满庭芳•边疆告捷

过了十月十五下元节,六娘子便盼起了卫嫣的婚事来。

不过在那之前,六娘子却意外的收到了沈聿白的家书,信的内容依然言简意赅,但却真的令人振奋。

据沈聿白所言,因为鞑蛮内部有乱,而东蛮有意降和,是以竟联合了沈聿白的兵士倾轧西蛮,西蛮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结果可想而知。所以沈聿白在信上预测,鞑蛮之乱或许在入冬以前就能一举平息了。

收到这样的书信六娘子自然是高兴的,连连差了人将消息告诉了沈慧春,又同英娘举杯小庆了一番,便就这样开开心心的迎来了卫嫣的婚事。

卫嫣和鄞州知州范姜的庶长子范天余成亲这事儿是赵老太爷搭的桥,因此成亲当天,六娘子是以座上宾的身份正紧的去了卫府的。

范家在宣城已经置办好了新的宅子,和赵府就隔了一条街,离侯府其实也并不很远。是以看着卫嫣一身喜服凤冠霞帔的坐入花轿的时候,六娘子心中只有满满的祝福和喜悦,倒并没有生出离别的怅然来。

那天,待卫嫣的花轿一出府,六娘子转身便去了赵府。

赵老夫人这两日微染风寒身体欠恙,六娘子去的时候带了大包小包的药材,赵老夫人见了一边咳嗽一边笑道,“你这是要开药材铺子呢,我这把老骨头我自己心里清楚,这点风寒还要不了我的命。”

六娘子听了连连“呸”了两声,然后认真的看着赵老夫人喝了汤药以后方才道,“老祖宗可千万别轻小病而伤元气,风寒可大可小,过秋入冬的时候,最容易破寒侵体,您不能太大意了。”

“是是!”看着六娘子一本正紧的模样,赵老夫人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是点头应了一声后连忙转了话题道,“听你外祖父说,侯爷出师大捷,估计也快要班师回朝了?”

六娘子点点头,“侯爷月头的时候来过一封家书,信里头也是这么说的。”

“那你侯府上下可打点好了?”赵老夫人眯着眼问道。

六娘子一愣,瞪眼道,“打点什么?”

赵老夫人喝了一口温水道,“侯爷要回来,凉都的人也就要全部来宣城了。你成亲这些日子是一个人散漫管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虽家里你是像模像样的端着架子在打点的,可没人就没事儿,前后能有些什么大事要你操心的?”

六娘子闻言臊脸一红,双手揪着衣摆干笑道,“外祖母也不能这么说,我…也有尽心打点的。”

“秋物可都换上了?床褥被套可都有让浆洗房的婆子们洗晒过了?旁的不说,便就是屋子里的家具摆设,你可都有细细去看一看?”赵老夫人说着伸手点了点六娘子的额头道,“虽以后这些事儿也不在你要用心打点的范围内,可这头一遭,你是不是要做到不落人口舌?”

“外祖母教训的是。”六娘子垂了眼帘,只觉沈聿白能安全无恙的平定鞑蛮是好事儿,可他要班师回朝坐镇侯府,这对她陆云筝来说却似乎不算是太好的消息。

“你是我从小养大的,你肚子里做什么文章我会不清楚?那些冠冕堂皇的表面功夫你惯做了,可回头要迎的是谁?光是婆婆你就有两个,别说那一家子的三姑六婆叔伯舅公了,是你能随便糊弄过去的?”

见赵老夫人说着说着激动得咳嗽了几下,六娘子连忙上前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然后态度端正的认错道,“外祖母,您别操心,我知道错了,侯府的事儿我会打点好的,您千万别为了我这点事儿气着了身子。”

赵老夫人见六娘子眼眶红红的,口气便一下子软了几分,搂过了她拍了两下道,“你这亲成的说难也不难。如今侯爷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之前沈家还未复势,你算是低嫁,可眼下若要细算,你绝对是高嫁。要说日子是肯定不难过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你这儿却不怕侯府会断了粮。但是要说难,你以后的路也是够折腾的。且不说别的,光是要伺候的婆婆,名义上一个,实际上还有一个,沈家人不说,你且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侯爷的生母,虽只是个妾,可膝下三个孩子都越过了府里的嫡子,你道她会是个简单的?”

赵老夫人说着顿了顿,不免叹气道,“按理说沈家同我们赵家是亲家,我如此在你面前编排也不好。可你且要记住了,宅门的事儿,有时候不是你想大事化了就能办得成的,你不闹腾,自有人会想办法让你闹腾,能不能拿住大局,还要看你能不能让侯爷点头高兴。”

“我又不是卖笑的。”听了这最后一句话,六娘子颇有微词。

赵老夫人这儿正说得头头是道的,乍一听六娘子的话,便是一伸手就打了她一个爆栗子,“你真是越大越拧巴了,有你这么给你下套的么。”老太太有些哭笑不得的又道,“罢了罢了,我说的话你也听不进去,你还是早些回了侯府去,我这儿也能眼不见为净。”

六娘子闻言撇了撇嘴,虽知道赵老夫人这不过是句玩笑话,却也细心的看出了她老人家眼底蕴着的倦意,便是顺竿而下的念叨了几句让她多休息的贴己话,然后讪讪然的退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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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日祖孙俩的一席话到底还是起了作用的,隔天一大早,各处管事妈妈来暖香坞回话的时候,六娘子便就破天荒的问了很多的事儿,大到各园的归整摆设,小到软榻迎枕所用的秋料,事无巨细,连带着让几个牵头的管事妈妈也跟着诚惶诚恐起来。

那之后,六娘子是结结实实的忙了小半个月,而她也不得不佩服赵老夫人的先见之明,因为十一月初的时候,沈聿白竟毫无征兆的回了宣城。

其实那天不过是十一月最寻常的一天,早上的时候六娘子简单的处理了一些庶务,然后被她派去揽月住的庄子上的竹韵回了府。

一进门,竹韵就笑眯眯的俯在六娘子的耳畔道,“夫人,揽月有了。”

六娘子眼前一亮,忙笑着拉过竹韵细细问道,“真的,几个月了?你去那儿瞧的仔细没?他们住的好不好?”

竹韵抿嘴笑了片刻,方才正色道,“夫人这次真是歪打正着了,本您是让我给姐姐送银子去的,顺便瞧瞧她成亲这两个月日子过的如何,偏我到庄子上的时候正瞧见姐姐在炕头抱着痰盂猛吐呢。”

“怀相不好么?”六娘子闻言有些担心。

竹韵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姐姐不过是害喜有些厉害,我瞧着她精神好着呢。而且严家的姐夫对姐姐那叫一个好,姐姐要吃什么要用什么,那严久祜是统统亲自端到眼跟前的。”

见竹韵说着说着眼露慕色之情,六娘子便是打趣她道,“你且放心,回头等你到了成亲的年纪,我也会给你物色个体贴入微的,觉不会让你吃苦的。”

竹韵闻言脸上一阵烧红,一边跺脚一边娇嗔道,“夫人说什么呢,我…我…”

见竹韵支支吾吾的“我”了半天也没个下文,六娘子笑的乐不可支,捂着肚子转了话题道,“那十两银子揽月可收下了?”

竹韵忙回道,“揽月姐姐自然是死活都不肯收的,不过我走的时候悄悄的藏在枕头底下了。”说着她便细细的回忆了一下后又道,“其实夫人不必多挂怀,严家的人对姐姐都很好,我瞧那庄子上的房子虽有些老旧但里外都是干净整齐的,成套的茶具新的被褥,虽肯定是不能和侯府里头比了,但左右都透着一股子居家气,揽月姐姐日子过的一点也不委屈。”

六娘子闻言松了一口气,笑颜逐开道,“那就好,那就好!”

揽月和竹韵都是赵府的家生子,老子和娘都是赵家怀阳庄子上得力的管事。六娘子唯恐揽月嫁的委屈,又知她是个隐忍寡言的性子,这才起了心意给了竹韵三日的假,让她去了揽月现在住的庄子上瞧个究竟,谁知竟探出了一桩喜事来。

结果那天,六娘子心情很好,不仅中午的时候多吃了半碗米饭,下午还心血来潮的自己动手腌了一小坛青梅。到了晚上她又禁不住英娘闹腾,两人趁着侯府无主起了酒劲,饭桌上竟干掉了半坛子的女儿红。

秋凉夜深,英娘直接醉的被丫鬟搀回了垂柳居,而酒量一向还算可以的六娘子因为空腹被英娘灌了好几杯,也有些醉的站不稳步子了。

如今近身伺候六娘子的几个丫鬟中就属鱼安平日里的话最少,可这天晚上她却黑着一张脸念叨了六娘子许久。

“夫人这般没了规矩,回头若是让外院的仆妇瞧见了可怎么得了?”鱼安一边用热帕子给六娘子捂脸擦身,一边碎碎念的数落着六娘子的不是。

女儿红甘冽清甜,可后劲足的要命,此刻酒意上了头,六娘子只觉浑身热的要命,酥酥软软的提不起劲。可好在她脑子还算清醒,鱼安同她说什么她也都能听得进反应的了,便是“咯咯”的摆手笑道,“无妨无妨,你瞧…整个府上不也只有我和英娘两个…”

见六娘子一边说一边直直的往黄花梨雕喜上眉梢架子床上倒了下去,鱼安便是连连的扑上去想要拉她。

结果六娘子头一沾软枕困意就顷刻席卷而来,便是慵懒的一把扯了珠钗散了发髻挪了个舒服的姿势裹着被子眯眼道,“不用忙了,你且出去候着,我先睡了,等明儿一早早些起来再洗漱吧。”说罢她便翻了个身,卷着醉意浅浅的闭了眼。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第九十三章 满庭芳•洞房花烛

六娘子是被渴醒的,朦朦胧胧间,她只觉得自己被厚重的被褥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寒意渐浓的深秋,她竟觉得有些出奇的闷热。

“鱼…”六娘子张了张嘴想唤鱼安进来给自己倒碗温茶解渴,可出了声她才发现自己嗓子眼儿黏黏的烧得难受。直到这一刻,那不听使唤的身子搭着还算清楚的思绪,让六娘子顿时特别后悔空腹喝了那么多杯的女儿红。

可忽然,六娘子只感觉自己腰间一紧,胸口一凉,一股陌生的气息顿时在自己周遭蔓延开来。她直觉的想惊呼尖叫,却忽闻一阵略微有些急促的喘气声从耳际传来。

“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偏偏不学好临睡前还沾得一身酒气…”

六娘子闻声猛的抬头,只感觉眼前一亮,借着窗外洒进的碎碎月光,她的眼对上了一双深幽如黑玉一般的眸子。

“沈…”

只一瞬间,她溢出嘴角的惊呼就被人悉数封住,六娘子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软,本是有规律的呼吸被人带得断断续续的。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逃,可整个人却被那强劲有力的一双手紧紧的锁在了床榻上…

这真的不能算是一次好的体验,六娘子觉得这迟了整整半年的洞房花烛夜只能用“糟糕”两个字来形容。

其实对于男女之事,她虽毫无经验,可却不能说是全然不知的。但眼下这副身子毕竟才只有十二岁,身形未开骨架未齐,这圆房之事来的又实属突然,她被酒熏了神智,欲迎还拒的媚态让浅尝她青涩滋味的沈聿白差点把持不住,便是狠狠的闹了一次。

所以翌日卯时三刻,当竹韵和鱼安像往常那般端着热水、拿着帕子铜盆进来伺候六娘子起床的时候,六娘子身上那青一块紫一块的印记惊的两个未经人事的小丫鬟当场就吓傻了。

“夫、夫人…”镇定如鱼安都差点端不稳手中那半满的铜盆了。

看着眼底泛青神情厌厌又寸缕未扎的六娘子,鱼安赶紧放下了手中的铜盆,然后一把扯过架子上挂着的长衫披在了六娘子的肩头,却堪堪的不知要说些什么。

而一旁的竹韵已经气急了,一边跺脚一边就着哭腔道,“侯爷这是要做什么,第一天回府,就把夫人您折腾成这样…”

六娘子只觉得身子既像是散了架一般,又像是被马车碾过一般,浑身上下酸痛的难受,便是无力应付两个对男女之事完全不懂的小丫鬟,只吩咐鱼安道,“去烧了热水,然后喊了秦妈妈来给我净身。”

见六娘子黛眉紧蹙,鱼安不敢多做耽搁,连连福身退了出去。

六娘子见状,便是拢了拢滑落肩头的素衣伸手揉着隐隐作痛的额际问一旁红着眼的竹韵道,“侯爷…昨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侯爷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夜了。”竹韵语气中依然带着一股子微怒,“夫人您也知道,大半年了,侯府都没有过这样的事儿,且侯爷回来的时候是由随行小厮伺候着的,是以直到侯爷入了暖香坞,我们才知道的。”

“昨儿是谁值夜的?”

“是鱼安。她怕夫人酒醒了要沐浴,所以就睡在了耳房,还吩咐半夏和紫苏晚上千万轮流着看住炉子上的热水。结果没想到这水您没用上,倒是便宜了…倒是让侯爷用了。”见六娘子睨了自己一眼,竹韵连忙改了口。

“没大没小!”六娘子有些哭笑不得,“平日里是太惯着你们了,但在我跟前想怎么说都成,可以后这屋子进进出出的还有侯爷,你这话说出去别人只会说我不会教丫鬟。”

“是,奴婢知道错了。”竹韵闷闷的低了头。

六娘子知竹韵也是因为心疼自己才闹了情绪的,不免微微叹了一口气柔了声音问道,“那侯爷现在人呢?”

“侯爷寅时就起来了,鱼安听到动静从耳房出来的时候侯爷人都已经到门口了,说是要进宫去见皇上,让鱼安晚些喊您起床。”竹韵顿了顿,面色绯红的又道,“可…可我和鱼安哪里知道夫人…便想着您也从来不赖床的,且昨儿又是吃了酒没有沐浴,今儿一早您肯定是要早起的,便就…便就…”

六娘子闻言淡淡的笑了笑,挪了挪有些发酸的双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垫着迎枕靠在了床头,一边想着竹韵方才说的话一边出了神。

其实对于昨天晚上沈聿白这突如其来的索欢,六娘子虽然不喜欢,但却觉得并没有什么可生气的。

因为他们是夫妻,名正言顺的,就算六娘子有多不喜欢床笫之事,可却不代表她能理直气壮的和沈聿白说“不行”。

虽然不愿意,但是六娘子也必须承认赵老夫人说过的一句话,那就是她能不能在侯府站稳脚跟,很大程度上是要看沈聿白会不会支持自己,而这种支持,有一部分其实是建立在和谐的男女之事上的。

想到这里,门口忽然有了声响,六娘子睁了眼看去,却见秦妈妈正一脸担忧的掀帘而入。

“妈妈,今儿要劳烦你伺候我沐浴了。”六娘子松了一口气,然后任由秦妈妈和竹韵仔细的搀扶着自己进了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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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汤氤氲,温水消倦…半人高的木桶里,六娘子浸没在水中,闭着眼任由秦妈妈替自己捏着肩膀松着筋骨。

“夫人,您身子还未完全长开,若是由侯爷这样闹,怀了子嗣肯定是艰难的。”秦妈妈一边拿捏着手中的力道,一边轻轻的俯在六娘子的耳畔道,“侯爷这次回来,夫人也要想想,不管是妾侍还是通房,改安排的还是要安排下去。这不光是嫡妻之责,也是为了夫人的身子着想,夫人还年轻着呢,养好了身子,以后不怕没有子嗣的…”

六娘子静静的听着,虽理智上知道秦妈妈说的没有半点错,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却紧的要命。其实作为一个有着现代灵魂的古代人,六娘子夹缝在这森严的男尊女卑的社会中,有些看似理所当然的决定,她下的时候却要经过万分的挣扎。

她能理解古代男人的三妻四妾,也能客观的去面对陆老爷那成群的妻妾儿女,她能接受林氏这样的继母,也能敞开心扉接纳七娘子这样同父异母的妹妹。但是当这些事儿一旦要真真切切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六娘子心里就不好受了。

纵使没有感情可言,可沈聿白是她的夫君,她凭什么一定要和另外一群女人去分享一个男人?

想到这里,六娘子便是憋了气,一言不发的缩了腰身,整个人沉入了水底。

耳畔有“嗡嗡”的流泠声,隔着起伏的水面,六娘子怔怔得看着屋顶上那弯弯曲曲的横梁,一时之间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的矫情。

都已经死过一次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所谓夫君,两人之间说穿了不过是一场互相利用的“形婚”而已。沈聿白为了固势,想借取赵老太爷的人脉和实力,而她为了能过上自己掌权的生活,所以才点头同意嫁进沈家。

既各有索取,她为何还要天真的奢望沈聿白只尊重陪伴她一个女人?

退一万步想,即便沈聿白对妻妾的态度真的如她所愿,可偌大的侯府,六娘子却并不觉得光靠自己的开枝散叶能撑满六进的门庭。而府邸的簪缨之势,也并不是光靠她和沈聿白两个人就能办到的…

这样一念,六娘子心里便豁然开朗,当她墨发尽湿浮出水面的时候,神色已恢复了之前的泰然自若…

因为不确定沈聿白的行踪,所以六娘子干脆就没有把他回府当做一件正事儿来看。早膳过后,她照旧在小花厅一一的和管事妈妈们对着庶务,派遣的事儿也和之前并无太大的差别,不过在遣了妈妈们以后,六娘子却单独喊来了陈伯。

“侯爷回府,其实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前院的事儿你打点的也算井井有条,等侯爷空了之后,你只需把手头上的账册一一交给他过目请收藏、推荐。”六娘子一边吩咐着一边正想着还有什么落下的事儿没。

陈伯忙点头道,“夫人,那侯爷的书房是否要找人洒扫一下?”

“要的。”六娘子点头道,“眼下书房里的书架上全是空的,也不知侯爷要如何归整,先让丫鬟打扫干净了,还有,你决定了书房里留哪个小厮伺候没有?”

“老奴瞧着明路不错,腿脚快话又不多,脑子机灵,有什么事儿吩咐一次他就能办的妥妥的。”陈伯回道。

“明路。”六娘子对这个小厮有点影响,因为陈伯最近有些事儿都是交给他来办的,是以他时不时的也会往内院跑,便说道,“既陈伯你瞧着好,那便让明路专门在书房那儿伺候着,若是回头侯爷也点头了,他的月例你就给添一添。”

“是。”陈伯闻言福了身,见六娘子并无别的吩咐了,便是恭敬的作揖而退。

打发了人,六娘子一下子松了肩靠在了黄花梨交背椅上累得连眼皮子都不想多抬一下了。

这样不行!六娘子心里苦想道,关于夫妻间的那些事儿,她决定回头还是要按着秦妈妈早上说的那些话去实行。别的且先不说,就光说沈聿白正是龙虎青壮的年纪,若是让她一个人这样夜夜承欢的话,她就算不累死,隔天也肯定分不出多余的精力来管家理事儿了。

不过歇在花厅也不是个事儿,六娘子便是狠狠的揉着酸疼的细腰,由鱼安搀扶着进了里屋。靠上美人榻的时候,六娘子正在犹豫今天中午要不要干脆不吃饭先睡一觉再说?

可正当她想吩咐鱼安先不要摆饭的时候,妙琴跑了进来,神色慌张道,“夫、夫人…侯、侯爷下朝了…”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第九十四章 满庭芳•告病请归

六娘子本已有些昏昏欲睡了,听了妙琴的话,她下意识一个挺身就从美人榻上坐直了身子,然后一边任由鱼安替自己整着钗环衣衫一边问道,“午膳备好了么?”

“项妈妈备好了,正在问夫人要不要摆饭。”侯府的厨房眼下是由项妈妈专职打点的,她烧得一手好菜,尤擅淮阳菜和闵系菜,很合六娘子的口味。

“快,快摆饭。”六娘子一边吩咐了一声,一边及了鞋拉挺了衣摆就出了里屋。

当六娘子走出正厅刚刚在廊子下站定,便就见沈聿白大步流星的进了暖香坞。

眨眼间,六娘子将目光锁在了他的身上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沈聿白身着一件藏蓝色绣银丝点素团纹的交领长衣,腰束一条雕花白玉腰带,一头鸦羽般的乌发用玉冠松松扣住,这最平常的居家打扮,让他此刻看上去少了一丝威严,多了一点儒雅之气。

不过到底也有大半年没见了,这第一眼,六娘子忽然觉得沈聿白的容貌在她的脑海中竟已经有些模糊了。

“侯爷。”思忖间,沈聿白已经提摆蹬步上了台阶,六娘子携一众的丫鬟在门口一溜排开恭敬的向他福身请了安。

沈聿白低头看了六娘子一眼,然后问道,“用膳了么?”

“正等着侯爷呢。”六娘子微微的低着头,眼帘轻垂,一副以夫为天的小媳妇模样。

沈聿白有些受用,想着她昨晚熏着酒香在自己身下承欢的姿态,他眉眼不免一紧,有些不自然的道,“那先用膳吧。”说罢便越过六娘子先进了屋。

屋里燃着不知名的香料,醒神不腻,让沈聿白觉得清雅好闻。一旁有衣着整齐清秀的小丫鬟上前颤颤巍巍的引自己往净房走去,沈聿白一心二用,一边好奇的看着屋子里的陈设,一边想着六娘子方才在门口那恭谦有加的姿态,不免觉得有些意思。

其实他这次提前回宣城,连皇上都是吓了一跳的。

但鞑蛮降和的事儿竟比他预期的还要顺利,因此他足足提早了一个月从东蛮启程,快马加鞭未作停歇,终于在入冬以前赶了回来。而他能如此轻松的一路飞马,是因为沈聿白将军营大队交给了副将带领,而自己则带了一路轻骑兵行官道而归的。

当然,沈聿白之所以这么快要赶回宣城是因为他要在南蛮议和使节入宫以前先和皇上碰上头。因为鞑蛮东、西两族政意相左,和谈的条件里有很多细节上的重点是需要沈聿白口述给皇上听的,再加上战事全歇,祸乱平定,所以沈聿白自然也能放心而归了。

不过昨天晚上和六娘子的这一桩,却是完完全全在沈聿白的意料之外的。

其实这些年来,他并不贪恋男女之事,想他十六岁起就跟兵扎营边塞了,若大的军营,他什么没有见过。听荤段子就和茶馆听书一样,那些事儿,光是在只铺了干草的马厩里他就撞见过十来回。也不是说沈聿白定力特别好,只是那时候他的心思就不在男欢女爱上,他满脑子想的是如何光耀门楣,如何成就天下,是以便也从来不会主动索求些什么。

可昨晚明显有些失控!

他回府本来只是想小眯一会儿,养个精神换身干净的衣裳等第二天一早就进宫面圣的。但结果却发现六娘子喝醉了,崭新的架子床上,她就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样嵌在薄被里,衣衫半褪间,沈聿白甚至能看到六娘子贴身穿的那件红绣肚兜。

艳丽的红,衬得她肤若凝脂白如初雪,只这一下子,竟就轻而易举的勾起了他的心思。

之后的事儿他也未曾料到,明知她太过娇小,可念头一上来,沈聿白便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了,迎着六娘子嘤嘤的浅哭声,他竟连着要了她两次方才罢休。

这种纵情,在沈聿白的记忆力,还真是从未有过的。

想到这里,他不免扬了扬嘴角,只觉小小的六娘子承欢在他身下的时候,可怜兮兮的如同一只被侵的小兽,无助又可爱,让人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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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沈聿白换了一身宽服从净房出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午膳。

他探身看了一眼,四菜一汤,清炖狮子头、翡翠豆腐、鸡汁烫干丝、玉蒜拍黄瓜和一大碗管大骨董汤。

“淮扬菜?”沈聿白眉眼一扬,落了座。

六娘子见状,慢条斯理的也坐下了身,然后莞尔道,“厨房的项妈妈最拿手的是淮扬菜,闵系菜也做的很地道。今儿侯爷回来的突然,妾身事先也没个准备,项妈妈便是按着以前妾身午膳的口味做的,侯爷若是不喜欢,明儿我就改菜单。”

想他和她半年未见,如今面对面坐下吃着这第一顿午膳,六娘子竟仿佛他从未带兵出过远门一般,言辞间丝毫不见陌生慌乱,沈聿白不禁有些诧异,便是动了一筷子吃了一口狮子头道,“无妨,淮扬菜清淡入味,午膳上桌最好不过了。”

见沈聿白并不排斥,六娘子便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沈聿白这一回来六娘子是很忐忑的,除了开始要迁就他努力接受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住在一个屋檐下以外,很多原先定好的规矩似乎都要按照沈聿白的喜好而改上一改,这其实是件很费神的事儿。

而眼下对于吃饭这件大事沈聿白似并无太多的异议,这让六娘子觉得很满足。

时隔半年之久再与沈聿白对座吃饭,六娘子依然有些小小的紧张。不过也主要是因为太累了没有胃口,是以她吃的有些心不在焉,并不像对面的沈聿白那样大快朵颐食欲满满。

席间,六娘子见缝插针,不是给沈聿白夹菜就是给沈聿白端汤,举手投足间翩翩优雅,做足了贤妻的姿态。

沈聿白一边吃,一边眯着眼细细的打量着对面的六娘子,只见她肤光胜雪的清秀面孔上一双入鬓的远山长眉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豆沙红素面交领夹衫衬出了她的沉稳大方,而浅粉色缠枝花的镶边又透着几分灵气活泼,乌黑的头发很简单的绾成了一个偏垂髻束在左耳畔边,小巧的耳朵上戴了对赤金粉玉兰花的耳环,小小的玉坠随着六娘子的动作晃晃而摇,格外的别致。

不过当沈聿白将视线移到了六娘子的笑颜上时,却还是看到了她眼角泛出的浅浅青色,下意识便挖了一大勺的狮子头塞到了她的碗中道,“多吃点,你太小了…”

六娘子正在喝汤,听了他这句一语双关的话,羞的将入口的清汤全部咳了出来。随即她涨红了脸颊、瞪着双目直视着沈聿白道,“妾身觉得食不言寝不语有助消化,侯爷觉得呢?”

其实沈聿白本也没有别的意思,可六娘子的话一出,他瞬间就知道这个看似一本正经的小妮子想歪了,便出了心思逗她道,“你瞧,眼下还未过年,你满打满算也才十二岁,我今年已经二十二了,论年纪,你比我小了快要一整轮,为夫觉得说你小,并没有什么不妥的。”

六娘子堪堪的张了张嘴,脸上的神情称得上是“丰富多彩”的,半晌才暗暗的咬紧了牙关,从齿缝间硬生生的蹦出了一句道,“侯爷…说的是。”

沈聿白微笑着点了点头,深幽的黑眸中透出了一丝狡黠,便是搁下了竹箸抹了抹嘴道,“前院现在管事的是谁?”

六娘子闻言也搁下了碗回道,“是一路从怀阳跟着妾身来宣城的陈伯,他原先在怀阳的时候就是一直帮外祖父处理一些宅府庶务的。六月的时候侯爷走的匆忙,也没有仔细吩咐一声,别的人我也不放心,就让陈伯先管着,若是侯爷…”

“不。”沈聿白未等六娘子说完就接了她的话头道,“外院的事儿我还没有心思细管,只这两日来看陈伯打点的都极为妥帖,就先这样让他打理着吧。”

“侯爷…这次回府是短住还是不走了?”这个疑惑在六娘子心里搁个半天了,眼下看着沈聿白有心同自己聊聊,六娘子自然是要抓紧机会问问的。

沈聿白道,“鞑蛮那儿已经没什么事儿了,下个月南蛮会有使节来宣议和签文,扎营在边塞的驻军在月底也差不多要抽身准备回城了。我今日一早进宫面圣,除了告诉万岁爷关于南蛮议和的事宜之外主要还是告病请归的。”

“告病?”六娘子一惊,连连站了起来走到沈聿白的跟前,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以后狐疑的问道,“侯爷受伤了?”可瞧着他那神采奕奕的模样,并不像是有病有伤啊。

“下元节过了没多久的时候,皇上收到了弹劾我的折子,礼部刘文统拟的文,折子在龙案上还未等到万岁爷朱笔点批,言官的论调就已经起来了。蒋阁老、谭阁老连着定国侯世子彭坤,前后十来个人,矛头全部指在了我的身上。”沈聿白淡淡的笑着,可眼底却凉意一片,目露肃杀之气,不怒而威,令人颤栗。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第九十五章 满庭芳•君臣之道

沈聿白话落语止后,六娘子便安静了下来。

其实沈聿白能这么说,六娘子除了惊讶,更多的还是宽慰。

眼下两人虽是夫妻可相处甚短,六娘子觉得自己并不怕沈聿白身上带着的那一股隐藏的很好的戾气和与身居来的肃杀之性,她更怕以后两人的相处中,沈聿白什么都不和自己说,不同自己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