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后座的那位老人家明显是见过大世面的,被人忽然拉开车门还从容不迫。看清楚开门人不是酒店领班,司机的不耐烦和愤怒兼而有之。“你这人怎么那么没礼貌!”

老人家摆了摆手,示意司机不要说话,从容地走下车来。老人戴着金边眼镜,气宇轩昂。萧正宇弯着腰朝看向车厢,可车子里除了司机,再也没有别人。

他呆若木鸡,只觉天旋地转,差点儿站立不稳。是的,不但找错人了,而且失去了找人的最好时机。

那位老人家看了他半晌,嘴角露出一点儿笑意,“你是在找刚刚搭我便车的那个姑娘?”萧正宇立刻缓过劲来,“啊,是的,您见过她,她在哪里?”

面前的年轻人个子很高,相貌异常英俊,表露出那份关心和焦急也是情真意切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老人家不肯直接回答,只问:“是你把她这样的年轻姑娘扔在路边的?”

萧正宇羞愧得低下头去,艰难地回答:“是……是我。”

“她是你什么人?”.

萧正宇几乎不用想,顺口就说:“是我女朋友,我们吵了一架,都是我的错。”

老人家叹了口气,“要吵架可以,但怎么能真的就把人丢在路边?要真出了什么事情,我看到时候就不是她哭,而是你哭了。”

萧正宇心脏猛然提到了嗓子眼儿,不可抑制地发颤,“她在哭吗?”

老人家点了点头,又说:“你当时就追过来了?我们这车开的速度可不慢。”看到他默默地点头,老人家笑了,伸手指了指附近那条天下闻名的越州河,“几分钟前,她让我在玉人桥边停了车,说她有高中同学是越吴人,就住在附近,她现在投奔同学去了。”

真是意外之喜,萧正宇对老人家连连颔首,一个“谢谢”翻来覆去地说了若干次。

此地和老人家说的玉人桥也就几分钟的路程,穿过一个巷子就到了。

玉人桥是一座雕刻精致的石桥,因为石头白皙如玉而得名。河岸两边垂柳依依,天空悬着一轮明月,倒影在河水里,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薛苑站在河边,水汽迎面而来,带着一丝梦幻的气息。即便是在这样的夜色里依然能看到水波粼粼。

萧正宇隔着老远就看到了薛苑。她靠在栏杆上,默默地凝视着流水。经过这一天的颠簸,她头发乱了,她这样往桥上一站,他才发现她多么瘦削,几丝头发垂在耳边,更加惹人怜爱。萧正宇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个念头——如何道歉。记忆中的玉人桥似乎不是现在这样的模样。薛苑站在桥上,这么想着。原来的小树苗都已经长成了有着万条绿丝带的垂柳,石板隐没在石头里,缝隙中长着碧绿的青草,即使在这样的夜里,在这样的深秋里,那鲜活的绿色也依旧分明。

她没有跟那位让她搭便车的老人家撒谎,她的确有几位高中同学是土生土长的吴越人,也就在附近居住,距此不超过五百米。但是多年不曾联系,自然也不好意思上门打扰。

她在桥上站了一会儿,混沌的大脑慢慢有了计划,先找家旅馆住下,明天再回去。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了萧正宇。她以为是她的错觉,掀了掀眼皮,冷漠地把视线挪到一旁。

那随意的一个目光,让萧正宇顿时不安起来。他的心里发空,手心发痒,轻声的叫她名字,冲过来就把她抱在了怀里。他起初动作很轻,到最后却形成一个死结,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掐在她的衣服里,几乎要碰到她背上的皮肤。

他哑着声音,在她耳边细细地耳语,“薛苑,薛苑,对不起,我今天晚上一错再错。我不应该抛下你就走,原谅我,原谅我好吗?”

他感觉到薛苑的身子在他的怀里发抖,哽咽的哭声从他的肩头上传来。她泄愤似的狠狠地捶打着他的胸膛,似乎想要说什么话,可是通通哑在了嗓子眼,只剩下一个个毫无意义的单音节。萧正宇任她捶打,完全不觉得疼,只觉得心里酸苦,他喃喃地在她耳边一遍遍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他之前从未见过她这样的哭法,就算她第一次见完李天明后都没有这样哭过,没有声音,只有眼泪和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吸声,这是绝望的哭泣。萧正宇捧起她的脸,一点点吻干她的泪水,最后吻上她的唇。这一次,只是唇和唇的摩擦和触碰,跟刚刚的强吻完全不同,对薛苑来说,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这样的吻宛如微弱的电流通过了她的身体……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本来想开口说句什么话,结果却失了先机,嘴唇刚刚一分开。属于别人的味道就进入了嘴里。

她身上有种天然的香气,嘴唇也是,萧正宇一旦品尝之后就再也不想放开。唇舌交缠中,他们的手指也慢慢交叉缠在一起。呼吸不再是自己的,而是两个人的。薛苑觉得头重脚轻,周围的一切都扭曲变形,那种感觉仿佛溺水一样,浑身都绵软无力,只有舌尖上的感觉是唯一真实的。这种情况下,根本大势已去。薛苑觉得,经过这深深一吻之后,整个世界似乎都变了,成为她之前完全不曾想象到的样子。

萧正宇附耳低语,“不哭了吧?”

她大口喘息,想一把推开他,却失败了,依旧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

“滚开!谁让你过来的?”她嗔怪道。

没有回答,萧正宇只是抱着她。她闭上了眼,依然觉得天旋地转。萧正宇一本正经地开口,“接吻的时候要用鼻子呼吸的。”他的笑容无比可恶,她羞涩地白了他一眼,在石桥栏杆上坐下,萧正宇也携着她的手在她身边坐下。

薛苑要收回手,他却不让,没别的办法,只好依他。两人就维持着这种姿势态并肩坐在桥上,潺潺流水轻快地从脚下流过。薛苑目光看着视线尽头的原野,说:“你来之前我正在想,我对你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两句气话,你就能果断地把我扔在路边。”

萧正宇觉得心脏被人一把从心口抓出来扔在地上踩了两脚。他稳住心神,说:“薛苑,你对我而言,怎么会可有可无?你不要跟我计较。我没想到你知道了真相,何况说气话的是你啊。我是爱之深,责之切。”

薛苑抬起红肿的眼睛看他,“我也有错,我不应该口不择言,对不起,其实你是不是私生子,对我来说都没有关系。”

因为刚刚哭过的原因,她的睫毛上还挂着一点儿晶莹的泪水。

萧正宇看得心口发疼,喃喃说:“你不知道我回来后,看到你没在路边,一瞬间死的心都有了。我知道你的脾气,如果不马上找到你,这一辈子恐怕都再没机会求得你的原谅。”

树叶飒飒作响,夜风送来河水的清新水汽,无比温柔。薛苑深吸一口气,没有直接说话。萧正宇知道那是一种默认的态度。

“不过,你不应该随便上别人的车,万一是坏人怎么办?你应该想得到,我怎么都会回来的。”

“我不会把希望放在一个可能性上,”薛苑无声地笑了笑,“你也许会回来,也许不会,都到了那个时候,你觉得我还会在乎吗?”

萧正宇揽她入怀,“我跟你保证,这种错误,这辈子不会有第二次。”

在他怀里,薛苑轻轻“嗯”了一声。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刻意的避开了最重要的话题。但也不能再拖。萧正宇终于说:“关于那幅画,我想过了,我会陪你一起去找李又维谈判,但你答应我,不要单独去见他,也一定要站稳立场。”“我暂时不打算找他。你说得没错,”薛苑冷静地开口,“他不会那么轻易把画给我的。现在想起来,画在他手里也有一段时间了,但他一次都没有跟我提起过。”

“他的用意很简单,待价而沽。”

“不过,我是真的很想看那幅画,”薛苑疲惫地看着脚下的河流,“我以为可以对那幅画不在意的,可多年的习惯还是在我身体里,追寻了那么久,不可能放弃的。上次在英国我跟你说不想找了,其实是带着绝望和赌气。当我听到李又维说画在他手上的时候,我真的想看看啊。”

萧正宇轻轻吻她,“嗯,我知道,我知道。既然我跟你在一起,就会帮你想办法。”

那天晚上两人本打算在越吴找家宾馆住一晚,可打电话询问的时候知道附近的宾馆基本上早已住满了,只好连夜开车回去。不过是一天的时间,薛苑忽然有一种后半辈子都交付了的感觉。来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睡,回去的时候却一直清醒着。萧正宇开车时历来认真,全神贯注,也不说话,她也不会打扰他。车窗没有关严,有股风从那一线缝隙里钻进来,带着清新的香甜气息。

车厢里关了灯,一切都在暗处。萧正宇的侧脸轮廓就像是李天明笔下的素描人物一样迷人。恋爱中的人大都有这样的感觉,两个人只要在一起,说不说话也没关系。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终于到了丁依楠所住的小区门口,稳稳地停住。

薛苑习惯性地跟萧正宇道谢,结果换来他的摇头,“不知道需要多久你才能不再跟我客气。”

薛苑笑了笑,转身推开了车门下车。

她单薄的背影在路灯下若隐若现,轮廓却有着莫名的光芒,萧正宇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舍不得她离开。于是一个箭步奔过去,从后面抓住了她的手。薛苑没想到他忽然从背后“袭击”,一惊,手里的提包差点儿掉在地上。她回头,柔声问这个忽然拉住自己的男人,“有什么事情?”

夜色深沉,萧正宇的眸子异常闪亮,让薛苑疑心他的眸子是不是把路灯的光芒都吸入了眼睛。

他期盼地看着她,“过两天我们出去旅行,散散心,怎么样?”

薛苑微微失神,片刻后笑了,轻轻点了点头,“好啊,只要你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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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我在努力信任你

薛苑和萧正宇旅行的第一站是斯里兰卡。这璀璨的宝石之国永远处于湿热的夏季当中。上飞机的时候还穿着毛衣,下飞机的时候大家都换上了夏天的装束。薛苑穿着简练的白衬衣和七分牛仔裤,萧正宇也是这样清爽的穿着。

把东西放在宾馆之后,两人手牵手地开始参观岛国上的名胜古迹。他们去看了石头城、法显的遗迹,还去看了满山遍野的茶园,喝了著名的锡兰红茶。斯里兰卡是度蜜月的圣地,两人走在一起,时常被误会为也是来度蜜月的小夫妻或者是热恋中的情侣,薛苑对这种误会往往是笑而不语,萧正宇则大方“没错。”

他们在斯里兰卡住了两天之后,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一路上的行程都是萧正宇安排的,薛苑也不多问,只是跟着他,上了豪华的游艇。

这不是薛苑第一次看到海洋,但站在这样一艘恢宏的游艇上近距离地看海洋,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阳光灼人,海鸟在高空盘旋而飞,热带海洋的气息扑面而来。薛苑站在甲板上俯瞰海面,阳光下的海水呈现着多种颜色,最上面是碧绿颜色,其下则一层颜色深过一层。

抬起头来,地平线上浮起了一个浅浅的岛屿轮廓,然而无论走了多久,岛屿还是那么远,仿佛永远都到不了它的脚下。

像是上古神话小说里的蓬莱仙境一样,永远隐藏在雾气之中,可望而不可寻。

萧正宇从甲板上下来,伸长双臂从后抱住她,脸颊擦着她的脸,“都不问我带你云哪里?”

薛苑也没有回头,萧正宇感觉她胸腔微微在振动,像是竭力忍住笑意。果然她侧过头,声音也是带着笑,“你总不会把我卖了。”

怀里的人笑起来眉目舒展,就像迎面扑过来的微风一样。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烁着,有些透明,脖子上的血管都分明可见,他轻吻她的脸,“只要你开心就好。”

薛苑伸手指着那座近在眼前的小岛,“到了吧。”

南太平洋上有着许多这样的珊瑚岛,这些岛气候宜人,有着白色沙滩、蓝色海洋、绿色树林,热带风光要多迷人有多迷人。原始的沙滩经过人工开发,极其适合人居住,是绝佳的旅游胜地。萧正宇选的这座岛虽然不在,但设施和环境都是一流水准。

这里比起斯里兰卡的旅游胜地要稍显安静,游人如织的情况看不到,但也并不是人烟稀少,宾馆坐落在树林和泉水环抱中,别有热带风情。萧正宇早就定好了房间,漂亮娴静的服务员带他们走到预定的宾馆房间。他们在斯里兰卡的是两套单人间,但现在这套则是豪华的双人间,不仅有一个小而精致的客厅,还有两间卧室,共用一个阳台。房间面向大海,视野极好。窗帘被海风吹气,像仙女飘逸的衣裙。

知道是双人间后薛苑一直暗暗担忧,直到看到分开的卧室,才放下心来,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脸上微微放松的神色没有逃过萧正宇的眼睛,他放下行李,慢条斯理地开口,“我不会连这个都想不到的。”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薛苑故作镇定地转过脸,把自己的行李拖进左侧的卧室,一件件取出衣服,挂在衣柜里。

她记得萧正宇说,要在这家酒店住大概十天,既来则安。

两天车船颠簸,她并没有休息好,这里环境这么美,她立刻心满意足地去洗了个澡,然后爬上床。海浪声声入耳,就像催眠曲,她很快沉入了梦乡。睡醒的时候已是下午,萧正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微微偏着头看电视,薛苑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一眼电视,不知道是哪国的连续剧,说着英语对白,一对俊男靓女站在树下拥抱着,然后接吻……

她脸上一烧,移开视线去看萧正宇,迎上了他的视线。

“醒了?”他笑了笑。

薛苑点点头,说:“你在这里等了一下午?”

“没有,我也睡了一觉,才醒没多久,”萧正宇关了电视,笑着站起来,“这座岛上有世界上最好的海水浴场,我们去游泳吧。”

果真如他所说,海水浴场比明信片上看到的还要美丽若干倍。明蓝的海水宛如童话里水晶宫的颜色;阵阵的海浪轻轻舔着沙滩,留下一环环年轮似的波纹;白色的云彩衬在地平线上,像是美丽的花边;白色的沙滩像是白色的地毯,十分柔软,光着脚踩在上面,就像行走在云端。

尽管风景如此美好,但薛苑却没来由地胆寒起来,拒绝去换泳衣。她小声地跟萧正宇说:“我还是不去了,你去游泳吧,我在岸上找个地方坐一坐,等你。”

想到她这个时候退缩,萧正宇又好气又好笑,“为什么?”

薛苑尴尬地笑了两声,惭愧地开口,“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儿怕起来。如果是在游泳池游两圈还可以,在海里觉得一切都不能控制,就不敢下水了。”

萧正宇恨不得在她鼻子上咬上一口,“没关系,有我呢。”

薛苑还是连连摇头,看到他要伸手强拉,她一下子跳开好几步。

无论萧正宇怎么诱惑、劝说,她都拒绝下海。萧正宇觉得无奈,更多的是心惊,她在某些事情上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在另一方面,她竟然是如此缺乏安全感。想到这里,他回头看她,只见她已经坐在沙滩边的太阳伞下的长椅上,喝着冰水,一脸恬静地看书。

这样一看,他倒是稍微放了下心。

薛苑的心思也不完全停留在那本书上,书是她读烂了的,不外乎是多看一次而忆,因此有点儿漫不经心,任凭海涛声入耳,和那些熟悉的句子一起在脑海中交织。

除了他们,沙滩上还有不少外国游客,三三两两地分布开来,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的不少,跟她一样躲在遮阳伞下看书、休息的也不少。欢声笑语随着海浪声此起彼伏……薛苑丢下书观察周围,她的前面是海水,脚下是沙滩,背后是高大茂密且一眼望不到头的树林,那座别有风情的宾馆从远处的林中探出一个角。这样一座美得不似人间的岛屿,也不知道萧正宇是怎么找到的。

虽说偷得浮生半日闲,但这样一个美好的下午,还是太奢侈,跟做梦一样。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她的视线再一次抬起时,见到萧正宇正从海水里出来,海水从他身上流淌下来,被斜阳一照,整个身体都泛着金色的光泽。他长手长脚,肩膀宽挺,腰身则结实地往里一收,看得出长期锻炼的痕迹。从美学的角度上看,面前的这个男人,其身材比例已经完美到让人赞不绝口的地步。

如果有好的画家用他做人体模特,不知道多好。

薛苑想起以前何韵棠说“应该让他去教男人怎么穿西装”,现在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她心里正在赞叹,身边两位黑发的年轻女孩却已经在肆无忌惮地对着萧正宇的身材评头论足起来,其中一位大概猜测到薛苑跟萧正宇的关系,还特地凑过来,用英语跟她说:“你男朋友身材真好啊。”

薛苑摊摊手,装作听不懂她们的话。看到那女孩满脸遗憾地离开后,薛苑才有点儿恍然大悟地笑了笑。原来有这么多人觊觎他。

这一幕已被萧正宇看在眼里,他一过来就笑问:“那个女孩跟你说什么?”走得近了,他身体上的细节更是一览无余,薛苑看着他,很愉快地笑了笑,“她们羡慕我捡到一个宝贝。”

萧正宇挑一挑眉毛,“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上难得有他不知道的东西,薛苑见之又是一笑,拿过手边的浴巾递给他,挪了挪身子,让出一点儿地方给他,长椅又长又宽,他比她高一些,坐着的时候也有一定的高度差,薛苑略一迟疑,干脆站起来,抓过干毛巾轻轻帮他擦头发。

他的头发又黑又密,因为刚刚被水泡过,不失柔软地贴在他的耳朵、额头上。

萧正宇感觉毛巾之上的那双手小心地在自己头上游移,温柔得好像鲜花在盛开,他闭上眼睛,仔细体会那种触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薛苑拿开毛巾,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说:“差不多了,回去后再洗一下头,海水的盐分太大,对头发不好。’’

“好。”

随着话音降低,薛苑感觉手臂被他一拉,整个人都被他一把带到怀里,跌坐在他的大腿上。他身上除了泳裤什么都没穿,满身的海水贴过来,也湿润了她的衣服。

两人目光对上,薛苑这才看到他的头发被毛巾揉得乱七八糟,造型就像后现代艺术一样古怪,那是平时绝对想象不出来的模样,她忍俊不禁,终于爆发出来,在他怀里笑了个前仰后合,最后干脆俯在他的肩头笑得瑟瑟发抖。萧正宇纵然想做什么,被这样一笑,也再不可能,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背,生怕她笑得岔了气。

在这样的岛上度日,时间如飞。两人都过着极其规律的生活,每天早上睡到九点起床,一起去吃早餐,然后坐着观光的小车游览岛屿。有时候两个人也会为了一些问题争吵。这趟旅行完全是萧正宇的主意,地方也是他选定的,薛苑问他费用多少,他也不回答,总是表情轻松愉快地说一句:“你不需要操心这个。”

一来二去薛苑也有些恼火,明明观光车道旁是美丽的热带雨林风光,她却没心思欣赏,皱起眉头,“萧正宇,你别敷衍我。”

萧正宇握住她的手,诚心诚意地说:“这趟旅行是我自作主张安排的,也是我带你出来的,你安心玩就可以,其他事情你不要管,也不要跟我谈钱的问题。”

她很很清楚,自己负担不起这次昂贵的旅行。豪华的宾馆,昂贵的餐厅,独具风情的店铺,那些贵得不可思议的商品。

观光车继续前行。

树枝钻进完全敞开的观光车厢,从薛苑脸上扫过去,薛苑扫开树枝,继续问他,“怕我不开心?为了那幅画补偿我?”

“薛苑,带你出来是散心,不是给你增添心理负担。”萧正宇正色看她,“退一万步说,我们的经济情况不一样,这点儿钱对我而言不算什么。”

薛苑淡淡地“噢”了一声。经济情况不一样,这种事情还不需要他来提醒。

萧正宇在她光滑的额头上印上一个吻,“你不要想太多。我想旅游也很久了,好不容易辞了职可以休息,你就当陪我好不好?”

薛苑沉默下来,不再开口。

司机兼导游回过头来,指着前方的某个石头建筑说:“到了。”

随后她才知道这座岛屿并不是由无人岛改造的,这座岛的背面有一处村庄,早些年比较困苦,自从旅游业发展起来后,岛上居民的生活水平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因为独有的风情,游客往来也多。在这些村庄看看,有时也收获颇丰。最让薛苑惊讶的是,这座岛上居然还有一座用巨石垒成的寺庙。

寺庙很有些年头,隐藏在热带雨林深处,用“残破不堪”四个字形容绝不夸张,里面早就没有什么可看的,唯一有特色的是石壁,因为石壁上雕刻了不少图案。薛苑到底是学过美术的,也不需要人介绍,指着石头上图案,跟萧正宇说:“刻的是唐代法显和尚的故事。”

那位充当导游的当地人略懂一点儿汉语,听到了“法显”两个字,很是兴奋,详细地讲解了这座寺庙的来历。据说当年法显返回唐朝的时候曾经经过这座岛屿,他下了船,教岛上的居民种植粮食,居民感念其恩,修建了这座寺庙。萧正宇听了笑着说:“有趣的传说。”

导游眼睛一亮,指了指寺庙前最大的一棵树,说:“我们岛上还有个传说呢。”

“什么?”

这个故事就生动多了,也普通多了,大意是某对相爱的恋人被迫分开,最后两人在这座法显寺庙前的树下上吊而亡。

薛苑叹口气,“悲惨的故事全世界都一样。”

“既然相爱,怎么都会找办法在一起的,自杀真是愚蠢。”萧正宇不以为然地摇头。

“没那么简单,”薛苑抬起目光看他一眼,‘‘问题就是问题,人和人的差距,无论哪个年代总是存在的。”

这话明显意有所指。萧正宇站在树下,有树叶慢悠悠飘到他的肩上,他也不管,只是说:“我不知道你原来在意这些。”

“没有办法不在意,”薛苑指了指那棵树,干脆把话说开,“古代是门第,现在是社会的等级,面对的困难不是我们能想象得到的。例如你跟我也是这样。跟你认识的时间越久,我越觉得我们之间的差距很大。我什么都没有,而你跟我完全不一样。”

萧正宇的表情一瞬间阴郁下来,打断她的话,“薛苑,你怎么跟我说起这个?”

“你让我说完,”薛苑略略抬高了声音,“前段时间你跟李又维在医院里的那番话,我都听到了。我知道费夫人是你的母亲,她非常不喜欢我。而李又维又是那个性子……总之,李先生绝不希望看到两个儿子为一个女人打来打去。”

萧正宇皱起眉头,问:“这些事情,你一直在意?”

薛苑没有看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不一样,你父母都健在,我看出来来,你如果跟我在一起,需要承受的压力绝对比你想象的大。在这个四面是水的岛上,我们自然可以什么都不管,但是,我不愿意你以后后悔。”

“我怎么会后悔?我担心后悔的是你,”萧正宇皱眉,“我怕你看不起我。”

薛苑摇头,“我哪有资格看不起你?但距离是存在的。我们之间的问题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了。”

她说着慢慢转身,继续去看石壁上的纹路,其实根本看不进去,那些纹路此刻在她眼中已变成了一堆没有意义的符号。

萧正宇盯着她的背影,“薛苑,我知道你对我们的未来没有抱希望。我恳求你,对我有信心一点儿,我可以付出一切努力换来跟你在一起,你不要想太多了。”

薛苑再次把身体转回来,平静地开口,“信任是需要慢慢累积起来的感情。我正在努力地信任你,但你不可能要求我百分之百地相信我们的未来,那样太苛求。”

萧正宇只觉得不可思议,“我只是要求你不要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这也是苛求?”

薛苑正想说话,一阵罕见的大风贴着脸刮过去。她惊诧地抬起头,天空忽然风云突变。前一秒还是万里无云,下一秒竞阴云密布。那种阴云聚集在天边,挡住了所有的光线,云层突然变得一片漆黑。

导游惊恐地盯着天空,脸色剧变,立刻用尽力气大吼,“飓风要来了!大家赶快个观光车!我们回宾馆!”

薛苑说的话已经无法继续,萧正宇一把拉起薛苑的手,朝两百米外的观光车跑过复查,“回去再说!”

这座小岛并不大,但绕一圈也需要两三个小时,从森林里回到宾馆,也需要半个时。那种敞篷的观光车,无论司机技术如何之好,速度也提不上去,远远不如飓风来的速度。

天钯以可怕的速度暗下去,车子开了前灯,只能照亮前方一小段路。海边的树木在大风中摇摇欲坠,闪电时不时割破夜空,雷霆声响彻寰宇,震得人鼓膜都疼。

萧正宇转过身,把薛苑整个抱在怀里。

薛苑要说完全不害十自也不可能,她刚一上观光车就被萧正宇死死搂在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绵长的呼吸,想起之前的那番话,只觉得那些完全是笑话了,于是她抬起头,萧正宇脸上的水滴到她的脸颊上,她也不擦,说:“对不起,收回刚刚的话。”

然而这样的大风,话一说出口就消失在暴风的旋涡中,萧正宇看到她在说话,却不知道她说些什么,正想开口询问,一个“你”字刚刚出口,车身猛烈地一抖。

原来车子从森林里出来了。外面的风比森林里不知道大了多少,顺着沿海路返回宾馆,他们终于可以看清海洋的全貌,天地漆黑如墨,闪电越发密集,仿佛撕裂了天空,让环境变得更加险恶可怖,雷鸣声一声高过一声,整个小岛似乎被炸得跳起来。

看到这样的海洋,很难想象它宁静时的样子。昨天这里还是人间仙境,今日就变成了人间地狱。整个大海仿佛都腾飞起来,大风夹着海水旋转着扑过来。观光车没有遮挡风雨的窗户,一瞬间,两人都被雨水打湿了全身。在这样的环境中行使的观光车,仿佛汪洋大海中一条小船,让人极不安心。风雨太大,车轮都是轻飘飘的。

然后就真的飘了起来。

萧正宇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飓风掀起了这辆实在没什么存在感的观光车,借着忽然炸起的闪电,他看清楚了公路两边的地形,在车厢把两人甩出去的一瞬间,他灵巧地在空中一转身,让背先落在草地上,惯性犹在,他抱着薛苑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最后才终于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