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几个你一言我一语,周瑞家的听了几句只觉得精神恍惚,这几日关于幻真观的风声,他们一干下人也不是没听到。

如今幻真观可不是寻常道观,那是真正通了天的,方真人也不是马道婆那等小人物,周瑞家的不敢不敬。

她刚才就听见有婆子碎嘴,编排林姑娘刻薄小性,是个药罐子,放到薛姑娘那儿,便是宽容大度,连吃的药都与众不同。

周瑞家的因着自家太太对林姑娘观感不好,向来不在意这个,如今却暗道,回去必要约束好自家的傻闺女,可不能随意得罪林姑娘了。

人家方真人是正经的神仙人物,二圣都敬着,有她老人家护着林姑娘,林姑娘这辈子怕是也无病无灾,自在顺心。

林黛玉看了看这一匣子的首饰,略微沉吟道:“这么多,我也戴不完,周妈妈既然来了,就替我给姐妹们送过去吧。”

她一边说,一边让桂荷裁了花笺,选好首饰分别写上诸姐妹的名。

写完便把首饰挑出来搁匣子里,递给周妈妈:“我都写好了,周妈妈按着送,可别弄错了。”

周瑞家的登时脸色通红,连声答应,直道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宝钗也得了一套以牡丹为题的金头面,样式精美,薛家是皇商,一眼就看出这是宫中精品,心下不禁感叹:“方真人待林妹妹真是有心了。”

她本不知周瑞家的送宫花时惹出来的闲气,可贾家的下人向来碎嘴,没多久就传扬开,宝钗也是无奈。

薛姨妈同样有点不自在:“周瑞家的也是,就知道偷懒,办个事也这般粗疏大意。”

宝钗蹙眉,心下知道,周瑞家的是姨妈的亲信,她的种种举动,别管是不是无意,总归还是顺着姨妈的心。

要不是姨妈表现得不重视林妹妹,对林妹妹很不待见,底下人也不敢如此怠慢。

可林家也是世代列侯,林妹妹是朝廷大员的千金,又哪里能受这个气?

姨妈如此举动,多少显得不妥当。

“娘有空也劝劝姨妈,都是自家亲戚…”这话一出口,宝钗又收声,他们一家子都是客居于此,哪里有客人对主人家指手画脚的道理。

宝钗摇摇头,也就抛开此事不多提,却是下定决心等下去寻林妹妹说说话,把这事给圆过去便是。

事情过了,林黛玉其实也没放在心上,贾家的下人都是什么样,她待了这么长时间也算是看得清清楚楚,早些时候也为这些生过闷气,可如今这一忙,却是顾不得了。

不光黛玉,迎春、探春和惜春现在也不清闲,别看只是参与一家小小胭脂铺的经营,但几个姑娘都是新手,没学过这些,方若华又大撒手,几乎什么都不管,女孩子们除了管账,连招聘人手都要盯着,事情一件连着一件,哪里还有闲心生气?

不过黛玉却觉得如今的生活很满足,一开始初来贾家,她与几个姐妹其实都不怎么熟悉,只和宝玉玩得好罢了,现如今姐妹几个一天到有大半日要凑在一处说话,各种事情有商有量的,自然亲密起来。

黛玉此时到还没有养成喜散不喜聚的性子,虽则背井离乡,但因着有方若华庇护,没让她受什么风雨,还存着幼年的天真,到觉得姐姐妹妹们凑在一处才好,说起来到和宝玉的想法有点相似。

方若华私底下便时常感叹,自家那些水友们通通看不上贾宝玉,觉得贾宝玉一没担当的纨绔膏粱,不是黛玉良配,再加上竟然还是表兄妹,那就更不合适。

这话说得有道理,但宝黛作为让人泪满衣襟的恋人,自也有奇妙的相和谐的地处。

却说几姐妹都得了黛玉送的首饰,便佩戴了齐齐到贾母眼前亮相,贾母看了连连说好。

她老人家最爱漂亮活泼的女孩儿,眼见自家孙女,外孙女们个个生得像花似的,打扮起来鲜亮可人,心中也自是高兴,又让鸳鸯开库房给孩子们找鲜亮料子裁新衣,又是叮咛王夫人道:“今年幻真观的年礼可送去了,万万不能怠慢,该多走动才好。”

王夫人有点心不在焉,听贾母问这才回神,好生应下,竟也没什么不情愿。

虽说因着贾母总把黛玉和她的宝玉拉到一块儿,心思昭然若揭,她便不怎么喜欢黛玉,连带着对方若华,她也有些腻烦,但寻常该有的礼数,她还是分毫不差。

王夫人当家理事多年,眼力不俗,知道什么人最好不要得罪。

以前都不肯得罪方若华,如今…就更不肯得罪了。

王夫人不光是准备了年礼,而且十分丰厚,丰厚到方若华看了礼单也不免沉默片刻。

追方若华直播追得时间比较长,曾就古代年礼问题刷出三篇硕士论文的某水友立时就深感不对劲:“这架势…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王夫人能求什么?

没几日,方若华去贾家探望黛玉,王夫人客客气气地出来招待,照例客套后,王夫人不免叹了口气:“也不瞒真人,我只生了二子一女,珠儿去得早,舍下了我这老母亲,如今我这心里唯独挂念的,也只有我儿元春,还有宝玉,宝玉是好是歹,到底在身边,我能护着他些。”

王夫人的眼睛一红,显出几分伤感,可又不是很失态,是种很打动人的姿态。

水友们:“…”

“话说,红楼里只用一个老实人这种说法说王夫人,看来不大恰当。”

水友们眼中的王夫人,是个样貌清秀端庄,行为举止有礼,很正经的贵妇。

方若华也极熟练地递上帕子,宽慰了几句。

“可元春这孩子自进了宫,就少有消息,小太监虽偶尔来传个话,说是一切都好,但我这当娘的,哪里能不惦记?”

王夫人拉着方若华说了半天贾元春,拳拳爱子之心溢于言表。

方若华立时便明白,这是想借她的关系扶元春一段青云路。

但给皇帝找女人这等事,她绝对是一点边也沾不上,她更不会去管这桩闲事,不过元春封妃,到是可能性不小。

依照自己和黛玉的关系,那位陛下不会做得太明显,直接控制黛玉的婚姻,但元春都在宫里了,又是贾家人,与黛玉是正经的姑表姐妹,收了元春,岂不是顺理成章?

方若华略一沉吟,便笑道:“我在宫里见过元春姐姐两面,看她气色很好,也极得皇后重用,您且安心,大约过不了多久必有好消息。”

王夫人听她这话似有些斩钉截铁的味道,脸上也露出几分喜色,心中只觉这位方真人是答应了帮忙。

水友们:“三妹,你好大的耐性,搭理她做什么?”

“就是,整日欺负我们林妹妹,你还给她好脸色看,虐她!”

方若华:“…”

自家这帮水友是有点火气大,回头给他们开几副清热降火的汤药尝尝。

说来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方若华刚应付了王夫人,宫里就传出消息,说是元春被提到皇后娘娘身边当差,算是娘娘最得力的女史。

王夫人得了消息,喜不自胜,方若华心中却不觉有些异样,想了想叮嘱杏儿:“荣国府这几年送来的年礼你单独帮我收起来…将来啊,说不得还要物归原主。”

杏儿也不问为什么,只应了句。

眼下是真实的世界,而且不是由红楼梦原著衍生,所以方若华也不能确定荣国府最后的结局。

她这几年因着水友们的喜好,闲来无事也没少掺和剧情,像王熙凤放印子钱什么的,她都给搅合掉,接下来那些草菅人命的事,她也一样会管。

这些都不费力气,方若华能提前预警,吩咐几句话就能把该救的人救下。

但即便这么做了,贾家的结局也不一定能改变,京城里那些世家大族,有不少比贾家做事还要恶心,犯的错还要大,可人家能再煊赫一代,偏偏贾家被抄没,这里面必然还有其它事在。

贾家如今从根子上都烂得差不多,几乎也到了寅吃卯粮的时候,可不值得同情,一家子锦衣玉食地过这些年,家里的爷们儿们,大部分算不上干净,将来就算被抄家,似乎也不冤枉。

方若华不至于操贾家的闲心。

年节热热闹闹地过着,转眼便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方若华下帖子约了黛玉出来,带着她逛一逛灯会,因着京城附近的习俗,每逢这些大日子,周边的道观佛寺就不免让诸位真人、高僧出去露一露脸。

幻真观自是不能免俗,方若华自己没管,底下人便选出都自封她大弟子的两个小道士去给信众们讲经。

正好出来玩,方若华就带着黛玉一起去看了一眼,结果一看就忍不住有点牙疼。

左边一排道士,右边一排僧人,这边仙风道骨,那边安详庄严。

信众们到是都很热情,但这看起来也未免太辣眼睛,至少一干水友连吐槽都不知该怎么吐槽才好。

第八百九十三章 卜算(两章合一)

方若华扫一眼,道士和和尚她竟都认识,不能不说京城神棍圈子着实是小得很,无尘老道又是老江湖,交游广阔,这两年没少带着她结交各类狐朋狗友,通常都和他一样,也是混神棍圈子的。

虽说道观和佛寺肯定是有竞争,但到也没有什么大冲突。

国内宗教就是这方面好,无论古今,佛信徒也不一定就不信教,经常爱去道观拜拜神的,到了佛寺说不得也要捐些香油钱。

所以僧道们,尤其是当下时代京城附近的道人、僧众都颇为理性,彼此见了面也能打一声招呼,当然,别跟人家推销自家的信仰就好。

方若华和黛玉对这些不大感兴趣,想听人讲经,可用不着等到正月十五逛庙会的时候,便领着黛玉一人拿了一盏花灯,逛逛街,买点小零嘴,看看街头杂耍艺人们表演。

黛玉来了京城,没少随着方若华出来玩,但想要看到如此热闹的场面,那也只有逢年过节才有了。

一直逛了一圈,风大又有点累,方若华刚想带着黛玉回家,就听旁边一算命的瞎子,神秘兮兮地道:“…你这种情况,肯定是上辈子作孽太多,因果报应,要想化解,咱们京城唯有三个地处,三个人能帮得上你。”

“第一个,不消说,自然是鼎鼎大名的幻真观,观主方真人,当今陛下有疑难也是找这一位解决,出了名的陆地神仙,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陡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方若华登时有些意外。

黛玉也把眼睛瞪得溜溜圆,忍不住转过头去看那算命先生。

旁边两个小道士特别有眼力地搬过一条长板凳,请方若华和黛玉坐下,看他们的衣冠,显然是无尘老道的徒子徒孙,方若华也就不多客气,拉着黛玉坐下。

右边不远处摆着张桌子,桌子上搁着一鸟笼,里面养一对画眉鸟,旁边竖着一个古旧的旗帜,上面只写了铁口直断四个大字,和寻常算卦的先生也没多少区别,只是字看起来铁画银钩,识货的会很欣赏。

坐在桌子后面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先生,身体瘦削,脸上带出一点笑,手里还揣着一个小巧的暖手炉,看样式挺精致,衣服穿得是棉布,半新不旧,料子却不差,做工也很细,整体看来似模似样,反正不像一般的骗子。

此时,他眼前是个二十一二岁的年轻媳妇,脸上发黄,黯淡无光,神情也恍惚,听那算命先生说话,一开始好像心不在焉,后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下来,拽着老先生的袖子哭求指点迷津。

算命先生到是不急不躁,表现得却是一副并不想惹麻烦的模样。

“这不跟你说呢,能安安生生给你解决了麻烦的,京城附近也寻不出几个,你莫不如去寻那位幻真观的方真人?”

年轻小媳妇瑟缩了下,哭得一抽一抽的:“听这名头,恐便是京城里的大人物,我们,我们小门小户的,来京城已经是大不易了,从来谨小慎微,哪里敢登人家的大门?”

算命先生似乎有些无可奈何,又道:“第一好的选择,自然是方真人,当然,她老人家也不会随便出手,听说连万岁爷去,人家都不一定次次接待,来往的也是王公大臣,让你去找,的确为难你了。”

小媳妇低下头去默默擦眼泪。

老先生沉吟片刻:“不去寻方真人,还有一位无妄观的宋真人,只是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不常见客,去找他指点迷津需得等待,你要是不着急,就去无妄观门前等着,等上个一年半载,没准…”

“呜呜呜!”

小媳妇哭得不行,“哪里能等那么久!”

“但是也没别人了,第三位是我师父,我师父他老人家云游去了,你来得真是不凑巧,要是早一个月碰上我,说不得还能带你去我师父面前,求他伸伸手。”

那小媳妇哭得更厉害:“…我与夫君进京求医才不到半个月…这可如何是好?大师,求您帮帮我们夫妻吧,我们夫妇永记您的大恩大德。”

老先生不禁有些为难,沉吟皱眉,“但我没太大的把握,别说十成把握,就是九成也没有,而且解决你的问题,不光要做法,还需要用很名贵的药,花销不小啊,怕是少说也要十两银子,哎,若不然你再去寻一寻旁人,或许别人能力强,能省去许多麻烦。”

小媳妇听他诸般推诿,到越发下定决心:“十两就十两,大不了我和表哥这几天辛苦些,多接点儿活计,也不是攒不下来。”

周围的人多去看热闹,注意到这边的到不多,黛玉却很少见到这等场面,心下好奇,低声问自家师姐:“这位老先生可是易学大家?精通卜算之术?”

一开始黛玉也没听明白前因后果,可周围人八卦,嘀嘀咕咕到把经过说了个七七八八。

今日元宵佳节,好多少男少女和小夫妻一起出来逛街,那小娘子便是与自家夫婿一起,只是刚刚人潮太多,二人走散了,她才绕到边上看看,就算找不到夫君,她一个人也不好随着人潮走。

小娘子刚一经过算卦的小摊子,算命先生便盯着她的小腹出神,神色恐惧,那小娘子还因此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碰到个老不修。

算命先生却是避之唯恐不及,收拾东西便要走,嘴里还喃喃自语——三年没碰上这么邪性的事了。

小娘子许本就有心事,注意到那算命先生的行为,心中也是大惊,想也没想就扑过去阻拦,哭着追问那先生可是知道什么。

老先生被催逼半天,也有点心软,便指点她道:“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事,万不可再心存侥幸,前世因今生果,你便认命吧,你们夫妇没有子孙缘分,强求也是要害了自家的孩子。”

但人通常都是不肯认命的。

那小娘子见老先生说得如此准确,一眼就看出他们家发生的大事,心中对他自然多出不少信任,死缠着人不放,只想求问解决之道。

林黛玉因为自家师姐的缘故,对于卜算之术还真有几分信任,只是这随意在街边摆摊的算命先生也有这么大的本事,她却也难免犹豫。

方若华轻笑,伸手招了招旁边的一相熟闲汉,那汉子刚替人买了两盒子点心,一见方若华相邀,麻溜就溜到眼前,点头哈腰,一脸谄媚:“真人也出来逛灯会?哎哟喂,小的看这些灯都要喜不自禁了。”

他先捧了捧方若华,又吹了一把黛玉,把这小姑娘也夸成仙女下凡。

黛玉何时见过这等样人,羞得脸色通红。

方若华也莞尔,递过去一块碎银子,起码也有七八钱,才道:“给我妹子讲讲那算命先生的来历。”

闲汉讪讪一笑:“真人是行家,您心里门清呢,跟您说也不会坏了规矩。”

“那位姓钱,过去还在无尘道长那儿听过经,他老人家做过道士,也当过和尚,只是大家伙都知道,如今想要度牒难得很,他在道观和佛寺都混不下去,前两年就还俗娶了妻子,到这把年岁竟还生了个闺女。”

“京城居,大不易,钱老拜过码头,在街面上混口饭吃罢了,都是讲究人,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事,这一点,方真人您心里有数。”

林黛玉:“…”

“啊啊啊啊啊!”

水友们个个都如遭遇晴天霹雳。

“我们三妹这温柔端庄大气的师姐形象啊!”

方若华到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形象,挥挥手打发那闲汉下去,摸了摸一脸惊奇的小黛玉的头。

水友们照例是羡慕嫉妒。

想想吧,一个人要是能随时把林妹妹搂在怀里,摸她的小手,摸她那一头青丝秀发,甚至还能掐掐小脸蛋,那是何等的美滋滋。

不光黛玉,红楼美人无数,全部都在相当的水准以上,在这里生活,简直是日日活色生香,美人环绕,绝对是神仙过得日子。

“从那小媳妇身上,还有她的行踪很容易便能看出她家境中等,外地来的,应是泰州人士,身体不好,刚刚小产过不久,家中有常年患病的病人,很大的可能是她自己的孩子,而且病了很久。”

方若华指了指小媳妇腰上挂的白色的丝绦,叹了口气,“最近三年,她有两个孩子夭折。泰州那边的风俗,小孩子夭折不能入祖坟,丧事不能大办,做父母的若疼爱孩子,便在身上系一条白色的丝绦以示思念哀悼。”

“任何一个女子接连夭折孩子,剩下的这个孩儿也病重,她的满心满眼的怕都是孩子之事,算命先生看出这一点,就不难把握她的命门。”

林黛玉蹙眉,心下不悦,她自幼多病,和弟弟一样让父母操碎了心,最看不得这等事。

方若华摇了摇头:“那算命的如果只是想赚钱,没害人的想法到也罢了,若能阻止那女子生育,说不定还是好事。”

“我看她身体亏损得厉害,此时最好不要再想要孩子,好生修养一段时日,否则怕是对寿数有碍。”

“可看她目前的表现,都到这等地步,刚刚还去求过子,想来是还急着要生,那算命的如果能打消她立即要孩子的心思,哪怕只是一段时间,对她自己来说,也很有好处,到不全是坏事。”

黛玉恍然。

这也就是师姐在一处,听一些关于生孩子的话题才没觉得有什么。

“方真人。”

方若华正与黛玉窃窃私语,后面忽然有人喊她。

回头一看,是齐道长,无尘老道的师弟,刚刚就看在前面不远处同路人讲经,看来也是腻烦了,跑过来偷懒。

这位齐道长嗓门极大,声音洪亮,一嗓子喊出去半条街的人都能听得到声音。

“真人,你们幻真观新出的排毒散不大对啊,老道我吃过拉了一晚上肚子,一宿起夜七八次。”

方若华莞尔:“听说了,您老贪图省事省心,三天的药一顿吃完,只让您拉一晚上,还得说我们的药,药性较为温和。”

齐道长咳嗽了两声:“那就说明你们这药效不足,总归还有能改进的地方。”

“咳。”

黛玉忍不住轻轻扯了师姐的衣袖一下。

方若华回首,就见那边正视图达成协议的一老算命先生,和一年轻小媳妇,都目瞪口呆地瞪着她。

尤其是那算命先生,脑门上一圈细汗,眼皮微微颤动,连胡子也颤个不停,要不是小媳妇此时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方若华这边,他没准要露馅。

事实上钱老头一颗心拔凉拔凉的,心想,可坏了事了。

他不认得方观主,但有关方观主的传说,那也是如雷贯耳。

传闻她武功一流,嫉恶如仇,京城地面上的绿林好汉不少在她手底下吃过大亏,死了的连尸体都剩不下,据说扔炼丹炉里废物利用了,有几个逃过一劫,从此洗心革面,平时连方观主的名字也不敢提,甚至听见幻真观三个字就要浑身发抖。

别看钱老头胆子不小,刚才编排方若华编排得也顺溜,但这尊真佛确实到了眼前,他也心虚气短。

方若华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到也没说什么,钱老头吐出口气,偷偷抹了一把汗,把自己说过的话仔细回味一下,又放下心。

他也没说这位方真人的坏话。

只是想到自己刚接了别人的银子做这桩生意,他就觉得兜里三十两银子烫手的厉害。

眼珠子提溜乱转,只想逃走,但左右围观者众,一时到没有机会。

那小媳妇回过神,扑过来竟扑通一声跪下,哭道:“方真人,求您救救奴家,给奴家一条活路!”

方若华微微叹息:“可是因为子嗣的缘故?”

小媳妇一怔,显然方若华说得极准,她心中不自觉有了点希望,咬着嘴唇点头。

“小妇人与表哥青梅竹马,六年前成亲,到也琴瑟和谐。”

这女子面如枯槁,闭了闭眼,似乎心中痛极,“但我对不住表哥,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

第八百九十四章 不利(两章合一)

这小妇人说着说着,便泪流满面,几乎不能承受,一边哭一边呢喃:“老天为什么这么对我,我与表哥成亲六年,落胎四次,才生下两子一女,可我儿,我儿,我的长子,次子都没能活过两岁就去了。”

林黛玉一时也觉心中酸楚。

她是云英未嫁之身,按说不该去听这些,但她也不是不懂事,尤其在幻真观待得久了,见多识广,自是知道此时女子生产,便如一脚踏入鬼门关,婴孩儿早夭,更是寻常。

但好好的姑娘嫁出去,落胎四次,还接连失去两个孩子,那岂不是在割亲娘的心头肉。

任何一个女人遇见这种事,都要发疯,小妇人能像现在这般,已经算是坚强。

方若华叹了口气。

只见那女子转头看向身边的算命先生:“先生说我前生作孽,罪恶深重,以至于报应到了我的孩儿身上,可是若是我的罪孽,只望神佛降罪于我,为何要害我的孩子。”

她死死咬住嘴唇,“现在连我的小女儿也生了重病,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活下去,要是我家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怎么对得起表哥?”

方若华细细听完,还未开口,只听耳边爆出一声嘶吼——“你当然对不住振平!”

众人猛地回头,就见对面桥上下来出个四十余岁的中年妇人,一路小跑,钻过人群,沉着脸走到那女子面前,怒道,“你个丧门星,坏我王家风水,振平简直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娶你,你就是让我们家断子绝孙的混账,不知道前世做了多少孽,才祸及子孙,害了我的乖孙孙们,你怎么还不去死?你还有脸活着,有脸拉着我家振平离家出走,你算个什么东西!”

这中年妇人一脸狰狞,仿佛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恐怕早就上手痛殴,简直像是有深仇大恨,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众人见她身上还佩戴普济寺大师讲法时所赠的佛牌,显然刚刚在对面听大师讲经,应该是个信佛之人,但言谈举止却不大像。

年轻女子闻言仿如遭受重击,摇摇欲坠,面若死灰,一时竟心存死志,猛地拽下头上的银钗朝着自己的喉咙刺去。

方若华登时出手挟住她的手腕,将银钗夺下,即便如此,对方脖子上,鲜血也涌流而出,一下子染红了大片衣襟,可见这女人用力有多大。

至少此刻,她必然是求死心切。

一被救下,女子精神还有些恍惚,泪水连连,哭得不能自已,中年妇人也吓了一跳,脸色数变,却还是满腔愤怒:“哼,想死死远一点,别挂累我们王家。”

一时间,四周围观的老百姓都有点听不入耳,不禁指指点点。

这中年妇人到像是个很注重脸面的,听见外人数落,脸上有些挂不住,气得厉声道:“难道还是我错了不成?你们问问这算命的半仙,我这糟心的儿媳妇是不是前世造孽今生报,还报应到我孙儿身上,你们家娶了这样的儿媳妇能容得下?不光如此,她还拐了我嫡亲的儿子抛弃老母幼妹,家里娶了这样的搅家精,你们谁家受得了?”

周围登时收声。

一群老百姓们议论纷纷,到还真觉得这中年妇女说得有道理。

这娶回来的儿媳妇不能给传宗接代,接连失去孙子,连儿子也被笼络了去,抛下老娘不管,这是大不孝,必须得休了了事。

中年妇人一见众人的面色,气焰更是上扬,“我都没想休了她,到底是我家小姑子的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休妻的事,我儿子做不出来,我这个当婆婆的也不是不通情达理。”

“但她的身子骨如今这副模样,还勾搭得我儿子一颗心向着她,想给我儿纳一房贵妾,我那小子都不愿意答应,一着急还跑了,敢情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全成了这女人的不成!”

这下子看热闹的都觉得小媳妇不对了,大殷重孝道,无论如何舍下娘亲就是不该。

尤其是做婆婆的,谁也不乐意儿子娶了媳妇就忘了娘,看中年妇人也满是同情。

“半仙,你来说,是不是这女人前世的罪孽祸及我们家?”

中年妇人一脸冷色,“你说清楚些,让大家伙都给我做个见证,回头我就要问问我那儿子,他是要这个女人,还是要我们王家!”

“王家不是大门大户,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女人绝了嗣!”

中年妇人说话掷地有声。

算命的半仙却是缩着脑袋,恨不得堵上她的嘴,别的时候忽悠忽悠也就罢了,眼下幻真观这位眼睛里揉不下沙子的主儿在呢,哪里敢胡咧咧。

他吭吭哧哧,模棱两可地道:“…宿世因果,全是命,怪不得人。”

年轻的女子摇摇欲坠,心如死灰,是真心一点想活的念想也没了。

她死了,表哥总不会再被她拖累!

方若华看黛玉的面色发白,忽然想起一事,叹息一声,扶着那年轻女子轻声道:“你身上的事,却和什么前世孽债没多少关系。”

她声音不高不低,清亮得很,在一片窃窃私语声中到是十分引人注目。

中年妇人登时拉下脸,冷声道:“你,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周围登时一静。

齐道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又觉得不合适,小心翼翼地掩住嘴唇咳嗽了两声。

他和方若华说话时,这个中年妇女大约在别处,没有听见,可周围很多人都知道方若华乃是幻真观观主,赫赫有名的方真人,此时见这女人如此大的胆子,一时噤声。

偏偏这个当婆婆的使劲拽着算命先生不撒手,非要他给个说法。

“老先生您说,我这媳妇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老能掐会算,可是…总之,不能不管我们王家,我们王家要不起这样的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