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未开时,黛玉披了一件月白的狐狸里皮鹤裳,小脸纤瘦,却红扑扑的,气色很好,伸手抓着两朵花,一时舍不得摘,只恋恋不舍地摩挲了几下。

方若华笑道:“喜欢的话,回头你就搬上几盆回去。”

黛玉犹豫片刻,还是没应:“还是不要了,万一摔坏怪心疼的。”

方若华一想也是:“贾家这会儿可正乱,幸好你爹爹过阵子便要回京,最近你就在我这儿多住住。”

想起很快就能见到爹爹,黛玉也不禁喜悦,忍不住笑了笑,十分向往。

她已经多时未曾见到父亲,虽说通信不断,可幼年离家,始终见不到亲人,那滋味又如何会好受。

纵然有师姐在身边,对她也是安慰,但师姐也不能代替亲人。

贾家姑奶奶加封了贤德妃,恰赶上太上皇,皇太后,降下恩旨,但凡有重宇别院的人家,可以请内廷銮舆入其私第,尽骨肉私情,共享天伦之乐。

这么一来,但凡是有些家底的嫔妃们家里争相建造省亲别院。

周贵妃,吴贵妃等都要建。

贾家向来注重体面,贵妃省亲这等大事,哪怕是为了娘娘的颜面,也是不敢有半点疏忽。

如今一家子上下都忙着这一件事。

方若华轻笑:“贾家盖省亲别院,动静看起来到不小。”

杏儿一边给黛玉上了一碗她不大爱吃的奶酪,又取了几盘茶果清口,听自家小姐这般说,也忍不住道:“可不是好大的阵仗,一早派了人去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银子跟流水似的花,咱们底下几个珍宝阁,古董铺子,木材行都商量着也去赚上一笔。”

方若华莞尔:“赚吧,钱给谁家赚不是赚?”

现在京城里上好的木料价钱已经翻了三倍,等各嫔妃都开始盖省亲别院,价格还得向上升一升。

方若华前两日都与康亲王说,皇帝这一折腾,到是盘活了木材市场的生意,肥了老百姓,只是最近家里有嫁娶之事的到比较麻烦,置办聘礼嫁妆恐怕都要比往日高些。

黛玉没方若华那么轻松,她看得通透,轻轻一叹:“如此靡费,恐不是好事。”

但这是盖别院请贵妃省亲,她到底是外姓人,如何好在这方面多口多舌。

方若华漫不经心地想,估计的确挺为难。

现在不比原著,林如海好好的,林家的万贯家资不可能进了贾家。

贾家从上到下生活奢侈惯了,从不会有节省的观念,早就入不敷出,寅吃卯粮,如今再去哪里拿出这么大笔的银子盖什么省亲别院?

方若华知道黛玉不把银子当回事,如今贾母向她开口,她必然不会不管。

当然,银子这东西,对黛玉来说本也没什么重要。

目光一转,方若华便笑道:“正好,你爹爹在我这儿还给你存了一笔零花钱,我给你稍微运作了一下,有七八万了吧,等下我替你送过去,估计贾家这会儿能用得到。”

黛玉一时也没多想,就轻声应了:“胭脂铺子抽出两三万两来也无甚影响。”

一句话说完,黛玉才眨了眨眼,总觉得师姐的语气有点古怪,不过抬头见方若华一本正经的,也就抿唇一笑,并不多言。

第二日,王夫人正坐在屋子里发愁。

这几日银钱如水一般流出去,公账上几乎没了银子,哪里能够用?

王熙凤和贾琏过来说过好几次,就是向来要强的王熙凤也道:“这没有银子,变也变不出来,实在不成,也只好用次一等的料子。”

这可不成。

“娘娘的省亲别院绝不能将就。”

娘娘刚刚晋封,里里外外多少双眼睛看着,绝不能让娘娘丢人。

王夫人叹气。

可究竟从哪里把钱找出来,让她掏自己的私房,那她是万万舍不得。

而且她的私房将来要留给宝玉,若都花用了,那怎么能成?

这时,薛姨妈便派人送了五万两银子,只说都是自家亲戚,先借给姐姐用,她也是想沾沾娘娘的喜气云云。

王夫人心下极高兴,虽说五万两也支应不久,但到底解了燃眉之急,便与周瑞家的笑道:“这才是嫡亲的姐妹,处处都想着我这个姐姐。”

周瑞家的也陪着笑脸跟着应和几句。

王夫人心里越发喜欢宝钗,就不说宝钗处处比黛玉

主仆正说笑,贾母那边就说了话,说是林姑娘把自己多年的体积拿了出来,差不多十万两银子。

另还有家里的姐妹们,迎春,探春,惜春并黛玉,因着跟跟方若华一起经营胭脂铺,也存了不少私房,如今凑了凑,竟也有两万多两。

“二太太且收着吧,老太太说了,都是姐妹们对娘娘的一份心。”

鸳鸯笑容端庄地道。

王夫人愣了下,木着脸,一时无话。

那边贾母揽着黛玉,又看了看自家几个孙女,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有心了,只这回便罢了,只当为了娘娘,以后你们的私房自己好好存起来,买首饰戴也好,将来做压箱底的嫁妆一样好。”

姑娘们脸上羞红,只道不依,嘻嘻哈哈热热闹闹,一时十分快活。

贾家的银钱还是不凑手,但到底底蕴尚在,贾母的私房更是不少,拿出一部分,到是继续把省亲别院好好建了起来。

幻真观这边,到还真因为嫔妃省亲一事很是赚了不少银子。

方若华一早知道消息,便是她不缺钱,谁又会跟钱过不去?自是早早做了准备。

现在幻真观手里积攒的那些石料木料,都从白菜价卖出了大价钱。

这日,方若华正端坐书房,听手下几个管事给她报账,杏儿就推门而入:“小姐,吴贵妃父亲家派人过来送帖子,说是家中想请我幻真观去做一趟法事。”

杏儿顿了顿,“他们家给添了一万两的香油钱。”

方若华挑眉:“这么多?”

寻常香油钱有个二十两,那便是相当不错的数目,别看京城的富贵人家,都好像不把银子当钱看,但其实这银子还是颇值钱。

一万两银子,就是世家勋贵也不能悄无声息随意拿出来。

哪家的媳妇敢拿这么一大笔银子添香油钱,那肯定闹得家宅不宁。

金钱攻势在方若华这里也很好使,此时便点了头:“让秦道长他们安排便是。”

幻真观里正经的道士有好几个,方若华反而不算在内。

杏儿应了声便下去,结果没去多久,又回来笑道:“吴家的人说想请小姐您亲自去一趟,吴家的吴天佑老爷亲自来了,说只要小姐走这一趟,他便再捐一万功德,还给祖师爷镀金身,重修大殿。”

“看起来还真是很有诚意?”

方若华失笑。

如果她真是正经在道观修行的道士,说不定还真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

当然,这回她也同样没挡住自己的好奇心。

现在京城最大的大事就是妃嫔省亲,吴贵妃是宫里的老人,膝下不光有一个亲生的皇子,还养了一个公主,一个皇子,算是宫中得罪不起的大佬之一。

吴家也不似贾家,内囊空虚,爷们儿都不争气,人家吴家世代书香,子孙们个个有出息,中秀才,中举人的不胜枚举。

如今贵妃省亲之前,他们家找她幻真观做得哪门子法事?

方若华心下好奇,便似模似样地穿上一套法袍,带着杏儿等几个丫鬟,还有一老二少三个道长,登车随着吴家的人出门。

吴家出了一位贵妃,家中也显赫富贵,但是论排场到远比不上贾府。

方若华的车驾从正门直入,一路行来只见吴家的园林清幽,下人们都很规矩,人人目不斜视,礼仪周到。

吴家老太君领着儿孙们迎到厅外,见了方若华特别客气地道:“事情仓促,老身怠慢方真人了,快请,快请。”

到厅内分宾主坐下,老太君满头花白,慈眉善目,看起来和贾母差不多的年岁,着人给方若华上茶,又让儿孙招待秦道长等人。

寒暄过后,老太君才叹道:“实不相瞒,这次专门请方真人过来,却是为了我家的那个孽障。”

方若华挑眉。

这年头孽障这样的词可真够流行的。

老太君生有四子一女,年长的三个儿子早就各自担着差事,算是极出息,长子便是吴天佑虽只中了个举人,但却是娘娘的生父,很得皇帝信任,目前在内务府当差。

次子三子也都颇有出息。

老太君的四子是她四十岁上生的老来子,今年还不到十八,生得颇似老太君,唇红齿白,是个极俊秀的孩子,人也活泼,深得家里人疼爱,就是给养得天真烂漫,有点不知事。

因为他年纪小,身体也不大好,家里人并不指望他有多出息,哪怕不成器,又不是养不起他,于是这位四少爷长到十八,还是四处胡混着玩而已。

最近家里忙着贵妃省亲,一时连老太君都对自己的小儿子有点疏忽,反正这孩子虽然喜欢胡闹,却也不是没有分寸,长这么大,惹下的小麻烦是无数,大麻烦却从来不招惹,家里长辈们对他很是放心,一时就没多关注。

第九百零一章 女子(两章合一)

“我这小儿子出了点问题,说不明白,还是想请方真人亲自看看。”

吴老太太带路,一路到静远斋,正是四少爷吴天宝的住所。

此时院内下人们都屏息凝神,显得有点焦虑。

方若华随吴家众人进了院门,穿过游廊,没进正房就见门口窗边站着密密麻麻起码几十号家丁护院,人人神色紧绷。

吴老太太指了指窗户,方若华也没进门,只从窗户向里面看去。

看到的却是个穿着云雁纹浅粉的对襟长褙子,头戴鎏金桃花簪,坐在镜前低声吟唱,声音悠扬,听不清楚词,却不难听。

方若华大体一看,看不出哪里不对,挺漂亮一姑娘而已,转头却见吴老太太的神色难看至极。

旁边的老嬷嬷忍不住双目发红:“我的四少爷!”

方若华:“…”

其实,喜欢穿女装也不算什么大事。

显然人家吴家上下都不觉得这不是大事,吴老太太叹了口气,详细说了说始末。

五天前

吴家的四少爷吴天宝,照常在外头耍到半夜才进的家门。

四少爷大约是喝多了酒,看起来有点上头,春雨服侍他洗漱,喝了碗醒酒汤睡下,自己就在外间合衣躺着守夜。

那一晚上,春雨睡得不是很实,当丫鬟的替主子守夜,本来也不可能睡得跟死猪似的。晚上就听自家少爷断断续续地唱戏。

春雨只道自家少爷这是做梦呢,也没当回事,却不曾想,第二日进去叫少爷起床,就见自家少爷已经起了,还坐着镜前给自己梳妆。

当时春雨就被吓了一跳,只因少爷描了眉,染了胭脂,还在右脸上花了一朵极鲜艳的桃花,整个人柔媚得不可思议。

不光如此,身上还穿着春雨的裙子,踩着她的绣花鞋,手里捏着绣帕,揽镜自照,活脱脱一个漂亮女人。

吓得春雨低声叫了一声,好几个丫头婆子都给惊醒,冲进去看到这等情况,面面相觑,心中别扭,又怕吓到四少爷,只能犹犹豫豫地走过去问。

四少爷只是笑着说好玩,丫鬟们要给他洗脸,他也没拒绝。

几个丫鬟都松了口气。

如今吴家正忙,丫鬟们也担心这事说出去,会坏自己少爷的名声,她们还要吃挂落,见少爷好好的,只以为是一时兴起,没准儿一会儿便忘了。

她们少爷向来要脸面,总不会穿着女人的衣服出门去。

吴天宝果然一整天都没再生事。

结果到了晚上,春雨心下惦记少爷,怕在出事,便在少爷屋里的地上铺了床睡下,睡到半夜,忽然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脸。

春雨睁眼见是少爷坐在她身边冲她笑,心里就有些羞,她们这些大丫鬟,不说全是给了少爷的,可少爷如果想要她们,她们其实多数都乐意。

吴家的生活富贵,当丫鬟的过惯了副小姐的生活,再出去过穷苦日子,谁也不会乐意。

春雨心里想依着少爷,还在浮想联翩,只觉得脸上一疼,鲜血喷流!

当即一声惨叫惊起所有人。

众人推门点灯,就看四少爷正拿着刀割春雨脸上的皮,登时被吓得差点上天。

“哎!”

说到这里,老太太就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帮死丫头主意忒大,此等事关少爷的大事也敢瞒着我。”

惊悉这等事情,老太太几乎要晕厥过去,奈何为了儿子终究硬撑着延医问药。

“现在娘娘省亲是第一大事,哎,偏偏是这个节骨眼上,天宝闹出这等事来,我连太医都是私底下悄悄请来,奈何针灸吃药都不能根除,谁都说束手无策。”

“前两日我儿还有清醒的时候,清醒过来便对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情,听说自己竟伤了春雨,还吓了一跳。”

“可如今清醒的时候都没了,白日晚上全都糊涂着,行为举止不光如一女子那般,还似妖邪之流,现在都没有丫鬟敢近身伺候,老身怕他跑出来伤人,日夜派人守着门窗,不许他离开半步。”

“也请了道士施法驱邪,奈何这…妖孽,法力高深,老身请的道士皆是无用。”

一群丫鬟跪地痛哭。

吴天宝身边有四个大丫头,八个小丫头,都是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春雨年纪最大,生得纤细小巧,温柔体贴,为人和善,虽然得少爷和老太太的恩宠,却从不骄纵跋扈,对其他姐妹颇为照顾,若谁家里有事,她都会伸一把手。

这丫头长得也好,要是不出这意外,无论是将来给她们少爷做妾,还是赎身出去,都不会太糟糕,如今却是不知会如何了。

丫鬟们不免有些悲悯,也是自怜,齐齐哭道:“这必是,必是让妖孽缠上了,真人慈悲,万望驱除邪祟,给春雨姐姐报仇雪恨。”

吴老太太蹙眉:“行了,号丧什么。”

她忍了忍,到底还是涵养好,哪怕生了这么大的气,也并没有拿丫鬟们撒气的意思,挥挥手让她们都下去。

“老身实在是没了法子,只能求助幻真观,方真人,请您施展妙法,救一救我这孩儿吧。。”

方若华沉吟片刻,压下心中那些微诧异,问道:“都五日了,府中除了这位四少爷,可还发生别的什么事?除那位春雨姑娘外,有没有别人受伤?”

众人摇了摇头。

“你们四少爷出事以后,也没有离开过房间,只房间里呆着?”

众人都点头。

方若华轻笑:“这可有点意思,我看他面色,吃喝应该都没问题。”

“我们四少爷前两日吃得不少,都是家常菜,给什么吃什么,出了春雨的事以后,少爷不再理会人,但吃饭还是吃的。”

方若华点点头:“有趣。”

对于这方面,她其实有经验,按理说出了此事,吴家应该阴气环绕,可偏偏没有。

就连这四少爷也异常安静。

她还没翻大百科,也没问宇宙商城的那些前辈们,正琢磨心里那点异样,就听后面有人厉声道:“让开!”

杏儿本能地扑过来护住自家小姐,方若华带着她轻轻一侧身,便见一少年整个扑过来,直直撞过去。

守门的那些家丁居然没有拦住,这小少年滑得像一条鱼,一出溜就拆下门挡冲了进去。

吴老太太脑子里嗡的一声,喊道:“小勇!”

后面紧追不舍的好几个丫鬟和小厮也追到眼前,一时不知所措,欲哭无泪。

少年冷笑:“奶奶,您还不知道四叔是个什么人,撒谎比吃饭都容易,他这是不知又闹什么,您还是问问我爹,是不是又管着他不许去吃花酒?还是又看上了哪家的粉头儿没钱买?再不然…不会是故意装神弄鬼伙同别人来骗钱的吧?”

说着,这少年就瞥了方若华一眼,一脸的嫌恶。

吴老太太:“…闭嘴!”

方若华都有点吃惊,话说她这回可的确是受了无妄之灾,装神弄鬼什么的,以前到是常有,当然,纯为骗钱的到没有,可在这个小时空,她好像虽然不是特别无辜,可总体来说,还是无辜的。

吴老太太捂住头直喊头疼:“小勇,快把孙少爷给我,给我抓出来。”

一干下人再害怕,觉得邪性,也鼓足了勇气准备冲过去抓人。

小少年却是飞起一脚,咣当一声踹上门,还拖过椅子把门一堵,自己四仰八叉地坐下。

门外一静。

吴老太太脸色发白,简直下一刻就要昏死过去。

小少年一点也不知老人家的忧心忡忡,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指着那女子破口大骂。

“四叔,你这花活也越来越多了吧,现在什么时候,我大姐,娘娘的大日子就到了,全家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你偏偏选这时候闹,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说着,他又转头冲窗外方若华哼了哼,“要是有什么人伙同我这四叔乱来,最好别让小爷我逮住实证,要不然就让你们知道知道,我们吴家也不都是慈悲人,也有不习惯与人为善的…”

方若华骤然抬手,抡起旁边一花盆。

砰一声。

少年一时躲避不及,应声倒下,扑在一旁。

吴家所有人:“…”

老太太也愣住。

少年挣扎了两下站起身,勃然大怒,再也顾不得和老太太较劲,开门就要向外冲:“你,你敢打我!”

眼看这小子推开门,一脸狰狞,要冲出门痛殴方若华一顿,却是奔了两步愣是没有走动,还在原地打转。

外面鸦雀无声,老太太嘴唇颤抖,其他人也浑身发颤。

屋里那女子的头发悄无声息地变得很长,缠住小少年的脚踝,一寸一寸向上蔓延。

少年原地跳了两下,低头看到一团黑,一时没看清楚,劈手就去拨,气道:“四叔,你也适可而止,都什么玩意儿…啊!”

话音未落,黑发里忽然钻出一个人头,面孔扭曲,满脸鲜血,脖子上还有悬梁自尽时留下的痕迹。

灯光照耀,忽然长出来的这人头诡秘又恐怖。

“啊啊啊啊啊!”

小少年捂着脸尖叫,整个人慌乱无措,使劲挣扎,可头发越缠越紧,不多时他便脸上青紫,呼吸急促,直翻白眼,眼看就没了性命。

吴老太太虽知自己的儿子不妥,却着实是第一次看到这等场面,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头晕眼花,摇摇欲坠,只能死死抓着方若华的衣袖。

“真人,真人救命!”

小儿子是她的命根子。

这宝贝大孙子也是她的命,丢一个她都不想活了。

方若华四下看了一眼,又抄起一个小小的,巴掌大的花盆,冲吴老太太笑了笑道:“我可砸了?”

吴老太太只觉得这位方真人笑得云淡风轻,一派仙风道骨,不自觉就点了点头。

方若华顺手扔出去,砰一声,正好砸在小少年的脸上,鼻血喷流,又酸又涩,眼泪鼻涕全冒出来,但这一疼,不知怎么的,那头发和诡异的人头竟消失无踪。

小少年呆了呆,瞠目结舌。

方若华咳嗽了声:“出来吧。”

她话音未落,小少年猛地回神,连滚带爬地爬出来扑到吴老太太怀里嚎啕大哭。

“呜呜呜,呜呜,嗝,呜。”

吴老太太又是拍又是哄,安抚了半天,急声道:“方真人,我儿这是怎么了?”

方若华摇了摇头:“这还得问问令郎。”

吴老太太长叹:“我儿根本不与人交流,连我这个当娘的跟他说话,他也不听的。”

儿子出事,身为母亲怎么可能不着急?这两日吴老太太简直为小儿子操碎了心,一直想尽办法要和儿子说话,奈何怎么说也无用。

“天宝这两天自己梳头,自己化妆,时不时唱唱戏,他大哥骂他他都没反应,要知道以前他最怕他大哥,他大哥说一句,顶我说十句的…”

吴老太太大约也是心中紧张,硬是失去往日的从容淡定,絮絮叨叨中就见方若华走过去,轻轻敲了敲窗户,问道:“敢问尊姓大名?”

左右下人仆从都屏息凝神。

刚刚被吓得差点尿裤子那个吴家的孙少爷,也胆怯地抬起头看过去。

众人都不觉得他们家四少爷会有什么反应。

这几日为了四少爷,他们是手段尽出,道士请了,和尚请了,大夫也看了,可自从他们家少爷差点杀死春雨以后,就再也没有与他们说过半句话。

吴老太太叹了口气:“真人!”

话音未落,却见镜前那女子竟转身站起来,走到窗边,倚着窗户盯着方若华看。

老太太和吴家一干人等都收声,噤若寒蝉。

这女子神色略带一点愁绪,眼中雾气朦胧,像看不大清楚一般,只微微一笑,温柔妩媚得很,倚在窗边拢了拢自己的乌发,轻笑道:“还道是哪里请来的法师,原来是故旧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