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又维却不想浪费时间,跟丁依楠略一颔首后说:“我在咖啡厅订了侍翠,,事情变化到如今的局面,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薛苑拍拍丁依楠的肩膀,呆意她先走,再跟他一点头,“走吧。”机场的咖啡厅在入口处不远,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整个机场远近情况一览无余。因为地势平坦,目光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薛苑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城市居然有白云。

她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正对上李又维的视线。推给她一个半大的信封,淡淡开口说:“那幅画。”

“什么?”

他一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你父亲给你母亲的那幅画像。”声音还是平直的。忽然李又维以这样不带感情的声音说出来,薛苑一瞬呆若木鸡,但这些时日以来,大喜大悲经历得太多,几乎还算镇定,“你说什么?那幅画……你给我了?’’

“画在信封里,你倒出来看看。”

她拿过信封,无法理解李又维是怎么把那么大一幅画装进了信封。没间去质疑,她倒过信封,一堆五颜六色的碎片从里飘出来,每一块的边角‘着烧焦的痕迹。

薛苑手指发抖,“这……怎么回事?你烧了?,,

“不是我,’’李又维瞥了一眼她,“就算你不选我,我也不至于拿一幅画像出气气。这幅画二十年前被我母亲烧掉的,就是我以前跟你说过的那场大火。”因为颜料都是自己亲手调制的,效果极佳,二十多年过去,残片颜亮如昨。也许当时火苗是从中间燃起来的,残片中大都是四个角上的部分,依稀可见水墨的背景。有一块残片上有薛苑熟悉的父亲的字迹——就像李又维说的,清晰地写着“纪念我的妻子,送给我的女儿”。

维持得最好的一张残片上有一截绿色军装的衣领。因为焦了,所以殘片的边角都微微泛黄,无力朝上卷曲着。

她费了很大的劲把眼泪逼回眼眶。好像被人抽走了筋骨,人忽然软下来,双手哆嗦,连几张碎片都握不住了。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你刚认识我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又维双手端着咖啡杯,轻轻晃了晃,似笑非笑地开口,“起初只想逗逗。你坚持寻找画的神情我很着迷。我想,时机成熟时,再给你一个惊喜好了。来用这幅画要挟你也不是我的本意,我之前太自负,以为根本不用拿出这幅画作为筹码你也会选择我。当然,现在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薛苑费力开口,“这幅画怎么到了你母亲的手里?”“是我舅舅从你说的那个庄东荣手里买的,”李又维喝了口咖啡,说着往事,因为我妈的关系,我舅舅一直不喜欢我爸,可以说恨之入骨。他无意中看到我爸爸}画叶文婕的那些画,后来又在市面上看到同样以你母亲为主角的画,笔法很相似,他就以为是我父亲画的,毫不犹豫买了下来,然后交给了我母亲。”薛苑默默地听着,小心地收拢那几张残片,重新放回信封,又打开挎包放进去,等着他说下去。

李又维沉默了一下,继续说:“我母亲看到那幅画后非常生气。之前我爸答应不再画叶文婕,想不到他出尔反尔。她一怒之下,把我爸所有的作品聚到争,一把火烧了屋子。好在抢救得及时,没有全部烧毁,还有些乱七八糟的碎片,你看到的这几张,就是前不久我从废墟堆里找出来的。”

薛苑说不出什么话来,最后只好感慨,“你妈妈……这又是何苦?”

“你为了这样一幅烧焦的画放弃了自己的前程,又是何苦?”李又维相当冷静,

“不过是想不开罢了。”

这倒是人生至理。人总会执著于一些事情。苑站起来,露出个苍白的笑容,“无论怎么说,我明白了。李又维,谢谢你离开前告诉我真相。我终于可以放心了。”寻觅觅多年,结果画以这样的形式回到了她手里,不是她任何一个预期之中的情况。

她觉得自己应该欣喜若狂,但怎么也无法真正高兴,好像一个在沙漠里长途跋涉的旅人,唯一的目标就是找到绿洲,可好容易找了,却发现之前的艰苦生活已经毁坏了身体,找到水源也无济于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着那几块碎片入怀,这些残破的碎片,是她寻觅多年的依靠,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安慰她的东西,也是唯一的真实。

看到她有起身离开的趋势,李又维做了个手势再次叫住她,沉声问:“因为董再冰的事情,你跟萧正宇分手,但你没有责怪我,我很想知道原因。”

薛苑沉默片刻,才说:“因为我爱他,所以不能原谅。”

说完也不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推着行李离开咖啡厅。

他只是坐在原位,看到她的修长纤瘦的身影消失在来往的人群之中,她一路离开,没有回头。机场本来就是个离愁别绪的地方,远近都有人在话别,还有相拥的情侣。’他在机场坐了片刻,慢慢把手中的咖啡喝完。却没想到,看到意料之外的人也走进了咖啡厅。是费夫人和萧正宇,他不由得笑了,真是熟得不得了的老熟人啊。

费夫人和岳万里在离他很远的位子坐下,萧正宇则弯腰跟费夫人低语数句,又回过头来,目光在他身上一停,朝他走了过来,在对面的那张空椅上坐下。咖啡厅人声嘈杂,两个人却再没有以前相见的剑拔弩张,平静得好像相熟络的老朋友,虽然眸子都是冷的,但好歹还可以交谈下去。李又维随口问:“你送你妈回去?”

萧正宇跟侍者要了咖啡,才回答:“不,我跟她一起去英国。飞机晚点,先过来坐坐。”

“真有趣,”李又维微微笑,“你难道不知道今天薛苑出发去南美洲?十分钟前她还坐在你现在的位子上。”

那张名叫冷静和镇定的面具一瞬间就破裂了。萧正宇愕然,下意识得捏紧了杯子,喃喃道:“是今天吗?我不知道。”他忽然像领悟了什么一样想站起来,结果被李又维一句话叫住,“不用追。现在过去也来不及了。”

宿醉涌上脑门,萧正宇颓然地跌回椅子里,昨天晚上灌下的几瓶各种各样的酒的劲头涌上来,天旋地转,他苦笑一声,伸手盖住了眼皮。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就像一句诗里说的,如果你因错过太阳而流泪,那么你也将错过群星。

萧正宇已经没了力气,喃喃自语了几声“已经走了”,就再也没有说话。咖啡厅暖得很,他穿着长长的风衣,很快就觉得热了。但这样的热让他很快清醒过来。他对李又维恨得咬牙切齿,但心里最深处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厌弃。那种厌弃的感觉比一切情绪都要强大,以至于居然可以平静地坐在李又维面前而不是上前揪住他的衣领痛打他一顿。

他听到李又维说:“我记得几年前在美国也有一次,再冰躺在医院里,我们俩也是这样,坐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里,讨论今后该怎么办的问题。’萧正宇冷冷瞥他一眼,“与其说是讨论,不如说是对殴合适一点儿。”那时候只要一见面两个就要打起来,那时比现在年轻,各自被某些事情刺激得整个人都不在正常的行为上,看到董再冰绝望地躺在医院里,身上是数不尽的伤,难免暴躁。

李又维端起咖啡拿在手里晃了晃,“你现在还想打架的话,我随时奉陪。”萧正宇不再说话。他已经装不出那种平淡冷静的样子,因此也放弃了。他浑身都是阴郁,目光锐利如刀,在他冰冷的眼锋下,咖啡厅的侍者问他要不要喝什么都问得结结巴巴。

他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落在李又维眼底,惹来一声嘲笑,“如果薛苑选择了我.哪怕被她憎恨,无论用什么手段,我也要把她追回来。”

萧正宇沉默片刻,那天晚上看到的一幕重新浮现在脑海:她带秦玮回家,个人异常亲密,牵手走过河道边的长街,站在桥上拥抱。大概恨他恨到极点了,才会那么快地投入别人的怀抱。这些话他通通不会说。李又维却已经猜测到了,也沉默下来,阴晴不定地喝完手中的咖啡,一抓大衣站起来就要离开。萧正宇忽然抬起目光,问他:‘‘她离开前,有没有说什么?”

“说了。”

李又维瞥了他一眼,嘴角牵出一个笑意。

“她说,这一辈子,绝对不会原谅你。”

萧正宇手一抖。

他不知道李又维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费夫人是什么时候坐过来握住他的手。他茫然地抬头看向天空,只看到一架银色的飞机凌空而起,渐渐远去,没有在空中留下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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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得不到的是最好

那咱光芒提醒了她,两年时间过去了,大家都改变了。薛苑在南美洲一呆就是整整两年。她在南美洲可以干的事情不多,闲暇的时间和假期都有。她趁这段时间走遍了阿根廷和智利,顺便还学了西班牙语。她报了语言学校,拿出当年还在学校的劲头开始学习西班牙语,半年之后进行日常交谈毫无问题。一年之后西班牙语可以说得很纯熟。

在阿根廷时她暂住的那栋小楼,窗口下是一片平坦的河滩。每到傍晚,夕阳的余辉洒在上面,便会泛起一些别样的光泽。住在这样的地方,时间也飞速而过。人的一生中每个阶段都不一样,有的进修半年的经历可以比十年还多,有的时候十年却过得像是某一天的重复。

在国外的两年时间,薛苑一直过着平静的日子,没有什么大喜大悲的事!开心的时候就是跟华人朋友聚会。如此而忆,直到回国。回国之前,她托在南美洲认识的朋友帮她在国内租了房子,因此也完全不必担心食宿问题,既然衣食无忧,她就就愉快地登上了飞机。她是在飞机上看到那则新闻工作的。那是一份过期了两三个星期的旧报纸,邻座用来包书皮。正对着她的那面是文化版,几行巨大、浓墨的黑体字跃入眼帘:知名画家李天明先生于昨日去世。

她被这个消息彻底惊住,眼睛都直了。她的邻座是一个长发的年轻男子,看上去颇有艺术气质,侧头看到她对着那则新闻工作发呆,拿下书皮递给她,并且凑过去搭讪,“一代大师陨落了,可惜啊,是不是?”但是薛苑根本无心听他说话,而是聚精会神地看着报纸。正版都是相关的报道:说李天明是因为高血压引发的心脏病去世的,他去世后,吊唁者无数,对他的艺术成就有了个盖棺定论的结论,评语高得令人咋舌。那则新闻让她的情绪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谷。

不过是两年光景,到底物是人非。父亲去世前在这个人阴影下活了一辈子,可如今轮到了他,当年的人物都不在了。她想起那段时间里在医院跟他的最后一次闲聊,蓦然间百感交集。她不知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抬头看去,眼前一片灰色的苍茫,被那种无处不在的遗憾和失落感,逼迫得眼睛发酸。

一路她都陷于这种情绪不能自拔。

一下飞机,她找到朋友,拿了钥匙,回到租好的房子里。她发现租住的这个小区异!常安静,加上楼层高,屋子里一点儿别的声音都没有。她很喜欢这里,!脑子里迷迷糊糊地闪过一个“明天一定要好好谢谢朋友”的念头,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回国才知道虽然李天明去世了,但是各种各样花边的新闻报道却没有停歇,回忆录,记录片、各人写的纪念文章,都在回顾他的一生。其中以某本回忆录更为知名,传遍了大街小巷,新闻上无数次推荐。薛苑也买了一本读了一下,最后只是无奈地失笑。在作者的笔下,李天明的一生伴随着忧郁和痛苦,尤其是提到了他跟费夫人之间那段纠葛的爱情,艺术家和模特之间因灵感而激发的感情,作者明说这是一段见不得光的历史,却把它塑造得感人和凄婉。至于费夫人是如何改嫁富商,说得更加暧昧,尤其是书中还隐约提到了李天明、私生子,还别有用心地指出,这位私生子目前是如何身份,是如何得了不起和隐秘。

薛苑忍不住住想起萧正宇和李又维读到这本书的反应。以她对两人的了解,

估计他们一定气得咬牙切齿,但却没人有所举动。毕竟对待流言,保持平静从来都是最好的做法。知道真相的人都不发言,不知道真相的人也不过是雾里看花。

报纸,杂志上评论并感慨李天明这本书时,另一种观点也再次浮出水面----艺术家的私生活,果真是没几个经得起考验的。薛苑看过一次之后,就扔到了一边。那些报纸、杂志把李天明的经历渲染得一塌糊涂,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她跟李家人也没有关系了。

她要做的事情不少,第~件事是去公司报到,得到一个月的休假。第二件事是联系谭瑞,结果却让她吃惊,谭瑞于两年前,差不多在她去了南美洲之后就辞职离开了博艺画廊,具体做什么没人知道。薛苑赶紧联系他的父母,他的的父母说他目前去了黔东南~带旅游。他的父母对儿子的了解不多,薛苑什么都问不出来。’

但他们提到的黔东南却勾起了薛苑无限的兴趣。考虑到公司给了她足足一个个月堪称漫长的休假,她也打算出去旅游。订好机票后的几天里,她收拾屋子.’搬运行李、调整时差,还要适应气候——毕竟一下子从夏天来到冬天,身体一时半会儿还无法习惯。

然后又回一趟老家。

薛苑去南美洲之前,老家里的房子就租了出去。这两年,她最担心,想得最多的东西之一就是老家的房子,也不知道在别人的手里变成什么样子了。离开太久,思念家乡的情绪也随着离开的时间一天天增长着。

结果回老家之后,她忍不住愕然。这套屋子完全没有居住的痕迹,但非常干净整洁。王婶跟她解释说,两年前就有人租了房子,很干脆地交了三年的租金金,但却一次都没有来住过,不过每几个月都定期打电话回来请她找人帮忙打扫一下。

薛苑咯噔了一下,还没缓过劲儿,另一个电话却找上了门。电话那头的人自称是一位叫刘榕林的律师,请她明日务必去律师事务所一趟。薛苑起初诧异和茫然,直到对方说此事跟“李天明的遗产有关”时,才终于答应下来。

刘榕林所在的事务所是本市最大的律师行之~,而这位刘律师也是其中的一位合伙人,薛苑到达时,只通报了姓名就被请进了会议室。

电话里刘榕林的声音如此沉稳,见到他时,他给人的感觉也是沉稳的样子,他大概四十岁,戴着一副眼镜,身材微胖,一看就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他~进屋就跟薛苑寒暄,“薛小姐,让你久等了。”

薛苑摇头,“没关系,是我提前来了,耽误了您的工作。,,刘榕林的目光在薛苑身上稍作停留,尤其是在她的脸上停住,:看了许久,致微笑了,“终于得见真人,薛小姐,您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得多。我终于理解李先生的这份遗嘱了。,,

他的目光毫无恶意,说话的语气也是。薛苑并不介意被他这么看着,这两年E在国外的经验帮了她,她还了他一个礼貌的笑容,“谢谢刘律师的夸奖。”

刘榕林进屋时随身带着文件夹,此时他坐到她对面,放下了文件夹但并没有打开的意思,而是把双手放在桌面上,摆出一副闲聊和等人的姿态。宅异,“刘律师,您不是说找我是为了遗产分配的事情吗?”是的,”刘榕林笑笑,“但有遗产继承权的,不止你一个人,我们还要等其它两位。”薛苑正欲欲反问“其他两位”是谁,话还没出口心里就明白了。她脸色一变,以手撑着桌子,,下意识地站起来,抬脚就要离开。

“薛小姐,”刘榕林目光如炬,立刻叫住她,“李先生的遗嘱明确要求你们三位都在场时才能宣布。如果你现在走了,那我们只能等到下一次才能宣布,这一面总要见的。我当律师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我,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薛苑愣愣地跌坐回去,垂下了目光,慢慢地苦笑一声,“对不起,是我。。。。。风吹进房间,不用回头也知道,玻璃门被人推开了。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临近,听上去像是两个人的。薛苑没有回头也不需要回头去看,因为刘榕林已经站起来,与来人招呼,“李先生,萧先生,你们来了。”!刘律师。”

那是异常熟悉而又异常陌生的声音。薛苑依然没有回头。人有的时候就是对某种东西意外的敏感,她直觉后背火辣辣的,一定同时有两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的心脏开始狂跳,手心里都是汗水。

她身体僵硬的姿态瞒不了人,刘榕林看了她一眼,说:“薛小姐等你们一会儿了。李先生的遗嘱里提到了你们三个人,因此无论你们以前是不是认识,现在也应该打个照面才对。”

这样一说,薛苑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站起来,回头去看来人。她竭力让自已的脸上浮现出一点儿客套的笑容,朝着来人的方向迅速看了一眼,算是打招虽然她的目光可以说是飞快地掠过去的,但该看到的还是都看到了:萧正宇比以前似乎瘦了那么一点儿,整个人显得更加修长,他双手插在衣兜里,沉静的气质叫人觉得神清气爽。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的李又维完全是意气风发的模样。这丙个人明明都穿着深色衣服,可站在这间屋子里,却仿佛在发光。那咱光芒提醒了她,两年时间过去了,大家都改变了。

她眼角的余光看到萧正宇动了动唇,想对她说什么,薛苑立刻转头过去,急促得对刘榕林开口,“刘律师,人都到齐了,就请说吧。”

刘榕林对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基本上知道,此时看到三个年轻人暗潮汹涌,薛苑很急躁,甚至都不愿意多看那两个人一眼,萧正宇和李又维的目光一进来就死死胶着在她的身上,对这份遗嘱的态度倒是可有可无的样子。他也隐隐觉得头大,清清嗓子,郑重开口。

“好,你们三-位请先坐下。”

萧正宇和李又维在薛苑的左右两侧拣了个位子坐下,沉默地听.“李天明先生的遗嘱非常简单。李先生明确表示,他的不动产、油画,小部分的证券股票等等,全部留给李又维先生;那栋越吴的房子留给萧正宇先生。《读书的少女》则赠给薛苑小姐。”

说话间,刘榕林已经把三份文件分别推到他们三人面前。

“你们可以仔细看看,没有问题就在上面签字。,,萧正宇和李又维没有任何犹豫,一言不发地签了字。薛苑彻彻彻底底的震惊了,仿佛还不能相信刘榕林的话。她低下头去仔细地看那份遗嘱的申明,的确是那样写的。她迟疑地拿着那份转让书和遗嘱看了很久,完全愕然,“他要把《读书的少女》那幅画送给我?”

“没错,白纸黑字写得明白。”

消息太过意外,薛苑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其中的意义,支着头,:无奈的开口,“居然送给我……这是他平生最好的作品、心血的结晶。我要怎么感谢他的这份礼物……我拿来又怎么办……”

她声音很轻,像是觉得为难一样自言自语,提起笔数次,但都没有签名,最后抬头问:“刘律师,这幅画转赠给我的同时,有没有什么附加条件?”

“没有任何条件。只要你签了这个名字,这幅画的所有权就完全属于你,无论你做什么都没有关系。”

薛苑短暂地思考后,问:“那就是说,我把这幅画转赠给美术博物馆也是可以的?”

萧正宇和李又维闻言脸色都是一变,萧正宇沉下声音,说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薛苑,这件事情你考虑清楚,不要那么快做决定。”薛苑侧身抬起目光看了他一眼,没想到的是,这么仓促的一眼,两人的目光竟然就这样不期而遇地在空中撞上。短短一刹那,薛苑的身子发·麻,她感觉耳水顺着自己的脊背在往下流。萧正宇的眼神跟两年前自己最后看j到的那次相比,更加凌厉了。

时间真是可怕。

她匆匆转开头,好容易稳定了心神,继续问刘榕林:‘‘我要赠给博物馆,可以吗?“萧正宇被她无声的视线看得一怔,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刘榕林用一个眼神制止了.及时地闭上了嘴。

“自然没问题。”刘榕林和颜悦色地对她说,“不过,薛小姐,我诚恳地建议你最好不要将画转赠。你也知道李天明先生刚刚过世,他作品的价格只会水涨船高:你真的不想要这幅画,完全可以转手卖给别人。据我所知,不少收藏家:幅画非常喜爱,愿意出十分合理的价格购买它。薛小姐如果愿意,我可以代为联系。”

薛苑闻言,停了停略一思考,“噢,刘律师,这幅画现在市值多少?”刘榕林笑了笑,摇头,“薛小姐是鉴画的行家,怎么倒问起我来了?”“我哪里算什么行家,刘律师,你也知道我才从国外回来不久,哪里知道国内现在的行情?”薛苑沉默片刻,“价值我不会低估,大概足以让我捞个富翁玩玩:半生衣食无忧,是吧?”

“岂止衣食无忧,富足阔绰都没问题,”刘榕林把话说得推心置腹,“薛小姐一一个人在外生活总有不便之处,你父母双亡,有些财产傍身总是好的,李天明先生送给你这幅画,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很感激他的好意。”

薛苑不再犹豫,拿起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再把文件推给刘榕林,最后说:

“我很感激李天明先生的好意,这幅画我会送给博物馆。它是李天明先生平生最好的作品之一,这么一幅卓越的作品,应该让世人观赏。不知道刘律师能不能帮我把这幅画以李天明先生的名义送给美术博物馆?”

刘榕林心里叹气,又看了一眼萧正宇,后者脸上也露出了相应的遗憾。“自然没问题。恐怕没有几个人会做跟你一样的事情,薛小姐你还真是。。。。“刘榕林对薛苑面露赞许之色。

他没把!话说完,薛苑已经心里有数了,“有劳您了,谢谢。”

“没什么,我分内之事。”

“那我就告辞了。”

她站起来,转了个身才发现原来萧正宇和李又维都没有离开这间会议室。会议室是透明的玻璃,于是她加大了一点儿声音,“刘律师,我还有一个问题,想单独跟您谈一谈。”

她既然都如此说了,萧正宇和李又维只好知趣地离开了会议室。两人一离开,薛苑抱着头想了片刻,竭力让自己乱七八糟的复杂心情平静下来。

刘榕林打量他,“薛小姐,还有什么问题?”

薛苑垂着视线,想问的问题几次在喉咙里翻滚,最后终于问出来,“李天明先生……还有没有什么话留给我?’’刘榕林想起最后那段时间,李天明在病床上说的话,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亡气。’

“他说,他知道你父亲的事情了,对你感觉很抱歉。他还说,他很希望你做他的儿媳妇,可惜没有一个配得上你的好儿子。但是萧正宇早就改过了,希望你不计前嫌。”

薛苑沉默地听完,愣了愣,拿着挎包站起来,对刘榕林微微欠身,“我知道了,谢谢您。告辞。“

萧正宇和李又维离开会议室,两人一言不发,走到僻静的走廊处,同时站住。

那年在机场分别之后,他俩差不多两年时间没有见过面。萧正宇跟费夫人去了英国,李又维经营博艺画廊,两个人各行其是,过得风生水起。再次见面是在一个半月前李天明重新住院的情况下。在病床前,见面的时候倒是不少。但最多互看,绝不交谈。

不是没有那么多的话题可聊,而是事已至此,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而今天,是两人自送葬后两三个星期以来第一次见面。李又维看了萧正宇一眼,“我记得不错的话,刘律师跟你母亲是至交吧?这份遗嘱的内容你大概早就知道了7”.一

事已至此,萧正宇也无意隐瞒,“知道。除了薛苑那条,遗嘱其他部分是两年前他心脏病发作的时候就立下了的。”

李又维瞥了他~眼,“你在病床前比我更像孝子,他居然只留给你一栋空房子。“

“你是他的儿子。,’萧正宇言简意赅,他不想跟他废话,只问,‘‘你什么时候把那栋房子里的东西搬走?”

“我会让人来拿的。我只要画,其他的家具留给你。”

萧正宇颔首,“那就多谢了。”他们的交谈生硬得很,完全看不出谢意,其实两人的心思都不在遗产上。李又维缓缓笑了笑,“唯一没想到的是,老头子居然把《读书的少女》送给薛苑。”。

“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李又维手指敲着栏杆,“我没想到两年过去,她没怎么变。你我都变了,但时间在她身上还是没怎么流动。。头发大概长了一点儿,更善于隐藏情绪和感情。她变得更美了。”

萧正宇脸色不变,目光却冰冷起来,“她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又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你不要摆出一副受害者的面孔,责问别人之前先想想自己的任。,,李又维冷淡地瞥他一眼,“两年前的事情,真正伤害到她的,不是我,逼得她远走他乡的,也不是我。”

萧正宇没有说话,他知道李又维说的是事实。

“我没有伟大到把心爱的女人拱手相让,不过她喜欢你,我也没有办法。”李又维嘴角绽出一丝苦笑,“大概我也跟爸一样,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萧正宇一愣,?你的意思?”

“这一次,你若要重新追求她,我不会干涉。”李又维把双手插进衣兜里,一脚踏进电梯,却停住了,最后朝会议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代我向她问好。”电梯门关上的一瞬,传来李又维的话音,“当然前提是,如果你能追求到她。

萧正宇慢慢走到窗边,恰好看到李又维从大厦里走出去,一辆红色的跑车停在他面前,他拉开车门,坐上去。萧正宇看到车子里张玲莉的背影。F这么多年过去,陪在他身边的,始终是她。从来不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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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又梦到那个雨夜

离开律师楼需要穿过一个长长的走廊,廊壁上贴着大花纹的精致壁纸,凹突不平,好像花儿都能从墙壁上跳出来。因为怕遇到旧日的熟人,薛苑特地打算走楼梯,岂料一拐弯,就看到萧正宇在楼梯口,一见到她,就迎了上来:“薛苑。“

被他这么叫到名字,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转身跑开,但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小,逃到哪里也是穷途末路。

于是她镇定地对他点头,轻声说:“李先生去世,我很难过,也请你节哀。我知道消息的时候他已经下葬了,不然我定会去灵前拜祭。”

“没关系,都过去一个月了,之前我们也有心理准备。,,萧正宇说,”你在南美洲的两年,过得怎么样?”

“还好,”薛苑走下楼梯,仿佛是想把他甩开一样大步离开,·挺好的。,’“那就好,”萧正宇跟上去,说。“可是你还是瘦了一点儿。”不习惯也无法招架这样的谈话,薛苑勉强笑了笑,低着头大步走下楼好在律师所在六楼,一圈一圈地绕下去,路很快也就到了尽头。可萧正宇却阴魂不散地在她身后,在她踏出楼梯的一瞬间超过了她,站在她面前,挡住了通道。

他个子高,站在楼梯口前就好像门神一样。

薛苑也站住了,她很想宛如旧日朋友一样的微笑聊天,可是根本做不到。她僵硬着身体,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萧正宇看着她,“薛苑,今天中午,能陪我吃个饭吗?我想听听你这两年的经历。“

刹那间酸楚冲上脑门。原以为可以不想念的,原以为自己能够平静地面对,却发现那不过是自欺欺人。两年的时间并不长,但心中的那堵墙越筑越高,根本忘了是什么时候,那份思念早就刻进了骨髓,就像一堵看不到尽头的墙壁,矗立在心头的某个角落。她没有勇气攀越过去,只能选择漠视。偶尔回头看,!那思念都会像心中的一根刺一样,狠狠地扎得更深,植入心头。

薛苑咬着嘴唇,很想抱住他大哭一场,可那是不可能的。为了抑制住这个欲望,她后退一步,也不看他,“萧正宇,你何必把我们都逼迫到这样难堪的境地?你高估我了,我……我实在没有办法跟你坐下来谈论我这两年的经历。”萧正宇沉默片刻,才说:“是吗?抱歉。”

她伸手推开他身后的门,从他身边绕过去,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停下,轻轻说我去南美洲,是想着逃避。现在我依然不想见到你,请你以后也不要再找我了。“她感觉到萧正宇身体明显一颤,其实自己何尝不是。她再次到阳光明媚的路上,却觉得自己的心口堆积了太多的东西。难了,只见一面都这样困难,好像被针扎到一样痛苦,难道又要逃开去别处?干脆去申请去北方的分公司……无论怎么说,她还有一个月的假期,能逃避一日就是一日。

薛苑第二天就听说了那起车祸,那时候她正在机场,准备出发去黔东南旅游,恰好拿着票进入了机场临检处。忽然被人叫住名字,从后一把拉住,薛苑皱着眉头回头,本来还有一点儿怒气,待看清楚对方之后,就只剩下惊讶了。虽说两年的时间足以忘记很多事情,但也有些人、有些脸不会忘记。她拉着行李箱从队伍里出来,说:“岳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岳万里也不多废话,直接切入正题,“如果可能的话,请薛小姐取消这次的行程,去一趟医院。”

“医院?”

薛苑一愣。

“是的,萧正宇先生出了车祸,正在医院里。”心脏好像被人一把从心口拽出扯了出来,在地板上踩了两下,眼前一片金星飞过去.薛苑张口就问:“他情况怎么样?伤到哪里了?严重吗?会不会有危险?“

岳万里看她一眼,心想,你也不是不关心他,何苦闹到这个局面?他摇摇头,叹扣气,“去看了就知道了。,,

哪里还顾得上旅游,薛苑心急火燎地>中到医院。医院的人奇多无比,医生护士忙来忙去稍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半小时前附近出了严重的车祸事故。这家医院最近,人都送到这家医院来了。薛苑头重脚轻,忽然几都必须“让一下,让一下“后背传来’她急忙退开,只看到混杂杂在医生护士中的病床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眼前蓦然一黑,站都站不稳,更何谈走路。岳万里抓住她的手臂,几乎是拖着她上了电梯。她在医院里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忧心忡忡地站在病床边的费夫人,第二个看到的才是萧正宇。他躺在病床上,旁边一堆仪器,怎么看都是生命垂危的可怕局面。薛苑之前所有维持的镇定一下子荡然无存,顿时脸就白了,甚至站都站不住。她想进到病房去看他,被费夫人~把拦下来,“他打了止痛针,正在昏迷,睡。你进去了他也不知道。”“他情况怎么样““不太清楚,医生还在检查。“薛苑咬贤了唇’-隔着玻璃门看着萧正宇。费夫人让她坐下,她才想起自己双腿发麻,站在原地,根本动不了.费夫人慢慢叹了口气,她看上去像老了五岁,看得出来她极力克制但还是憔悴的风度全失,就像任何一个担心JL子的母亲,她絮絮叨叨地说:我真是后悔,。我真是后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我当时劝你离开他,真是蠢到极点了,薛苑你能原谅我吗?”

那是怎么样的一个请求,让薛苑眼睛发酸。她握住费夫人的手,费夫人,不怪你,是我要离开他,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那时劝你们分手,主要原因是因为你是叶文婕的女儿。如果我没有看错,你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你知道他过去做的错事,肯定会离开他,不如在感情还没有那么深之前分手。”费夫人抓着薛苑的手,“可他却固执地认为,可以瞒着你,这个傻孩子啊。。。”薛苑没有接腔,她担心萧正宇的伤势,竭力想把话题换到另一个方向,“事已至此,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我只盼望他好起来。““你离开他,对他打击太大,有一度他除了睡觉,吃饭,什么都不做,从此一一蹶不振。“费夫人说着眼眶都湿了,“他很不好过,这整整两年的时间,我就没有见到他笑过。他说他严重失眠,~个人半夜总是睡不着。”

他不好过,难道我好过了?薛苑默想片刻,说:“费夫人,你说这些给我听,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是希望我在医院里陪着他,等他痊愈是吗?你放心,这件事您不说我也会做的。”

费夫人看着她,想起两年前的她们最后那通电话。

那样的雷雨天气对冬天来说有些罕见。费夫人没有多说什么话,只让她去照看萧正宇。

萧正宇是被疼醒的。他的眼睛不能适应光线,看东西都是重影的。他记得自己喝了酒,听说她去了机场,就开车出去。在高速公路上的拐弯处,忽然有一辆车以极快的速度逆着开过来,他惊讶地看到那辆车撞到了三辆汽车,随后才想起来自己也应该刹车,但是哪里还刹得住,只来得及打开安全气囊,再眼睁睁看着被撞的第二辆车子已无法控制地朝自己的方向撞过来……此时的身体上不是单独的某个部位疼,而是全身都疼,从大脑到手到脚。他记得自己似乎是没有伤到头,怎么会那么难过?

想着干脆再睡死过去,可熟悉的脸不知道何时已经到了眼前,从上而下看着他,以罕见的温柔语气问:“正宇,你醒了?要不要喝点儿水?身上还疼吗?”

他长久地盯着她没说话,薛苑想起医生说他没有被撞到头,脑子不应该出问题,但是他茫然的表情还是吓了她一跳,“萧正宇?你还记得我吗?”

萧正宇死死盯着她,冷冰冰地开口,“你说过不再见我的,为什么会在这“里?”原来他还记得昨天的事,薛苑彻底松了口气,听他说话声音嘶哑,她一只手端起水杯,一只手微微托起他的头,“无论你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喝点儿水再说话”

萧正宇顺从地喝了两口水,薛苑把手臂从他头下抽出来,扶着他让他躺好。椅萧正宇却不肯,他支着没有受伤的右臂要坐起来,但从腰上传来的剧烈疼痛瞅他倒吸一口凉气,手臂一软,跌了回去。薛苑看得心惊胆战,连忙摁住他的敬肩,说了甸“你不要动”,同时慢慢摇起了床身。随后拿起桌子上的保温饭盒酗碗勺忙活起来,问他:“你躺了一天了,要不要吃点儿什么?这里有鸡汤,还熬好的粥。”

她盛粥的动作并不利索,手还有点儿不稳,险些碰掉了碗。他胸前也有撞,疼痛让他紧了紧眉头,尽量平稳地开口,“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妈告诉你我车祸了?”