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走,有人来保释你了!”那人不耐烦的说。

到了办公室,强烈的灯光刺的知礼眯起双眼,她听见有人叫她:“知礼,过来。”

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她强忍着亮光睁大眼睛,就看见乔显昇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站在那里,一手插在裤袋里,一副风尘仆仆的姿态。

不知为何,知礼眼角流出泪水来。别人都在满世界的找他,他却不怕死的来到这里。

乔显昇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头说:“委屈你了,回去好好休息。”

旁边的公安给他签了份文件,说:“孟小姐可以走了,乔显昇你跟我们来吧。”

乔显昇点了点头,跟着公安走向了个知礼方才出来的地方。

知礼望着他的背影,站着久久未动。

身后,吴婧殊扶着她的肩膀说:“我们走吧。”

知礼动了动唇,“他不会有事吧?”

“不会。”吴婧殊果断的说。

-

回到别墅,知礼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见她们回来了,赶忙来迎接。

老妇看见知礼,笑着说:“这就是孟小姐吧,诶呦可真水灵!赶快先去洗个澡,我这饭菜都做好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吴婧殊简作介绍:“这位是容嫂,乔先生从老宅带来照顾你的。”

知礼对容嫂笑了笑,便上楼了。

三个人吃晚饭,容嫂收拾厨房,吴婧殊要走,硬是被知礼留下来了。她拖着吴婧殊到客厅。

“乔显昇真的不会有事?”知礼拉着她的手问。

“你要相信他,他说不会就是不会。”吴婧殊说。

“告诉我,究竟出什么事?”

“这事儿跟你无关,你就别问了,好好等乔先生回来。”

“求你跟我说吧!”知礼抓着她的手不放。

许是看出了知礼的担心,吴婧殊沉默了半晌还是说了:“你记得那个李总吗?就是在‘金夜’你差点被人非礼的时候,乔先生取消合作的那个。”

知礼点点头,“记得。”

“就是他,自己的军火生意没有保障,想找乔先生合作,但是乔先生拒绝了。再加上上次你那个事,他怀恨在心,预备着一旦生意失败了就拉乔先生一起下水。”

“要不是我,乔显昇就不会出事了对不对?是我让乔显昇不跟他合作,是我收了那钱上了他的当…”知礼自责的说。

“跟你没关系。他是早有准备,就算没有你,乔先生还是会取消跟他的合作,那个人心术不正。”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没由来的一阵失落感浮上心头。

吴婧殊看着她略显憔悴的脸,心想,孟知礼,能说的都告诉你了,那些不该我说的就不能多嘴。

乔显昇接到知礼被抓进公安局的消息时,他人还在国外。他放下手中的工作立即赶了回来,用了三个小时不到查出了事情的前后。随后,他从老宅调来了容嫂,又派人去找李总的家人,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对吴婧殊说:“跟我去公安局保释她。”

吴婧殊当时阻止了:“乔先生,为何不等事情解决了,她自然会被放出来。这种事对您来说是小事一桩,没必要您亲自出马。一去公安局,您必定会被关进去。”

“她会受不了的。”乔显昇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但是目光飘渺,似乎在想着她,想象着她在那个地方受尽委屈的时候那张倔强的小脸。

吴婧殊没再说什么了,跟着他去公安局。他办完手续,就一直盯着房间的门口,目不转睛。直到知礼出现,他忽然站起来望着她说:“知礼,过来。”

他仔细看着她,看她有无异样,那张脸蛋苍白,唇瓣干裂,精神不太好,眼泪顺着脸蛋儿滑下。

他唇线抿紧,确定了她没事,他才走过去,伸出手来本想抹掉她的眼泪,她是抱怨他的吧,一定是,不然她不会一见到他就哭。指尖快要碰到她的脸颊,他忽然就放弃了,转而拍拍她的头,安慰道:“委屈你了,回去好好休息。”

他本想说的是,对不起,对不起。

-

这个时候,吴婧殊的手机响了起来。

“怎么样?恩,那就好。我在中央城的别墅,你过来吧。”吴婧殊讲电话的时候说的似乎是公式,但是却收起了往日的干练,露出了一点温柔的表情。

不一会儿,别墅里来了一个男人。二十多岁,头发略长可以盖住耳朵。一身黑色的衣服,个子很高,身材壮实,眼角有淤血,似乎受了伤。

“没事吧你?”吴婧殊看着他。

男人憨实的笑了笑,“没事儿。你放心,那王八羔子的家人都找到了,没想到他雇的人身手不错,有点吃力,不过都搞定了,乔先生明天就能回来!”

见知礼在,他对知礼点了点头,然后坐到了沙发上。

吴婧殊欣慰的笑着,撇开了严肃的表情,对知礼说:“介绍一下吧,这个是秦魏,乔先生的私人保镖。”

知礼愣了一下,笑着说:“啊,秦先生,谢谢你啊。”

秦魏憨厚,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说:“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你好呢,没想到跟我说谢谢。你怪有意思的啊!”

他这么一说,知礼也有点不好意思,望了望吴婧殊,见她也是有点懵,乔显昇身边的人可真特别啊。

18章

乔显昇是早晨回来的。

那是一个格外明媚的早晨,知礼坐在花园的秋千上凝视着路口。入秋的季节,早晨的空气透着清凉,知礼的睫毛上沾上了点点的露珠。

一辆黑色的奥迪从路口驶来,知礼跳下了秋千。

乔显昇依旧是那样的英俊挺拔,白色的衬衫也依旧是一尘不染,他看见知礼的时候怔了一下。

知礼扬起大大的笑脸,“饿不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乔显昇勾唇浅笑:“不是有容嫂么。”

“那不一样。”

乔显昇握了握她的手,“恩,那就皮蛋瘦肉粥吧。”

等乔显昇梳洗一番下楼来,知礼已经把喷香的粥端到他面前了。细细糯糯的小米粥里有深青色的皮蛋,还有精细的肉丝以及几条姜丝,混合在一起,甜糯清爽的香味浮出,很是诱人。

乔显昇看了她一眼,拿起勺子吮了一口,“今天这么殷勤,有事求我?”

知礼一愣,脸微红,难道只在有事求他的时候才能对他这么好么?她笑了笑掩饰道:“你真聪明,我想回家陪小叔几天。”

何时她都拿小叔作为对他好的借口了,真是可笑又可悲。

乔显昇不做声,一口一口的喝着粥,把最后一勺咽下肚的时候说:“恩,去吧,什么时候想回来就让郑叔去接你。”

知礼哑口无言,之前她怎么万般求他他都不答应,现在她只是随便说说,他倒是答应了,真是个怪人!

看他没什么不妥,精神盎然,知礼有点赌气的说:“那谢谢乔老板了,小的我上楼收拾行囊,一会儿给您拜别啊。”

说完就“咚咚”的跑上楼了。

乔显昇看着她那娇小的背影,心里浮现出四个字:没心没肺。一抹浅笑不自觉的跃然于他的唇角。

傍晚的时候,知礼还没走,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就是不走。过一小会儿就假装拿东西到乔显昇所在的书房里走一遍,悉悉索索好一阵,见乔显昇埋头工作压根就没看见她,无趣了,又轻轻拉上门出去了。

这会儿她倚在厨房的墙上跟容嫂聊天。

容嫂原是乔显昇家的保姆,在他家干了不少年,从乔显昇少年时期她就在了,所以乔显昇他们家的事情容嫂都是了解的。

“容嫂,乔显昇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么?少年老成,老是板着脸不爱笑?”知礼两眼亮晶晶的。

容嫂笑了笑,“可不是嘛!他呀,从小就优秀。小时候还活泼点,不过自从乔老先生跟夫人离婚之后,他就变了,话少了,也沉稳了。也许刚好那时候他处于青春期,有点变化也正常。”

“那他脾气怪不怪?莫名其妙的生气什么的?”知礼耿耿于怀乔显昇的脾气,她总是捉摸不了。

“不怪啊,讨人喜欢的很,心也细,会疼人。对每个人都很好!”容嫂两眼笑眯眯的。

知礼了然,啊,是这样的,对每个人都很好呢…

“我觉得他挺怪的,老是对我发脾气,我都没招惹他呢!”知礼有点愤愤的说。

谁知容嫂还未开口说话,知礼身后一个声音响起:“说谁坏话呢?”

知礼吓的回头一看,乔显昇站在楼梯上看着她。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搭在楼梯扶手上,眉宇微挑,面容硬挺,似笑非笑。那样俯视着知礼,双眸深的要把她吸进去似的。

“我…”知礼刚要说话,就被突如其来的门铃声打断,她吐了吐舌头,对乔显昇讪讪一笑,说:“我去开门。”

小跑过去打开门来,门外站着一位老人。那人看到知礼,显然愣了一下,随后像是见到外星人似的盯着知礼看的仔细。

老人本来略显慈祥的脸就在这时忽然变得阴沉起来,眼角隐忍着怒气。

一瞬间,知礼被他的表情弄得不知所措,猜测这人大约是乔显昇的父亲,见到家里有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生气是应该的。

她咧开嘴一笑,有点讨好的味道,说:“显昇在里面,您请进。”

老人越过她的时候,肩膀碰了一下她,那力气有点大,知礼没站稳向后踉跄了一下。

乔显昇从楼梯上下来,知礼觉得他也变的阴沉起来,不似方才的戏谑。

他没对老人说话,而是对知礼说:“你怎么还不走?”

知礼一愣,张了张唇,“哦,这就走。”

不就是父亲来了么!这人肯定怕被父亲骂他沉溺女色,巴不得她赶紧走!

知礼跑上楼拿了收拾好的包,再下来的时候发现他们还是刚刚那站姿,貌似动都没动过。她紧了紧包,灰头土脸的从他们走过去,连“再见”都没敢说。

知礼走后,乔正与走到儿子跟前,眼神犀利:“你把她放到身边多久了?”

乔显昇不卑不亢,“多久?大概在你跟我说了她们家的事情以及你的计划之后吧。”

乔正与冷哼,“爸爸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了,是吧?你不愿帮我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胳膊肘往外拐!”

“爸,我尊敬您,爱您,但不代表我就要违背良心!您害死她的父母,现在她还算是过的平静,您何必再伤害她呢?”乔显昇眼里是坚定的目光。

“儿子,你是不是喜欢上那女孩了?”

乔显昇扭过头,不说话了。

沉静了半刻,乔正与忽然一巴掌拍在乔显昇的心口上,“没出息!”

怒火使得他微微喘气,盯着乔显昇的眼睛,声音沧桑低沉的说:“好!我看你能保她多久!那件事我不会放弃,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就要走,乔显昇一把拉住父亲的手臂,“爸,算了吧,好歹积点德。”

乔正与反手甩开他,扬起手甩了乔显昇一巴掌,“哼”了一声,便走了。

乔正与走后,乔显昇站在原地,挫败的叹了口气。

-

那日,知礼的调查报告被乔正与看见之后,他的态度就让乔显昇觉得奇怪了。晚上被父亲叫进书房,父亲语重心长的跟他说了一个十几年前的故事。

那时候,乔正与还没离婚,只是在老家做一点小本生意,生意的合伙人,就是知礼的父亲——孟凡仁。

本来乔正与同孟凡仁的生意不错,在维持家庭之外还算富裕。某一日,乔正与得到了一个很有吸引力的投资机会,他想趁这次机会狠狠发一次,于是就找孟凡仁商量,没想到被他一口回绝。

乔正与心气高,好胜求强,投资风险虽大但是他有把握能成功。所以就背着孟凡仁偷偷拿钱出来投资。

最后正如孟凡仁所言,还不是时候,必定要失败的。

不仅失败,乔正与还被人骗了,身负一笔外债。他求孟凡仁借他钱,但是孟凡仁却说,公司资金实在难以周转,挤不出钱给他。

最终,乔正与被逼到走投无路,一个恶念就萌发了。

他雇了社会上的职业杀手,半夜的时候在孟凡仁的私家车上动了手脚,而他第二天约了孟凡仁一家三口去野外郊游。

当日,孟凡仁夫妇就是在去野外的公路上因为刹车失灵而车祸丧失。那时候的知礼在前一日留宿在了同学家,才躲过这一劫。

事后,他们合伙的公司自然而然由乔正与全权接手。成为孤儿的知礼被她的小叔孟文宏接走,并且得到一笔小财。

事情基本上告一段落,没多久,乔正与就跟乔显昇的母亲离婚,娶了他的小姨。乔显昇的母亲怨恨,在临走之前她对乔正与说,那日你与杀手在房间的谈话被我录了音,带子我已经寄给孟凡仁的弟弟,你就等着坐牢吧!

乔正与紧随其后就派人寻找知礼叔侄二人,然而邻居街坊都说他们搬走了,几番探查都没有结果。

那一年,知礼十岁,乔显昇十六岁。

书房里,他对乔显昇说完了这个故事,乔显昇只觉得不可思议,他一向敬重的父亲居然是个杀人凶手。

“所以呢?您跟我说这个秘密的目的是什么?”乔显昇压抑着对父亲深深的失望。

“我忏悔,因为这件事情,我这些年来心里从未安稳过。但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一定要拿回那卷录音带!儿子,你帮帮爸爸吧,你也不想爸爸这么大年纪坐牢吧?”

乔显昇不可思议,常常教育他做人要正直的父亲竟是这副嘴脸,他立即就变了脸上说:“爸,让我帮您是不可能的!别让我看不起您!”

“爸爸老了,管不住你了!不过爸爸告诉你,你不帮我我照样能找人帮我拿回录音带!”

在父亲说完那句话之后,乔显昇低低的留下一句:“您太让我失望了!”然后“砰”的一声甩开门离去。

自那之后,乔显昇几乎就没再见过父亲。

今日他想,公安局的那件事情必定早就传入父亲耳中,估摸着父亲肯定是要来看他的。他不想让父亲见到知礼,所以顺水推舟让知礼回家,哪知道这姑娘让她走她还死赖着不走。

乔显昇抚了抚额,皱起的眉头怎么也消减不下。

为何要把知礼放在身边?那只是为父亲赎罪罢了,担心父亲再一次做出伤害知礼的事情来。然而现在,似乎是不得不把她放在身边了。

“喜欢”这个词,他真的不太相信,父母的婚姻让他对爱情不抱有任何期望,爱情这种东西,不会长存,会变味。所谓相爱的人,都是自私的人。

但是,他现在有点需要知礼了,这个总是倔强着的,吵吵闹闹的,小脾气不少的女孩,他有点需要了。

-

知礼坐在郑叔的车上,跟郑叔聊着天,内容无非就是关于乔显昇的。

谁知快到家的时候,接到一同电话。

“现在,马上给我回来。”那是乔显昇的声音,低低的,似乎心情不大好。

知礼望了望车窗外,飞过的建筑物标志着在转一个弯她就到家了。

“我都到家了啊!”知礼皱起眉头说。

“回来。”男人坚持。

“你怎么这样啊,是你让我回家的!你怎么说变就变?你还让不让人活啊!”知礼真的生气了。

抱怨了一大串,乔显昇干脆挂了电话,手机里是忙音一阵,知礼狠狠的按掉挂机键,嘟起嘴巴说:“郑叔,大魔王要把我抓回去了!”

郑叔嘿嘿笑起来,打了一个弯掉头,“知礼啊,别老是皱着眉头,才多大的人啊,别苦大仇深的!乔先生让你回去,必然有道理的。”

知礼对着后视镜抹平自己的眉头:“他是你老板,你当然帮着他说话!其实他跟小孩一样,老是喜欢无理取闹,不是回回都有道理的!”

郑叔笑了笑摇摇头,没再说什么了。知礼唇角有着隐隐的笑意,想象着待会回去怎么跟他发脾气。

19章

回到别墅,知礼楼上楼下找了个遍也没发现乔显昇,这人该不会是耍着她玩吧?想了想她又摇摇头,乔显昇才没那个闲情逸致耍她玩呢!

隐约嗅到一股烟味儿,知礼寻着气味找到了阳台,果然,乔显昇倚在栏杆上,手里夹着半支烟,大半张脸陷在黑夜的阴影里,气质忧郁。

不敢去打扰,知礼在他身后小声的说:“我回来了。”

乔显昇似乎稍稍侧了侧头,只听他淡淡的说:“恩,回来就好。”

良久,知礼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直看着他,是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吗?

乔显昇抽完手里烟转过身来,没想到知礼还在那里,他微微一愣,随即勾起唇说:“给你的钱不够?怎么不去买几件像样的衣服!”

知礼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没什么不好啊!刚一抬起头,乔显昇的修长的手指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他伸手扯了扯她的衬衫,“这里,扣子掉了。”

知礼低头一看,还真是!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抬头对乔显昇,“放假了就去买。”

乔显昇的指尖仍旧扯着她的衣服,望着她,两个人离得极近。没有开灯的房间里知礼只看得见他黑亮的眸子。

忽然意识到他们的动作颇为亲密,知礼忍不住红了脸,幸好房间里灰暗,才没让他瞧去。可是知礼没有撇开目光,微微昂着头,愣愣的看着乔显昇。

周围的空气粒子轻轻的流动着,阳台外的星辰满天闪烁,有风拂动着纱一般的窗帘。知礼闻见了熟悉的烟草味道,夹着点清爽的薄荷气息,慢慢的逼近。她只觉得脸颊红的厉害,受不住了,她干脆闭上眼。

似有似无的气息喷洒在她鼻端,她紧闭着双眼,卷翘的睫毛如蝴蝶的羽翼颤动着。

忽然——“乔先生,孟小姐!下来吃饭吧!”

随着容嫂的叫喊,一切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