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队长点点头,同时面露难色,“现在问题就出在了周围发掘上”

“怎么了?”宋儒儒有些好奇地问,虽然她对考古所知甚少,但也知道这样的发现是极其重要的。

高队长先没回答,只是在前面路口右转,车子忽地从颠簸的省道换到一条一马平川的柏油大马路,这条大道宽又阔,气势恢宏,再开约莫两三公里后,道路两旁开始出现两排整齐的参天大树,这场景宋儒儒觉得有些眼熟,“这路好像八卦村的进村大道啊”

“你知道八卦村?”高队长惊讶地问她。

“恩,我之前来过这里。”宋儒儒说完想到了什么,“难道这次甲骨就是在八卦村发现的?”她还记得姬书记和姬师傅为了增加八卦村的文化底蕴可是卯足了劲,要是八卦村真的发现文物遗址,那应该全村欢庆了吧!

她正想着高队长的车就从八卦村富丽堂皇的村口牌坊前驶过,没有进村而是继续往前开,一路开到八卦村的边界。之所以能看出是边界,因为隔着一条长沟渠的两边反差实在有点大,一边是金碧辉煌,一边是黯淡简朴。七八米宽的沟渠两侧均匀分布着气势汹汹的村民,面对面怒目而视,宋儒儒仿佛能看到他们之间无形的结界。

高队长把车停下,叹了口气,“这就是我说的问题,发现龟甲的沟渠是八卦村和东坝村的边界,现在发现文物了,两个村都说沟渠是他们的,都要我们从他们村内侧先开挖。现在他们僵持不下,还各自派人24小时驻守在两边,所以这周的发掘工作不得已暂停了。”

宋儒儒率先下车,沿着早已干涸的沟渠边往里走了十几步,就看见站在最中央的姬师傅,一边瞪着眼一边还不忘吃卤味。

大家的土豪朋友姬师傅已上线

朋友们,你们有没有看到完结的曙光?反正我看见了!(???)

95,她的观点我都认同。

PART 95

姬师傅见到宋儒儒和修颉颃,瞬间就得到了莫大的希望,连忙把卤味塞给旁边的兄弟,跟着他们来到考古队的临时住所兼研究所。房子虽然不是帐篷却也只是建筑工地常用的活动板房,地面就是黄土地,内部只有研究仪器装备精良,生活设施极其简陋。高队长给他们安排在二楼的房间,拎着他们的行李箱先送上去了。

姬师傅激动地抓着他们俩不放手,“修专家,宋博士!你们在这里就好了!你们快和高队长说说,我们八卦村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只要从咱们村内开挖,书记说了整个考古队的开支我们全包,队员全住五星级酒店,十辆路虎随便你们用。”

论财力八卦村的实力是有目共睹,但这事可不是比财力就可以的,宋儒儒怕他有什么误解连忙向他解释,“姬师傅,无论从哪里挖,发掘出的文物都属于国家,又不属于你们村。”

“这我当然知道。”姬师傅摆摆手,明显对这一点没有异议,争执是另有原因的。“可是你们想啊,沟渠在两个村中间吧,地下的文物自然是分布在沟渠周围,两边都会有。但地上先从哪里往下挖的就只有一个发掘点吧,且不说发掘点以后要建遗址博物馆,就是上新闻报纸也是报道发掘点吧!这新闻一上,文物是国家的,可名气是地方的啊,究竟是八卦村发现西周遗址还是东坝村发现西周遗址,差别可大了去了!”

姬师傅的话确实有道理,也难怪他们村发展得好,对一切有商业价值的东西都有极高的敏锐度。“而且本来就是我们八卦村先发现的,考古队没来之前是一位地质大学的教授带着几个学生来做地质调查。先去的东坝村,他们村嫌地质考察会破坏沟渠边的田地把人给轰走了。教授没辙就找到了咱们书记,书记二话没说就批了条让他们在这一片取样研究,其中一个学生在沟渠挖土时挖到了龟甲,人家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我们,也是我们村通报的文物局。结果考古队来了之后,清理完沟渠的前前后后要在周围发掘了,他们村突然就蹦了出来,说沟渠是他们的,要从他们村先挖。”

这样听起来确实是八卦村更有道理,宋儒儒立刻就选择了支持姬师傅,修颉颃默默听完,只提出一个问题,“从村镇地图上看沟渠究竟是谁的?”

之前还口若悬河的姬师傅一下就说不出话来了,修颉颃远远看了一眼干涸的沟渠继续说,“你们村在沟渠东面,他们村在沟渠西面,他们村既然叫东坝村,字面上看就是东面有堤坝的意思,这沟渠是他们的吧。”

姬师傅叹了口气,“修专家,你咋那么厉害呢,耳朵听一下就知道东西真假,眼睛看一下就连边界都瞧得出来。”

“还真是他们的?”宋儒儒惊诧地从已站的队伍中退出,重新回到中立位。

“也不全是,以前这里是一条江支流的河道,有六十多米宽呢,两个村就在河的两边,后来江水改道这河没水就渐渐干了,然后然后”姬师傅支支吾吾了好一会才把话说完,“咱们村觉得河床空着太浪费,就把河床填了当地用。地图上看河是咱们村占的多,所以一直填到边界,给他们留了十五米宽的沟渠。两边的田土这么多年踩踩也松落了,所以沟渠也就越来越窄,现在也就不到十米宽了。”

“可不到十米也是人家的沟渠啊。”宋儒儒忍不住嫌弃了姬师傅一眼,“你们要不是填了河床,河床大半是你们的,现在也不用抢地盘了。”

“这哪能想到啊。”姬师傅昨天值班守了一夜,眼下是乌青一片,“书记这几天都在镇里找领导反映情况,我们都好几天没睡好了。”

苦情牌对修颉颃来说是无效的,他这人对人情世故的反应很慢,估计要一天后才能反应过来姬师傅是在向他们求助,而不是单纯地介绍情况。所以他很认真地说:“发掘的事是考古队说了算,我只负责研究结果,他们要在哪里挖我也没办法。”说罢就转身上楼去了。

“哎,宋博士”姬师傅抱不住大腿就抱胳膊,拉住宋儒儒不放,“你看看修专家,这不是在和他商量嘛。”

宋儒儒想修颉颃这人还能商量?他只有两种模式可以对付,一种是放任自流,一种是以毒攻毒。“我可管不了他。”

“你怎么管不了?”姬师傅冲她挤挤眼睛,“你三天后不是答应修专家了么,你们现在可是热恋期,他应该什么都听你的。”

宋儒儒耸了耸肩,“第一,我没答应他,第二,现在是他不答应我了。”

姬师傅傻了眼,这拿命换来的女朋友,说不要就不要了?修专家做人也忒大方了吧!

晚饭考古队搞了个简易的欢迎式,欢迎修颉颃和宋儒儒的加入,主要的方式就是多加了两道菜和一份汤。修颉颃和全国大多数考古队都认识,尤其是以高队长为首的商周遗址考古队更是他的老搭档了。在修颉颃去C大任职以前,几乎都是跟着这支队伍走南闯北,所以队员们对修颉颃也很了解。这次听高队长说修专家的心上人也来了,大家对宋儒儒好奇不已,当然更好奇的是像修颉颃这样耿直的人是如何恋爱的。

修颉颃倒也不负众望,平日行事作风不同于常人,恋爱自然也不同凡响。首先是选了离宋儒儒最远的位置坐下,接着是一言不发地吃饭。

有队员好奇地问:“修专家,你和宋博士怎么认识的?”

修颉颃一边吃饭一边回答:“因为她拿照妖镜照我。”

他的高度概括使得全桌都沉默了,气氛之凝重直接影响了大家的食欲,队员们纷纷向高队长投射怀疑的目光。高队长本想着吃饭时间可以休闲一下,还能八卦一下两人的恋爱史,哪知修颉颃将氛围带到谷底,还直接撼动了他作为队长的权威!这让高队长想起有一次他们顺着一个盗洞进墓葬探路,甬道里黑黢黢的,修颉颃也这般面容冰冷地说,“我好像踩到人了。”

高队长强行尬笑了一轮,转脸看向宋儒儒问,“宋博士,你干嘛拿照妖镜照他啊,哈哈哈”

宋儒儒打定主意不能输给修颉颃,他如果对自己视而不见,那她就视都不视,他要是划清界限,那她就退避三舍。“照妖镜当然是照妖,有的人看着是人,其实不是人。”

“这么厉害的话下次带去墓葬吧。”修颉颃冷冷地说,“好让下面也热闹些。”

“下面热闹不如上面热闹,修老师你今晚就把镜子挂在房里吧。”宋儒儒不甘示弱地回道,当即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纸符往桌上一拍,“顺便给你一张符。”

修颉颃瞥见符纸上熟悉的“奉太乙真人敕令收斩修颉颃急急如律令”有些傲气地说,“那不如贴在沟渠上,也许一夜过去龟甲都能自己从土里翻出来。”

“那得换一张。”宋儒儒说着又拍出另一张符纸来,上面写着,“奉太乙真人敕令急召修颉颃急急如律令”。

“”他俩的对话完全没有按照高队长预想的方向进行,现在气氛不仅凝重还很阴森呢!高队长连尬笑都尬不出来了,坚定地放弃在吃饭时间休闲八卦,还是谈工作吧!工作使人快乐,工作使人满足!“宋博士,你对目前已发现的龟甲有什么看法吗?”

宋儒儒本就懒得和修颉颃斗嘴,白了他一眼就谈起了正事,“我不是考古专业,对这些了解不多,很多资料还是最近才开始看的。我所知道的甲骨文在商朝时期主要是王室用来占卜记事的文字,尤其在商后期契刻的文字都是关于占卜结果的。因为商人迷信鬼神,大事小事都要卜问,前不久C市发现一座唐墓,墓主就是一位商族后裔女巫师。”

“是的,甲骨文后来在西周还继续沿用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出现青铜铭文,也就是钟鼎文。”高队长点头认同,“现在发现的龟甲已经确认是西周早期的。”

“西周早期的话”宋儒儒想了一下,“会不会有卦辞,爻辞?”

高队长点头,“这是很有可能的,毕竟文王推论三易才有了周易六十四卦和三百八十四爻。”他说着又问修颉颃,“颉颃你呢?有什么想法?”

修颉颃放下筷子指了指桌上两张黄纸符,“除了这两张符还有她的个人感情,她的观点我都认同。”

怎么说呢,修老师高估了自己可以作死的程度,我高估了我肩膀的耐操度,今天已经疼到不能平躺了,所以明天去医院推拿,休息一天(*/ω\*)

96,现在天黑,看不清你。

PART 96

饭后高队长开了个简短的会议,第一个问题自然是加快对已有甲骨的文字释读进程,尽快完成遗址的历史身份考,第二个问题就是解决八卦村和东坝村的对峙,推进周围的发掘工作。虽然宋儒儒和修颉颃的主要工作是第一项,但因为他们和八卦村的渊源,第二项任务也不得不由他们分担一部分。

入夜后下起了小雨,临时板房四面窜风,宋儒儒睡到半夜一阵寒意袭来就冻醒了。她迷迷糊糊地起床倒水喝,却见外面灯光刺眼,走到窗前一看,呵,沟渠两边的人一个不少,各个穿着雨衣雨靴拎着灯,还真是24小时蹲守啊!

她抓了一件大衣披在睡衣外,拿着手电筒就开门下楼去了。临时板房就在沟渠边不远,但雨后路滑,宋儒儒沿着泥路磕磕绊绊走了好一会,才走到八卦村的沟渠旁。

姬书记深夜才从镇里回来,一回来就赶来沟渠鼓励村民,不仅好吃好喝慰问,还有口号鼓舞人心,“八卦八卦,最有文化!”

宋儒儒走过去围观了一会才叫了姬书记一声,姬书记白天就听姬师傅说修颉颃和宋儒儒来了,此刻见到她激动不已,“宋博士,咱们村可就全靠你了啊”

沟渠边人多眼杂,宋儒儒把姬书记和姬师傅往活动板房方向带了十来步才开始说话,“我一来就发现,虽然东坝村挨着你们,但两个村的经济情况也差太多了吧。”

“他们哪能和我们村比!”姬师傅自豪地说,“东坝村是镇里最穷的。”

这下宋儒儒就能理解两拨人马风雨无阻的严防死守了,东坝村是为了一举成名,脱贫致富,可八卦村呢?“八卦村都这么富了,还非要抢这个头名吗?就算没发现遗址,你们也赫赫有名了啊。”

姬书记叹了口气,“宋博士,若是别的什么,咱们八卦村还真不在乎,可这是历史遗址啊!我们村这些年为了增加文化气息那真是拼了老命,文王庙孔庙不说了,电视节目也没少参加,结果呢?还是被人叫暴发户村,丢人呐!若是遗址从咱们村发现的,那可就扬眉吐气,谁也不能再叫我们暴发户了不是?”

“暴发户村有什么不好呢?”宋儒儒看了看沟渠两边天差地别的建筑,笑了起来,“你看东坝村的基础建设,再看看你们村的娱乐设备,如果被说暴发户幸福指数可以这么高,我也愿意做暴发户啊!”

“可是我们不差钱,就是不想做暴发户。”姬师傅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宁愿没有大殿,也想要文物遗址。”

“这叫饱思淫欲饿思暖,仓廪实而知礼节,如果连基本生活都谈不上满足,要名声有什么用?”宋儒儒抬手指向东坝村昏暗的一片,依稀只能见到灰头土脸的几栋小楼房,“换作八卦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们是想要别墅豪车还是文物遗址啊?”

姬书记摇摇头,别的问题他不敢说,可这个问题他可以拍着胸脯保证的。“宋博士,就是咱们八卦村倒退二十年,我们也会选文物遗址,没有历史文化哪来的经济发展啊!二十年前咱们村还没经济转型的时候就开始建设图书馆和音乐厅了,虽然成效不怎么样,可我们一心就是想发展文化的。”

见姬书记这么说,宋儒儒也知道劝不了他们。其实最后实在没辙考古队也是可以强行发掘的,只是两边僵持总归不便,时间上也少不得要耽搁。“最近是旅游旺季,农家乐热门得很,挨家挨户轮流蹲守也影响你们的生意和经济效益啊。东坝村反正啥也没有,他们耗着没损失,你们就亏大了啊。”

说到这里,姬师傅一时有些心疼,“对呢,我们车队都停工一周了。”

“其实我觉得从哪挖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挖出来之后。”宋儒儒站在田间左右看了看,冲姬书记和姬师傅神秘地招了招手。姬师傅和姬书记一起凑头过来,她压低声音说,“你们八卦村之所以富裕都是因为你们占据了龙脉,龙脉讲究的是西进东出。原本你们村西头是江支流,支流就是龙喝水的地方,大龙从西面喝水,滋养东面,你们就富了,后来河床干涸没有水了怎么办呢?就只能继续往西,这不慢慢就把东坝村给榨干了吗?”

“那、那河水被喝干了,东坝村也榨干了,咱们村是要不行了吗?”姬师傅一听脸色都变了。

“所以你们得赶紧找新的西进啊。”宋儒儒说着闭上眼掐指,“我感觉东坝村还是有水的,应该有水塘?”

“有的有的。”姬书记连连点头,“他们村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养殖草鱼。”

宋儒儒睁开眼啧啧嘴,颇为担忧地说,“水不够大啊。”

“那怎么办?”姬师傅简单粗暴里说,“要不我们给他们村弄个人工湖?”

“龙怎么能喝人工湖的水?”宋儒儒厉声喝道,“龙只喝江河之水,无根之水,还有向上之水。”

“俗话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哪里有向上之水呢?”

宋儒儒竖起食指摇了摇,“非也非也,这地上水向下,可地下水向上啊,你看泉水可不就是向上之水吗?要想龙脉不断,就得挖出地下水来。”她说着停顿了一下,异常诡秘地笑起来,“所以就得从东坝村那头挖,挖得越深越好,挖出地下水来,你们八卦村可就要一飞冲天了。”

“可是”虽然觉得宋儒儒说的十分有道理,但姬书记和姬师傅还是有些犹豫不决。宋儒儒只得使出杀手锏来,“你们想啊,以东坝村的经济实力,就算挖出遗址来,建了遗址博物馆,他们能承载那么多客流量吗?所以当务之急应该考虑遗址发掘后的文化产业发展,抢占先机,这样即便游客去了东坝村,还是得来你们八卦村接受文化洗礼。”

姬书记和姬师傅相视一眼,如此说来这才是真正的双赢啊!“好,宋博士,我们听你的。”

宋儒儒苦口婆心地说:“这就对了,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合作!要是连我这个神婆都信不过,你们还能信谁?就算这下面挖出周公旦的王陵来,我也能把他研究个底朝天!”

搞定了八卦村,宋儒儒脚步轻盈地往回走。小雨虽然不大但也细细密密落满她全身,一阵打头风吹来,她禁不住打了个激灵,接着就是两个巨大的喷嚏,连鼻涕都喷出来了。

好在此时黑黢黢的,也没有人看见她丢脸的样子,宋儒儒赶紧捂着鼻子向活动板房跑去,手里的电筒上下乱晃,冷调的光柱忽地扫出两条又白又细的腿来,她猛地想到晚饭时修颉颃的话——“这么厉害的话下次带去墓葬吧,好让下面也热闹些。”

她心头一颤,差点没摔倒在地,光柱向上一扫,就照出了修颉颃冷冰冰的脸。他和宋儒儒一样只在睡衣外披了一件大衣,刚才白色的腿就是他浅灰色的睡裤。

宋儒儒一连拍了胸脯好几下,“你大晚上不睡招魂啊?”

“把鼻涕擦了。”修颉颃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宋儒儒心头一暖,原来他表面上冷冰冰的,可心里还是想着她。

宋儒儒把鼻涕撸了一把,偷笑一下问他,“你在等我?”

“恩。”修颉颃倒也不强行装逼,承认得很爽快。他今晚按照宋儒儒的思路查资料,忽地就听见她开门下楼的声音,本以为她是去上厕所,可过了好一会都不见她回来,他便出门去找她,才下楼就听见远处三个人的说话声。虽然有些距离,但对修颉颃来说已经足够他辨认三人的音色以及说话的内容了。

她把剩下的纸巾封好口递还给他,“你不是不想见我吗?”

他接过纸巾握在手里捏了捏,然后才说,“现在天黑,看不清你。”

“”宋儒儒承认这个答案是无懈可击的,她服气地点点头,“好,我回去了。”

她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时,修颉颃忍不住转身叫住她,“你为什么要放弃我?”

宋儒儒背对着他苦笑了一下,终于啊,他终于还是问她了。她转过身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问题上又加了一问题,“你觉得我是为什么要放弃你?”

“因为怕我知道,因为我们的身份会很麻烦”

“是的。”宋儒儒肯定了他的两个答案,继续说道,“其实还有别的,比如我觉得自己不能再影响你们家,也觉得没有颜面见你,我很愧疚也很难堪,不知道要怎么和你开口,还觉得自己不配”

她说着说着就哽咽了,“但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不想伤害你,不想因为我的身份让你伤心难过。”

飘着细雨的秋夜,他像一株超然挺拔的青竹在风雨里萧瑟而立,风过时叶声沙沙,“可是宋儒儒,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件事比你放弃我更伤害我。”

据说明天修老师作MAX

97,你那是金口玉言 !

PART 97

这段日子宋儒儒本就心力交瘁,夜里淋了雨,吹了风,再被修颉颃往心上戳了一刀,第二天醒来时就觉得头重脚轻,于是她问高队长要了感冒药吃。

“你要是病了就休息吧。”高队长看她抓起药丸一口就吞了,有些不放心她的状态。

“不是大毛病,就是着凉而已。”宋儒儒端着一杯热水咕嘟咕嘟喝下去,烫得胃里暖和极了,“再说,我昨天半夜才说服他们,万一今天他们又变卦了怎么办?我还是去现场看着吧。”

高队长冲她竖起大拇指,“我可真佩服你,咱们全队谈了一周他们都没松口,你竟然随便几句话就解决了。”

宋儒儒不喜欢搞自谦那一套,当即就纠正了高队长的话,“话虽然不多,但字字玑珠,句句良言,怎么能是随便的几句话呢?”

高队长连忙道歉,“是我说错了,你那是金口玉言 !”

宋儒儒左右看看,故作随意地问高队长,“那个修颉颃呢?他不去现场吗?”

“他在查资料,说过一会再去。”高队长说完过来人似的一笑,一副“你就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表情。“我还真是不懂,你们俩表面互相攻击,背后相互关心,这是什么新情趣吗?”要说口是心非高队长也不是没见识过,只是看他们俩的状态是真刀真枪的互怼和互相无视,难道现在谈恋爱套路这么多?

“都是他先攻击我的。”宋儒儒有些委屈地说。

高队长回忆了一下,认同地点点头,“这倒也是,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之前和我说你的时候简直把你夸上天,所以我一开始都没想到会是你”

宋儒儒听出话里的深层含义,不爽地挑了下眉头,“没想到是我?”

高队长说多错多当即决定还是谈工作好,工作使人进步,工作使人幸福!“我们还是去现场吧,已经开始好一会儿了。”

虽然发掘工作从东坝村开始,但八卦村的村民也一个没少地聚在沟渠边,宋儒儒远远看见姬师傅就先去了八卦村这一边。姬师傅正在埋头看手机,宋儒儒叫了他一声他才抬起头来。

“看什么呢?”宋儒儒笑着问。

“看车呢。”姬师傅说着把手机拿给她看,“等文物挖出来,游客就多了,那些旅游大巴车可都要提前订货的。”

论经济头脑,宋儒儒是佩服八卦村的,今早雨停天气晴好,八卦村早早地就热闹了起来,看样子又是吸金捞钱的一天啊。“哎,昨晚姬书记说你们村很早就建了图书馆和音乐厅,我上次来的时候怎么都没去过啊。”

“图书馆还在,音乐厅没了。”姬师傅放下手机抬手指向远处,隐约可见一栋波浪形房顶的建筑,“就是那里,盖了三年都没人去,只好改成大剧院跳舞了。”

以八卦村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一般是不会出现投资失误的,宋儒儒有些不解地问,“不应该啊,你们没做宣传?”

“其实这事有点邪乎。”姬师傅左右看看没有人,低压声音说,“音乐厅刚落成书记就让我去请乐团和指挥家,结果啊”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宋儒儒禁不住屏息聆听,哪知说到关键之处姬师傅却突然大喊一声,“哎呀,修专家你来了啊!”

宋儒儒扭头一看,原来是姗姗来迟的修颉颃到了现场,正和高队长在沟渠另一侧指挥现场。姬师傅对修颉颃的专业能力是一百二十分的信任,发掘的先机让给了东坝村,总得打听打听局势,连忙顺着堤坝下沟渠爬到另一侧。“修专家,你读懂龟甲上的字了吗?”

修颉颃淡淡地点了下头,“看懂了部分,是一些关于战争和祭祀的内容。”

“战争?祭祀?”姬师傅的大脑飞速运转,“那我们发展相关文化产业要怎么做啊?”

修颉颃可不是文化顾问,抬手就指向隔着沟渠的宋儒儒,“那你得问她。”

宋儒儒被他遥遥一指,有点心脏被击中的意味,两颊正微微发红的时候,他继续说完后半句,“因为她专门忽悠人不责任。”

“”宋儒儒低下头抿了抿嘴,两手交叠捏骨节,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得饶人处且饶人,哦不,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人欲挖其坟必先来找死。“修老师,老子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你要是总这样得理不饶人,就是有违天道啊。”

修颉颃隔着沟渠自觉安全,对宋儒儒的摩拳擦掌不以为然,悠哉地把后半句补完:“可是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

宋儒儒冷冷一笑,“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不要以为天隔得远远的,就可以任意妄为。”

“庄子蔽于天而不知人。”修颉颃回击她用的是荀子批判庄子的话,末了还补充一句,“制天命而用之你不知道吗?”

“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宋儒儒反驳道,“你牛逼你厉害你还能创造万物不成?”

“你怎么还信奉老庄思想啊。”修颉颃挑起平淡儒雅的眉梢,语气带着些许的惊讶,随即就自我开解了,“也是,你本来就是研究玄学的你这么信奉老庄玄学,应该起名叫宋玄玄,宋庄庄啊”

“我叫宋儒儒又不是因为我研究儒学!”宋儒儒大吼一声,“我的儒是谁念为儒逢世难的儒!”

她话音刚落,高队长眉头一动,小声念出那句诗的后半句,“谁念为儒逢世难,独将衰鬓客秦关”

默默观战姬师傅戳了高队长一下,疑惑地问他,“你们搞研究的人都这么吵架吗?吵架还得背书啊?”

高队长赶紧摇手撇清干系,“我是实践类,他们俩才是理论类。”

“你那个儒也是儒生的儒啊。”修颉颃分毫不让地说,“孔子说,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天都没有说过自己做了什么,你还要替天发言吗?”

宋儒儒的步步忍让只换来他的咄咄逼人,现在修颉颃却蹬鼻子上脸,越来越起劲了!反正她已经亏欠他了,欠多欠少他都得理不饶人,还不如亏欠得多一些,这样她划算点。“好啊,我是不能替天发言,但我可以替天行道!”

她唰地把外套拉链一拉,撸起两边的袖子,学着姬师傅下坡的方法想抄近路过去揍他。修颉颃却一个潇洒地转身,无视她的愤怒。宋儒儒火大心急,明明还有一半的高度,就不老实地直接跳下去,哪知她今早人就晕乎乎的,往下跳时脚底一软竟然崴了一下。

“唉哟——”

一米多高的堤坝不算高,可她是头朝下的栽法,扑通一下整个人扎进渠底,摔了个狗啃泥。

修颉颃已经走了几大步,听到她的叫声急忙转身,高队长已经先他一步跳下沟渠,拉起了倒栽葱的宋儒儒。昨夜下了雨,沟渠里零星积着些小水洼,被扶起的宋儒儒一身狼狈,摔得一脸泥巴。

“没事吧?”高队长问她。

宋儒儒摔懵了,也不知道哪里疼,也不知道哪里脏。

修颉颃大惊失色,一个跃身就跳下沟渠。无奈他腿太长,又一时用力过猛,不仅跳过了宋儒儒所在的位置,还正好蹦进一个水洼里,刚刚抹干净脸的宋儒儒迎面又被溅了一脸的泥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