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干嘛?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的嘛!”她脸颊微红,却说的理直气壮,越发显得她心虚。

他乔显昇是谁?当然知道她见他父亲是为了做个了结,不过那句“丑媳妇”倒挺深的他心。他挑眉:“不如今天就去?”

知礼嫣然一笑,起身大摇大摆的上楼:“想得美!今天我要睡觉!”

“…”他笑,还真是个孩子。

-

第二天下午,乔显昇和知礼去了监狱。

探视的人不多,几家属安静的拿着听筒讲话,声音低低的,没有丝毫波澜。乔显昇和知礼坐在那儿等了许久,乔正与才出现。

他一看到知礼,目光便沉了下来。

“爸,我们来看你。”乔显昇说,同那些家属一样,没有任何波澜。

乔正与不说话,如泰山一般端坐着,等待下文。

“乔叔叔,请恕我说不出为您惋惜的话。到目前为止,我还是认为这是您应得的惩罚。但是,您作为显昇的父亲,我是必须要来看您的。”她平稳的说。

乔显昇默默的握住她的手,说实话,他还是担心场面失控的,然而听到刚刚知礼的一番话,他就明白了,知礼不再是那个小小的冲动的孩子。

“您和我父亲的恩怨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只想和显昇好好过一辈子,不管您同不同意。我也没打算得到您的认可,您知道就可以了,我要跟他在一起,我有了他的宝宝,他要做爸爸了,您要做爷爷了。以后,等孩子出生,我还会和显昇带他来探望你。”她又说。

良久,乔正与才去看知礼,仔仔细细的看,张口缓缓说:“那时候,你还是这么小的姑娘,几岁来着?好像是十岁。转眼都这么大了,还把我家显昇拐走了。你那时候站在老孟的遗体前面,动都不动,你叔叔抱着你,你就推开他。任他怎么拖你走你都不动,倔强的要死。开始的时候你没哭,倒是你叔叔把你抱走的时候忽然大哭起来,对着你叔叔拳打脚踢,说要爸爸妈妈…哎,是我自己种下的因果,我种下的孽债我儿子用他的心来还给你。咱们谁也不欠谁了。”

乔正与停了一会儿说:“孩子什么时候出生啊?”

乔显昇说:“明年夏天。”

乔正与点头:“好,好,到时候抱来给我看看吧。你们好好过日子,别让我心烦。”

这是知礼做梦都想看到的场景,然而此刻她并不觉得有多痛快,反而有种淡淡的惆怅。乔显昇的情绪不大好,她感觉得到,她心疼,毕竟是他父亲,看到乔正与落到这般田地他必然不好受。她忽然就在想,要是她亲手把乔正与送进监狱,那么他们还有可能像现在这样,一起来看乔正与,他们还能幸福的在一起吗?

从监狱出来,知礼问:“显昇,如果是我把你爸爸送进监狱,你会恨我吗?”

他凝视她,淡淡说:“不会。”

“那你会不会就不要我了?”她又问。

“不会,只要愿意跟我在一起,我是一辈子都不会不要你的。”他说。

“那…那为什么你那天不理我?”她指的是他被无罪释放的那天。

“我以为你不爱我,只是觉得对我愧疚。”他低眉,有些怅然。

知礼一愣,扑哧一下笑出来:“你傻啊?不爱你我能留在你身边,折腾你这么久?”

乔显昇挑眉,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活腻了是吧?”竟然敢用他的话笑他!

知礼“咯咯”的笑着,抱住他的腰,往他的胸前蹭了蹭,撒娇的说:“显昇,你都没说过你爱我呢。”

他不出声。

“说一句来听听?”她继续撒娇。

他依然不出声。

“来嘛,说嘛!”她扭了扭身子,其实她压根没打算他说出那句话,她就想逗一逗他。

谁知。

“我爱你。”他在她头顶说。

“…”她噎住了,哪有人说得这么勉强这么干脆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见知礼没反应,反而身体僵直了,乔显昇叹气,抱紧她,唇覆在她的耳边,小声的说:“知礼,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声音那样的轻柔,他低沉呢喃的嗓音如沐春风一般的好听。

没一会儿,乔显昇就感觉到前襟有湿意蔓延开,他拍拍她的背,“早知道就不说了,害你又哭。是不是怀孕的女人都这么爱哭?”

她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珠,可怜兮兮的样子却凶巴巴的说:“怀孕的女人还特别无理取闹!再说一遍我爱你!”

“说什么?”他问。

“我爱你。”

“恩,知道了。”他勾唇笑起来,胸腔震动着,笑意染上了眉梢,那样的神采飞扬。

“呃?”然后,知礼一下子反应过来,气呼呼的捶他,他套她话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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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知礼怀孕,她的一切娱乐活动就被禁止,乔显昇不准她玩电脑,不准她看电视,不准她玩手机。只要是有辐射的东西,一律不让她碰。起初还好,几天下来她就无聊的不行了,死活要玩电脑。乔显昇不让,她居然真的生气发脾气了。

于是,便进入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冷战。

乔显昇在书房里工作,知礼就在他旁边的书柜找书看,还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当她第四次把书掉在地上的时候,乔显昇终于出声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拆房子啊!”

知礼看了他一看,弯下腰捡起书塞回书柜里,然后踱步到他身边,用手指戳了几下他的肩膀,“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管得着吗!”

乔显昇一下子就火大了,他是谁?她倒是说说看他是谁!

“孟知礼,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啊!”他冷着声音说。

知礼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这样说话了,态度冰冷的令人害怕。她一阵心虚,一撅嘴,掩饰的说了句:“懒得理你!”就赶紧离开这个气压低的可怕的书房。

乔显昇抚了抚额头继续工作,心里是生气,想想还是随她去吧,只要不做伤身体的事情,随便她闹脾气,谁让她是孕妇,家里她最大!

良久,乔显昇还沉浸在工作当中,忽然听见楼下“轰隆”的剧烈响声,以及知礼“哎呀”的叫声。他一惊,立马朝楼下奔去,速度太快,起身的时候一下撞到了膝盖。

等到他跑到楼下的时候,收紧的心脏才倏地放开。

这女人正蹲在地上不知所措的盯着面前的一大滩汤渍以及摔得稀巴烂的瓷碗。见他来了,她抬头看他,摸摸耳朵的讪笑:“嘿嘿,太烫了,没抓稳。”

他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把她拉起来:“到旁边呆着去。”

知礼这回听话了,乖巧的坐到沙发上。

乔显昇拿了工具处理了这摊汤渍,收拾好,他漫不经心的转头说:“让你好好的养胎你倒好,不是拆房子就是炸房子。”

她自知理亏,小声的狡辩:“人家看你工作辛苦想给你熬汤嘛!还不是太无聊了…”

她的声音软软的,听的他心脏漏了一拍。然而面容依旧摆出冷漠的样子。知礼拉起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他没反应,她又贴着他抱住他:“我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吧!”

他把黏在他身上的知礼拉开,用那勾魂的眸子看着她,说:“脾气倒不小,你刚刚不是说不用我管么!”

她咧嘴笑:“你是我孩子他爸,你不管我谁管我啊!”

这马屁拍的,很管用!乔显昇眼里早就藏不住笑意了,捏着她的下巴,啄了下她缨红的唇,说:“允许你看一会儿电视,乖一点,听到没?”

她笑逐颜开的直点头。乔显昇又回到书房工作。

不知过了多久,乔显昇揉了揉鼻梁站到窗边休息的时候,望见华灯初上,暮色四合,忽然意识到不早了。他下楼去,看到知礼斜斜的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不禁弯起唇角。

他蹲到她旁边,看了她很久,才把她抱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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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乔显昇选了个好日子跟知礼去了民政局领证。所谓的好日子,就是乔显昇极其不忙的那天。

他们穿的正式,排队的时候乔显昇一直握着知礼的手,手心渗出汗液来,表情严肃的很。知礼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显昇,你很紧张啊?”

乔显昇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放平,唇线抿紧。

她噤声,不再说话。

轮到他们,工作人员给他们拍照,见乔显昇那张脸跟雕像似的,不耐烦的说:“新郎笑一笑,跟你老婆学学,笑的跟傻根似的。”

乔显昇是笑了,知礼倒被惹气了,嘀嘀咕咕说:“谁是傻根!傻你妹!”

拍完照,他们签上名,盖上钢印,啪啪两个大红本就交到他们手里了,一人一本。刚出民政局,乔显昇就把知礼的那本没收了。

“凭什么啊!”知礼不服气。

“怕你弄丢它,不承认是我老婆。”乔显昇说的随意。

知礼更随意的说:“弄丢了我也是你老婆。”

回家的路上,知礼一直神色古怪,等红灯的时候乔显昇转头看她:“你干什么?”

“我怎么觉得结了婚跟没结一样,没什么感觉啊。”她说。

乔显昇忽然神色一暗。

“怎么了?”知礼注意到他的变化,问。

“我们办个婚礼吧。”

知礼摇摇头:“不办,又没什么亲戚,而且婚礼办给别人看的,没意思。”

“那就拍婚纱照。”

知礼乐了,乔显昇这个时常面瘫的脸,居然愿意任人摆弄表情,太玄幻了!

“你真想拍?”其实他不喜欢她可以不拍婚纱照的。

“嗯,女孩子不都喜欢么。”他开着车,说话的时候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自然的替她拨开挡在额前的发丝。

她心里甜甜的,摸了摸小腹,笑道:“那等宝宝出生再拍吧。你看看我这肚子都凸起来了,穿婚纱不好看。”

乔显昇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伸手放在她的小腹上细细摩挲,不知不觉的,知礼的肚子就渐渐有了样子了,真是不可思议。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奇妙。

“好。”他说,眼角沾上了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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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的一天,大肚子的知礼被乔显昇扶着上楼。没有他,她寸步难行,每走一步都觉得累。腿肿,腰酸,肚子大,她几乎没法平躺着睡觉。预产期将至的这段时间,实在是难熬。

快走到卧室的时候,知礼背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液,乔显昇说:“待会儿给你擦擦身,一身的汗不舒服。”

她没说话,表情有点奇怪。

“知礼?”他叫她。

“什么?”她回神,看着乔显昇,掌心有些发抖,然后说:“显昇,我好像要生了。”

说完她低头看去,却什么都看不到,肚子太大,她看不到腿和脚。乔显昇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只见她下身流出水来,顺着大腿往小腿流。

他一皱眉:“羊水破了,别紧张,我们现在去医院。”

知礼越来越紧张,抓着他的手冒出了冷汗。对于生孩子,她是有阴影的。前些日子乔显昇让她住院待产,她死都不愿意。一趟在病床上,她就想起那年的情形,满鼻腔都是血腥味。

他一路开往医院,一只手紧紧握着知礼。

“别怕,有我在。知礼,试着深呼吸,放松,不要紧张。”他循循善诱。

知礼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乔显昇要求陪同,医生原先不准许家属进入手术室,但是乔显昇在医生耳边说了几句话,医生便同意了。

整个生产的过程漫长无比,知礼的那被撕裂般痛楚的叫声,让乔显昇的心脏就跟被刀子恶狠狠的剜了好几刀,凌迟一般。他看着她的血从□不断流出,眼睛就红了。他似乎看到,那一年她躺在上面,身下全是血,惨白无力的样子。他闭了闭眼,吻在她的侧脸,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当孩子哇的一声哭出来的时候,知礼和乔显昇一同松了口气。

“呵呵,是个大胖小子!”医生说。

乔显昇看着脏兮兮的,粘着血斑的孩子从母体中脱离,心里百般滋味。这就是他的孩子,他和知礼的孩子。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知礼没力的抬头去看孩子,乔显昇轻轻把她扶起来。她看到孩子,瞬间泪珠就滚了下来,“显昇,宝宝还没有名字呢。”

他帮她拭泪,抱住她,吻了吻她的耳鬓,说:“叫乔知良。我要他以后做人需有良知,要他记得他的母亲怎么艰难才生下他,要他知道我有多爱你。”

她靠着他,无声的笑了。

乔知良,乔显昇和孟知礼的一生良缘。

(正文完)

番外

知礼的肚子已经有六个多月大了,她本来就消瘦,怀了孩子之后,乔显昇每日按照食谱给她进补,把她喂得丰韵了不少,脸上有浅浅的双下巴。笑起来的时候倒像十几二十岁的学生,纯真,好看。

乔显昇和知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的腿浮肿,经常抽筋,这时候,乔显昇正仔细给她按摩小腿。有力的手指在她细白的小腿上捏柔,她舒服的不得了。

电视机里面不知道播着什么节目,嘈杂的充斥着客厅,热闹的很。知礼一边看电视一边剥桔子。那桔子香甜的气味慢慢溢出来,萦绕在他们之间。

她掰开一瓣,递到他唇边,“啊”了一下,示意他张嘴。

他抬头,薄唇微启把桔子含进嘴里,舌尖不经意的擦过她的指尖,痒痒的。吃下桔子的乔显昇没一会儿就蹙起眉头:“太酸了。”

知礼咯咯笑起来,辩驳说:“哪有!明明就很甜。”

乔显昇看了她一眼,不答话,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

知礼凝神看着他认真给她按摩的样子,一半脸处于阴影,模糊的看不清楚,鼻子特别挺直,垂下的眼睛黝黑深邃,睫毛微微抖动着,唇角勾着极浅的笑,柔软的头发搭在额前,随着手上的动作晃动着。

他这样好看,知礼不禁心里一阵悸动,笑嘻嘻的问:“显昇,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肯定像个女孩子。”

某男停下手上动作,放开她的腿,挑眉说:“孟知礼,你老公像个女人你就这么高兴?”

某女一惊,赶忙说:“我这是夸你秀气,秀色可餐,我喜欢的不得了!”

某男似乎很受用,捏捏她红润的小脸蛋,声线诱惑的说:“是吗?”

某女一个劲的点头,还怕他不相信,她把脸凑近了在他脸颊上“么”的亲了一口,沾的他满脸口水。她嘿嘿的坏笑,谁知某男眼眸闪过一丝狡黠,忽然托住她的后脑,含笑吻上了她的唇。

半晌,她喘着气微微推开他,额头靠着他的肩膀,纤手伏在他的胸前,整个人都没力了。

他见她有点不对劲,急切的问:“怎么了?”

“缺、氧。”她喘着气,一字一顿的说。

他闻言,揽住她的腰,低笑起来。

忽然,“——哎呀!”她叫了一声。

“又怎么了?”他问。

“都是你!宝宝都缺氧了!你摸摸,它在动呢!”她有点兴奋,拉过他的手放在肚子上。

乔显昇感觉到手掌下,温热的皮肤下,有着微微的波动,颤抖的感觉从掌心传入心底。知礼看着他,见他不自觉的渐渐眉眼笑开了。

-

【关于年少】

这一日,乔显昇照旧在书房办公。知礼的肚子渐渐大了,他不让她独自下楼或者走动,她必须要在他看得到的地方才行。

知礼基本被限制了自由,为此她还跟乔显昇吵了好几次,每次都是不欢而散,并且她也没胆量反抗他。于是乎,便乖乖的在他的视线里找点事情做。

知礼在书柜翻找好玩的书本。她仰头寻找,忽然看到她未曾注意到的角落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她侧头悄悄瞅了瞅电脑前的乔显昇,见他蹙眉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她便小心的踮起脚,轻手轻脚的把那个盒子拿下来。

她坐回书房里新安置的贵妃塌,打开盒子看,里面是一本相册。

知礼好奇的翻开来,一页一页的看,她咬着唇笑起来,那都是乔显昇从小到大的照片,虽然不多,但能看得出他成长的过程。

当她看到一张老照片时,实实在在的愣住了。与其说是愣住,不如说她被吓到了。

照片上,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儿头发很长,黑黑亮亮的,齐刘海,脸蛋儿红润,像个骄傲的小公主。她站在公园的一角,俯视着单膝跪在她身下,为她系鞋带的少年。少年一脸不耐烦,却还是细心给她系鞋带,微蹙着眉。这个表情,知礼是多么熟悉,那正是青涩年华里的乔显昇。而那个女孩儿,正是她自己。

她蹙眉仔细想,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小时候跟乔显昇见过,更想不起来她有拍过这张照片。

“不记得?”不知道乔显昇什么时候到她身边来的。

知礼疑惑:“我们小时候见过?”

乔显昇坐到她旁边,点点头:“见过。本来我也不记得的,后来有一次,我整理书房的时候找到这张照片才想起来,我们原来早就见过。那时候你已经走了,不在A市了,看到照片的那天,我特别想你。”

知礼环住他的臂膀,眼睛红了。这是乔显昇第一次这么坦白的说起他的内心。

照片上的时间,是知礼九岁,乔显昇十五岁的时候。那时候,知礼的父母还在世。他们一家同乔家相约一同去踏青。

十五岁的乔显昇还不是成年之后这般的冷漠,只是不太爱说话,青涩的很。知礼才九岁,她很爱笑。

孟母拉着她的小手把她带到乔显昇面前,给她介绍:“知礼啊,这个就是乔叔叔的儿子,显昇哥哥。”

知礼抬头看他,那是的乔显昇已经很高了,知礼被太阳刺的眯着眼睛,他背着光,她看不大清楚他的表情。知礼咧嘴一笑,叫了声:“哥哥好。”

之后,四个大人一路走一路谈话,她这个跟屁虫就被丢给了乔显昇。

那个年纪的少年多数是不喜欢小孩子的,更何况还要带着小孩玩。没心没肺的知礼哪里看得出乔显昇不待见她,跟在他后面乐颠乐颠的。一会儿“哥哥我要那个”,一会儿“哥哥背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