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不是说,他相信白绍会如此轻易就被打动,但是,这边缺粮食是真的,朝廷扯皮扯到现在,军费的事情还没有着落。

就这么任由对方喊下去,怕是很影响军心稳定。

燕臻都有点别扭,不禁叹气:“朝廷这是犯哪门子毛病?扣着军费不给,让北疆十几万士卒饿肚子,这是等着哗变,还是真要故意逼反了白绍?”

或者说是给那位白老将军造反的借口?

此时天色黑下来。

方若华完全不顾双方正叫阵,一路奔驰,竟没遭遇敌兵阻拦,带着人直抵城墙,上面放下吊篮,所有人很快就到了城墙上面。

燕臻还有点懵。

明明刚才还在心里面怀疑白绍,这会儿却稀里糊涂地就上来了。

入了青县,便成了人家的囊中之物。

钱风摸了摸一直很好地背在背后的圣旨,目光四下逡巡,一时却看不到那位老将的身影。

方若华伸手接过身边兵卒的水囊喝了一口凉水,拢了拢衣服,半倚半靠在城墙上,高声道:“喂,你们空口白牙说得好听,可大戎那么穷,你凭什么就敢开出这般条件?”

“你也不看看,要不是我们拿出大量的精盐,白糖,香料,茶叶救济你们,你们恐怕连点盐巴都吃不上。”

“在我们面前摆阔,未免太不靠谱,我们白老将军真去了,日子恐怕都过不下去,咱们跟着你们去啃生肉不成?”

她这声音隔着夜幕,竟少去几分女气,变得雌雄莫辨起来。

“知道我们将军过得都是什么样的日子?他每日吃的饭,吃个青菜,豆腐,茄子,也要三十只鸡吊汤来配,早上吃一顿,桌上若没有百道菜品,百道甜品,那便是很节省了。”

“喝茶要喝明前茶,饮水至少也需要无根水,时常派专人千里迢迢由江南采集泉水,辛苦运回北疆。”

“身边的美人,个个花容月貌,琴棋书画样样皆通。”

“每日的衣服只穿一次,还非贡品不穿。”

燕臻瞠目结舌,忍不住去想,京城里的那些贵族老爷们,难道都过这等日子?

钱风若有所思:“记得当年去徐国公府赴宴,到是听有弟兄说,不过十个人的席面,账上就支了二百两,我一直不大明白我们十个人是怎么把二百两吃完的,要这么说,海王的话不算夸张。”

方若华话音落下,喝了口水,懒懒洋洋地喊道:“你们大戎有那份底蕴,能提供给我们老将军这般生活?想空手套白狼啊,做梦去。”

对面喊话的那人一愣,显然没想到例行公事一般劝降,没被破口大骂,也没像以前似的吃闭门羹,竟能得到回应,还是如此奇怪的回应。

虽说这回应也挺气人,但这人反而没生气,大笑道:“对面是谁?你这脾气很合我们王爷的胃口,实在的很,不像大周那等虚伪小人。”

“你放心,我代表的是我们镇南亲王,老王爷亲口所言,愿意请来圣旨,只要白老帅点头,圣旨宣告天下,绝不反悔。”

说着,他就命人送上三十只牛羊,金银两箱,还有一些珠宝首饰古董文玩。

“这只是小小意思,表一表我们王爷的诚意。”

城墙上一众兵丁都无语。

方若华使了个眼色,她身边两个海龙卫顺手抛出一段绳索,系在城头,竟一手抓着绳子,三两下就沿着城墙跑了下去。

动作极漂亮潇洒,比江湖上那些飞檐走壁的高手还要轻松些。

燕臻神色恍惚,惊疑不定地看向方若华。

方若华回过头不再搭理城下那群蛮兵,回过头莞尔笑道:“人家愿意送,咱们不要白不要,这位小哥,白老将军好歹也是朝廷三品大员,还有些体面,不会只让这么丁点的牛羊金箔给收买的。”

风卷黄沙萧瑟瑟,天上那半轮明月半遮半掩间,仿佛也给这片城头带来几分萧索。

钱风他们几个,一时都不知该大怒,严厉斥责,还是该沉默。

来到北疆,看到的一切都让人茫然。

这时,只见远处青山间,陡然一声爆响,红光映天,夜色里喧嚣四起,惨叫声,哀嚎声,仿佛震得青县城墙都动了一动。

“袭营,大周敢死队袭营了!”

青县县城下登时一乱,一开始文质彬彬喊话的那个中年人气得脸色青筋毕露,咬牙切齿:“好,好一个白绍,我定要摘下你的首级…”

话音未落,城墙上许六就大喊:“别嚷嚷了,我们白将军的头还好好的,邵牧太子的脑袋恐怕先要掉下来,不知道乌奇恩这个戎王的好弟弟,负不负得了这个责任。”

第七百一十二章 美食

城墙下登时一乱。

很快,蛮兵前锋变后卫,紧急退走。

许六笑道:“我的海王殿下,千万别吝啬,手底下有多少能人,派出去显显本事。”

方若华身边年轻漂亮的女亲卫冷笑:“呸,用得着你说?”

他们这些亲卫,私心里都对没脸没皮,找到任何一点机会都往自家夫人身边蹭,各种无礼的登徒子颇为不喜。

碍于自家夫人到视若寻常,他们也不好上手教训,但是口头上讽刺两句,到没人会管。

说话间,城门一开,一队重甲骑兵直直追上去一通掩杀,一直杀到蛮兵败退三里,才鸣金收兵。

“龟儿子的白绍,你他奶奶的吃老子的,喝老子的,钱也收,美女也要,还他奶奶的玩阴的,你不得好死!”

一看自家损失掉的精兵,再一看远处营地的乱象,探马又报,说太子受了伤,正在王爷的营帐里大吵大闹,还道那帮夜袭的孙子溜走得飞快,个顶个是轻功高手,竟是连根毛都没抓着,风度翩翩的北蛮前锋大将也不禁破口大骂。

“要是我们家太子损伤半点皮毛,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此时,青县城墙上兵卒们已经特别熟练地架起无数的铁锅,很快就有大块的,肥得流油的猪肉下了锅。

不多时,乱炖的菜肴便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气,被风一吹,香飘数里。

许六笑道:“娘子,你说那帮蛮人闻见味,会不会气炸了锅?”

方若华眨眨眼想了想:“趁着他们生气救火,不如再夜袭一回?”

别人不敢夜袭,方若华手底下的人到不怕。

许六连忙摇头:“先吃饭,先吃饭。”

兵行险招看着是收益极大,但还是别养成这等习惯为好。

杂面饼子、馒头随意享用。

钱风一干禁军将领,手里也被塞了两个大馒头,一碗肥肉。

燕臻戳了戳肉块,有点吃不下去。

话说,他当年也是馋肉馋得不成,有点肥肉简直能吃上半个月,吃完了嘴上的油肯定是不愿意擦。

可那是当年,后来跟对了老大,在皇宫大内当差,成了万岁爷的亲信,他在外面也养了个女人,买了宅院,当起大老爷来。

不敢说天下奇珍美食都享用过,可正经御膳房里老师傅的拿手菜,他也没少吃。

反正也有七八年没亏过嘴,如今看着这肥膘肉,当真是一看就饱,半点都不想吃。

方若华也不吃,如今不是当年在镇西城的时候,她肠胃不好,吃得必须精细。

钱风慢吞吞吃饭,侧目看了看这位海王。

他此时才隐约觉得,海王的气色不大好,脸色发白,眼眶发黑,似是有些疲惫。

白日时只见她意气风发,这会儿安静下来,夜色之下,到显出战火熏染出来的累心。

钱风把视线从海王身上转移开,又去看坐在他们不远处,靠着一个烽火台,大口大口地吞肉菜的老人。

这老人大约五十余岁,头发斑白,胡子到是齐齐整整,显然认真梳理过。

他没有穿戴周围兵卒们穿的甲胄,只穿了一身粗麻布的短打,脸色蜡黄,似乎受了伤,胸口缠有绷带。

无论怎么看,这人都似乎只是个寻常的老兵,但钱风却依旧忍不住留意。

只能说这人的气质十分独特,周围的兵士这么多,比他年轻,比他高大健壮的不知凡几,但唯独他坐姿都显板正,颇为与众不同。

“哎。”

那老兵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方若华。

“我的风腌果子狸呢?酸笋鸡皮汤在哪儿?没有的话,枫露茶得给一碗吧,香薷茶也行,木樨清露,莲叶羹什么的,有没有啊?若华,这是你说的,你还说每天晚上要用羊奶冲服茯苓霜,现在到晚上了,茯苓霜在哪儿?”

老人家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息,“前阵子每日连糠咽菜都要省着吃,饿得我把家里爹传下来的皮鞭翻出来瞪了它两天,要不是你送了点粗粮救济及时,我都要把它炖来吃了,还美酒佳肴。”

“算了,美酒佳肴没有,你说的那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女人在哪儿?”

方若华伸伸手,把坐在一边给她补褂子的小少女拎过来,“这里。”

“保证琴棋书画皆通,女红也好,中馈不坏,至于样貌,你可以看看,算不算秀丽可爱?”

美人笑盈盈抬头,媚眼流波,老人家咳嗽了两声,愣是不敢说半个不好。

人家左手拎着账本,右手拿的都是他前两日刚刚写好的欠条。

往常买卖货物从不必提前付账,因为他有这个面子,可现在是赊欠,粮食军资,各种款项一时半会儿的是还不上了,认认真真写下欠条也应该。

但欠条捏在人家手中,他就不自觉在人家面前低一头。

方若华细嚼慢咽地吃了两口自己的面,转头对钱风道:“刚才只是和那些蛮人逗逗咳嗽,钱统领不必在意,来,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镇北大将军白绍,白老将军。”

钱风登时瞠目。

他以前见过白绍,那时他还小,刚入禁军,老将军正值壮年,回京述职,一身鹤氅,头戴紫金冠,手上提着银枪,那是英气勃勃,威风凛凛。

陛下待他也是十分敬重。

可这些年不见,眼前的老将军却瘦骨嶙峋,遍体鳞伤,头发也白了,身体虽不见佝偻,也是孱弱的很,哪里还有当年的威风。

方若华道:“钦差大人不是带了圣旨来?如今地方不方便,就不要拘泥礼数,钦差宣旨吧。”

钱风迟疑了下,也没办法,好在白绍还算肃穆,他便把圣旨从背后取下,直接递了过去,心中却犹豫,万一白老将军看后大怒,这场面该如何收拾?

白绍却没有怒,认认真真地将圣旨读了一遍,又递给方若华。

方若华也没有生气,只是冷淡道:“回京自辩,好事,要不然白老将军你这就走吧,朝廷不给补给,不发援兵,留下是必死无疑,回去和那些朝廷大员们辩一辩,别管最后死不死,好歹羞他们一顿,也算痛快!”

第七百一十三章 罪过

钱风登时一噎。

方若华拍了拍身边的城墙,指了指下头那些残兵给一帮禁军的年轻人看。

“龙渊谷地一战,确实是胜了,但蛮兵临死反扑,也一口气杀了我们三万多人,一个换一个,我们还略吃亏。”

钱风闭上眼。

即便是略吃亏,但他也知道,这确实也是大胜,通常情况下,一万以上的蛮人骑兵,打个五六万的大周骑兵,就和闹着玩一样。

身体素质比人家差,马匹没人家多,兵器之利,占据的优势也并不大,人家一个能打他们十个。

不说朝中大员们说人家是蛮夷,表现得高高在上,这战争就能轻易打赢了的。

“东临北军一共有六万人,目前为止折损了一半多,粮草供应不上,再无援军,就请皇帝陛下亲自在京城迎接蛮人的铁骑吧。”

燕臻几个禁军只觉得舌头都发酸,脑袋里嗡嗡叫唤。

“一共六万人,不是十万大军?”

方若华耸耸肩。

其他人都不说话。

燕臻一句话说完,也反应过来,原来北军也吃空饷。吃空饷不是什么新鲜事,天下各军,不吃空饷的少。

大部分军队,号称十万大军,其中能有四五万的就很好,这四五万里面,再有一半以上,能拥有不错的战斗力,那就算是带兵的将领统军有方。

若非如此,大周的朝局也不至于乱成这般。

钱风一时为难,圣旨说得清楚,着令白绍回京自辩,可眼下这局势,他当真敢带白大将军走?

方若华冷着脸不说话。

白绍到是叹了口气,主动给钱风递台阶:“此时走是不能走。”

他从地上捡起一根竹杖,撑着站好,低头指了指城墙根处堆叠的棺木。

都是普通的板料,但是棺材做得不坏,有一部分用草席遮盖,还有一部分暴露在外头,看着有点旧。

钱风分不出棺木好坏,可到见过不少,总觉得这些棺材略显得薄了。

“年初那会儿,我找城里的老木匠打的棺材,从扶旻国那边淘换的木头,好料子给了海王,剩下些不能拿来造船的,随便将就将就,算是可以用。”

“兵营里的兄弟,每个人都量身打造了一具,兄弟们战死沙场,总不至于让大家暴尸荒野,好歹收敛起来,有机会送回家乡自然最好,没有的话,总归要入土为安。”

“我想得到好,前阵子一口气死了那么多人,才发现这事不靠谱。”

“人在战场上没了,尸骨不全的很多,看不出面貌,不知姓名来历的也多,而且战争不停歇,一具具装殓真不现实,大家哪里有空?”

“冬天到还算好,可到了夏天,不等装殓完,收拾妥当下葬,人就臭了,你们这位海王尚有话,说容易闹疫病,让把尸体焚烧入殓。”

白绍长叹摇头,“难啊!”

方若华在一边默默听了几句,忽然道:“钱大人,这圣旨上说的,御史弹劾白绍的诸般罪名,有很多他都得认。”

说着,方若华看了看白绍,轻声问,“可是?”

白绍点头:“是得认。”

他眉头一挑,轻轻笑起来:“我缺钱,我走私,我贪财,朝廷拨多少军饷下来,我也觉得不够,永远不够。”

钱风:“…”

方若华也神色戚戚:“那些走私啊,克扣军饷之类狗屁倒灶的事先不提,大家心里都有数。”

“另外有一点,朝廷说白绍谎报军情,说龙渊谷地大捷是假,这话不准确,但真说起来,到是有一点道理。”

白绍也点头:“是有道理。”

钱风登时愣住。

燕臻几个禁军也猛地闭上嘴。

他们以前办过各种大案,手里也拿下过好些朝廷重臣,那些人或者负隅顽抗,或者破口大骂,或者高喊冤枉,像白将军如此清新脱俗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难道海王就算说他是个反贼,白将军也要点点头,认为极其有理?

方若华叹气,“龙渊谷地那一战,别看北军胜了,但若是可以,白老将军必然不想去打。”

两行清泪,从白绍皱纹横生的脸上滚滚而落:“我死了两万多兄弟,这些兵士,都是我一手培养,期间的千辛万苦,无处诉说,死一个我都疼,何况是这么多?”

“我们还没有准备好要与北蛮正面开战,但是不打不行,北蛮频频增兵,北线的压力越来越大,今年这半年,东临查到的北蛮探子比往年多了三倍,显然,他们已经打算正式开战,要一举夺下中原。”

白绍神情冷肃:“我次次上书,希望朝廷重视,希望能增兵,希望能尽快让我囤积粮草,可朝廷一概不予理会,还越发忌惮于我,处处使绊子,粮饷一年比一年少,竟然逼得我不光不能增加兵卒,甚至还要裁兵,养活不起了。”

“可北蛮却步步紧逼,陈兵在侧,动作频繁,朝廷皆视而不见,就跟瞎了一样。”

“与其等待北蛮彻底准备好,举兵南下,到不如我来掌握主动,所以我突然发难,在龙渊谷地大败北蛮,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夺回青县要地。”

“如果按照我当时的设想,援兵及时赶到,不用多,只要山左守军三万人马先来助阵,我就能夺下锦州,生擒镇南亲王,到时候局面将大不一样,至少能拖延北蛮进攻中原的时间,让我们多做一点准备。”

“现在到好,北蛮的援兵赶来的特别迅速及时,我们的援兵,连跟毛都没见到。”

白绍按了按眉心,“如果不是海王千里驰援,现在钱大人,您也不必左右为难,不知道该不该抓我回京。”

钱风哑口无言。

方若华轻笑:“现在也不必为难,便是这些个罪过,我们都认了又如何?”

她举目远眺,指了指不远处蛮兵的营帐,“若此战能胜,百死无悔,若此战战败,埋尸荒野,我纵不是孤家寡人,船岛的儿郎们也不是可以随意揉捏的软柿子,想必你们的皇帝陛下不会对我船岛动手。”

“至于我们白老将军,他这么大年纪了,想来也不怕死。”

第七百一十四章 抢劫(两章合一)

白绍咳嗽了几声,他还不想死!

还有明王大业未成,怎能轻易言死?

他虽然誓死不愿意北蛮入侵中原,拼死抵抗,厉兵秣马,可是也同样不想大周坐稳江山。

白绍想要保家卫国,是为了黎民百姓,可从来不是大周朝廷上的那些人。

明王贤良,若能登基为帝,何惧北蛮?

方若华若是知道白绍的想法,一定会想一棍子打死他,再想别的法子把北军收归麾下。

就他这般纠结,最终能有什么好结果?

若自己是明王,见他们埋在大周朝廷里的钉子开始不听话,会怎么想?反正不会像白绍理所当然以为得那般,他的一切行为都能获得明王的理解!

就算明王能理解,追随明王的那些人又会怎么想?

钱风一行人纠结了两日,其实也没什么可想,北疆如今战况危急,他们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速速递上密折,请派援兵。

禁军骑兵携密折离开军营,白绍和方若华都没有阻拦,只叹道:“希望朝廷援军能尽速赶至。”

白绍轻轻活动了下越发不灵活的左臂:“若陛下担心我这个老家伙谋反,派出精兵来北疆的可能还是挺大,这一仗,我们可以算上这支援兵。”

许六冷笑。

方若华按了下他的脑袋,把他嘴里那些不大尊重的话给按回去。

钦差尚在,南安许家还有人,这位口无遮拦,说不定要惹祸,不好、不太好。

“若有援兵能赶到得及时,自然是万幸,但我们的战略战术安排,却只能先做最坏的打算。”

方若华神色冷淡,“若是孤立无援,青县能守几日?善阳关能守几日?东临镇能守几日?一旦城破,百姓迁往何处?以山左目前的守军力量,能抵抗几日?到时候朝廷可调派何处军队阻拦?”

白绍没说话,但是这些问题其实已经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了好些日子。

每日午夜梦回,噩梦惊醒,一身冷汗,不是怕自己战死沙场,而是看到了万里山河一片焦土的惨相。

方若华闭了闭眼:“我的船队赶到宁安港,至少还需要五日,海龙卫陆战队驰援,还得更慢些,所以,我们就是死伤殆尽,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也要守住这几日。”

所有人都是一脸麻木。

方若华笑道:“其实也不算难,最近大家打得非常强硬,北蛮看不清楚情况,一时就不敢妄动,他们太子遇袭,心中一定不满,若与镇南亲王乌奇恩起了冲突,说不定能拖延些时候。”

她沉吟片刻,“至于粮草,我带来的这些着实不够。”

别看这几日战前都是大块的肉食,但吃这些的不是敢死队,就是即将上战场的前锋将士。

百姓没见紧张,那是白绍从没有从民间搜刮军粮。

其实库存的粮食快见底了,便是再节省,也撑不了几日。

方若华忽然转头看向钱风:“钱大人是钦差,这粮草怕是要着落在你的身上。”

钱风:“…”

燕臻愣了下:“找我们老大要?去哪弄?去抢不成?”

白绍闻言拍了拍腿,朗声道:“这主意好,反正好像你们也没少强抢,不差这一次半次。”

燕臻登时被噎住,简直要疯,忍不住回头看他们老大:“老大,咱们的情报肯定是弄错了!”

据他们所知,白绍白老将军是一名儒将,其君子之风,便是他的敌人也要钦佩。

如今这么一个有君子之风的朝廷大将,竟怂恿他们去抢劫?

但是,燕臻想到那些伤兵们死也不肯吃几口干粮,只肯喝些清澈如水的汤,他心里也有些羞愧,低声道:“老大,要不…咱们去想想办法?可是,抢谁的?”

在这一片,他们可不熟,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有大户能去抢!

想着,燕臻顺手把自己的外套一扒拉,就露出里面贴身的短打,又从袖子里拽出一块黑色的绸缎,直接往脸上一蒙。

这下换成白绍被噎得胸闷气短。

转头见左右都目瞪口呆。

他那帮兄弟个个简直恨不得离他三尺远,讪讪一笑:“嘿嘿,别误会,别误会,以前留下的小毛病,现在早改邪归正了,我们禁军纪律严明,从不随便打劫。”

方若华身边一年轻女侍卫,明眸一眯,略带狠厉:“知道那些土匪落到我们手里,都是些什么下场?曾奸**女者,废了子孙根,发配矿场,日夜做苦力,熬死为止,杀人抢劫者,斩立决!”

燕臻登时一手按胸,向钱风身后躲了下,心道:你们不就是土匪,海王还是公认的土匪头子。

方若华莞尔:“别胡闹,燕小将军是曾有过劫富济贫的举动,但在未入禁军之前,手下只有三条人命,且个个都有取死之道。”

“我们船岛,到是管不到人家头上去。”

反而是进了禁军以后,这帮人变得杀人如麻,可这些事都说不清楚对错,也就没必要去讨论。

山左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