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站定,后面就有人拍她的肩膀。她惊诧地一回头,看见他的脸,眉眼清晰,虽然没有笑,眼神却深邃而温暖。

她忽然便觉得心头一暖,拉起他的手说:“你这么早就到了?”

“嗯。提前结束了。陆烨钧不太舒服。”

未若看见他脱了外套拿在手里,衬衫的袖子也微微卷起来了一些,便捏了捏他的手问:“走了很多路?累不累?”

他微微地摇了摇头,反握住她的手。

后面陆陆续续地有人过来排队,林霁远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把她跟后面的人流隔了开来。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栗子香味,可她觉得,他身上清爽的淡淡香味,要好闻的多,温暖的多。

前面的人一口气买了很多,光是装栗子就装了半天。他也很好笑,回头冲大家鞠躬:“不好意思,全公司的人都在加班,等着吃呢,耽误大家时间了。

未若一边跟着人群笑,一边扬起脸看了看林霁远。“要不我们不等了,走吧。”

“不要。我想吃。”他心不在焉地回答,眼神却落往远处。

未若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可他脸上,分明是一片忧心忡忡地样子。

再转回头,他已经恢复了平静,低了头问她:“你同学怎么样了?” 未若便垂了头不说话。他不再问,只是轻轻地抱了抱她的肩膀。

马路对面是一片宽阔的绿地,正好是周末,草坪上人头攒动,未若拉着林霁远走到长椅上坐下,献宝似地说:“这家的糖炒栗子,是A城最有名的,我一直都想吃,但是都找不到机会来。”

“你不会打算在这里吃吧?”他迎着阳光,眯着眼睛,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是太阳太刺眼,还是心有不满。

“有什么问题?”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人很多......”

“我的吃相也不算很难看啊。”未若不以为意地笑笑。“就是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她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纸袋递到他面前。

他不接栗子,只是伸出自己的手掌看了看:“我刚从工地回来,手很脏......”

“讨厌,我帮你剥,还不行么。”她嗔怪着捅了捅他的胳膊,低头专心地剥起栗子来,剥好了一个,便送到他的嘴里。“好吃吗?”

“嗯。”他点了点头。

未若低头继续剥,自己吃了一个,夸张地怪叫起来:“真的是好甜哦,又香又糯,不枉费我们排了二十分钟的对呢。”她笑得极开心,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

林霁远转脸看了看她,眼里闪过一丝感伤,按着无奈地叹了叹气,伸手拿过她放在膝盖上的纸袋,搂住她的肩膀,慢悠悠地说:“未若,你不开心,就不要勉强自己笑。”

她怔了怔,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以后,忽然无法掩饰地,情绪一下子便跌落了下来。她原本不想在他面前露出伤心的样子,会觉得很丢人,也不想他陪着不开心。可是他却这么快就发现了。

她侧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看着一群在草坪上奔跑跳跃的孩子,心情愈发沉重了。“霁远,那个男孩......我们以前系里每次搞晚会,他都是钢琴独奏,又是足球队长,学校里有一大堆女孩喜欢他。你说老天为什么会这么残忍呢?”

林霁远的声音清淡低哑地飘到耳边:“老天一向都是这样残忍。”他低着头,慢慢地抚着她的长发。

“老天......对你也有点残忍。”她伸手环上他的腰,有些鼻音喃喃地说。她看着他穿着的黑色长裤,熨烫的笔挺完美,修长而又有型,于是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腿。

他的心底微凉了一下,却仍旧淡淡地说:“不会。老天把你给了我,很慷慨。”

她翘起嘴角弱弱地笑了一下。“那你可不要离开我哦。不许生病不许早死,至少要活到一百岁,永远陪着我。”

说完,她自己有些发楞。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如此主动地提到久远的以后。她抬起头来,看着他黑沉的双眸,像是若有所思。也许是她太唐突,这样轻易地说到永远,吓着他了? 她刚羞赧地想说些什么,他却忽然开了口:“我做不到。”

她又是诧异一下,坐直了身体看他,他脸上的表情,如此镇定而又理智,甚至,有一些冷淡。他看了看她,继续开口,一板一眼的说:“我活不到一百岁。

她本来只是随便说说,却没想到,他会如此认真的拒绝她,忍不住皱眉抱怨:“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何必这么叫真......”

“我做不到的事情,怎么能随便答应你?”他正色说。

未若隐约觉得他说的似乎有些道理,找不到什么话反驳他,但是又觉得扫兴极了,只好低着头,闷闷不乐地看着地面发呆。

“若若。”他伸手在一次揽过她的肩膀,轻声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保证,能永远陪着你,爱你,即使我这样说,也是在骗你。”

明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未若还是心有不满,也不说话,只是低头玩他的手指,玩着玩着,便忍不住举起他的胳膊,让那修长匀称的手挡在自己的眼前,正迎着绚烂的阳光,遮住了有些刺眼的光芒,只看得见白皙的皮肤,线条分明的手指。

“林霁远,有没有人说过,你理智得让人讨厌?”她看着他的掌纹,叹了口气说。

“......没有。”

“你看你的生命线,好像很长很长啊,你怎么知道你活不到一百岁?”她放下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

“你连看手相也会?”他怀疑地问。

“嗯,一点点。上大学的时候无聊,跟寝室的一个同学学过。她爸爸是专业风水先生,很厉害的,你看,这条生命线。”她低着头,在他的手上写写画画。“你的生命线那么长,看来我肯定要比你早死。”

林霁远笑了笑。“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很好。”

“你希望我早死?”她假装愤愤地看着他。

他看了看她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当然不是。我只是希望能一直陪着你,直到你离开我那天为止。”

她从来没听过他如此直接的表白,一瞬间,便觉得心底里燃起了一团火焰,把整个人,整个世界,都溶化在了里面,

阳光下,她的眼眸终于有了暖暖的笑意,一扫原先的阴霾,波光流转间,好像两颗最美的星辰,光华璀璨,明亮温暖。他像是下意识地,就探身吻了吻她的唇,像个年轻生涩的小男孩,在这样人头汹涌的大庭广众之下,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无法保持一贯的镇定理智。

30

他们在这洒满阳光的草坪上,一直坐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周围的人流开始慢慢散去,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白天的喧嚣温暖如流水倾泻一般消散,很快就被晚上的寒意所代替。

未若站起身来,伸了一只手到他面前:“我们走吧。天都黑了。”

林霁远拉住她的手,仍旧是坐着,抬头问:“去哪里?”

“请你去大吃一顿。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嘛。”她一边说,一边自己也忍不住地笑起来。

“原来你是学中文的?我一直以为你是学德语的呢。”他没有笑,只是抬了抬眉毛看着她,像是并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怎么?学外语的,就不能会背两句古诗啦?”她说完,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学他原先经常用的,冷嘲热讽的腔调。

他也怔了一下,接着便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露出一丝微笑。

“冷不冷?”他一边站起身,一边低头问她。

“有一点点。”她贴近他,并肩走着,像是要分享一些温暖。“所以带你去个好地方,去了就不冷了。

那是个德国风格的小酒吧,有各式各样大杯大杯的德国啤酒,吃的东西倒并不多,味道也只能算是一般,却有颇具德国特色的歌舞不断上演着,气氛热闹而温馨,周围很多外国人和学生模样的情侣,每个人脸上都是热情洋溢的微笑。她特地带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这欢快的氛围。

未若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上,拍了拍林霁远的肩膀,笑着说:“这里的老板是们学校的老师,这里是他的副业,他认识我,可以打八折哦。你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嗯。”他一边低头看菜单,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还不是用我发给你的工资。”

“哼。”她不满地白他一眼,随即点了两扎啤酒。

“你能喝掉这么多吗?”林霁远看着硕大的啤酒杯,质疑地问她。

“喝不掉就倒掉,反正我老板对我好,发的工资够多,我愿意随便挥霍。”她十分豪爽地回答。

她只喝小半杯,脸便红的像番茄一样,林霁远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再喝了。她本来就已经有点头晕,看着他开始渐渐转阴的脸色,慌忙乖乖地听话,自觉自愿地要回家了。坐在车里的时候,她耍赖般地靠在他的身上,不肯坐直,他只好用两只胳膊紧紧地抱住她,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竟然觉得有种特别的风韵。

?

她的头发就在他的脖颈边蹭来蹭去,惹得他一阵阵地酥痒,想躲开,却又舍不得她淡淡的温暖,只好就这么任她撒娇,听她说些有的没的,零零碎碎的话题。

“今晚,你算是尽欢了吗?”门厅的昏黄灯光下,他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声音也是饱含磁性的陌生。

“嗯。”她靠在门边的墙壁上,点点头笑着看他。“你呢?”

也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她的眼睛格外明亮,好像晶莹的湖水,泛着柔光。

“还差一点。”他一边说,一边靠近了一步,两只手揽上她的腰,不由分说地低头吻了下来。

他的气息,一向清爽干净,此时夹杂了一点点酒精的味道,不觉得刺鼻,反倒像是有种蛊惑的异香。

她不自觉地踮起脚,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便一下子贴紧他的身体。

她的唇齿间有微微的甜味,温暖湿润,引得他极力地伸舌尖辗转吸吮,情不自禁地伸手托住了她的头,只想不断地靠近,靠近,再靠近些。

“霁远……”她无意间低低地叫着他的名字,他的眼睛睁开了一秒,看见她闭着眼睛,灯光下,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却泛起了满脸的红晕,散发着迷人的光彩,只一瞬间,他便觉得全身发烫,再也按捺不住地,紧紧地把的身体抵在墙上,抬了手,慌乱而急切地去解她衬衫的扣子。

那火热炙烈的吻,他身上特有的温暖气息,早已经让她脚软地靠在墙上,心跳快得似乎无法再顺畅地呼吸。从未想过要拒绝他,从未想过要抵抗,她只是爱他,强烈而真实,心灵也好,身体也好,都已经是那样执著地等着他,为他敞开。

他的手刚进行到第二颗纽扣,便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猛地响起。他的动作滞一瞬,接着又毫不犹豫地继续。那铃声却不屈不挠地响着,本来是最普通的叮铃铃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却十分煞风景。

铃声响了很久,终于停了下来,两个人都松口气,本来散了的心神刚集中了片刻,便听见铃声再一次又响了起来。他皱了皱眉头,本来不想理它,却听见她在耳边轻声地说:“先接电话吧,这么晚,说不定有什么急事。”

林霁远只好腾出一只手去接电话,另一只手,就自然而然地抱住了她的腰。未若靠在他的身上,把脸埋在他的肩头,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越来越冰冷。

“好,我知道了。等我半个小时。”他完最后一句话,挂了电话,站直身体,却不说话,表情有些尴尬。

“有急事找你?”她知道他不好意思说,索性替他说出来:“是不是要过去?”

“是周麒……”他低了头,开始帮她扣上衣服的纽扣。

“嗯,除了他,谁还敢快半夜找你,让你去忙工作。”她笑了笑。“我送你吧。”

“你还敢酒后驾车?”他忽然抬了头瞪着她。

“……你还是自己去吧。”

林霁远点点头,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动作轻柔而缠绵。“别急着睡觉。”他的声音,也是那样柔软,轻飘飘地,却让她忽然又是满脸通红。

未若看着他离去,发觉自己的脸烧得滚烫,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一边洗澡,一边好象有些抑制不住地傻笑。

以前那次恋爱,现在想起来,仿佛只是年少时的一段淡淡的回忆,像一条波澜不惊的小溪,虽然一切当时看起来都那样单纯美好,顺理成章,但是,现在的爱情,却像无边无际的海洋,宽阔而宏大,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淹没在了里面。那样目眩神迷的感觉令她越来越相信,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爱。

未若刚吹干头发走出来,便听见门铃响起的声音。

“怎么这么快就……”她欢心雀跃的声音,在开了门看见来人的一刻,戛然而止,她话只说了一半,便愣在那里,跟那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才醒过神来,有些犹疑地问:“韩苏维,你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想H,未果……

31

“你知道林霁远为什么走了吗?”韩苏维只是站在门口,环抱着手臂,正色地问。

未若皱了皱眉头。“你怎么知道他刚走?你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下午,我们又重新发了一次供应Alpha芯片的方案给你们的采购部。”他自顾自地说着,语气倒是极为公式化。“这一次的报价,应该已经到了你们的底价。所以,他大概急着去看新方案了。”

 

“那又怎样?”她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这么晚等在这里,只为说公事?

“如果这一次他还是不肯跟我们签合同,只能证明,他还是因为你,存心要跟我过不去,你说的他公私分明,根本就是错的。”他只是站在门口,跟她面对面说这些话,态度理智,表情也是一如平时的温文,可她却越听,越觉得刺耳。

“我说过了,我相信他不是那种人。”她本来的好心情,已经被他完全搅没了,只能扶着门框,也正色说:“况且,就算他真的这样,那又如何?要是他真做这样的决定,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她只以为韩苏维来找她,是为了想让她在林霁远面前,替韩氏说话,只是她现在的身份,她现在的状态,又怎么可能为了他去得罪林霁远?

“未若。”韩苏维走近了一步,像是苦笑了一下。“你以为我是要找你帮忙?”

她怀疑地抬头看着他,满脸不相信的神色。

“对于韩氏来说,少这笔生意,的确是要少赚些钱。不过对你来说,更是……”他看了看她,神色间,忽然有了一丝温暖。“如果他真的放不下我们的过去,你跟他,又怎么会幸福?”

她顿时愣在那里,满目茫然。尽管她很不愿意承认,可他说的,的确是事实。

“未若,我承认我是担心生意,可我也担心你。”他看她毫无反应的表情,低了声音,轻轻地说:“林霁远,他……”

用不着他说,她也明白,她爱的那个人,是林霁远,是骄傲强大的林霁远。她不清楚,如果她爱的是别的男人,会不会容易一些,可她知道,,要让林霁远完全放下心里的包袱,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还记得那个留在她身上整整两个星期的吻痕,那样清晰深刻的,令她都有些害怕。

她僵了片刻,渐渐恢复了理智,抬眼认真地<说:“他放得下也好,放不下也好,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不想有别人来干扰。”`

她的性子,一向温婉,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算是毫不留情的要下逐客令了,他顿时没了声音,只是定定地看着她。3

沉默了一会,他忽然浅浅地笑了一下:“未若,我们现在是不是变成坐在同一船上的人了?”

她犹疑了一下,虽然对着他,没来由地心烦,但竟也觉得有些好笑。他们都在等着林霁远的一个决定,却各有各的私心,她心里忽然浮起一种奇怪的希望,希望林霁远这次能不要让她失望,能真的证明,他对她的爱,能够让他放下心里的芥蒂。

韩苏维走了以后,未若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发呆,心情有些复杂,更有些忐忑的七上八下,手里捏着手机,无意识地不断按着几个快捷键,眼神却一直木木地看着门口。

手机的听筒里忽然传来林霁远的声音,她自己倒被吓了一跳,看了看屏幕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无意识间按到了通话记录,又稀里糊涂地就拨了他的号码。.

那边听她没有声音,便又叫了几声,她赶紧接了起来。

“霁远……”

“怎么刚才一直不说话?”听见她的声音,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她支吾一下。“只是不小心按错键,拨到了你的号码。你……那边结束了吗?”

“快了。”他像是站在一个风很大的地方,风声透过话筒,希希索索地传来,显得他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噢。好。那……”她本来想说“我等你”,可话到嘴边,又忽然说不出口,只好改口说:“那你路上小心。起风了,出来的时候记得穿外套。”

“嗯。”

他挂了电话,便觉得这十五楼的窗户边上,寒风阵阵,真的有些冷。可他需要这样的寒冷,来保持清醒,那清凉的空气进入身体,仿佛渐渐带走了他心底里本来的那一丝焦灼不安。

 

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陆烨钧探了头进来:“霁远,我先回去了。

“嗯。”林霁远转过脸去,点了点头,转身走回办公桌前坐下,想了想,又起身走了出去,乘电梯径直来到九楼采购部的办公室。星期六的夜里,整幢楼里,除了十五楼,就只有这里还有灯光。他走到挂着“采购部总监 周麒”铭牌的办公室门前,推开了门走进去。

“霁远。”周麒像是一直在等他一样,只是抬起了下巴,指了指桌上一壶泡好的普洱茶。

林霁远拿过桌上的一只茶杯,倒了杯茶,端在手里,却久久忘记去喝,良久,他放下了茶杯,坐直了身体,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地说:“这次,我们不能签韩氏。”

“你还是觉得不放心?”周麒又像是料到他会这样说一般,明明是个问句,却没什么疑问的口气。

“嗯。”林霁远靠回椅背里,夜已经深了,他也有些累了,虽然是周末,可他今天似乎比平时更加忙碌,慢慢开始感觉身心俱疲。

“也好。既然你觉得不对,就不要冒险。”周麒只是点了点头。“但是,你能不能解释解释,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不放心?韩氏这次,明显是有备而来,整个方案,几乎都无懈可击。”) S3 ^$ Y6 A' _+ W$ ]

林霁远低头,看了看杯中那澄亮的暗红色茶水,像是酝酿了一下,才沉着而笃定地说:“就是因为他们的方案,太完美了。”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

“这么复杂的方案,竟然找不到一点问题,甚至连报价都正好完全符合我们的心意,这应该不是巧合,更不是他们的本事,只有一个答案……”他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抬起手中的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那茶像是有些苦涩,使得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听了他的话,周麒也慢慢陷入沉思,两个人,便这样隔着一张桌子,各捧着一杯温茶,对坐了许久。

“既然你决定了,那就这样吧。”周麒先醒过神来,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早了,走吧。我女儿还在家里等我带夜宵回去呢。”他一边说,一边一脸幸福地笑了起来。

林霁远也抿起嘴唇,微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里,像是仍有无数的顾虑和惆怅。

夜里的路上,风渐渐地大了起来,路边的落叶被风卷起,一片凌乱,甚至偶尔会有几片叶子从开着的车窗里飘进来。

林霁远下了车,抬头看了看她家的那扇窗户,那里有一盏小小的黄色灯光,在整幢几乎都黑了大楼里,明亮温暖,像是为了他一个人而亮,为了他一个人在等待。

他站在楼下,看了许久那盏灯光,渐渐地,竟然不再觉得冷,忽然心血来潮地,站在楼下打电话给她:“未若,你睡了吗?”

“没有。”她柔软甜美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好像在轻声地呢喃。“你呢?是不是结束了?”

“我……”他刚要回答,却看见一个身影从电梯间里走出来,那个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身形高大而挺拔,一边走,一边点着了一支烟,打火机腾出火苗的一瞬间,照亮了他的脸。

顿时,林霁远便心底一寒,整个人仿佛完全僵在那里,连心跳,都像是停滞了一般。

“你怎么样?”她见他忽然没了声音,赶紧追问。

他只是恍惚了片刻,很快恢复了镇定。“我……大概还有一两个小时,你先睡觉吧。”

“这么晚?那……你要早点休息啊。”她的声音,显然像是有些失望。

“嗯。”

“明天……”她踌躇了一下。“明天我跟朋友约好了去打网球……可能就……”

“嗯,明天我也有事情,星期一上班再见面好了。”他强撑着自己理智地回应着她。

“好。那……”

“他们还在等我,先挂了。”

“好,那……拜拜。”

“嗯。”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仿佛无法再坚持下去一般,很快道别,挂了电话,却一直忘记收起手机,就这样捏在手里,连指尖也在微微的颤抖。

他站在夜风里,再一次抬起了头,看见那盏灯光很快暗了下去,心底里那股温暖,也像是随着灯光熄灭一般,蓦地不知所踪。

回去的路上,他拿着手机,一直在看一段不长的视频。那是晚上在酒吧里的时候,他悄悄拍下来的,她那时被酒吧的老板,她原来的老师拉到了台上唱歌,唱的是首德语歌,他听不懂歌词,只是看着她站在小小的舞台上,像是有些害羞似的,低着头静静地唱着温柔舒缓的曲调,表情恬淡而自然,天花板上的一盏追光灯投出她的身影,纤长曼妙。唱到一句“Ich liebe dich”的时候,她忽然抬了头,找到台下他的眼睛,淡淡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