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僵冷的局面,小小手舞足蹈,似乎哭得十分伤心。云若扔下小提包,轻轻拍打女儿的背,柔声哄她,她却哭得越发伤心。哄着哄着,云若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如雨般纷纷滴落。

“我来——”杜修宇抱过女儿,熟练的开始换尿布,云若看着他,他以前从没有照顾过婴儿,刚开始时,也是笨手笨脚,渐渐地,他照顾女儿越来越得心应手,几乎从女儿的哭声中,就能辨别出她是想喝奶还是尿布湿了。果然,换过尿布后,小小不再哭,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父亲。杜修宇冲她笑了笑,她兴奋的舞动小手,也笑了起来,眼中还蓄有未净的泪水。

“云若,”苏步昌喊,“我们该走了。”

云若伸手,杜修宇向后退了一步,“云若——”他的声音几乎是在哀恳。云若走前一步,双手碰到了女儿柔软娇小的身子,他抱紧女儿不肯松手,慢慢的,一个大男人,眼圈开始泛红。

他恳求般看着云若,云若也呆呆的看着他,许久,云若垂下手,长长吁了口气,“小小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给她取个名吧,名字是父母送给孩子一生的礼物。”

杜修宇欣喜若狂,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她终于又一次原谅了他,“惜若,我早就想好了,小小的正式名字就叫杜惜若。”惜若——珍惜云若!

苏步昌长叹:“小妹,但愿你将来不会因为今天一时心软而悔恨。”

失而复得,应该加倍的珍惜,杜修宇终于履行曾经对云若许下的承诺,把资金逐步转移到开发正规生意上,上天再次垂幸于他,让他的商业天赋和魄力得以充分发挥。小小七岁的时候,杜修宇拥有了双重身份,白道上,他是世人景仰的商业巨子大财阀;黑道上,他是呼风唤雨的教父。

与此同时,苏步昌因功彰显著,职位步步高升,他与杜修宇的争斗达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不但没因为杜修宇是他妹夫的关系而有所手软,相反处处针对杜氏集团旗下的生意,以至于杜修宇的几棕大买卖因为他的蓄意追堵而损失巨大。

为了不使云若为难,他们两人不约而同选择在云若和小小面前粉饰太平。其实云若是那样的聪明,怎么可能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争斗,只是左右为难,不知所措,只好成全他们的心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杜氏王国初见雏形,面对娇妻爱女,杜修宇真正开始考虑金盘洗手。彻底退江湖前,他决定最后做一大单交易,算是对多年合作伙伴的一个交待,也为自己的教父生涯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而苏步昌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障碍,如果换作别人,杜修宇早就不择手段把这个绊脚石踢走,可苏步昌不同于别人,他是云若的哥哥,杀不得害不得。

杜修宇没有想过要杀苏步昌,安排杀手在苏步昌的车上动了一点手脚,按照他日常的行走路线,顶多是让他出点小意外,进医院里躺上个十天半个月,等他出院,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然而,世事往往会出乎意料,苏步昌临时改变行车路线,绕山道而行,失控的汽车冲下了悬崖。

得知苏步昌的死讯,杜修宇首先想到的就是云若,如果云若知道了她哥哥真正的死因,会怎么样?他的额上不由冒出冷汗。赵晓峰说:“宇哥,苏警官是死于意外车祸,警方已确认了这一事实,嫂子虽然悲痛,也会接受这个事实的。”

杜修宇思索片刻,缓缓点头:“对,这就是唯一的事实,其它的东西,你去清理干净。”

失去了自小相依为命的兄长,云若痛不欲生,杜修宇日夜陪伴她身边,安慰她,分担她的悲伤。悲痛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去,偶尔想起固然伤心难过,但生活还要继续。

一年过去,杜修宇正式金盘洗手退出江湖,并花重金洗底漂白。事业蒸蒸日上,夫妻恩爱有加,女儿娇俏可爱,他以为过往的一切已如烟尘般,烟消云散不留痕迹,人生从此花好月圆,幸福美满。

世事又一次超出了他所能预料的范围,那个被赵晓峰灭口的杀手留下了一封信,这封信辗转一年,被杀手的家人送到了云若手中,真正应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这句话。

第一次,云若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他:“我八岁没有了父母,被安排着要送入孤儿院,大哥说,谁也别想带走我妹妹,我能养活她。那时他才十八岁,自己几乎也只是一个大男孩。他一边读书一边打工,养育我十多年,没让我吃过一点苦。于我而言,他不仅仅是大哥,更是父母,杜修宇,这一次,你让我如何原谅你?”

他不是没想过要辩解,可一对上她清澄的眼,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谎言,她并不傻,当然能分辩得出事情的真假。

从那一天起,她不再跟他说话,她不能原谅他,更不能原谅自己,认定是因为她不顾一切嫁给他的缘故,才导致兄长的枉死。

他从没想过她会离开,甚至笃定的认为,她只是需要疗伤的时间,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三年,即使她舍得下他,也不可能割舍得下女儿。然而,某一天,他下班归来,发现她已不在,什么都没有带走,甚至他们结婚时,他为她戴上的那枚银指环,戴在她指间戴了十几年,也被褪下摆放在梳妆台上,指环下面压着两张她已经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

“妈妈,”小小眼泪婆娑,“妈妈呢?”

“小小,对小起,”他抱住女儿,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已经许多年没有尝试过落泪的滋味,“爸爸把妈妈给气走了。”她终究是舍弃了他,也舍弃了他们最心爱的女儿,就这样狠心斩断了彼此间的一切联系。

他翻天覆地的找她,两个月后,终于得到了她的消息,她在一个山村小学里当老师。他偷偷的去看望她,那个小山村交通闭塞,生活清苦,她安之若素。这样也好,面对着他,她太辛苦,他应该给她足够的空间和时间。他以别人的名义不断给那个山村小学捐钱捐物,只为了能让她过得好一点;他派人把离婚证书送给她,告诉她,如果离婚是她的心愿,他成全她,但是他和小小随时等着她回家。得知她安好,默默守护她,他觉得就足够了;他等待着她终于想通,肯原谅他的那一天;等待着一家团圆,和和美美渡过一生。

等了又等,却等到她要改嫁的消息,赵晓峰说:“那个男人也是学校的老师,之前一直对嫂子有意思,被嫂子拒绝了;半月前,嫂子得了急性阑尾炎,那个男人背着嫂子连夜走了十几里山路,把她送到镇上的医院;出院后,嫂子就答应嫁给他了,大概是为了报恩吧。”

一个小瓷杯在他的掌心里被捏得粉碎,鲜血从手指的缝隙间滴落,却感觉不到痛。“爸爸,爸爸——”小小惊恐的喊。

他抬手轻抚一下小小的脸,“小小,爸爸去帮你把妈妈带回来。”有点狰狞的笑容,让小小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婚礼当天,杜修宇带着一帮手下闯入礼堂,一脚把那男人踢倒,用枪指住他的头:“抢我老婆,胆子不小哎!”

来观礼的宾客全部被他的手下用枪驱逐到一处抱头蹲着,任何人不得出入。

云若泪流满面:“我们已经离婚,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呢。”

“是吗?”杜修宇冷笑着把离婚证书扔给她,“好好看清楚,是不是有效的证书。”原来他早料定她不会打开看,所以送来了一份没签章的空白证书,挺无赖的做法,不过是想挽回她的心。

她苦涩的笑:“这些人与世无争,和你无怨无仇,放过他们,我跟你回去。”

他满意的笑,却笑得悲凉,拉起云若的手就往外走。

“云若,云若——”那男人追出了门。

杜修宇抬手,随意一枪。

云若惊呼,那个男人摔倒在地上,手捂着右腿,鲜血从指缝渗出。她抱住杜修宇的手,阻止他再开第二枪,“如果你杀了他,我就死在你面前。”

他挥手,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打她,骇人的目光冷冷瞪着她,仿佛是恨透了她,但他终究没有再去伤害无辜的人。

第六章、一生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杜修宇极其了解云若,看起来柔顺,性情却刚烈。她心里有他的时候,会不顾一切随他远走天涯,不离不弃;现在她的心离开了他,除了借助药物,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能够留住她。亲手把药水注入她纤细的腕脉,他胸口痛得发颤,看见她的眼神,他越发绝望,针筒狠狠砸在了地上,玻璃碎屑飞溅,云若的脸上被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哇——”一声哭泣,唤醒了他的神智,转过头,小小站在门口,娇小的身躯发抖,眼泪漱漱落下。

“小小——”他抱着女儿,伸手遮住她的眼睛,“别怕——”

“妈妈为什么要打针,生病了吗?”

他不敢看女儿纯真的眼眸:“是。”

泪水成串沿颊滚落,云若闭上眼:“把小小带走,再也不要让她看见。”

第二次注射药物时,特意让人带小小出去玩,还是他亲自动手,她不哭不闹,温顺伸出手腕,他握着针筒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针尖触及她腕脉的瞬间,门外传来急剧的拍打声,他手一震,针尖擦过她的手腕,一串药水滴落在地面上。

“爸爸,爸爸——”小小哭喊,“不要给妈妈打针呀!”她用尽全力捶打得门“咚咚”作响,又用脚去踢门。门从里面打开,小小冲进房内,捡起地上的针筒用力扔出了窗外,转身抱住父亲的腿大哭:“爸爸,我知道这是毒品,你会害死妈妈的。”

杜修宇眼眶泛潮,转过头望向云若,她也正望向他,“别打针了,我留下来就是。”

为了小小,云若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来,只是不再用温柔的眼神看他,不再对他温婉的笑。大多时候,她都在沉默中渡过,常常独自一人坐在窗前,望着庭园里的郁金香发呆,一坐就是大半天。她过得不快乐,他也不快乐,但是,人毕竟留在了他身边,随时可以看见,总胜于无。

其实,她也有笑的时候,每次看见小小,她的眼中就会流露出他所眷恋的温婉笑意。

小小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家境富可敌国,处处有人捧着她、宠着她,却没有把她养成娇纵刁蛮的脾气。她正直、善良、乐观、善解人意,常变着法子逗母亲开心。

生活在沉闷中一天天过去,杜修宇觉得疲惫,渐渐开始整日整夜不归家门,云若对他的去向不闻不问,漠不关心。他带着一种报复般的心态,越发变本加厉,在外面流连不返;然而每一次荒唐的放纵后,随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空虚。他想过弥补,也努力争取过一切重新开始,可是镜子碎了就是碎了,再怎么弥补,裂痕永远抹不去。她的冷漠刺痛着他,他选择了逃避在外,温香软玉里寻求短暂的刺激与安慰。

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小小拖着母亲去逛商场,其实是想让母亲出门散散心。车子驶上盘山公路,云若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柱着拐杖蹒跚行走在路旁,“停车!”她急忙叫。

听到刹车声,那个拄着拐杖的男人回头,看见云若走下车,意外的愣了片刻,随即礼貌点头:“苏老师!”

“秦老师!”云若苦笑一下,这个男人差点成为她的第二任丈夫,她的目光落在他残疾的腿上,是她连累了他,他该是恨她的吧。

他们找了一间咖啡馆坐下,如同老朋友般的叙旧。

“学校里一切好吗?”云若问。

“好,”秦老师微笑,“老师和学生们都好,有些学生还念着你苏老师。”

云若笑了笑,“您来这个城市是探亲还是访友?”

“来做个手术,”秦老师拍了拍残疾的腿,“子弹头卡在骨骼里,每到阴雨天就痛得受不了。”

云若内疚,这种手术的费用应该不低,秦老师家中清贫,凑齐手术费想必不容易,她身上没有现金,随手取下手指间的钻戒,是数日前杜修宇送给她的,临出门小小硬要她戴上,钻石不小,应该值点钱吧,“这个,”她双手把钻戒送到他面前,诚恳说:“希望能帮得上一点手术费。”

“不,不关你的事,”秦老师没有伸手接钻戒,目光移向不远处正在琴台下专注听表演者弹钢琴的小小身上,“我不知道你是大财阀杜修宇的夫人,是我太自不量力了。”

云若低头,艰难说:“我没想到会这样,该怎么做,才能弥补我给你带来的伤害?”

“我真的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一切后果是我的私心所造成,其实,那天我送你去医院,你痛得神志不清,口中一直喊着‘阿宇’,我明知道你心中一直牵挂着另一个人,却仍然挟着自己对你的一点小恩小惠,向你求婚。”秦老师笑容苦涩,“我只是不明白,你分明还很在乎你的丈夫,为什么要答应我的求婚呢,是为了报恩吗?”

“他伤害了我最亲的亲人,我无法再面对他,只好选择逃避。可感情这种东西没有开关,不可能做到收发自如,许多次,我几乎放弃自己的坚持,想要回到他身边。所以,我想,找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嫁了吧,断了自己的念想,平平静静渡过余生。”云若抬头,眼中泪痕残存:“秦老师,是我对不起你,我利用了你对我的好,连累了你。”她拉起秦老师的手,把钻戒放入他的手中,“如果你肯原谅我,就请收下这个戒指,或许能抵得上一些医药费,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一点。”

秦老师临走时,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以后大概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你多保重,亡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生活,不要太过于苛求自己,不为自己着想,也为你年幼的女儿想一想。”

一个小时后,这个钻戒回到了杜修宇手中,他两指捏着指环,微微冷笑,为了讨她欢心,他特意寻找名设计师单独设计了这一款钻戒,作为他们结婚十五周年纪念的礼物,没想到转手间,她就送给了另一个男人。

难怪,难怪不论他怎样屈意迎奉,怎样弥补讨好,她都冷漠以对;难怪对他不闻不问,不理不睬;原来心心念念的是另外一个男人,想起她拉着那个男人的手哭泣的样子,他的胸口如有一锅滚烫的油,炙得五脏六腑翻腾剧痛,如果不是顾及小小,他当时就恨不得闯入咖啡厅,一枪毙了那个男人。

这样想着,杜修宇的目光落在身边跪着的那个男人身上,他双手双脚被缚,口上贴着胶布,“你想要女人,跟我说一声,要多少有多少,可是,你不该去招惹我老婆。”

秦老师挣扎着,咽喉底发现“唔唔”的声音,有口难言。

杜修宇拿起桌上的枪,对准秦老师的太阳穴扣动扳手,一声沉闷的声响后,鲜血喷射,秦老师的身体缓缓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对着犹冒青烟的枪口轻轻吹了口气,他从秦老师的尸体上跨过,扔给手下一句话:“把这里处理干净!”扬长而去。

小小抱着一大堆新买来的衣服,兴冲冲推开父母的卧室,却呆立在了门口,仿佛受到惊吓般,手中的东西全部掉落地上。云若站在女儿身后,看见两具□的躯体在床上交缠,不是不知道丈夫的风流事迹,本以为对他早已心灰意冷,亲眼看见,却还是锥心刺骨的痛,她捂住胸口,痛得几乎喘不过气。

苟合的男女没任何羞愧之色,女人倚在杜修宇的怀中,得意的笑,杜修宇冷冷说:“出去,下次进来之前记得敲门。”

云若满脸泪痕踉跄离去,小小随手抓起一样东西砸向床上的男女:“我恨死你了!”追着母亲的背影跑去。

把女人带回家,本就是出于一种报复心态,真正看到云若悲痛欲绝的样子,杜修宇却又痛快不起来了,一脚把那个女人踢下床,“滚!”

独自在床上呆坐许久,突然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他这到底是做什么?

门又被轻轻推开,云若站在门口:“让我走吧,这样相互折磨,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尽头?”

“放你走?”杜修宇冷笑:“又想去找你的奸夫?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再也找不到了。”

云若不解:“你什么意思?”

他拿出钻戒扔向云若,“拿我的东西去倒贴情人,苏云若,我还真是小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