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修宇头顶“咝咝”冒黑线,这是什么比喻,他长得像小猫还是像小狗?一月前,从一场大火拼中脱身后,他拖着一身伤筋疲力尽倒在了一个花圃里,是她发现了他,帮他止血包扎伤口。他们这种刀口上舔血的人,生来命硬,美美睡过一觉,又是生龙活虎。第二天从一张舒适的床上醒来,他看见窗外花圃里整理花苗的女孩,金色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整个人似乎也变得晶莹剔透,纯净如同阳春白雪。窗里窗外,一墙之隔,却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留下身上所有现金,悄然离去。

杜修宇没接过钱,说:“我压坏你的花苗,这些是赔偿你花苗的钱。”

苏云若想想了,从中抽出一张,仍把剩下钱的递给他,“花苗值不了这么钱。”

他伸手想把钱推回去,却不经意触碰到温软的手,肤若凝脂,他不由心神一荡,抬眼看见她美眸含笑,波光盈盈,仿佛深不见底的幽潭,他就这样一头栽了进去。

后来,金老大不止一次痛心疾首:“老九,我是让你去泡妞,你怎么反被妞给泡了呢,还泡得这么彻底。”

第二章、女为悦已者容,男为悦已着穷

杜修宇告别昔日挥金如土的日子,开始时时囊中羞涩。其实云若从来没有向他索取过什么,他却恨不得能把天下所有的好东西呈现到她面前,只为博取她展颜一笑。他不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去问夜总会的头牌小姐雪丽。“珠宝。”雪丽妩媚的吐出一长串烟圈,半仰起娇艳的脸庞,用一种虔诚的语气说:“珠宝,女人永恒的最爱!”

于是,杜修宇倾尽所有,买下一条钻石项链,送到云若面前。她只是淡淡一笑,说:“阿宇,以后不要买这么贵重的东西。”也不见得有多欢喜。

他又去问赵晓峰,赵晓峰想了半天,说:“女人都喜欢漂亮,带她去买衣服吧,挑最贵最好的买。”

于是他带她去逛商场,结果,她什么也没有为自己买,反倒是为他挑选了数套衣服,把他收拾得整整齐齐,整一个风度翩翩美少年。连金老大见过后都点头赞叹:“有女人疼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你到底喜欢什么呢?”他苦恼的问她。

她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如你给我钱吧,让我自己去买喜欢的东西。”

他爽快答应,此后每一笔收入,分一半以上给她。

金老大叹息:“女为悦已者容,男为悦已着穷。”叹息完毕,还不忘往杜修宇的口袋里塞一叠钱。

苏步昌终于知道杜修宇和他宝贝妹妹的事,勃然大怒是必然的,他充分发挥了自己雷厉风行的作风,一边禁止苏云若和杜修宇见面,一边加大打击天狼帮的力度,并警告金老大管好自己手下人,别再去骚扰他妹妹。

金老大也是一个硬气的人,一句话把苏步昌堵回去:“苏警官你会管下属找老婆生孩子的私事吗?难道只许你们警察公私分明,就不许我们混黑道的公私分明?”

苏步昌气结,找了个理由把天狼帮的老四老六拘到苏云若面前,并把杜修宇找来当面对质。当着苏云若和杜修宇的面,老六一五一十交待了当初帮会里为报复苏步昌而制定的泡妞大计。苏云若静静听完,然后无声把目光转向杜修宇,仿佛向他求证什么。

在她黑白分明的大眼晴里,杜修宇看见自己的倒影,他不敢想象下一刻,这双美丽的眼睛将会以一种怎样鄙薄的目光看自己,“云若,”胸口隐隐作痛,他艰难说:“原本的初衷是这样,可是、可是......”

苏步昌冷笑:“小妹,这种流氓人渣的谎话,你觉得还有必要听?”

她继续望着杜修宇,轻声的问:“可是什么?”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我真心的喜欢你。”话说出口,他轻松了些许,情不自禁低声补充一句:“非常非常的喜欢。”

苏步昌怒:“放屁,傻瓜才会相信你们这种人。”

“我信。”苏云若看向兄长,说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震惊的话:“大哥,他没有泡我,是我贪图他的美色,我在泡他。”

她握住杜修宇的手,“阿宇,为了我,退出帮会组织吧!”美丽的大眼睛殷殷望着他,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欲问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

他不舍得让她失望!

得知杜修宇要退出江湖,金老大并没有丝毫阻拦,反倒是给了他一大笔钱。杜修宇拒不接受,金老大说:“是男人,就别他妈给我婆婆妈妈的,咱一个大男人,不能给老婆孩子丰衣足衣,还算是男人吗!在道上混了十几年,现在离开了,不能再靠打打杀杀过日子,得学点别的本事养活老婆孩子,学会别的本事前,你还要吃饭睡觉,这都需要钱,懂吗,总不能让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养活你。”

金老大这样待他,他却要离开,杜修宇觉得愧疚:“老大......”

“还当我是大哥,就什么也别说了,如果我能遇到这么好一个女人,也会为她退出江湖,阿宇,不见得每个人都有你这么好运气的。”金老大重重拍了拍杜修宇的肩:“一场兄弟,一辈子都是兄弟,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杜修宇以前给苏云若的钱,她一分也没有用,全部为他存了起来,他们用这一笔钱开了一个小花店。杜修宇一边打理花店,一边勤学苦读;苏云若擅长育花、插花,课余时间便来帮忙。日子似涓涓细流,平静无波中一天天流淌。这个时候的杜修宇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他只想暂时籍着花店维持生计,多学一些知识后,找一份好工作,和云若结婚,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安幸福。

但江湖中世事,一旦沾染上,便身不由已。一个凄风冷雨的晚上,浑身是血的赵晓峰敲开了杜修宇的花店小门,天狼帮中的老五老六勾结其他帮派发动内乱,金老大和一干兄弟性命岌岌可危。杜修宇没有片刻的犹豫,抓起赵晓峰就往外跑。

“阿宇!”苏云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杜修宇回头,她站在门口,柔和的桔黄色灯光下,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光晕,朦胧美丽。他的脚步略作停顿,又继续向前冲,兄弟这两个字,有时候价值千金。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她冲着他的背影喊:“要记得有人在这里等你!”

几经殊死搏斗,杜修宇救下奄奄一息的金老大,带着一干伤痕累累的兄弟冲出险境。金老大握住他的手:“阿宇,我把他们都交给你了,不要扔下他们......”他们,杜修宇抬头环顾四周的人,金老大十岁的儿子、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雨水冲刷,他们身上的鲜血混着雨水滴下,血水从脚边淌过,每一个人悲痛而疲惫,腰杆却挺得笔直。有那么一瞬间,杜修宇想到了云若,可是当他低下头,金老大已经没有了气息,至死,他的眼睛没有合上,手还紧紧握着他的手,杜修宇明白,那样沉重的托付,他再也无法拒绝。

杜修宇取代了金老大的位置,带领一帮兄弟开始艰难的苦战,清理门户、夺回地盘、报仇血恨......天狼帮重新站稳脚,已经是两个多月后的事。当他再次推开花店那扇小门,心中几乎不抱任何希望,却意外看见那个婉约如水的女子,她站在窗前,把修剪过的花枝,一枝枝插入花篮中,举止轻柔温婉,仿佛是一首诗。不知不觉,杜修宇的眼角泛起湿意。

她若有所感,微微侧首,看见他,有片刻的茫然,眼中渐渐浮起一层水雾,然后扑入他怀中,声音哽咽:“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他紧紧抱住她,他最珍爱的,更胜于他自己的生命。许多年后,杜修宇依然清晰记得那一瞬间无与伦比的喜悦。

冷冷的一声轻哼响起:“恭喜你了,杜老大。”

苏云若迷惑的抬起头,看向杜修宇身后的苏步昌:“大哥,阿宇已经退出社团组织了,他这次只是去救人。”

“是吗?”苏步昌大力把她从杜修宇怀中扯出来,对着杜修宇冷笑:“天狼帮在你的带领下势力更胜从前,这样的好消息你准备瞒我妹妹到什么时候?”

苏云若看着杜修宇,那样的眼神,分明是在期盼他说一声:“这一切只是误会。”

“云若,”杜修宇喘一口气,“金老大去世了,临终前他把一切交给我,你给我时间,让我安顿好兄弟们......”

苏云若垂眸不语。

“走吧,”苏步昌扯一下妹妹的衣袖,“我跟你说,你总是不相信,现在亲耳听到了,该死心了吧?”

她不言不语,跟在兄长身后离去。

“云若!”杜修宇仓皇伸手想要留住她,却被苏步昌挡住。

她抬起头看他一眼,眼泪禁不住跌落,“以后,你自己要多多保重!”

眼睁睁看着她远去,他想:“这样也好,不能给她安稳幸福的生活,不如就放过她,她配得上更好的生活!”想是这样想,他的胸口却痛得几近窒息,人生还很长,是否他以后的漫长岁月里,都要伴随着这样的痛楚?

多年以后,他抱着他们唯一的女儿,常想:如果那个时候,他可以做到真正的放手,或许,她会有一个快乐幸福的人生!

第三章、心有牵挂,才会怕死

他努力的想要忘记她,对于她的一切不闻不问不提,却做不到不想。每想一次,胸口就狠狠抽痛一次,大概是为了渲泄,他的手段越发凌利,出手越发狠绝,于是天狼帮在他的带领下,势力越来越大,他的心却越来越空。看着一群兴高采烈的兄弟,他茫茫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终于耐不过日益强烈的思念,他偷偷跑到圣德女校外,一次又一次,只为远远的看她一眼。她看起来并不快乐,日见消瘦,憔悴不堪。

赵晓峰说:“宇哥,你既然这么喜欢嫂子,为什么每次只是看看她,却不去找她?烈女怕缠,多缠几次,说不定你们就重归于好了。”

杜修宇摇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赵晓峰明白,算了,其实那只是他的私事,其他人也不必明白。

赵晓峰自作主张,跑到云若面前:“嫂子,宇哥在那边,他每天都来看你,他真的很喜欢你......”

她的视线顺着赵晓峰所指的方向望过来,隔着大半个草坪,彼此默默相视,秋风刮起落叶,从他们眼前飘过,短暂的阻隔了视线,她转身走进学校大门。

他捂住胸口,慢慢蹲下身,那样的痛,算了吧,何必再来打扰她,徒增她的厌烦。

生辰那天,一帮兄弟为他庆生,他喝得醉熏熏。赵晓峰送他到卧室门口,神秘兮兮说要给他一个大惊喜。推门进去,看见一个女人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他嗤笑,这算什么惊喜,心里觉得厌烦,只想让那女人快点离开,自己能好好睡一觉。伸手去推那个女人,在触及她的一刹那间,他看清了她的脸庞,是他朝思暮想的云若。他以为自己喝多了眼花,使劲揉一揉眼睛,没错,是他的云若,不知道赵晓峰给她喂了什么,她睡得昏昏沉沉。

杜修宇俯身去亲吻她泛着淡淡红晕的脸庞,馨香扑鼻,比醇酒更加醉人。心中仿佛藏着一个魔,对他说:趁现在占有她,生米煮成熟饭,她就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云若突然惊醒,看见是杜修宇,似乎松了一口气,轻轻推了推他:“阿宇,放开我。”

心魔的驱使下,他的理智被狂热欲望所淹没,不但没有放开她,反而开始撕扯她的衣裳。云若惊恐扎挣,她越扎挣,他越狂乱,她终于没有力气挣扎,眼泪漱漱的落下。

嘴唇碰触到她苦涩的泪,他理智有了一线的清明,睁开眼,看见她泪痕斑驳的脸,“云若——”他的声音低哑,猛然跳下床,端起一杯茶从头顶浇下,冰凉的茶水浇灭了熊熊欲火,回头,他看见她萧瑟蜷缩在床角,用毯子紧紧裹住自己半裸的身体。深深喘了一口气,还好,没有铸成大错,否则——她是会恨他、讨厌他的吧?他不敢去想。

“对不起,我喝多了。”看一眼被他撕破的衣裳,“你等一下,我去找一套衣服来,然后,送你回家。”他逃跑似的,快速冲出卧室。

赵晓峰他们一伙人还在喝酒玩乐,杜修宇走过去揪起他狠狠给了一拳,“你们听着,今后谁也不许自作主张,不许再去打扰她,听见了没有?”他的神情凌厉。

送她回家的路上,他们一前一后,慢慢地走。他走在她身后,眷恋的目光一霎不霎注视着她的背影,经历了今晚,从此也许再也看不到她,总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一路沉默,直到她停下脚步:“到了。”

他抬头,前方就是她的家门。

“你回去吧,不必说再见。”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她快步走进家门,砰一下,关上了门。

他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晨曦初露,秋霜打湿了他的头发,他才缓缓移动麻木的脚。

门突然打开,“阿宇,”苏云若眼晴泛红,显然也是一夜未眠,“我们,不如,重新开始吧?”

他呆怔看她,一时反映不过来。

“重新开始么?”她又问。

他终于听明白,几步蹿到她面前,抬手轻轻碰了碰她微湿的脸庞,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一把把她拉入怀中,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从此再也分不出彼此,生命因为有了她,才重新变得鲜活。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他们依然常在一起,他从不向她谈及帮会的事,她也从不过问他帮会的事,是对彼此的妥协,也是对感情的妥协。

苏步昌再次找上杜修宇,对他说:“你想对付我尽管来,别去招惹我妹妹,她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杜修宇懒得多说,不明白这位苏警官为什么想像力如此丰富,和云若在一起,只是因为喜欢,跟对付他有什么关系?他毕竟是云若的哥哥,言辞间,杜修宇尽可能的客气,但是拒不接受离开云若的要求。

争执还没有结束,就传来了云若被绑架的消息。绑匪的目标原本是另一个富家女,不巧的是当时云若正和那个富家女在一起,于是两个人一起被绑架了。

道上的消息来得总是比警方快,杜修宇很快打探到云若的下落,等不到招集的人手到齐,他提起一刀一枪,独自一人冲了过去。一夜的厮杀,他终于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下,看见了牵肠挂肚的人。他浑身浴血,有别人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她本是一个极爱洁净的人,却不顾一切的紧紧抱住他,温热的泪渗入他胸膛。只要她平安,他觉得做任何事、付出任何代价都值得了!

那一夜,他出手极狠,绑匪几无生还者。帮派火拼算不了什么大事,但是,同警方合作,对付同道中人,却是大忌。那些早就忌惮天狼帮势力扩张的帮会终于有了借口,联手打压天狼帮。

杜修宇不得不带着一帮兄弟转战海外,开拓新的疆域是机会,也是冒险,艰难险阻自然不必多说,更为严峻的问题是谁也不知道能否生存下来。苏步昌说:“也许你是真的喜欢云若,但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愧对早逝的双亲,她应该嫁一个能给她安定幸福生活的男人,而不是随你亡命天涯,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如果你真心为她好,就请放手吧!”

有生以来,杜修宇第一次服软:“让我再见她一面,我不会打扰她,只看一眼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